4-13世纪汉文、吐蕃文、西夏文买卖、博换牛马驼驴契比较研究
2019-08-24杨际平
杨际平
(厦门大学 人文学院,福建 厦门 361005)
一、吐鲁番、敦煌等地出土的4-13世纪汉文、吐蕃文、西夏文买卖、博换马牛驼驴契基本情况
我国现存最早的一些汉文的买卖马牛驼驴契约出土于吐鲁番与敦煌。立契时间都在4-10世纪。其中10件出土于吐鲁番,立契时间起自前凉升平十一年(367)止于上元二年(761)。其基本情况见附表[一]第1-10例。5件出土于敦煌,立契时间为9世纪初至10世纪中期。包括吐蕃占领敦煌时期(786-848)与其后的归义军时期。其基本情况则见附表[一]第11-15例。
敦煌与黑水城等地出土的9-13世纪吐蕃文、西夏文买卖、博换马牛驼驴契共28件,其中敦煌等地出土吐蕃文买卖马牛契11件,时间与敦煌出土的汉文买卖马牛驼驴契大体相近或稍后。其基本情况则见附件[二]第1-11例。黑水城等地出土12世纪末-13世纪前期西夏文买卖、博换马牛驼驴契共17件,其基本情况见附表[二]第12-28例。
附表[一]吐鲁番与敦煌出土的4-10世纪汉文买卖、博换马牛驼驴契情况表
①沙知《敦煌契约文书辑校》,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以下简称沙知《辑校》。
编号立契时间买卖(或交换)双方博换买卖缘由年岁毛色印记畜 价何时交付畜价预防条款与违约罚则押署情况文书出处与备注12寅年(822?)正月十八日买主:报恩寺寺主驿户成允恭报恩常住为无牛驱使,捌岁无印记牛驴博换,驴帖细布壹疋后缺不详后缺不详沙知《辑校》,页57。13寅年(822?)正月廿日牛主令狐宠宠买主同部落武光晖为无年粮种子陆岁,并无印记断作麦汉斗壹拾玖硕当日交相付了 如后牛若有人识认,称是寒盗,一仰主保知当,不忓卖(买)人之事。如立契后在三日内牛有宿疹,不食水草,一任却还本主。三日已外,依契为定,不许休悔。如先悔者,罚麦伍硕。牛主令狐宠宠,其兄和和,以及三保人押署。沙知《辑校》页5914后唐清泰三年(937)丁酉岁十二月买主:氾富川卖主不详为家中力欠小,田(填)纳两户地水七十亩,全缘囗有定。六岁庚(耕)牛不详不详有罚则,不清晰。三见人署名。其他不署。沙知《辑校》页66。习字。15丁巳年(957)正月十一日买牛人唐清奴卖主:杨忽律元伍岁耕牛生绢一疋戊午年(即立契次年)十月无此类规定。若于时限不还者,看乡原生利。买牛人唐清奴(押),其子押署。见人押署。沙知《辑校》70
附表[二]敦煌、黑水城等地出土8-13世纪前期吐蕃文、西夏文买卖、博换马牛驼驴契情况表
编号文种立契时间买卖(或交换)双方年岁毛色印记畜价何时交付畜价预防条款与违约罚则押署情况文书出处与备注2345吐 蕃鼠年(832?844?)冬季中月中旬,论·足丹与论·赤松热、论·达松热等,在贝乌门召开节度衙盟会之时买主董萨部落李玉勒主仆卖主通颊色通部落使奴仆安保德①黄牛的毛色与角形为:毛色红而呈杂色,犄角弯曲,脸部毛纹斑驳。三两码尔②未言(实际已付) 往后,若说安保德无权卖此牛,或有人自称牛之主人,无论出现大小纠纷,应由安保德承担,若不遵守承诺,无论产生什么纠纷,必须将牛的价钱三两码尔,送到玉勒门上,不得拖延。以后,如果其中某一方违约,违约一方应立即向守约一方交付二两押银,作为违约处罚,并依照法律处以杖刑卖主安保德私章两枚,保人麹德杰私章两枚③。其他印鉴模糊,无法辨析。契文载明见人4人,加盖卖主和保人私印。P1094,见《契约文献集成》3:《吐蕃文卷》杨铭等编译,待刊。下同。兔年(835?847?)冬十一月中旬,买主王光恒卖主郑奴古邦公牛,其毛发特点和犄角形状为:毛色乌黑,犄角弯曲,前胸毛发班驳漏记牛价未详已付款否 若有人声称此牛为其所有,或出现大小纠纷,奴古邦已作出承诺。如果出现纠纷,导致[买方]未能购得此牛,补偿一只大小相同、年龄相当的公牛,或价值相当,可以繁殖的乳牛或?牛一头,立即再次送到光恒处。先违约的一方,应立即向守约的一方,交付四驮青稞,作为惩罚。六款私印。一方印的铭文为:张[润々],这是一名证人的名字。