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兵锹[中篇小说]
2019-08-22李强
李强
锹,是不言语的兵。兵,是会说话的锹。
——题记
一
云南大理的初冬并不寒冷。清晨,乳白的轻雾笼罩在苍山半腰,像是白族姑娘身上的白绸缎,轻飘萦绕。山顶白雪皑皑,山脚满眼翠绿,空气格外清爽。亮子退伍回家,仍然保持着部队早起的习惯,虽然没有军号声响,但军营习惯,已经烙印在了他的骨子里。
亮子把屋里收拾的简单整洁,就像是军营士兵宿舍一样。他坐下来,看着桌子上军绿色的长方型小箱子发呆。很久,他回过神来,仔细抚摸着这个铁质的箱子,手指轻轻扣开了箱扣,箱盖“嘭”的自动弹起。亮子神情激动,眼睛直直的盯着箱子里一把制作精美的工兵锹模形。太阳露出苍山,金灿灿的朝阳穿过窗子斜射下来,照在工兵锹上,锃亮发光。
箱子里附着一张字条,上面是一段工整的手写体:
锹,是不言语的兵。兵,是会说话的锹。
你就是一把钢铁筋骨般的工兵锹。希望你在新的人生舞台上,无坚不摧,勇往直前,创造出更加精彩的人生。
亮子神情肃穆,看着工兵锹,立正,庄重的行了一个举手礼。
二
亮子入伍了。
离开了他祖祖辈辈耕种的土地,亮子心里填满了喜悦,向往当空军驾驶战机翱翔祖国的万里长空;当海军驾驶舰艇守卫祖国的浩瀚海洋;当陆军驾驶坦克装甲车驰骋祖国的广袤疆土。这是亮子最初的理想,但被现实打破了,这算是他从军第一次经历失败。
他当了一名工兵。老兵说,工兵还是和土打交道,是穿着军装的农民。亮子听了心里不由得失落了很多,像是刚吹起的气球,被人扎了一针。
亮子又想,当什么兵种无所畏,关键是咱要当军官的。这是亮子的梦想,也是亮子爹娘的梦想。
亮子当兵前在深圳打过工,身上表现出了不一样的老练。按照亮子的说法就是,不管在大集体还是小集体,不能默默无闻,不能像老和尚的帽子——平平塌塌。
晚饭过后,通常是部队的课余时间。新兵大都回到宿舍,规规矩矩地练习打被子,写家信。而亮子则会主动找院子里围一起闲聊的连排长们“汇报思想”。
那天晚饭,营长正好来连队吃饭。饭后,与连队干部们闲聊,顺便布置第二天的工作。亮子直挺挺地走过去,立正,嗓音哄亮地向围一圈的干部们问好。
“营长好!连长好!指导员好!副连长好!排长好!”他喊上一个,对方微笑着应一声“好”。那味道显得亮子像个营长,给全营干部点名,齐齐给他们点了个遍。
等把这几个头头脑脑整齐的喊一遍后,亮子笑眯眯地说,营长今天给我们做队列示范,动作太帅了!
“嘿~,这小子。”一圈干部都笑了起来。
“小伙子,哪地方的?叫什么名字?多高?”营长打量着眼前的亮子。
“报告营长,我叫张天亮,来自云南大理。身高一米八五。”
“呵,会打篮球吗?”
“会。”
亮子站的笔直,嗓音哄亮,长的有些青瘦,脸上比其他新兵多了几份成熟,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眼缝里面是一对黑豆般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他是全连的排头兵,打篮球正是他的特长。接下来,指导员也问,副连长也问。亮子就这样比其他新兵更早的走入了连队干部的视野。
那晚,营长特意调出了亮子的入伍档案。籍贯一栏里“云南省大理自治洲漾濞县鸡街乡达村”,这一串字让营长猛然一愣,魔法般地抓住了营长的眼球,他若有所思,但又不敢肯定。接着,他对着档案上的“家庭成员及社会背景”仔细甄别,惊愕地看着手中的档案,陷入了深思。
滇中腹地的冬季,具有特殊的气候特点,干燥,暖和,正午炎热如夏。这一特殊的气候,每年会吸引西伯利亚的红嘴鸥不远万里,迁徙这里过冬,享受暧意融融的阳光。
而冬季从祖国四面八方迁徙到云南来的新兵们却有点不适应,他们享受的是高原反映,强烈的太阳紫外线。训练场上,被晒的头脑发晕,口干舌糙,脖颈的汗珠子,豆粒般滚落下来,浸入黑乎乎的衣领。衣服上还常常会析出泛白的汗印,弯弯曲曲的。
“瞧瞧咱这衣服,绘上了祖国的边境线,我要誓死捍卫祖国的每一寸领土。”亮子机灵,口才好,对浸满汗渍的衣服给了一个光荣的解读。
“别瞎吹了,两个星期不洗衣服,还好意思说。”
“哎,这天气咋这么热呢,连里能提供水吗?”
“对呀,亮子有什么好主意?”新兵们把希望寄托在了亮子身上。
“看来这个问题,还得我来解决。”亮子托长了音调,他更情愿揽这种能体现个人价值的事儿。新训以来,他队列训练进步最快,被评为“月度新训之星”,大会小会都点名表扬,被树为“新兵学习榜样”,周围还有一群粉丝。
恰好,当天晚饭,营长又过来吃饭,亮子找了营长。
问题很快得到了回复。当天点名时,连长说:“现在是旱季,云南的太阳毒辣,新战士们要树立吃苦的意识。为保障好新兵训练,以后炊事班每天下午给新训场保障一桶开水。”
“嘿嘿。瞧瞧咱……”队列里的亮子得意的翘了翘眉梢。
“逐级反映……部队规矩……”亮子刚刚翘起的眉梢瞬间皱了起来。同时皱起眉的还有亮子班长。
“刁新兵蛋子,敢给营里提意见?”、“越级反映问题。他妈的规矩都不懂。”、“老子二级士官了,还从来没有给营长直接反映过问题。”点名结束后,班长气的眼珠子都瞪起了,连珠炮似的骂了一通。班长是云南佤族,1 米75 的个头不算高,但长的粗犷。肩膀宽厚体格结实,皮肤黝黑鼻梁高挺、眉骨突出轮廓分明,肥厚的嘴唇不善言辞,黑呼呼的眼睛,凝眸注肃能慑人魂魄。
“谁提的意见,给老子拳卧撑撑起!”班长环视了每个兵后,目光落在了亮子身上。亮子吓的不敢直视班长,脸已经烫的火辣,心砰砰直跳,差点从嗓子眼儿砰出来,手心直冒汗。
“怎么?没有人敢承认?是男人,就敢作敢当,别当缩头乌龟。”
班里八个新兵齐刷刷的站的笔直,没有人响应。
“好,不承认是吧。听口令:拳卧撑准备,爬下!”
