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历史歌曲集《大家唱》纵横谈

盛万有

甘肃酒泉教育学院

在中国革命的漫长征程中，一直伴和着革命音乐的铿锵激越之声。诞生于革命时代的音乐作品灿若星辰，这是历史留给我们的一笔十分宝贵的文化遗产，值得今人珍惜、回望、继承、借鉴，以利于新时期音乐创作的繁荣。

《大家唱》就是其中一部极有分量的革命历史歌曲集。这部歌曲集有新本和老本之分，老本《大家唱》初版于1937年，其三、四集的锌版连同多名作家的手稿，未经出版便毁于日军轰炸。新本《大家唱》由上海教育书店印行，于1949年8月至1952年10月相继出版。

一部历史的画轴

《大家唱》的编选以时间为轴，共分六集，每集都分为多个专题。六集内容各有所侧重，容量大、汇集歌曲多。

六集共收歌曲699首。

第一集，收131首，初版时间是1949年8月。重点是欢庆解放，抒发革命激情、歌颂人民军队的歌曲。如《解放军进行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跟着共产党走》（又名《你是灯塔》）、《团结就是力量》《民主进行曲》《我们是民主青年》《我们工人有力量》《唱出一个春天来》等。

第二集，收129首，初版时间是1949年8月。辟有南下歌曲、劳军歌曲、加紧生产歌曲、翻身歌曲、民歌小调等专题。如《百万雄师过长江》《翻身道情》《纺棉花》《三头黄牛一套马》《山那边哟好地方》《二小放牛郎》《小山娶了一个好姑娘》等。

这一集的最后部分列了21首纪念歌曲。除纪念长征，“五一”“五四”“七一”等重大历史事件和节日庆典歌曲外，其余全是纪念中外文化名人的歌曲，如：《聂耳挽歌》《聂耳的道路》《高尔基纪念歌》《高尔基逝世十三周年纪念歌》《鲁迅先生挽歌》《武训先生纪念歌》《陶行知先生纪念歌》《韬奋纪念歌》等。通过一首首深沉、悲壮、静穆的旋律，我们看到了这样一个刚烈的场面：高尔基去世了，冼星海作曲讴歌他；冼星海走了，马思聪以曲代泪；陶行知刚送走知音，自己也倒下了，活着的人们又谱下了新的前进的旋律，那自强不息的精神，催人奋进。

第三集，收118首，初版时间是1949年11月。这一集以庆祝人民政协盛会、庆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为其重点，如《歌颂人民政协》《庆祝人民政协》《拥护人民政协》《人民政协小唱》等，真实地记录了共和国诞生的历史脚印和万众欢腾的感人场景。这些歌曲如今已经很难找到，愈显珍贵。在这一集的首页刊登了“国歌”，并在下方附注：“一九四九年九月二十七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次全体会议通过，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未正式制定前，以《义勇军进行曲》为国歌。”

这一集还依据当时的国际形势，选了多首以“反对侵略战争、保卫世界和平”为主题的歌曲。

第四集，收104首，初版时间是1950年1月。这一集出版时，共和国成立已有三个月。庆祝解放、歌颂人民翻身当家作主、歌颂劳动、歌颂新生活成为本集的主题，如大合唱《中国共产党颂》（选曲）《歌唱共产党》、腰鼓歌曲《庆祝胜利》、《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等。

另外，这一集中还有一些歌颂中苏友好的歌曲，如《欢迎苏联朋友》等。

第五集是抗美援朝、保家卫国专辑，共收歌曲113首，初版时间是1950年2月。该专辑由中国歌曲和朝鲜歌曲组成，共分为八个部分，包含了中国歌曲《前进！光荣的朝鲜人民军》、《打败美帝野心狼》（此歌后改名《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全世界人民心一条》以及朝鲜战曲《金日成将军之歌》《朝鲜人民军进行曲》《朝鲜人民游击队战歌》等。

第六集，收104首，初版时间是1952年10月。该集分七部分，包含“歌唱毛主席”“抗美援朝歌曲”“一般歌曲”“儿童歌曲”“电影歌曲”“歌剧选曲”和“苏联歌曲”。收录了《歌唱祖国》《绣金匾》《歌唱二郎山》《夫妻识字》《红莓花儿开》等，反映了当时抗美援朝保家园、中苏友好、加快建设的社会主题，以及人民对新中国的赞美，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大家唱》的词曲作者，大都是群众熟悉的、中国现代音乐史上知名的革命文艺工作者，如郑律成、公木、李焕之、贺敬之、安波、劫夫、贺绿汀、刘炽、周巍峙、马可、吕骥、安娥、王莘、光未然等。他们的革命激情，他们在中华民族两种命运决战中的勇气、使命担当的精神、他们为革命音乐所作的历史性贡献，将永铸青史。