其它印鉴难以辨认。契文载明见人4人,加盖牛主和保人私印。P1095免年(835?847?)春,将军论·冲列、论·杰赞、论·鲁多杰等,在肃州召集瓜州节度衙会议之时买主:悉董萨部落的郭[恩]秀卖主:阿骨萨部落的萨格赞所购得的牛的毛发特点和角状是:毛色乌黑,少一只角三两码尔未记(已付) 关于这头牛,不管上上下下,引起大小的诉讼,或出现另一位主人,格丹将承担一切后果,并将处罚送达[恩]秀的家门口。件缺不详P1088/1件残不详(829?)买主:帕央卖主某部落尼帕都黑色牛,犄角弯曲一两半码尔不记已付款否帕都承诺负责,以两头牛……如果尼帕都[不]在家,或被其他差事耽搁,应由保人负责交付后缺VP1435
①武内绍人怀疑这里的“奴仆”“奴”即对于非吐蕃人的贬称词,有此可能。可以肯定地说,这里的奴仆、奴,未必是奴婢。他们有自己独立的经济,可以作为诉讼主体,不是贱人。
②码尔(dmar),金属货币单位。一般来说,以货币计价,较以实物(粮食或绢帛)计价,说明商品经济的发展程度较高。吐蕃则可能另有缘由,不反映商品经济发展。
③牛主与保人押署,不仅见于实物,而且见于文字。
编号文种立契时间买卖(或交换)双方年岁毛色印记畜价何时交付畜价预防条款与违约罚则押署情况文书出处与备注67891011吐 蕃羊年(827?839?)春天尚·拉桑、尚·达松赞等,在苏茹举行节度衙盟会时买主:比丘张本查卖主:赞堆部落的甲查拉赞其毛色和花纹为:肚皮〔体毛〕灰白,有叶状和骰点斑纹,已成交(不记价格)不记已付款否 因为马匹所引起大小纠纷,应由拉赞担责,接受惩罚,不能怠慢,并将与此马年龄和个头相仿,无任何问题的一匹马,迅速送给和尚本查。如夏天此马毛发脱落,毛色改变,应立刻变更合约。立契后若有人反悔,应向守约人支付码尔五两。如拉赞被官吏派出支差,或不在家,如契约所定,由保人加查多仲和潘德苏赞负责见人有7人。契约记载马主和保人私章附后P1297/3吐蕃某年(?)(件残不详)(件残不详)买一头〔?牛〕,毛色等因件残不详(件残不详)(件残不详)件残不详,仅知卖主负责保人四人契文记及卖方兄弟和担保人的印章。Or.15000/469牛年夏,论·多臧和论·赞巴等,在查稀岭集会议盟之际买主苏库察卖主玛拉部落的玛拉巴哈买马一匹,毛色和花纹因件残不详件残不详件残不详如果因为此马产生纠纷,使得马匹和财物损失,应立即送还马一匹。若马匹的毛色有所变化,应重新订立契约。尾署部分残,现有见人五位。Or.15000/S.481论·玉热和论·托杰等,〔召集〕节度衙盟会时(件残不详)一方当为列斡杰部落的莽仁次勒;另一方或为谱热(件残不详)(买马一匹)(件残不详)(件残不详)(件残不详)(件残不详)Or.15000/138(件残不详)(件残不详)一方或为仲·芒波杰(件残不详)似为买马(件残不详)言及“抵押粮食和衣物”似未付(件残不详)(件残不详)Or.15000/78(件残不详)卖主仓仓卖一头小驴,毛色〔…〕(件残不详)(件残不详)件残,存“无论后果如何,〔…〕有人占为己有,使之丢失件残,存二见人吉拉协和和尚玉色格及“签章“二字Or.15000/431
编号文种立契时间买卖(或交换)双方年岁毛色印记畜价何时交付畜价预防条款与违约罚则押署情况文书出处与备注1213141516171819西 夏 文寅年(1194)正月二日十九日卖主嵬移氏祥瑞宝等。买主梁喇嘛二生用全齿红牛及一全齿黑牛五石麦及二石杂粮实已付,价畜等并无参差。 若其畜有其他诸人官私诉讼者时,依官罚交五石麦,服。情状按文书上实行卖主家3人押署(指押),两证人指押署(指押)Инв..No.5124-3(5-6)天庆寅年(1194年)二月三日卖主梁盛犬等。买主梁喇嘛及梁那征茂等全齿母骆驼及一马二石麦、三石杂粮实已付,价畜等并无悬欠。 其畜有其他诸人、同抄子弟追争诉讼者时,不仅按《律令》承罪,还依官罚交三石麦,服。卖主家2人押署。证人积力隐藏子(押)证人梁老房酉未押署同上同上卖主平尚讹山等。买主梁那征茂、喇嘛等二齿公骆驼二石大麦、一石糜价畜等并无悬欠畜有其他诸人、同抄子弟追争诉讼者时,不仅按《律令》承罪,还依官罚交二石杂粮。