二十分钟后,熄灯号响过。八个新兵东扭西歪地撑在地上,脸憋的涨红,有的半个身子已经完全爬在了地上,汗滴早从额头渗出,聚在鼻尖,吧嗒吧嗒向下掉,眼睛却齐齐地斜视着排头兵亮子。而亮子明显感觉到7 双眼睛刀尖一样戳向自己。
“是谁?不承认,今晚就一直撑下去。”
班长强硬的语气,更加让亮子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齿,狠不得咬碎这一切,也包括班长。
经典语义无法达到这一目的。动态语义是关于单主体的会话结构的计算,或者用来改变个体的内心世界。但语言是关于说话者和听话者之间所建立的公共知识,通过这一途径,合作者或者是竞争者通过有意义的行为参与进来,这就要求对多主体之间交流的信息流进行研究,其中的“社会的”知识主要是其他主体知道的知识以及其他主体之间的期望。在研究单主体的言语行为之前,人们长期专注于研究策略,而对基于时间的行为的研究主要指理想的博弈论的研究。
忽然,一道亮光直射过来。光线越走越近,是营长晚上查岗。
“算了吧,都回去洗漱睡觉吧。”营长给班长交待了一下。
夜,沉睡了。宿舍响起了长一声,短一声的呼噜。睡在下铺的班长却辗转反侧,脑海里播放着关于亮子的电影:
亮子入伍第一天,就悄悄塞给班长一条烟,班长拒收,亮子找了个没处放的借口,请班长暂时保管,硬塞进了班长的床头柜。亮子不抽烟,但身上会揣一包,见到班长、排长们会敬一支。
从军人服务社回来,准要给班长带包小零食。
周末定是第一个把班长、排长的衣服和床单抢走洗了。
喜欢和干部套近乎。
遇到出公差勤务、小值日打饭,他会和新兵们猜“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去。但亮子会琢磨石头、剪刀、布的输赢概率。
窗外,云朵半遮月光,仿佛也遮在了班长的眼,让班长难以看清亮子。那晚,两个人失眠,一个是班长,另一个是亮子。
三
亮子越级反映问题捅娄子的事,议论的人不少。有人说亮子班长是个“日隆包”,缺乏带兵经验,没有教好亮子。
“话是人说的,屁也是人放的,说话和放屁是一样一样的,都是一股气而已。”班长每听到别人议论,总会平静的回一句。班长生气,是觉着亮子缺乏男人敢作敢为的担当,是个软骨头,将来承不起重,随之,对亮子的态度也降了温。
周六下午,亮子连队与二连进行篮球比赛,听说政治处主任还要到场观看。亮子恰好站岗,听到这个消息,他异常兴奋,立即在岗亭外做了两个徒手跳投动作,磨拳霍霍,准备下午拼杀一场,也在主任面前露个脸儿。
打球的人是有瘾的,特别像亮子,有一种闻战则喜的冲动。他是连队的主力中锋,篮板球和打内线,没人能扛的动,个人每场都能拿下两双。亮子盼着班长赶快派人换他,他能尽快热身。
直到比赛开始,也没有人来换他。岗亭离球场不远,亮子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现场时况。观众齐声喊着“好”,带着掌声的,准是进球了。听到叹气声的,准是没投中的。第一次拉拉队拉歌,那是第一节结束。
亮子在岗亭坐立不安,心早已飞到了球场。或许等一会儿,连队比赛落后对手了,会来换他上场“救火”,亮子安慰着自己。他甚至看到了比赛进入胶着状态,对方屡次突破防线,造成我方犯规,中锋犯规已达四次,指导员急的直跺脚。
比赛结束了,让亮子五味杂陈的是,比赛居然赢了,缺少亮子的球队,赢的让亮子不爽。
亮子问了同班新兵比赛情况,新兵像现场回放一样,口播了一遍。而亮子只记录下这个:比赛开始后,指导员发现不见你,就问班长“亮子咋没上场”。班长回应了一声“在站岗”。有人跑过去问班长,换不换亮子回来打比赛,班长没有吭气。
亮子听了,心里泛起了一阵波澜,对班长产生了不小的怨气,但接下来的一件事,使亮子由气生恨,变成了怨恨,直接与班长对立。
单兵战术训练开始了。
“同志们,接下来给大家改善一下伙食,换个口味,光吃馒头稀饭,不得劲儿。咱们来个得劲的,好不好?”
“好!”
班长的训练动员,更像是会餐前司务长给大伙儿报菜名,让一伙儿新兵对接下来的菜品,充满了期盼。老兵们把队列训练比作包子馒头,软绵绵的不得劲。他们更喜欢上荤菜――战术、投弹、轻武器射击。班长说,这菜吃了壮身体,上了战场能保命。可是新兵们脾胃差,吃不消,最明显的就是亮子。
亮子走走队列还行,但是搞战术,就成了“难过先生”。拉单扛引体向上,吊在扛上像是把筋给抽了一样。投弹,使上吃奶的劲儿,也就十七米。战术基础动作,别人哧溜一下,蹿出去几米远。而亮子连滚带爬,也爬不了多远。
班长急了,遇到个“拖油瓶”,只有加餐了。
“不吃红烧肘子,练不好战术。”班长带着亮子一动一动的爬。几个回合下来,满身泥土的亮子衣袖上渗出了血迹。亮子神情难看,像是被地主折磨的仆人。
战术训练,肘子和膝盖上的伤是免不了的。破了,结痂。再破,再结痂。结痂,再破。重复次数多了,战术水平就自然上去了,班长把这叫“重复的艺术”。
亮子和班长重复着这种艺术。起初,他还卖力的在爬,爬着爬着就停了下来。班长再下“卧倒”的口令,亮子一丝不动,活像一尊满面愁苦的泥佛。
“听见没有?卧倒!”
亮子依然没有动,目光不屑地斜视了班长一眼,要用眼神扫杀班长的威严。
“他妈的,敢违抗命令!”班长怒发冲冠,一把抓下头上的迷彩帽,三步并做两步,几乎是飞上前,提胯、收腿、发力、侧踹,大脚正中亮子胸前,这个闪电般的动作,让亮子促不及防,一个趔趄,倒了下去。没等第二脚落下,排长已经拉住了班长。
打兵可是高压线,谁碰准触电,班长那一脚偏偏就踩上了高压线。排长严肃地批评了班长,并交待,这事控制在本排内部解决,不能向外扩散,以免影响排里声誉,对班长个人也不好。
高原春来早,田野里油菜花已经开过。新兵即将下连。新训考核、总结、表彰奖励、选送技术学兵这些关切到个人切身利益的工作一项项展开。有战友说“仗好打,功难评”。亮子班长却不以为然,有啥难评的,成绩往那一摆,一清二楚,难道群众的眼睛是摆设?