以音乐的形式记录中国革命历史的活化石

许多歌曲从其产生的时代背景、社会背景，以及随着革命斗争的深入、人们认识的深化，发生了从歌名、唱词到旋律的逐步修改。透过这些变化，我们可以看到革命音乐工作者在战争中学习、战斗中提高的创作历程。

《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这首歌曲在《大家唱》第一集第一到四版中的歌名是《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中国》，此歌写于1943年9月，刊于晋察冀边区《解放歌声》第一集（曹火星作词，王雪波作曲），发表后反响热烈，多个解放区音乐刊物上都予以刊载，不仅解放区广为传唱，连国统区也暗中流行。国民党中央闻讯后大为震怒，下令将歌名改为《没有国民党就没有中国》，并强行推广，但老百姓不买其账，成为历史笑话。后来这首歌传到毛泽东的耳朵里，他在肯定这首歌的同时，也指出：“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中国”的提法欠妥，不符合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事实，提议在“中国”的前面加一个“新”字，既坚持了历史唯物主义，又赋予了时代精神，一字的改动，画龙点睛。因此，《大家唱》第一集的第五版中，歌名便改为了《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1984年6月，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火星歌曲选集》，收入作者1942年到1982年40年创作的106首优秀歌曲，其中，《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是开山之作，也是镇书之宝。周巍峙在所写《在战斗中成长，在苦难中提高·〈火星歌曲选集〉序》中讲道：“《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是代表真理、代表人民呼声的歌。”

《解放军进行曲》（公木词，郑律成曲），是今天《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的前身，诞生于抗战初期。那时，大批热血青年奔赴延安，参加八路军，抗战救国，许多文艺青年创作了大批革命歌曲，其中， 年轻的抗大教员公木和音乐指导郑律成合作，创作了《八路军进行曲》，原曲与今天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相同，但歌词有较大出入。1945年抗战胜利后，中央军委根据当时军事政治斗争的新形势，在原曲不变的前提下将歌名改为《人民解放军进行曲》，对歌词亦作了一定的修改，并正式颁布。

按道理，经中央军委正式决定后，这首军歌不应该再有第二个版本，可是1949年8月出版的《大家唱》第一集第1页所刊的这首军歌却与军委颁布版本有较大出入：

其一，歌名是《解放军进行曲》，少了“人民”二字。

其二，中间一段的歌词是“爱护人民，实行民主，坚决顽强，直到把蒋匪消灭干净，解放的旗帜高高飘扬”，末句也不是“向最后的胜利，向全国的解放”，而是“蒋匪的心脏”。不知这样的落句出自何人之手？有趣的是，在《大家唱》的前言中，编者对这首歌曲有一个特别的说明：“例如《解放军进行曲》吧，坊间流行的曲谱在旋律上颇有出入。本集所载的曲谱是根据吕骥先生编的《群众歌曲选》正谱。”只是没有说歌词为什么有差异。战争年代通讯工具不发达，信息不畅，求证不易，恐怕是主要原因吧。直到1951年，解放军总政治部统一修改了歌词，并将歌名定为《中国人民解放军之歌》。1953年又恢复了《人民解放军进行曲》原名。1988年7月25日，经中共中央批准，中央军委决定，歌名最终定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一直沿用至今。

又如《咱们工人有力量》，这是一首革命音乐的经典之作，生动地反映了当家做主人后，努力建设新中国的当代中国工人阶级的特殊气质，在中国工人歌曲创作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然而，这首歌曲也有一个演变的过程。《大家唱》第一集所刊此歌的歌名是《我们工人有力量》。歌词中多次出现“我们工人有力量”“我们的脸上发红光，我们的汗水往下淌”“为了我全中国彻底解放”，反映了这首歌曲的成长之路。作者最后将“我”改为“咱”，一字之差，但气势大为不同。虽然“我”和“咱”都是第一人称代词，都可以在一定的语境中代表自己或包括自己在内的一部分人或一个群体，但“我”是去声，“咱”是阳平，很显然，将“我”“我们”改为“咱”“咱们”后，其声势上扬、振奋，透出了成为国家主人翁的中国工人的自豪、自信、欢快之情。一字之变，增色不少。