服。卖主及其妻押署。两“知人”署名,指押。同上天庆亥年(1203)二月二十五日卖主左移犬孩子,买主梁讹吉三齿合用一红马价一石? 斗杂粮未明确记载,似为两清 若其马有同抄子弟 诸人追争诉讼者时,犬孩子管,讹吉不管。并据实情按文书所载实行。有心悔反悔时依官罚交一石五斗杂粮。本心服。卖主家3人押署。2证人押署。Инв..No.2546-2、3天庆亥年(1203)二月三十日卖主梁那征讹买主嵬移十月犬全齿母骆驼?价六石杂粮文字不清晰 若其畜有诸人同抄子弟等追争诉讼者时,那征讹管。若有反悔者,依官罚五石杂粮,并据实情按文书所载实行。服。卖主家2人押署。证人一人,押署①Инв..No.2546-1天庆甲子年(1204)十一月十五日卖主讹七大盛买主郝那征奴有辔母马价五石杂粮价畜等并无悬欠,此后其畜有同抄子弟、官私……。反悔时依官罚交五石杂粮,本心服。卖主家3人押、证人1人押署Инв..No.5404-8、9天庆子年(1204)十一月十六日卖主白清势择水。买主嵬名水五齿可用栗马价四石杂畜价并无悬欠其马若有诸人诉讼……后缺不详Инв..No.5404-10天庆丑年(1205)腊月三十日卖主何隐藏宝买主杜千犬四齿能用红母马价七石杂粮并无悬欠,其畜……(后缺不详)卖主家3人押署,证人2人押署Инв.No.2858-1
①此证人梁那征,与卖主名字相近,当为卖主背书担责者。(证人、知见等,虽说都是中间人,但在即时付价场合,实际上是代表卖方,向买方表示愿意担责。)
编号文种立契时间买卖(或交换)双方年岁毛色印记畜价何时交付畜价预防条款与违约罚则押署情况文书出处与备注2021(买畜契)22232425262728西 夏 文光定酉年(1213)五月三十日卖主:啰铺小狗酉买主:嵬移小狗子四竖(齿)生牛价四石杂粮未明确记载,实已两清此后其畜有同抄子弟诉讼者时,卖者管。并罚交八石杂粮。服。卖主家2人押署,证人1押署。Инв.No.7630-2光定亥年(1215)三月二十七日买主:啰铺博士卖主:张顺利六竖(齿)牛一头,秋时价十石先付一石,六月二十日付八石杂粮。 若其畜有追争诉讼时,前述顺利当管,并追罚一石付二石。本心服按情状依文书(实行)。若心悔反悔,给不反悔者三石杂粮。(后缺不详)Инв.No.7994-14光定子年(1216)五月十六日卖主:梁犬势?买主:丑移意、嵬移??山二竖母骆驼、六母骆驼母、一竖、一栗色马九十两银价畜等并无悬欠 其马若有追争诉讼者时,卖者管。本心服。按情状依文书实行。若?反悔时,依官罚交十贯钱。卖主3人押署。证人1,押署。Инв.No.6377-15乾定酉年(1225?)九月 日卖主:吴寿长山买主:命屈般若铁一全齿黑牛六十五缗钱钱、畜别无悬欠若于其畜有争论者时,原钱数一缗付二缗。服。卖主两人押署。知人1,不押署。G31·003[6727]1-2。武威出土。乾定戌年(1226)四月八日卖主:常祥瑞善买主:提佛鸠一麻黄驴子,合五十贯钱当实付二十五贯,其如有盗欺行为,有官私常往等处转贷,同抄子弟族人争论诉讼者时,卖者管,买者不管。契稿或习字(后缺不详)G31·002[6726]。武威出土。件残不详件残不详羖羊四十、母公骆驼三、黑母马二、牛二、大小牛二、驴子二九十八石六斗五升杂粮件残不详件残不详件残不详Инв.No.840-3天庆午年(1198)正月十日换牛人没移铁乐换牛人梁守护铁讹一全齿花牛全齿白牛增加一石杂粮。畜谷各自并无悬欠若畜谷有官私同抄子弟其余诸人等诉讼者时,铁乐管。个人有反悔不实时,罚交二石杂粮,本心服。立契者铁乐父子3人署名,不押。证人2,署名,不押。Инв.No.4195天庆亥年(1203)正月十九日换畜人:梁…换畜人:鲁卧显令一马、一骡……价一栗马加一石杂粮其畜等(并无)悬欠……及诸人同抄子弟等,追争(有时)……??当管,……此后个人心悔,反悔时向不悔者(赔偿)三石件残不详Инв.No.2851-1天庆亥年(1203)二月十八日换畜人:母蛙换畜人:药乜心喜势全齿黑公骆驼……一全齿公驴子、一庹花褐布、一石五斗杂等各自并无悬欠若其骆驼……件残不详Инв.No.2851-1