新训考核结束,亮子单双杠和战术基础动作没有及格。班长带领全班,在全新训营取得总评成绩第一名。连队上报营里立功受奖、学技术的名单上没有亮子。班长报了三等功个人,连里觉得亮子班长无论个人军事素质,还是全班训练总体成绩,都很有说服力。
班长也盘算着自己,如果这个三等功立了,今年就符合提干条件了。不是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嘛!不对,怎么有人说“不想当将军的厨子,不是好司机。”
“嗤……”这都什么逻辑呀,班长自己都禁不住的笑出了声。
公示名单如同高考揭榜,有人欢喜有人忧。班长的个人三等功没有评上,更让班长想不到的是,亮子竟然被记营嘉奖一次,并选派学习汽车驾驶技术。
这180 度的大转弯,让班长始料未及,心里不是滋味。那晚,班长叫来他的老乡,找了僻静处,俩人坐下来吸着烟,就着酒。班长吐出了多年的心里话,父母希望自己能在部队长期干,而女朋友提出的条件是,“等把肩上的拐拐变成了星星,我就嫁给你。”话语间,班长就像看到了女朋友杏仁圆的大眼睛、飘逸的秀发还有甜蜜的脸笑。班长和女朋友相恋了四年,当兵临上火车前,女朋友抱着他哭的跟泪人一样。班长答应她,在部队一定干出成绩,将来娶了她。女友后来考上了西安交通大学,前些天给班长来信说,如果今年班长提干成功,希望他能在西安上军校,这样他们就可以牵手游览西安这座历史文化名城,领略十三朝古都的深厚积淀。
这是班长的梦想,为了这个梦想,班长从来没有停止过追梦的脚步。班长军事比武次次第一,再苦再累,他都咬着牙挺过来了。可是……班长哽咽,说不下去,就拿起酒瓶子,借酒浇愁。
“要不,送送礼,找领导?”老乡提醒着班长。
“算了,我怕人背后戳我脊梁骨。”当兵这些年,我最见不得找关系、走后门进步的人。
弯月如钩,月儿陪着他俩聊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指导员疑惑不解地找到班长:“你啥时候打过亮子,我咋不知道?营长却知道。”指导员还说:“营里的意思是,亮子篮球打的好,要多鼓励他,特批一个嘉奖,不占连队名额。”
四
亮子学完驾驶,是被军用运输车拉回来的。车箱里30 个新兵,像一满锅饺子,一个贴一个。车子一路颠簸,兵们随着节奏一路摇晃,更有人翻江倒海。亮子也晕头晕脑的,但他心里却清楚,当兵就只能挤车厢,当干部就坐驾驶室,美其名曰――带车干部。
车子到了团部,亮子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像是跳进了一幅巨型油画。蓝天白云下,整座军营被连绵起伏的青山环抱,营区一排排红瓦白墙的营房格外耀眼。笔直的道路两旁,绿树成荫草木葳蕤。花草的芬芳刺激着亮子的神经细胞,似乎浑身每个毛孔都在跳跃。营区中央是一座高大气派的六层机关办公大楼,楼门两侧哨兵军姿挺拔,透着几份威严,更为这个指挥中枢平添了几份神秘和庄重。
亮子不由地穿越了。刚刚从军校毕业回来的他,带着我军最新战法研究成果,肩扛中尉军衔,准备向这个单位的最高指挥官汇报。他昂首挺胸地进入机关办公大楼,哨兵标准的给他行了举手礼。
只有亮子分到了工兵连。
亮子背着大包小包到连队报道时,一眼就认出了班长。他坐在院子里正冲洗着一堆铁锹。亮子欣喜地喊了一声班长。
“嘿!亮子~,你小子,走了后音讯都没一个。”
两人来了一个满怀拥抱。兵就是这样,淳朴,从不计较过往。新兵营的不愉快就在这个拥抱中消散了。班长兴奋地捶捶亮子的胸肌、捏捏胳膊,感觉还是结实了许多,拉起手一看,“嗯,当兵的手上没有茧子,不行。”
班长把亮子安顿在了自己班里,先叫他休息一下。自己继续清先着工兵锹。亮子不休息,执意要帮忙。班长不让。等铁锹洗完凉干,班长又一把一把的给涂油,那仔细劲儿,像一个工匠在打造自己心爱的一件艺术品。
“班长,不就一把锹嘛,用得着这么仔细吗?”
“工兵手里的锹,就像医生手里的手术刀、司机手里的方向盘、通信兵手里的电台一样,这可是咱们的武器,和枪一样是我们的第二生命。这些工兵锹都有编号,也有自己的专属主人。以后呀,锹就是咱形影不离的战友。挖掩体、挖战壕、挖雷坑,排地雷,干哪样能少了工兵锹?战场上,能当武器用。”班长像是在演讲,充满了激情,手里还不忘挥动两下。
故弄玄虚!亮子心里犯嘀咕,但嘴上还是应付着班长:“嗯,是。”
“以后,你也会有一把!”
亮子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噢”。
连队已经转入专业战术训练了,亮子得从专业基础开始。班长分给了亮子一把锹,那味道像授装仪式一样正式。
“先练习挖雷坑吧!”班长叮咛一句,记住编号DBL0539,中午回去学习一下工兵锹的战斗诸元。
“工兵锹还有战斗诸元?”
“对,它是武器,当然有战斗诸元。它还有生命。”
一上午的训练,亮子胳膊软的连筷子都拿不起,两只手掌心里,镶嵌了6 颗血泡,亮子终于明白刚入伍时老兵们说的“工兵是穿着军装的农民,还是和土打交道。”亮子伸手给班长看,班长扫了一眼说,功不到家,还得练。
基层连队的一日生活节奏是屁股上点火――慢不得,特别是工兵连这样的先进连队。亮子几乎是两眼一睁忙到熄灯,两眼一闭提高警惕。都说环境改变人,对亮子的改变是立竿见影的,就像谁给脸上涂了一层浅浅的黑红颜料。亮子怕哨音,尤其是怕训练的哨音。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亮子就喜欢拨算盘,一天挖60个雷坑,十天挖600 个,这么大的训练场,挖到退伍都挖不完。每天一趟武装5 公里,十天50 公里,一百天500 公里,一千天5000 公里,亮子没有算出结果。他感觉跑的再多也追赶不上自己的军官梦,遥不可及。
改变,必须得改变!亮子把“改变”这个词翻来覆去想,最终他溜进了电话室,对着军线号码表拔通了那个电话。
亮子厌训,班长心里比谁都清楚。周末,班长把亮子带到了连队荣誉室,想让亮子得到些启发。
“这是一个从炮火硝烟中走来的连队,是一支战功卓著的连队,更是一支文明全军的先进连队,被表彰为全军基层建设先进党支部,战斗足迹遍布朝鲜、老挝、厄立特里亚等5 个国家,连队历史上有6 位全国战斗英雄人物,25 人荣立一等功。……”荣誉室的多媒体视频短片,全面介绍着这个英雄集体,而亮子却对荣誉室展柜里摆放着一把工兵锹表现出了兴趣,亮子略带调侃地问班长“铁锹难道是奖牌,摆这儿干啥?”
“那是连魂!”班长认真地说。
“连魂是什么?”