《大家唱》中还有多首歌反映了革命歌曲变化的历史轨迹，如《解放区的天》（又名《解放区的歌声》），就有好几种版本，词、曲不尽相同，有的差别很大。

《大家唱》第二集有一个特别的专题“南下歌曲”，这是许多革命歌曲集所没有的。

1949年10月21日，中共中央根据“九月会议”精神，作出了关于《准备夺取全国政权所需要的全部干部的决议》。决议在分析了可能夺取的国民党统治区域的形势后认为：需要从中央局、区党委、地委、县委、区委五级和大城市中抽调5．3万人左右，奔赴新解放区，完成西柏坡会议确定的战略任务。为贯彻“九月会议”精神，华东局于12月25日抽调1．5万名干部，随人民解放军南下，接管江南新区政权。这也就是电视连续剧《亮剑》中李云龙的老搭档赵刚所接受的新任务：参加华东南下干部纵队，即南下工作队。本集南下歌曲有《向南进军》《往南打》《向南方前进》等。

记录时代的强者

《大家唱》中的许多歌曲，是革命音乐工作者通过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形式和革命的内容巧妙结合，用自己的激情抒发的心声。那远去的旋律和唱词，富有强大感染力。

20世纪20至40年代是中国革命音乐从诞生到大发展的时期。红色革命根据地、抗日根据地和解放区是革命音乐产生的三大发源地。这一时期革命音乐的总体特点如一些学者所指：与时代同行、与人民同心、与政治密不可分，创作的方向和指导思想非常明确，开创了中国新一代音乐的先河，代表了历史前进的方向，在黑暗的中国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浏览《大家唱》可以看到，自1942年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后，以冼星海为代表的延安音乐家群体业已形成。他们所创造的音乐作品，从体裁、形式到风格都进行了大胆的创新，既有时代特征，又有民族风格，为之后革命音乐的创作、传播开辟了一条崭新的道路。抗战时期的延安，群众文艺组织、歌咏活动十分活跃，到处有歌声，以至于延安获得“歌咏城”的美誉。大批青年知识分子和革命文艺工作者奔赴延安，催生延安鲁迅艺术学院的成立，许多音乐工作者奔赴前线，深入工农兵，学习民间音乐，真正践行了毛泽东“我们的文艺是为人民大众的，首先是为工农兵，为工农兵而创作、为工农兵所利用的”的教导，创造出革命音乐的辉煌。许多革命歌曲以其粗犷有力的时代脉搏，清新、活泼、优美，富于民歌特色的旋律，唱出了人民痛恨专治独裁，渴望民主自由的心声，具有强大的感染力。

我们这一代人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有幸在共和国诞生的岁月里度过，《大家唱》中的许多歌曲成为我们一生久久的感动，永远的记忆。那个时候，整个社会沉浸在歌唱新中国、歌唱新生活、歌颂人民当家作主的氛围中。革命歌曲广为流传，那时候我们是小学低年级的学生，音乐课（当时叫“唱歌课”）除进行一些音阶练习，学习一点简谱知识外，大部分时间跟着老师唱那个年代社会上热唱的革命歌曲。当今天翻阅《大家唱》时，许多熟悉的歌名一下跃入眼帘：《你是灯塔》（又名《跟着共产党走》）、《咱们的领袖毛泽东》《唱出一个春天来》《纺棉花》《翻身道情》《三头黄牛一套马》（又名《生产建设新国家》）、《民主进行曲》《我们是民主青年》《山那边呦好地方》《小山娶了一个大姑娘》《歌唱毛主席》《新中国青年进行曲》《美丽的春天》《全世界人民心一条》《歌唱二小放牛郎》……

这里，有几首歌曲给我们的人生留下了太多的感动， 我要特别说一说。

你是灯塔，照耀着黎明前的海洋，

你是舵手，掌握着航行的方向，

年青的中国共产党，你就是核心，你就是方向，我们永远跟着你走，人类一定解放……

《跟着共产党走》是一首齐唱歌曲，诞生于1940年的鲁南根据地。那时候虽然年纪小，但那简明朴素的歌词和强烈动感的旋律，让人热血沸腾，童年时代唱着这首歌，一种庄严神圣之感油然而生。