二、4-13世纪汉文、吐蕃文、西夏文买卖、博换牛马驼驴契比较研究
(一)4-13世纪汉文、吐蕃文、西夏文买卖、博换牛马驼驴契的趋同性
以上这些就是我国现存最早的几批买卖、博换马牛驼驴契。包括汉文、吐蕃文、西夏文三个语种。[注]同期回鹘文的出土文书中中也有许多契约,但其中尚未见买卖、博换马牛驼驴契。出土的地点都在河西走廊与新疆吐鲁番,亦即都在丝绸之路上。时间跨度很大,约近千年,但却不难寻找其中的共同点。此期这三个文种的买卖、博换马牛驼驴契,基本格式相近,大体上都包含:立契时间、交易双方、畜价、何时交付、预防条款或违约罚则、义务方押署等。
敦煌吐鲁番出土的汉文的买卖、博换马牛驼驴契如此,丝绸之路出土的吐蕃文、西夏文买卖、博换马牛驼驴契也是如此。如附件(二)第③例吐蕃文契说“若有人声称此牛为其所有,或出现大小纠纷,(卖主)奴古邦已作出承诺。如果确实出现纠纷,导致[买方]未能购得此牛,补偿一只大小相同、年龄相当的公牛,或价值相当于一头乳牛和母牛,并可以繁殖的母牛,立即再次送到(买主)光恒处”;附件(二)第⑥例吐蕃文契说“因为马匹所引起大小纠纷,应由(卖主)拉赞担责,接受惩罚,不能怠慢,并将与此马年龄和个头相仿,无任何问题的一匹马,迅速送给和尚本查。如夏天此马毛发脱落,毛色改变,应立刻变更合约。立契后若有人反悔,应向守约人支付码尔五两。如拉赞被官吏派出支差,或不在家,如契约所定,由保人加查多仲和潘德苏赞负责。先违约的一方,应立即向守约的一方,交付四驮青稞,作为惩罚”;附表[二]第(24)例西夏文契规定“其如有盗欺行为,有官私常往等处转贷,同抄子弟族人争论诉讼者时,卖者管,买者不管”。各卖畜主的保证条款虽不尽相同,但都包含了“如后有人寒盗识认者,一仰主保知当,不关买人之事”这一核心内容。且其尾署部分,也无一例外地都是卖畜主与保人押署或盖印。
但在赊买或部分后付畜价场合,通常则是买卖双方都立契交对方收执,[注]博换马牛驼驴契,因为交易双方都要证明其畜为其合法拥有,或者还有畜价的补差问题,所以其契约通常也是一式两份,各执一份。如附表(一)第⑤例(吐鲁番出土的汉文唐龙朔二年前卫士赵荫子博牛残契)就明确写有“囗囗两本,捉各(各捉)壹本”,两位博牛人也同时押署(该契尾署部分,除赵荫子外,另一博牛人姓名虽因件残不详,但画押之迹仍清晰可见)。或者仅由买方立契交卖方收执。如归义军时期的汉文的《丁巳年(957)通颊百姓唐清奴买牛契》(附表[一]第⒂例),契文称:“丁巳年(957)正月十一日,通颊百姓唐清奴为缘家中欠少牛畜,遂于同乡百姓杨忽律元面上买伍岁耕牛壹头。断作价直生绢一疋,长三丈柒尺,其牛及价,当日交相分讫为定,用为凭。其绢限至戊午年十月利头填还。若于时限不还者,看乡原生利。”此契关于畜价的支付记载前后有矛盾。第4行言“当日交相分讫为定”,似乎是价畜两清,并无悬欠。但第5行又言“其绢限至戊午年十月利头填还。若于时限不还者,看乡原生利。”立契时间是丁巳年(957)正月,还绢价的时间延至翌年十月,显然只是赊购。因为是赊购,所以,就不是卖主出契给买主,而是由买主出契给卖主。由该契的尾署,卖主不署名画押,只有买牛人唐清奴及其子唐定山以及知见人宋竹子押署,也确证这一点。附表[二]第(24)例《乾定戌年(1226)常祥瑞善卖驴契》也是部分后付畜价:常祥瑞善“出卖一麻黄驴子,合五十贯钱,当实付二十五贯”。此件后缺,不详尾署情况,但契首有“立二契者”,表明该契也是“要行二主,各捉壹本”。再如附表[二]第(21)例(西夏文光定亥年(1215)啰铺博士买畜契),该例也是部分后付牛价:“光定亥年三月二十七日,立契者啰铺博士,今从张顺利处买一六竖牛,秋时价十石,其中实付一石,六月二十日付八石杂粮”。西夏文买卖牧畜契约,习惯上从卖主角度行文,写为卖畜契。此件是契稿,后空白,不详如何押署。但此件的行文明显与其他西夏文买卖牲畜契不同,从买主这个角度写,表述为买畜契。其或亦为“要行二主,各捉壹本”亦未可知。
这说明我国古代丝绸之路上各少数民族的契约文化,深受经济、文化较之更为先进的汉族影响,大体上趋同于更早出现且已相当成熟的汉文契约。