突然,通信员跑进荣誉室,说指导员叫他。
通知来了,亮子借调走了。
调到离连队10 多公里远的工兵库守仓库。那个仓库在深山里,单边山路都要走两个多小时,手机没有信号,只有一部专用电话,直通团装备处,信息几乎与外界隔绝。关于亮子的消息也被封在了大山里。偶尔会听到去仓库拉炸药的人说说关于亮子的只言片语。有人给亮子捎去一套军队院校招生考试复习资料。亮子在上面很孤独,只有两个人和一条狗,几只鹅。年底时,班长在连队文书那里见到了亮子的名字,被确立为预备党员,并评为优秀士兵、爱军精武标兵。
班长很难把军事素质拖后腿的亮子和这些荣誉联系到一起。亮子从新兵入伍至今,进步如此之快,是谁在帮他?亮子的关系是谁?或者是有某种“交易”?班长特别厌恶自身不努力,靠关系进步,对功利追求不择手段的人。更憎恨那些不能一视同仁,利用职权搞以权谋私,背地里搞交易的人。
第二年六月,亮子军校考试落榜了。看着别人收到的军校录取通知书,亮子哭的很伤心,泪花模糊了双眼,恍惚间,他看到了给他寄予厚望的父母,看见了日夜劳作的父亲。亮子试图用泪水冲走痛苦,他撕碎了那套复习教材,散向天空,仿佛他的军校梦支离破碎。理想再次被现实打破,这个亮子第二次经历失败。
后来听说亮子不愿意留在仓库,想回到连队准备退伍。但营里没有同意,年底为亮子改选了士官。还听说,亮子改选士官的事报到了团里,团里没有同意。营长亲自找到了团领导,对此,团里还对营长个人有些看法。
当年底,团里安排营长转业。临走前,营长找到了班长,希望把亮子带好。
“是的。亮子这一路走来,都是我在帮他。”面对班长的疑问,营长很平静。
营长曾经是班长的排长。在班长眼里,他是精武标兵,军区拿下三个第一。他更是值的信赖的战友,那年驻地发生泥石流,他把最危险的排险任务留给了自己。遇到评功评奖,营长大会小会讲公正公平。可背后搞这一套?
“伪君子。”班长看着眼前的营长,神情多了一份鄙视。
营长明白班长的心思,点了支烟,翻出了尘封多年的往事。
那年秋天,我当时还是一个战士,部队在亮子家的后山丛林进行昼夜不间断演习。我带着全班分散开进行潜伏,伺机端掉“敌人”的指挥所。雨后的草丛湿滑,由于潜伏时间太长,腿发麻,一站起来,腿没有踩稳,滑落到了一个植被茂密的深渊里,身上多处擦伤骨折。第二天演习结束,我听见战友在山崖上喊我的名字,就是没有力气回应。小腿骨折肿的和大象腿一样,动都动不了。在深渊里,我躺了三天,夜里听见狼嚎,我想可能没命了,会死在那里。身体严重脱水,发烧,体力不支,蛇从我的身上爬过,我都动弹不了。就在绝望的时候,亮子爹正好在山林里采药,发现了我。他费尽力气,把我连背带驮,搬回家里,给我喂草药包扎伤口,后来联系上了我的部队。第二年提干后,我特意回去看望过他们一家,那时候亮子才3 岁。
他们家有恩于我,这个恩你说报不报?那怕我违反了原则,我不当这个营长,我也得报恩。但如果我人情冷漠不懂感恩,我会被良心折磨一辈子,那比死还难受,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一股轻风拂过班长心头,吹走了所有的漫骂和蔑视。
五
营长走后,亮子被从仓库替换回工兵连,已经是一级士官了,除了军衔的改变,还有状态的改变――消沉。
没有经历完整的基层连队生活的锤炼,亮子的表现是可想而知的。军事训练评比,亮子垫底;内务卫生检查,亮子末位;就连个人的衣服都懒的洗。此时的亮子,已经有些自暴自弃,油瓶倒了都不扶,像是从战场上回来的败将,充满了自卑、失落、失意。这与他刚入伍时积极追求上进,善于表现自我的亮子,判若两人。
亮子像一道考题,让班长这样的优秀带兵骨干难以解答。班长想到了海明威《老人与海》里的经典名言:“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亮子就是被现实打败的,他就像具行走的尸体,没有荣辱、没有对错、没有善恶。
那晚,亮子起身站岗。
班长仍然思考着如何解答亮子这道难题,脑细胞兴奋地高速运转,不断排列组合出不同的答案。夜静了,班长梦到了亮子。内务卫生检查,亮子的被子叠的像面包,被连长点名批评。班长气的把他被子扔到了楼下,让亮子在地板上练习叠被子。班长站在楼道骂:“你提起来是一条肉,放下去是一滩泥。”“我就是一滩烂泥巴。你们可以把我扔了呀,我盼着解脱。”亮子站在楼下回了班长。
“快起来,不好了。”班长被连续的急呼声惊醒。
他顾不上扣衣扣,就往外跑。亮子深夜站岗期间,翻墙跑出营区,被营区外潜伏的纠察逮了个正着,抓回来关在了禁闭室,哨兵叫班长过去。透过禁闭室铁门上碗口大的通气口,班长看到了亮子,像个窃贼蹲在墙角,把头埋下,不敢看人。
私自离队,当逃兵,这在部队是最让人看不起的。
7 天后,亮子从禁闭室放了出来。见到班长第一眼,他哭了。这7 天里,连队干部联系了亮子父母,如实反映了他的情况,听说,亮子父亲气的捶头顿足。班长联系了已经转业的营长,营长再三叮咛,请班长好好管教亮子。亮子在全连军人大会上作了检查,记行政警告处分一次。
“哭吧,把心中的所有不快全都哭出来。”
班长黯然神伤,声音低沉。亮子第一次越级提意见为他捅了娄子,他火冒三丈。但这一次私自离队比越级提意见严重十倍,他却一句也没有骂。
班长理解亮子。他把亮子带到了营区后山上的松树林里,在这个僻静的地方,只有亮子和班长。亮子哭的很伤心,阵阵松涛裹挟着哭声呼呼吹响,如同大山在哭泣。在亮子心中,军校梦破裂,营长转业没有依靠,军事训练跟不上,父母的期许难以实现,种种不幸的境遇全都堆在了他的身上,压的他无法承受。他最终选择了逃离部队,逃避这一切现实。
“班长,你说,我从小到大咋这么命苦?”亮子回忆着自己的种种不幸。一种负面的帽子戴久了就会成为一种很难医治的病,要么自卑,要么恐慌和孤独。
“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班长说,“顺境成长其实也不好,人一直顺境走惯了,遇到逆境,就走不下去。就拿你来说,入伍后一直拄着营长的拐仗走路,拐仗丢了,你就走不了。我希望你改变你自己。”
“我怎么改变?现在,全连的人都看不起我。”
“没有谁看不起你,因为别人根本就没有看你,大家都在忙。”
班长继续说着:“营长转业走了,你没有了拐杖,以后的路,你得靠自己走。记得你刚学技术回来,那次在连队荣誉室你问什么是连魂?”亮子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看着班长急切的点头,想迫切地知道。班长提了口气接着说:“我们的连魂就是那把工兵锹,是‘工兵锹精神’――钢筋铁骨,永不卷刃,铲除一切敌人!无坚不催,勇往直前,克服一切困难!”