看我们，我们胜利的旗帜迎风飘扬，

看灿烂的太阳升在东方，

嗨嗨，四万万人民欢呼歌唱，

伟大的毛泽东，

引导着我们走向解放！

……

伴随着人民解放战争胜利和新中国的诞生，这首由贺敬之作词、李焕之作曲的《民主建国进行曲》唱红大江南北。《大家唱》第一集中以《民主进行曲》为题收录，该作品歌词形象生动充满活力，曲调激情流畅。1952年4月，中华全国音乐工作者协会编选的《群众歌曲选》（五线谱本）共选当时极受群众欢迎的歌曲36首，其中《民主建国进行曲》排在前五首之列。

三头黄牛一呀套马，

不由得我赶车的人儿笑呀哈哈，

往年这个车呀咱穷人哪配用，

今年咦呀，

大轱辘车呀轱辘辘转呀，

转呀哈转呀哈，

转到咱们的家……

《大家唱》第二集中收录的《三头黄牛一套马》，由骆文作词、安波作曲。这首歌曲的情绪饱满，生活气息、乡土氛围浓厚，充分表达了获得解放的农民愉快劳动的心情。

我们是民主青年，

我们是人民的先锋，

毛泽东教育着我们，

全心全意为人民，

千万青年，跟着毛泽东，

永远向胜利，永远向光明。

……

50年代初，流行的青年歌曲很多，如《青年进行曲》《华北青年进行曲》《东北青年进行曲》《青年前进曲》《国际青年进行曲》《民主青年》《前进！中国学生们》等。而刊于《大家唱》第一集的《我们是民主青年》（希扬词，马可曲），则是当时青少年最喜欢、流传面最广的一首。此歌旋律活泼，节奏明快，富于时代感，真实地反映了那个年代青年人纯洁赤城、忘我的奉献精神和火一样的激情。其旋律和歌词十分契合，回忆当年“五四”青年节会场上此起彼伏的动人情景，至今仍让人热血澎湃。

另外，诞生于20世纪40年代国统区的歌颂共产党、歌颂毛泽东、歌颂新生活的歌曲，清新、流畅、优美，也深受广大群众特别是青少年学生的欢迎。

年青的朋友赶快来，

忘掉你的烦恼和不快，

千万个青年一个心，

唱出一个春天来。

西边的太阳下山啦，

东边月亮爬上来，

从黑夜直到天明，

快乐歌声唱不完。

这是1948年国泰影业公司出品的电影《江南春晓》的插曲《唱出一个春天来》（任策词、曲）。这部影片虽然拍于解放前，其公映时已是新中国成立后的1950年。公映后，受到各界广泛好评。特别是由任策作词作曲的这首歌（刊于《大家唱》第一集）一下子赢得了青少年的欢迎。青少年的心和时代同一个节奏，很长一段时间，教室内外，上学或回家的路上，再到晚自习，只要大家在一起，有人起个头，清脆的歌声立刻响起，学生唱、老师唱，此起彼伏，回声嘹亮……几十年过去了，那童年的歌声，那难忘的“影像”，依然历历在目，令人心情激荡。而《大家唱》（第二集）所刊《江南春晓》的另一首插曲《山那边吆好地方》（作曲普萨，原名罗忠龙）亦曾热唱一时。

《大家唱》还选进了一批外国歌曲，特别是苏联的著名歌曲，如苏联国歌、《祖国进行曲》《哥萨克之歌》《世界民主青年进行曲》《保卫和平歌》《喀秋莎》等，也是当年传唱很广的歌曲。