实际上,所谓汉文契约也并不全是汉族契约。如附表[一]第⑥件唐咸亨四年十二月十二日前庭府队正杜某买驼契。买主杜某,应是汉族人,而驼主就是康国兴生胡康乌破延,保人同乡人康莫遮也是应该也是汉化的粟特人。附表[一]第⑦例唐开元廿一年(733)正月五日西州百姓石染典买马契,买主石染典应是汉化粟特族的后裔。[注]石姓为昭武九姓之一。所谓昭武九姓,即康、史、安、曹、石、米、何、火寻和戊地九姓。乃我国南北朝、隋、唐时期对西域锡尔河以南至阿姆河流域的粟特民族和国家及其来华后裔之统称。马主康思礼、保人兴胡罗也那、保人兴胡安达汉、保人西州百姓石早寒也都是粟特族后裔。所不同的是,有些粟特人早已汉化,有的还是“兴胡”而已。附表[一]第⑧例唐开元廿九年(741)六月十日真容寺于谌城买牛契,买牛人于谌城与见人公孙策应是汉人,牛主兴胡安忽娑乌柏、保人安失药则是粟特人。附表[一]第⑨例唐开元二十一年(733)西州石染典买驴契,如前所说,石染典是粟特人后裔,驴主杨荆晚则是汉人。粟特人以善于经商著称,当时往返于丝绸之路上的商贾,粟特人占相当比例。他们对于促进各族人民经济文化交流,包括传播汉文的契约文化,贡献甚大。
9世纪吐蕃文契约,12-13世纪西夏文契约,所涉及者也不必都是吐蕃人、党项人。附表(三)第①例鼠年冬季中月中旬李玉列主仆买牛契,李玉列可能是汉人,牛主安保德应为昭武九姓的粟特人,见证人达桑慈念、列桑列赞可能是吐蕃人;第②例兔年冬季中月中旬王光恒购牛契,王光恒应是汉人,牛主孙奴古邦可能是吐谷浑人,见证人论拉藏拉顿似为吐蕃人,王兴泽、张勋勋应是汉人,安洪泽应为粟特人。第③例免年春董萨部落郭[恩]秀购牛契,郭恩秀应是汉人。第⑤例羊年春比丘姜本查购马契,姜本查应是汉人,见证人中的论拉藏拉顿、论拉藏多泽,可能是吐蕃人;吴国栋、赵得乐等又应是汉人。附表(四)第⑩例光定亥年(1215)啰铺博士买畜契,牛主张顺利,第⑿例乾定酉年(1225)吴寿长山卖牛契的牛主吴寿长山等,应该也是汉人。许多汉人、粟特人成为吐蕃文、西夏文契约的一方或见证人。吐蕃文、西夏文契约深受汉文契约影响,其契约格式与主要内容趋同于汉文契约,实不难理解。
(二)各地区、各民族买卖牲畜契约的不同特点
各民族买卖牲畜契约在其发展过程中虽然趋同于汉族同类契约,但趋同不等于完全等同。少数民族文字契约在与汉族文字契约互相影响过程中,也往往保留着自身的若干特点。举其要者,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立契时间:吐鲁番出土的4-8世纪汉文买卖、博换马牛驼驴契,其“立契时间”都是年号加年月日,时间非常确定。敦煌出土9-10世纪汉文买卖、博换马牛驼驴契,吐蕃统治敦煌时期,立契时间为地支加月日,12年一周期,年份虽难确定,但月日很确定。归义军时期,奉中原王朝正朔,或用中原王朝年号纪年,或用天干地支纪年。后者时间虽不很确定,但60年一甲子,尚不甚难推定。黑水城等地出土12世纪末-13世纪前期西夏文买卖、博换马牛驼驴畜契,立契时间,大体上也都是年号加年月日,时间也很确定。敦煌等地出土的9世纪吐蕃文买卖、博换马牛驼驴契,立契时间用十二生肖纪年,12年一周期,就很难确定其年份。其月份也不是用具体数字来表示,而是用某季初月、中月等文字表述,显然颇为麻烦,又不一定准确。其日期就更模糊,可能是吐蕃文历法太粗疏吧,吐蕃文似乎没有表示日期的文字,其日期通常以当地某重大事件的日期表示,如附表[二]第①例奥邦萨宾买牦牛契载其立契时间为“蛇年夏,论·莽色等在卓摩岭召开节度衙盟会时”,第②例李玉勒买牛契载其立契时间为“鼠年(832?844?)冬季中月中旬,论·足丹与论·赤松热、论·达松热等,在贝乌门召开节度衙盟会之时”。第④例郭恩秀购牛契,立契时间为“免年(835?847?)春,将军论·冲列、论·杰赞、论·鲁多杰等,在肃州召集瓜州节度衙会议之时”。日本学者武内绍人在其《敦煌西域出土的古藏文契约文书》一书的中译本(新疆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杨铭、杨公卫)第25页说:“契约开头即项1写有日期,日期是按照十二生肖的组合以及会议的召集人和地点为确定的。”