“从工兵连出来的,每个人都是一把钢筋铁骨、无坚不摧的工兵锹。相信你也能练就钢铁的筋骨、钢铁的血性。”班长攥着拳头,捶捶亮子的胸膛。
“钢筋铁骨,永不卷刃,铲除一切敌人!无坚不催,勇往直前,克服一切困难!”亮子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复述着,每一个字就像一颗钢钉,牢牢的钉在了他的心底,眼里闪烁出一丝光亮。
班长看着亮子说,这是我们连在朝鲜战场上创立的。
那是一次惨烈的战斗。
我英勇的中国人民志愿军面对武装到牙齿且数倍于我的敌人,浴血奋战、殊死拼搏,对敌人10 公里长的敌军防线发起猛烈反击。敌人坦克、火炮和机枪,强大的火力压制着我们,冲锋一次次被打退,但又一次次的冲上去。面对炮火的呼啸,顽强的志愿军勇往直前、毫不畏惧。
黄豆米 萧乾 速写
战斗已经连续打了3 昼夜。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硝烟味,我方损失惨重,雪地被烈士们的鲜血染红,但我志愿军的反击仍在进行。我们连负责深入敌前沿炸毁敌重要火力点,敌人火炮被我们炸哑,坦克被炸粉碎,就剩一个碉堡,架着5 挺机枪,我们无法靠近,兵力损失相当大,连长、副连长已经牺牲。全连仅剩20 人,由一班长杨福贵指挥。前线指挥部命令我连,必须在大部队第二天拂晓发起总攻之前,想尽一切办法端掉这个碉堡,铲除敌人。我连弹药消耗贻尽兵力不足,手中武器无法与敌人美制装备抗衡。怎么办?急情之下,一班长杨福贵决定,挖地道,钻到敌碉堡底下去。仅剩的20 人迅速操起工兵锹咬紧牙关开挖地道,坚硬的冻土,被工兵锹一铲一铲地啃下。
第二天拂晓,一条通往敌人碉堡底下的地道被打通。战友们全是磨的血肉模糊的双手,两名战友在挖地道中永远的累倒。战友们化悲痛为力量,装药,点火,一声炸响,碉堡被炸飞,部队发起全面进攻。弹药打光了,先辈们毫不退缩紧握工兵锹与敌人搏斗,他们举起钢筋铁骨的工兵锹向着敌人的头颅砍去。最后,敌人被打退,我连仅剩一班长杨福贵一人,其余全部牺牲。当战友清理战场的时候,发现杨福贵爬在敌人的尸体上,身体多处负伤晕了过去,但依然死死攥着工兵锹,锹头刺入了敌人的心脏。
先辈们用工兵锹,打退了敌人。他们似工兵锹一样,钢筋铁骨锋利无比、英勇顽强永不屈服,在朝鲜战场广为传颂,最后,被上级确立为“工兵锹精神”。战争结束后,杨福贵被评为特级战斗英雄,那把刺入敌人心脏的工兵锹也从朝鲜战场带了回来,就放在咱们连队的荣誉室。你去看,那把锹刃上有崩出的豁口,但没有卷刃。
班长和亮子聊了很久很久,聊了很多很多。班长每句话,就像身旁一颗颗笔直挺立的松树,撑起了亮子的心,撑起了他倒下的意志。
“张天亮,你能改变自己吗?”
“我能,我一定能。”
“张天亮,你是坚强的人吗?”
“我是,我一定是。”
“张天亮,你能当好兵吗?”
“我能,我一定能。”
“张天亮,你能成为一把工兵锹吗?”
“我能,我一定能。”
亮子对着大山自问自答,声音一遍遍地在大山里回荡,回音的反射作用,更像是大山对他的发问,他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呼喊,更像是他对大山作出的承诺。
周末的下午,亮子独自一人进入了连队荣誉室。班长拿本书,坐在连队院子里的石墩子上,一句话让他陷入了深思。“衡量成功的标准不在站立顶峰的高度,而在跌入低谷的反弹力。——巴顿将军”。班长若有所思,很多人能够在某个领域达到一定的巅峰,但却很少有人在跌落谷底后再反弹起来。亮子能否触底反弹?给他怎样一个力,让他产生反弹?班长一直在为亮子寻找这个力量,其实这股力量已经找到,并已经作用于亮子。
六
“啊,亮子醒了。”病床边,守了一夜的班长从瞌睡中挣脱出来。
亮子醒过来的时候,是躺在解放军KM 总医院的病床上。他努力地抬了抬眼皮,但没有完全抬起,只掀开一条缝。眼里一切都是模糊的,模糊的病房,模糊的班长,甚至是模糊的世界。亮子抬抬嘴皮,想说什么,班长迅速把耳朵凑到亮子嘴边。
亮子要喝水。
班长立即喊护士,拿空的葡萄糖瓶子和一次性输液导管。小护士是个女兵,动作慢了一点,还被班长瞪一眼。班长怕亮子喝水会呛到,就在输液瓶子里灌了水,再用导管把水一滴一滴引入他嘴里。
亮子被查出缺铁性贫血。
他是参加团里组织的军事比武考核,摔倒在500 障碍场的,头上破了个口子,医生给做了CT 检查,幸好颅脑没事。近半年时间里,亮子不断的给自己加码,挖出了6000 个标准反坦克雷坑,每天坚持跑一个五公里,每天200 枚手榴弹投掷训练,每天2 小时举枪瞄准训练……
亮子就这样实践着班长嘴里“重复的艺术”,可他不懂什么是“重复的艺术”,但却看到了重复的变化。挖雷坑速度快了;5公里用时短了;轻武器射击精度高了;他伸着满是茧子的手给班长看的时候,班长却只是简单的回了句“还得练!”。
其实班长看到亮子这半年的变化心里是满意的,就是嘴上不说出来,怕他翘尾巴。这次团里比武,亮子一人参加了武装5 公里、500米障碍、战术、投弹、射击和雷障设置等项目,进步是显而易见的。
“班长,你说我们这样拼命训练为了啥?”亮子有点困惑,努力训练没有站上领奖台,却倒在了病床上。
“为了你的梦想,将来的你,一定会感激现在拼命的自己。你如果现在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同时也辜负了为之所经受的磨难。”
班长起身面朝窗外,他又想起了和战友们在边境修筑工事、挖战壕的场景。班长也给亮子讲过,手中的锹,铲到石头会溅出火花,有的锹会崩出个缺口,有的锹会卷了刃。崩出缺口的,说明钢好、硬度高、打磨打磨仍然是把好锹。如果是卷了刃,说明锹软、钢不好,派不上大用场。
“亮子,我不希望你——卷了刃。”
病床上,亮子思量着班长的话,很久很久。
一个月后,军区一份密传电报发到团里。军区组织“体能极限”竞赛。
亮子得到消息后,从床上弹了起来,“我要参加。”医生为亮子做了全面检查后同意出院。
全团选拔了40 人备战,展开针对性强化训练,亮子是其中一个,班长也在这个序列里。“体能极限”竞赛,是军区一项重大军事比武,军区首长对这项竞赛非常关切,这是对军人身体耐力和心理承受能力、战场应对能力的全面综合考验,真正让军人从训练场走上战场,最大限度地在恶劣环境中锤炼官兵战斗作风,能“活着”从赛场回来的人有种至高无尚的荣誉——“铁人”。
班长兴奋地为亮子介绍着比赛大致情况,听作训股的人说,今年的竞赛还要穿插“红”“蓝”对抗。每个人头上带有单兵野战激光交战系统,一束看不见的激光过来,头上冒一股烟,就“壮烈”了。
备战训练期间的教官曾经参加过国际侦察兵大比武,魔鬼式的训练对每位备战队员来说,体能消耗非常大,为此,伙食费都提高了一倍。更让他们接受不了的是,教官每天会逼着每人吃一块生牛肉。
备战训练采用淘汰制,最终留下10 个人参加军区竞赛。班长和亮子有幸进入了这10 人组。
傍晚19时00分,竞赛在一片生疏地域展开。
按照军区比赛编程,他们10 人小分队,被编为“猎鹰小组”,班长担任组长,组员有亮子和5 名战士,另外还有3 名军官,每人只有编号。他们提前机动到地图上明确的坐标A 点上,此时距离竞赛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天空阴云密布,光秃秃的山头上,劲风急呼。
政委作了战前动员。
同志们:
军人的战场天天都在脚下!