武内绍人页下注称:“日期格式与古藏文《大事纪年》相符合。这也证明乌瑞的观点(乌瑞1975),即敦煌本吐蕃历史文书,大事纪年)被用作官方文件日期的参考。同时这也可能表示各军帐会编辑各地方的年鉴,并且这些地方年鉴被用作官方文件日期的参考”。乌瑞、武内绍人所言甚是。吐蕃文的买卖牲畜契约实际上与军帐会议,与军帐会议主持人、参加者,都无任何直接关系。所谓军帐会议云云其实都只不过是模糊的表示立契日期的时间状语。究其实,所谓军帐会议绝不可能每月每日都开,而买卖牲畜事却每月每日都可能进行,由此可知,军帐会议等重大事件只能用于记载订立买卖牲畜的契约的大体时间。敦煌等地出土的9世纪吐蕃文契约,于立契时间这一项,用字比其他民族契约都多,却最模糊。[注]现存敦煌等地出土的比较完整的9世纪吐蕃文买卖牲畜契约中,只有附表[二]第③例王光恒买牛契一例没有军帐会议这类记载,此或与买主王光恒是汉人,见人4人中有3人是汉人有关。
2.契书行文主体:如前所述,价畜两清的买卖牲畜契通常都只是单契,由卖主出契交买主收执。但从契约的行文看,各地区、各民族习惯不同,并不都是写为卖畜契。从契约的行文看,吐鲁番出土4-8世纪汉文买卖、博换马牛驼驴契都是从买主角度开始书写,契文中都有“买”字,基于此,此类契约都可拟名为买畜契。敦煌出土9-10世纪汉文买卖、博换马牛驼驴契,习惯上都是从卖主这个角度书写,契文中都有“出卖”字样,皆可拟名为卖畜契。[注]敦煌出土9-10世纪汉文买卖马牛驼驴契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模仿公文格式,在第一行先写拟交易的牲畜,将它作为文书的主题词,如附表[一]第⑾例《未年(803)尼明相卖牛契》。其第1行就是:“黑牸牛一头三岁,并无印记”,第2-3行再写“未年润十月廿五日,尼明相为无粮食及有债负,今将前件牛出卖与张抱玉……”。敦煌等地出土的价畜两清的买卖牲畜契,通常都是书写为“买”畜契。而西夏文的价畜两清的买卖牲畜契,通常又都是书写为“卖”畜契。书写风格不同,实际作用一样。价畜两清的“卖畜契”,尾署部分都是卖主押署,买主不押署。价畜两清的“买畜契”则虽从买主角度书写,但到尾部落款时,买主通常都不署名、画押,而都是由卖主与证人署名、画押。就这一点看,“买”畜契的开头与结尾并不一致。
3.立契缘由:敦煌出土的买卖、博换的马牛驼驴汉文契约都有此项内容。如附表[二]第①例“尼明相为无粮食及有债负,今将上件牛出卖与张抱玉”,第⑤例“通颊百姓唐清奴为缘家中欠少牛畜,遂于同乡百姓杨忽律元面上买伍岁耕牛壹頭”等。吐鲁番出土的买卖、博换马牛驼驴汉文契约,敦煌等地出土的吐蕃文的买卖、博换马牛驼驴契,黑水城等地出土的西夏文的买卖、博换的马牛驼驴契,则皆无此项内容。
4.对所买卖牲畜的指定:买卖、博换马牛驼驴契既以既定的马牛驼驴为标的物,自然就要指定所买所卖的是哪一个个体。关于此,敦煌吐鲁番出土的汉文契约、敦煌等地出土的吐蕃文契约、黑水城等地出土的西夏文契约也是各有特点。敦煌吐鲁番出土的汉文契约,多记牲畜年岁,并以特定名称(如骝马、马、父、黄敦驼、特牛、牸牛)表现其毛色体征,简单明了。此与我国畜牧文化源远流长,汉语词汇特别丰富有关。西夏文此类契约,与汉文契约相似,也是用特定词汇表示牲畜的基本特征,但不讲年岁,而讲其齿口,如二齿公骆驼、全齿母骆驼、全齿黑牛、全齿红牛、五齿可用栗马、四齿能用红母马、四竖(齿)生牛、六竖牛、二竖母骆驼等,很有特点。而吐蕃文的买卖牲畜契则与此大不同,不记牲畜的年岁或齿口,而对其毛色体态的描述特详。如附表[二]第②例(鼠年冬季中月中旬李玉勒主仆买牛契),记“黄牛的毛色与角形为:毛色红而呈杂色,犄角弯曲,脸部毛纹斑驳”,第③例(兔年冬季中月中旬王光恒购牛契),记“购买一头公牛,其毛发特点和犄角形状为:毛色乌黑,犄角弯曲,前胸毛发班驳”,第④例(免年春董萨部落郭[恩]秀购牛契),记“所购得的牛的毛发特点和角状是:毛色乌黑,少一只角”,第⑥例(羊年春张本查买马契)记“其毛色和花纹为:肚皮〔体毛〕灰白,有叶状和骰点斑纹”。