对一个国家来说,只有两个时期,战争时期和准备战争时期。对于一个军人来说,只有两样东西,眼中的敌人和肩膀上的责任。军区的这次竞赛,就是一场战争。军人的字典里没有失败,只有成功……
现在,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
政委像一名鼓手,为10 名队员擂响了战斗的鼓点。
10 个参赛队员一个个顶盔带甲,全副武装,威武干练,目光里充满了杀气,透着临战前的凛然。身上的战术背心鼓鼓囊囊,塞满了弹药和各种作战用具,像一群羽翼丰满、健壮有力的猎鹰等待展翅云端搏击长空。他们的战袍上闪耀着即将赴向战场的光辉。
亮子注目肃立,身上有股巨大的力量由然而升。他想到了影视剧里二战的动员令:“我们终将战死,我们决不投降。”他想到了共和国最高统帅,伟大的美洲和太平洋征服者,向他下达了这样的命令——“我们只要敌人的死尸,我们不需要俘虏。”
突然,不远天际,一架军用直升机腾云卷风而来,参赛队员们跳上直升机被运走。
七
机舱里,耳朵内充斥着巨大的轰鸣声,像是飞机引擎塞进了耳朵。班长俯瞰,窗外是连绵起伏的森林,直升机如同蜻蜓一样,飞入群山深处。
竞赛就在这片森林展开,不,应该是战斗就在这片森林打响。班长想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压力落在了心头。越往深山里飞,感觉越沉重。他们将在森林里完成20 项任务,包括野外生存、排除雷障、引导战机精确轰炸等,并成功走出森林,期间还会遇到若干“蓝军”的打击。班长想到了美国葛底斯堡,那是一处望不着边际的古战场,1863年美国内战时曾有20 万人在那里战斗,而现在美国人说,我们大约只用150 人就可以完全控制整个地区,到2025年我们将只需要10 人。
我们10 人能否控制这场战斗的局面?
直升机悬停,“猎鹰小组”沿着绳索机降而下,脚下是厚厚的枯枝烂叶,还有动物的腐尸和白骨。茂密的灌木从,横七竖八的树枝绊着人,难以前行。
天空,最后一丝光亮被黑墨浸染,片刻间,雨势骤急,雷雨声慷慨激越,在山间如万马奔腾,大有山崩地裂之势。猎鹰小组被空投到这样的环境里,多少让他们有些始料未及,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天体,长空一道刺眼的电闪如同魔兽的巨爪,随时可以吞噬整个小组。暴雨浇透了亮子,他瑟瑟发抖,内心惶惶不安,心脏剧烈地挣扎,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将要窒息。他想到可能走不出森林,甚至想到了死亡。不,我是“猎鹰”,我是选拔出来的精英,我是钢筋铁骨的“工兵锹”,怎么会怕?就是死,也是战死。亮子的思潮激流般涌动,如同山洪一样。
雨停了,凌晨1 时。猎鹰小组继续出发,要连夜赶到最近的001 号任务点,趁着夜里不会有蓝军袭扰,先把001 号任务拿下。
夜里飞禽走兽的吼叫声,让人不寒而栗。山路湿滑,亮子在前方拿着工兵锹劈开灌木丛,打着弱光灯,队员依次通过。
“啊…”
“怎么了?”
“快!”
“蛇。”
6 号队员一声惨叫,左腿一抖,倒了下去。吓的队员们魂飞魄散。亮子眼疾手快,抡起工兵锹,蛇断成了两节。
灯光下,6 号队员裤腿上已经渗出了血。腿上两颗清晰的牙印子迅速红肿。毒散的这么快?班长皱起眉头,很快辨别出这条蛇是热带丛林里一种毒性非常强的蛇种,他迅速拿出随身携带的蛇毒解药,给敷上。比赛前,他们专门学习过关于防蛇咬伤和处理蛇毒的救护知识,但是简易的救护措施,对付毒性极强的蛇咬伤,难以奏效。6 号队员左腿已经失去了知觉,可能参加不了接下来的比赛。但他是我军有名的排雷专家,曾经赴厄立特里亚执行过扫雷任务,这次竞赛,后面的排雷任务还得靠他。指挥组规定每减少一人,扣10 分,不管何种情况。先不说扣分,关键是少一个人,完成任务就少了一份力量。
班长是一个沉着冷静的人,况且战场需要这样的冷静,这是每名军人具备的基本素质。作为猎鹰小组的组长,他必须理智。班长冷静了5 秒钟,果断拉开了6 号队员身上的发烟棒,宣布退出竞赛,立即呼叫直升机救援。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猎鹰队员提心吊胆。这不单是红蓝对抗“阵亡”那么简单,这是真正会遇到生命危险的。接下来,每个队员都格外小心,精力高度集中。
第三天。猎鹰队员们早已前胸贴后背,疲惫不堪,骨头像散了架,脚底板像火烧,肩上30 公斤的装备,感觉都重了一倍还多。班长下令休息30 分钟。
“班长,我整点吃的。”亮子自告奋勇。
“走了三天,连个野果子都见不到,上哪整吃的。”
亮子诡秘的一笑,放下背包动起手来。三下五除二,火已经架起。班长,看亮子架起火,本要说什么,但欲言又止。亮子把工兵锹往火上一架,从包里翻出一个塑料袋。
“蛇!”队友们惊喜地叫着,如获至宝,连咽口水。
“对,前天晚上那条,送上门来的美食,我咋可能轻易丢了?”亮子把蛇肉放在烤红的锹刃上,立即飘来扑鼻的肉香味。
美餐结束,队员们仍然意犹未尽。
“啪啪”。
两声枪响,8 号、9 号队员头盔上已经冒起了红烟――“阵亡”。
“蓝军!快隐蔽!”