5.畜价与支付手段,上引几类型契约也是各有特点:吐鲁番出土4-8世纪汉文买卖马牛驼驴契都以钱帛支付,而不用粮食支付,此与当时钱帛兼行情况相适应,又与吐鲁番地区耕地特少(户均垦田不足10亩),多数家庭无余粮密切相关。敦煌出土9-10世纪汉文买卖马牛驼驴契,都是以粮食、布帛支付畜价。此或与当地垦田较多,常有余粮有关。黑水城等地出土12世纪末-13世纪前期西夏文买卖、博换马牛驼驴畜契,共17例,其中1例(附表四第⒄例)兼用“一全齿公驴子、一庹花褐布、一石五斗杂等”以交换“全齿黑公骆驼”,3例用钱币支付(此3例中有两例出自武威),其余都是以粮食(主要是“杂粮”)为支付手段。基本不用绢帛支付,可能与当时丝绸之路受阻,丝绸不易得有关。武威出土的两例,都用货币支付,是因为武威商品货币关系比较发达。[注]参见史金波先生《西夏文卖畜契和雇畜契研究》,《中华文史论丛》2014年第3期,第1-53页。敦煌等地出土9世纪吐蕃文买卖、博换马牛驼驴契共5例,其中2例漏记畜价,其余3例都是以金属货币码尔(dmar)计价,因何如此,不得而详,恐非货币商品经济发达的结果。
吐鲁番出土4-8世纪汉文买卖马牛驼驴契,牲畜的价格颇贵,马牛驼价匹均为绢帛10多匹,敦煌出土9-10世纪汉文买卖马牛驼驴契,马牛驼均价每匹约为粮食10-20斛(蕃石),折汉石则近10斛。[注]1汉石为2蕃石。说见拙文《也谈唐宋间敦煌量制“石”、“斗”、“驮”、“秤”》,《敦煌学辑刊》2000年第2期,第16-21页。敦煌等地吐蕃文买卖马牛驼契,多以金属货币码尔计价,因不详码尔的购买力,暂无法进行比较。黑水城等地出土12世纪末-13世纪前期西夏文买卖、博换马牛驼驴契,一峰骆驼价格在3石至6石杂粮之间,一匹马的价格在4石至7石杂粮之间,一头牛人价格在3至5石杂粮之间。[注]参见史金波《西夏文卖畜契和雇畜契研究》,第1-53页。西夏量制如何?不详。如果西夏的量制与当时的汉制相近,则西夏的马牛驼价明显低于唐五代的敦煌吐鲁番。西夏马牛驼价偏低可能与当时当地牲畜的供需关系有关,正如史金波先生所说:“西夏畜牧业发达,是党项民族的传统产业。……黑水城地区处于西夏北部,是骆驼养殖最集中、最发达的地区。”[注]史金波《西夏文卖畜契和雇畜契研究》,第1-53页。西夏马牛驼的供应应该很充足。由于西夏《天盛改旧新定律令》规定:“诸人杀自属牛、骆驼、马时,不论大小,杀一头徒四年,杀二头徒五年。……盗、杀未及亲节以及他人等之牛、骆驼、马等时,不论大小,一头当徒六年,二头当徒八年,三头以上一律当徒十年。……诸人杀自属牛、骆驼、马时,他人知觉而食肉时,徒一年。盗杀及亲节牛、骆驼、马时,知觉食肉者,徒二年”。[注]史金波、聂鸿音、白滨泽注《天盛改旧新定律令》,北京:法律出版社,2000年,第154页。这就使西夏的牛、骆驼、马等大型牲畜作为生活资料的使用价值大受限制,西夏马牛骆驼价格较低,或与此有关。[注]西夏杀自养、亲属与他人的骡、驴等亦有罪,只是较轻而已。
6.关于预防条款与违约罚则。吐鲁番出土的汉文的,价畜两清的买卖牲畜契,一般都只规定如果有人识认,称是寒盗,一仰主保知当,不忓买人之事;违约者,先悔者罚粮食若干(一般低于畜价)入不悔人。但有一件前凉升平十一年(367)王念、朱越换驼契比较特别,规定“若还悔者,罚毯十张供献”。[注]何谓“供献”,不详,但肯定不是先悔人给不悔人。《新获吐鲁番出土文献》刊布的一件计赀出献糸帐(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第279-281页)。其特点是集若干户,“赀合三百七十斛出献糸五斤”。因为此前的西凉残契有“罚毯贰拾贰张入官”(63TAM1:18号文书,《吐鲁番出土文书》录文本第一册第21页)的罚则,故推测《前凉升平十一年(367)王念卖驼券》的“若还悔者,罚毯十张供献”,也是入官供献。此或为前凉时期的特殊规定。