班长一个侧身翻滚,隐蔽起来,亮子一闪,卧倒在地,举枪还击。两名蓝军“倒下”。
这一仗,猎鹰小组损失了4 名队员。
“他妈的,谁让你生火的?”3 号队员铁青着脸,气呼呼地冲着瘫坐地上的亮子。蓝军无人机从空中侦察,发现烟火,暴露了目标。
亮子低头不语,陷入深深的自责。蛇肉惹了一身腥,牺牲了四名队友。
“算了,这事怪我一时大意,没有果断制止。”班长揽起了责任,平熄了可能要暴发的内讧。
走了五天。队员们已经精疲力竭,蜡黄着脸,腿像灌了铅一样,提不动,走路都一瘸一拐的。班长下令休息3 小时。队员们顺势倒下,像一摊泥。猎鹰小组又少了一名队员,在攀岩时负伤,退出了比赛,只剩四名队员。人手减少,不但要扣分,也给接下来的任务增加了难度。
020 号任务是整个竞赛最难的一关——排除雷障。竞赛前的备战,教官针对这个排雷障科目整整练习了三个星期。指挥组设定的各种雷障,稍有不慎,必有伤亡。参加竞赛的其它小组,都在这个任务上损失惨重。
雷区设在一处地貌复杂的丛林地。草丛、水坑、树枝上伪装的有绊发雷、诡计雷,很难让人发现,更别说排除。猎鹰小组反复推演,没有找到更合适的方案,人员伤亡避免不了。但是如果再“壮烈”一名队员,可能会被判定不及格,班长一筹莫展。
猎鹰队员都清楚,此次竞赛,“活着”回去坚持到最后,将会登上军区的领奖台;眼前的雷障,谁上去,谁就会“倒下”。
“班长,我请求去排雷!”亮子第一个站出来。
“班长,还是让我去,备战考核时,这个科目,我是满分。”另外一名队员紧接着说,队员们没有一个肯退缩。
“都退下,这不是表现个人英雄主义。”班长声音不大,语气却很坚定。班长清楚猎鹰队员的情况,除了已经退出比赛的6 号队员,其他队员排雷技术都差不多,但论排雷经历,自己比其他队员稍多一点。退一步讲,万一“壮烈”了,机会留给其他年轻队员。再说了,如果退缩一步,就妄图了“工兵连,人人都是工兵锹”的虚名。
班长拿起了探雷器,猫腰仔细在草丛里搜索着。很快,探雷器发出灵敏的叫声,一枚绊发雷被发现,场外的队员都捏了一把汗。班长轻轻卧倒,眼睛盯着草丛里细细的绊线,食指和拇指小心翼翼地掐着地雷绊线,像是给虎口拔牙,稍有闪失,就会“壮烈”。
“班长,要不这样……”亮子上前滴溜着眼珠子,给班长抖出了计划。
蓝军无人侦察机从头顶掠过,发现了020号位置的烟火和猎鹰小组的装备器材。蓝军作为此次竞赛的磨刀石,以“快、准、狠”著称,令参赛各队不敢轻视。之前的一个小组,任务才完三个,就被蓝军全部消灭。
草丛前方有了动静,一小股蓝军向着烟火方向搜索过来。猎鹰队员隐蔽起来,亮子担心怕计划失败,死死的盯着靠近的对手。一旦失守,力量悬殊,猎鹰小组将会全军覆没。蓝军发现了猎鹰小组的器材和烟火,狡滑的蓝军并没有按着亮子设想的路线过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眼看计划落空。亮子嗖的跃出隐蔽草丛,冒个泡,放了两枪,瞬间前扑卧倒。突袭的两枪,让蓝军猝不及防一阵慌乱躲避。
“嘭、嘭、嘭嘭”一连串炸响,020 号雷区地雷被引暴,蓝军头盔上冒起蓝烟,猎鹰小组果断出击,“击毙”其他4 个存活的蓝军。亮子的两枪,让蓝军乱了阵脚,一名蓝军队员在慌忙躲避时扯到亮子布好的绊线,引暴了雷阵的地雷。一石二鸟,雷障成功排除,消灭14名蓝军。
最难的一个任务点,却如此简单的拿下,班长不敢相信亮子。
八
九月,云岭高原的雨季,格外清爽宜人。
窗外,蒙蒙细雨若隐若现的飘着。班长静静地看着窗外,感受着秋雨的宁静与安逸。秋天总是和收获连在一起,但又能勾起人无尽的思绪。浓浓的思绪穿越了时间的隧道,班长回想起自己的追梦之路。
班长提干了,被如愿保送到西安一所军事院校学习。参加完军区“体能极限”竞赛,猎鹰小组以总评第一名的战绩得到了军区首长的赞扬,班长荣立二等功,亮子荣立三等功。
临走前,班长抱着亮子,两人没有过多的语言,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一年后,亮子出国了,参加了联合国维和行动。当天,新华社向全世界发布了这样的消息:中国政府首次向黎巴嫩派遣维和部队。随着我军职能使命的拓展,我国担负起大国义务,致力于维护世界和平。……
亮子荣幸地被选为维和队员。头顶着联合国徽章,胸前佩戴鲜艳的五星红旗,亮子无比自豪,他们将代表中国人民解放军,代表大国形象,他们的一举一动将受到高度关注。
消息传到了家乡,村子老少无不啧啧称赞,夸亮子有出息,成了村子里第一个走出国门的人。亮子爹娘也觉着脸上有光。可是亮子堂哥给亮子爹娘说,“那地方打仗,危险。”原本高兴的老人,脸沉了下来,陷入了焦灼和忧虑。
那个夏季,新华社播发了一条新闻:以色列向黎巴嫩发动空袭,随即黎巴嫩进行了猛烈还击。
中东被誉为“火药桶”,战争一触即发。亮子父母守在电视机旁,心神不定、坐卧不安。
科学技术作用于军事,产生的效果就是杀戮的更加惨烈。战争已经持续十多天了,交战双方丝毫没有退让,联合国呼吁难以奏效。以军战机昼夜不间断在黎巴嫩上空盘旋,轰鸣的枪炮声接连不断,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
战争爆发后,亮子有了写日记的习惯。潮湿的防空洞里,他认真的记录着自己每一次外出救援、每一次轰炸和轰炸后的生灵涂炭、满目疮痍。他的《战地日记》扉页写着这么一句话——没有经历战争洗礼的军人不是真正的军人。敬礼!
那天,以军再次空袭了黎巴嫩南部城市提尔。炸弹的巨大冲击波震的亮子耳朵嗡嗡直响。电台里传来指挥中心紧张急促的声音,“所有人员全部进入防空洞”、“向联合国司令部报告空袭情况”“报告坐标点位,准备出动救援”。
亮子迅速穿戴好防弹衣和头盔,带上枪和工兵锹,登上装甲车。
现代战争是高技术武器装备的对抗,但是传统装备仍然缺少不了。第一次外出救援时,以军炸毁了通往联合国司令部的道路,切断了印度营、加纳营、波兰营的补给线,也切断了难民逃生路。一枚未爆炸弹斜插道路中间,外军维和部队用了先进的排爆机器人,也没能将它拿下。急情之下,中国营奉命支援。亮子拿着他的工兵锹,连铲带刨,近1 米长的未爆弹被抠了出来,看得外军瞠目结舌。
亮子乘坐装甲车向着刚刚被轰炸的提尔市疾驰。联合国与以军协商的人道主义救援时间为2 小时,称作“窗口时间”。这2 小时,以军停止轰炸,国际救援人员在这仅有的2 小时内争分夺秒搜救。车子颠簸厉害,亮子在里面,像是被筛筛子。每次迎着炮火救援,亮子总会悬起突突跳动的心。他会想到爹娘,想到小时候的玩伴,想到上军校的班长,想到已经转业的营长,想到他的遗书。
影视作品、小说塑造的英雄人物都有大无畏的气概,视死如归。但是亮子的确恐惧过,害怕过,也许战机的一次呼啸,他就死无全尸,与亲人、战友阴阳两隔。这是他的真实想法,但是经历战火的他,看到手无寸铁的难民,哭泣的妇女和儿童,心里会产生一种巨大的能量,促使着他前进。此刻的他,像一位全能的斗士,拯救被吞噬的难民,像朝鲜战场上的特级战斗英雄杨富贵,冲向敌人的炮口。
装甲车很快到达救援地点。以军刚刚炸毁的废墟,还冒着燃烧的烟火。在中国维和营的统一指挥下,亮子和战友们迅速展开救援,搜寻幸存者,废墟外围满了世界各国的记者。遇难者的遗体一具具被抬出,一名幸存的妇女紧紧抱着不幸遇难的孩子嘶声裂肺的哭诉。亮子的心情愈加沉重,他看到了生命的脆弱,战争的残酷。为什么要用战争解决政治教派争端?为什么无辜的平民要承担战争伤害?亮子愤怒了,此刻,他已经没有死亡的恐惧,他想对着强权宣战。
亮子强压内心的怒火,不断的挖寻,用手刨,用锹挖,他要为死者留下最后的尊严,把尸体从废墟里找出来,交给国际红十字会。
很快,2 小时的“窗口时间”结束。
战友们已经回到装甲车,准备撤离。
以军新一轮轰炸再次开始,城市上空的防空警报拉响,街道里一片狼藉,四处是慌乱逃窜的平民。他们无能为力,悲愤地看着自己的家园被毁。一枚精确制导炸弹射出战机弹仓,托着长长的尾焰,击中了亮子救援场地外30 米的一座楼房。炸弹穿顶而过,瞬间,火光闪现,巨烈的霹雳声炸响。瓦砾碎片和着黑烟炸起来,亮子脚下一震,巨烈的冲击波,将他冲倒在地,他本能的用胳膊护着脑袋。
亮子倒在地上,耳朵嗡嗡直响,像是间歇性失聪,听不见外界声音。他灰头土脸难辨五官,睁开眼睛只能看到黑黑的眼珠子。眼里,一座漂亮的楼房,已经被炸的半塌,废墟上还冒着烟火。他拍拍头上的灰土,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隐约,传来孩子惊恐的嚎哭。他心一颤,努力地顺着声音寻找,刚才炸毁的房屋烟尘散去,一面没有垮塌的墙角露出小孩半个身子。
战机在空中盘旋,轰鸣声像是恶魔的嘶吼。
炸毁的房屋内,小孩求救的哭声一声比一声悲切。
这两个声音,亮子听的一个比一个清楚。小孩稚嫩的声音里带着惊恐,带着求生的期盼,每一声,都能撕裂亮子那颗柔软的心。他更清楚,“窗口时间”关闭,新一轮大面积轰炸又将开始。就在前几天,位于黎巴嫩南部希亚姆的联合国军事观察员哨所,就是被以军战机炸毁,4名联合国维和军人壮烈殉职。亮子并没有紧张恐惧,而是多了军人应有的沉着与冷静。他直直的盯着孩子半露的身躯,脑海里却浮现出荣誉室里那把伤痕累累的工兵锹,浮现出朝鲜战场上英勇无畏的先烈。
千钧一发,亮子跃起身,弯腰冲跑,跳过废墟、钻进半塌的房屋,推开塌下的水泥板、抱起惊恐发抖的孩子,转身,冲出屋外。
突然,一枚炸弹再次击中刚才半塌的房屋。亮子猫着腰,紧紧护着怀里的孩子,拼命向外奔跑。一枚弹片击中了亮子后背。
第二天,法新社发表组图《战火中的中国军人》,包括新华社、美联社在内的世界各大媒体纷纷转载。
图片画面是这样的:第一张,背景是被黑烟尘埃笼罩的废墟,前景是一名头顶蓝色钢盔、身着防弹衣、佩戴五星红旗的中国维和军人,目光坚定,抱着一名惊魂未定的黎巴嫩小孩,弯腰冲出炸塌的房屋。第二张是,负伤倒地的中国军人,用身体紧紧的护着怀里的小孩。第三张是,倒地的中国军人艰难地侧身托起手中哭喊的孩子,递给一位联合国红十字会的医护人员。
九
战争结束,亮子回国后,荣立一等功。
亮子应邀为军区部队巡回作报告。面对掌声和鲜花,他更加沉稳,他想起了班长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将来的你,一定会感激现在拼命的自己。”他特别感激班长逼着他在训练场进行“重复的艺术”,他联想到了人生,同样重复着朝起朝落、岁岁年年的艺术。
亮子被确立为提干对象,上报集团军。追梦的脚步即将踏入梦想的殿堂,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那种感觉是轻松的,是满足的,如同父母辛勤劳作后,收获庄稼的喜悦。那段时间,亮子时常静下来,想象着未来的自己。9月初秋的下午,自己背着背包,拿着录取通知书,骄傲地跨入军校。重回学校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好。明亮的教学楼,宽敞的图书馆,绿树成荫的校园。树林里,一群女兵学员坐在草坪上嬉笑着弹奏吉他和手风琴,夜莺般的歌声宛转悠扬。静谧的水池边,一堆文学爱好者畅游书海,芬芳的书香伴着缕缕秋风润泽心扉。操场上,一群群男兵学员挥洒自如打着篮球。道路两旁是高大的枫树,红红的枫叶落了满地,散步的学员们三三两两,置身秋天童话般的世界里,显得那么的闲适、自然。每名学员脸上洋溢着轻松愉悦,有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特质。
亮子不止一次地想象着那一刻。想着想着,脸上就露出满足的、期待的微笑。
连队电话响起,是干部股长打来的,叫亮子赶快去团部一趟。
亮子回来的时候,天黑了。谁也没有想到亮子提干失败,理想第三次被现实打破,因为那次私自离队的处分。团里给集团军上报亮子提干的时候,已经把处分卡片从档案里给抽了出来。但是有人告到了集团军,说亮子曾经挨过处分,随即,集团军调查情况属实,取消了亮子的提干资格。
亮子没有哭,历经三次挫折,他心智更加成熟懂得了坚强,学会了面对。他感激曾经的努力,也懊悔曾经的过错。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换来一句人生感悟:“人生没有回头路,岁月没有往返车。人生的过错,无法更改。”倘若,人生可以返回,他宁愿用尽所有的努力擦除曾经的过失,重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来。
他打电话平静的告诉班长,提干失败了,因为那个处分。
班长安慰亮子,亮子问班长,你说我还算不算一把工兵锹?
班长电话里告诉他,人生如河流,没有一条是直的,都是弯曲的,这是自然法则。当人们遇到障碍、坎坷、挫折时,不悲观失望,不停滞不前,要像河流一样绕过去另辟蹊径继续前行,继续保持勇往直前的意志,这样你就可以像那些弯曲的河流一样,抵达遥远的人生大海。
初冬,树叶飘零,并不是风的追求,也不是树的放弃,而是叶子本身使命的完成。服役期满,亮子准备退伍。他写了一篇题为《军营,锻造钢筋铁骨的熔炉》的稿件发表在了军区报纸上,他感激部队的培养,感激军旅人生,感激他曾经的班长。
亮子离队时,团长亲自给他戴上大红花,并送给了亮子一个军绿色的长方型小箱子。团长告诉亮子:梦想成真,对每一名追梦者来说,都是幸运美好的。但是,梦想破灭,就算不成功吗?“努力上进、顽强拼搏、善良正义”的思想品质是成功的前提,没有这样的品质,即使成功,也是暂时的;具备了这样的品质,即使没有成功,也是暂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