吐蕃文买卖牲畜契的预防条款常规定;或有人自称牲畜的主人,无论出现大小纠纷,卖主应将同样的牲畜或与之相当的价款送到买主门上,不得拖延。此或与当时吐蕃居民不是定居或不是稳定定居有关。汉文契约、西夏文契约则皆无此规定。
吐蕃文与西夏文买卖牲畜契的违约罚则也比汉文买卖牲畜契严苛。如附表[二]第①例《吐蕃蛇年(825?)奥邦萨宾买牦牛契》就规定:“(畜价)如果未按时交付,或未如数交付,……〔不管〕过去,当下和以后的竞价买卖中也不能充当见人。(卖主)勒郎和保人兰东孔不管家有何物,不管屋内青稞、屋外牛群等,不能让它丢失,予以没收”。唐代其他类型的汉文契约或有违约掣夺家赀规定,但买卖牲畜契却未见如此严苛的规定,更未见有违约者从此不能充当见人的规定。
附表[二]第②例(吐蕃文《吐蕃鼠年(832/844年)悉董萨部落李玉勒买牛契》)规定:“如果其中某一方违约,违约一方应立即向守约一方交付二两押银,作为违约处罚,并依照法律处以杖刑”,除违约罚价款外,还引入了法律的刑法。附表[二]第(13)例西夏文《天庆寅年(1194)梁盛犬卖畜契》也有类似规定:“其畜有其他诸人、同抄子弟追争诉讼者时,不仅按《律令》承罪,还依官罚交三石麦”。现存11件完整或比较完整的西夏文买卖牲畜契中,有两例提到《律令》(附表[二]第⒀例、第⒁例),有7例提到“官罚”(附表[二]第⑿例、第⒀例、第⒁例、第⒂例、第⒃例、第⒄、第(22)例),表明西夏律令对西夏买卖、博换马牛驼驴畜契约行文的影响很大,相较之下,唐五代律令对买卖、博换马牛驼驴畜契约行文的影响就没有那么大。
7.关于契约尾署,价畜并无悬欠的各文种买卖马牛驼驴契,尽管都是卖主押署,但具体形式还是略有差异。汉文此类契约尾署部分,我们见到的都是卖主(或包括若干保人)押署,但契文本身并未提及这一点。西夏文契约也是如此。敦煌等地出土的吐蕃文契约则不同,我们不仅可以卖主及若干保人押署,而且契文本身就写明“加盖牛主人和担保人的私印”;“马的主人和担保人的私章附下”等等。此外,用印而不是画押,这也是此期吐蕃文契约的一大特点。
价畜并无悬欠的汉文与西夏文的买卖马牛驼驴契尾署情况虽很接近,但在立契人这一点上又有明显区别。汉文的价畜并无悬欠的买卖马牛驼驴契,尾署的立契人通常都只是卖主一人,不涉及其亲属子女。其家人如果同署,通常是以保人身份出现(称“保人妻”等等)西夏人的此类契约,除立契人本身外,其主要家庭成员(常常不止一人)亦需入契,署为“同立契人”。
8.关于保人的责任:价畜并无悬欠的各族买卖马牛驼驴契虽然都有保人(或称见人、知见、证人等等)但保人的实际责任似不完全相同。汉文的价畜并无悬欠的买卖马牛驼驴契,如有违约,或规定立契人承当,如附表[一]第⑽例、第⑾例;或规定“主保”知当,如附表[一]第⑥例、第⑦例、第⑧例、第⑨例、第⒀例。相较而言,“主保”知当的居多。但保人并不一定都押署,契文本身也未明确记载保人的责任。看来,汉文的价畜并无悬欠的买卖马牛驼驴行为中,保人所承担的责任较虚。西夏文此类契约,也未明文记载保人的责任。如前所述,西夏文此类契约,立契者的家属照例署为“同立契人”,可见,发生违约情形时,主要是立契人及其家属担责,保人实际上不承担太多责任。吐蕃文此类契约,通常是主保同押署,契文本身也常提及“保人”责任,如附表[二]第①例规定:“如果未按时交付,或未如数交付,……(立契人)勒郎和保人兰东孔不管家有何物,不管屋内青稞、屋外牛群等,不能让它丢失,予以没收”;附表[二]第⑤例规定“如果(立契人)尼帕都[不]在家,或被其他差事耽搁,应由保人负责交付”;附表[二]第⑥例“如(立契人)拉赞被官吏派出支差,或不在家,如契约所定,由保人加查多仲和潘德苏赞负责”。看来,吐蕃文的买卖马牛驼驴契,保人的责任比汉文、西夏文同类契约中的保人责任更大,通常也更具体。
总而言之,吐鲁番、敦煌等地出土的4-13世纪汉文、吐蕃文、西夏文买卖、博换马牛驼驴契约的格式大同小异。其“大同”反映了各族经济文化长期交流的大背景下,各族契约文化的趋同性;其“小异”则表现了各族契约文化在一些细节上仍有其各自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