20世纪50年代的一次文艺批评及其背后的故事

《毛泽东之歌》刊于《大家唱》第三集，同名作两首，一首是贺敬之作词、马可作曲，一首是张春桥作词、卢肃作曲。后一首于1941年在《晋察冀日报》发表后，曾产生过一定的影响，新中国成立后也曾一时流行，1950年全国流行歌曲调查中，曾居排行榜第三位。1950年2月11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时任文化部艺术局副局长、人民音乐家周巍峙的文章：《略谈歌颂毛主席的歌曲创作》，《人民音乐》于1951年3月进行了转载（详见《人民音乐》第二卷第一期第58-59页），文中对第二首《毛泽东之歌》张春桥的词作提出了严肃的批评，文章认为：“我们的诗人和音乐家也写了不少歌颂毛主席的歌曲，这些歌曲有的已在广大群众中流行。但在歌颂毛主席的歌曲当中，也还存在一些问题……如由张春桥作词、卢肃作曲的《毛泽东之歌》，词中虽也说明了毛主席刚毅的战斗精神，以及他在革命中的领导作用，但他所选取的形象是暴风雨中的‘海燕’是‘黑暗无边，夜雾茫茫’，对伟大领袖与迅速发展的人民力量缺乏有力的描绘。……虽然这个歌曲是十年前的创作，在新解放的城市中，也曾为一部分青年知识分子所欢迎，但从整个思想感情来看，却和现在的人民离很远了。”在这之后，1951年2月25日出版的《文艺报》第三卷第九期发表咏群的文章《从〈毛泽东之歌〉谈起》，从曲调到歌词对其逐段进行了分析批评，作者指出：“我最初看到这首歌曲是1944年7月，而这首歌曲的产生却比这个时候还要早得多。它是在晋察冀边区创作的。当时这首歌曲并不怎么流行，还没有在群众中发生作用。它的流行是在北平解放以后，由全国人民对伟大的中国人民领袖的敬爱，于是饥不择食的在热情的青年学生当中流行起来。”作者通过几个共产党员致上级的信件，表达了对《毛泽东之歌》的批评意见，认为其 “表现的感情非常不健康，消极沉郁，让人在感情上受到沉重的打击”。《文艺报》还在咏群的文章前加了“暗语式”的一段话，指出《毛泽东之歌》存在着严重的缺点，这首歌曲的感情是非常不健康的。咏群是谁呢？查阅《人民音乐》第二卷第三期（1951年5月5日出版）第64页“读者·作者·编者”栏，该杂志编辑部对河北沧县专区文工团读者毕干的一封来信，这封信中有一段话为我们提供了答案：“周巍峙同志主要谈的是歌词的空洞，缺乏热情，很不生动，但未谈及曲调，所以不能认为是和焕之同志的意见有重要分岐。”看来，咏群即音乐家李焕之。1951年3月11日，张春桥通过《人民日报》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完全接受周巍峙的批评，并建议立即在全国停播、停唱、停止发行这首歌曲。《人民日报》也表示赞成这样的处理。这种尖锐的批评精神，也是革命文艺留给今天文艺界的一笔宝贵财富。

编辑者火热的激情，在烽烟战火中不怕失败，冒着生命危险为革命歌曲的传播勇往直前的崇高精神，为《大家唱》增添了光彩，值得今天的人们敬重、珍惜。

关于本书的编者曾昭正先生，查阅许多相关资料，鲜有提及，倒是《大家唱》第一集的“前记”给我们留下了一些零星的线索：

曾昭正先生是一位爱国的文艺工作者，抗战爆发初期，即投身于抗日救亡运动。当时，曾昭正是武汉大学学生运动的活跃分子，也是抗日救亡歌咏活动的带头人之一。面对濒危的时局和极端困难的条件，在许多音乐同仁的支持下，曾昭正和另一位音乐工作者李行夫合作，编辑出版了《大家唱》第一、二集，由武汉印书馆印刷，汉口业余歌咏队出版。这两本歌集面对战火纷飞的祖国，苦难深重但宁死不屈的人民，捧出了赤诚之心，喷发着开朗乐观、勇往直前的火焰，受到各界抗日民众的热烈欢迎。当年，仅在粤、渝、桂等地就售出二十余万册。

正当大家期待第三、四集继续出版的时候，广州被日寇攻陷，这两集的锌版、连同许多作家投来的歌曲稿件，均被日军战机炸毁，片纸未留。与此同时，正在发行的第一、二集又被“攘外必先安内”的蒋政权下了封杀令：一律不准发行。令人欣慰的是，在解放区革命的歌咏活动，随着抗日军民救亡热情的高涨，蓬勃开展起来。

“每当一地被解放，歌运便如在沉睡中警觉，在窒息中爆发，猛烈击退了黄色音乐。”

曾昭正在人民抗战精神的鼓舞下从头再来，继续做歌曲资料的收集工作，经过一番辛勤的努力，终于在全国解放前夕的1949年七八月间，重新编辑了《大家唱》第一、二集并相续出版。

新中国成立后，曾昭正又一鼓作气，陆续出版了第三、四、五、六集，歌曲数量大增，内容更加丰富多彩：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欢庆新中国成立，以及建国初期的土地改革等政治、经济、军事活动大都有所涉及。在完成这一宿愿后，作者百感交集地说：虽然《大家唱》终于和读者见面了，“但本人所感慨的，却是星海兄的死，这人民的音乐大师，竟不及见歌运的辉煌成果；不及见人民的伟大胜利”。这简短的文字，让我们沉思，让我们感动，一代又一代音乐人的那种纯洁高尚的情怀，义无反顾的献身精神，对于今天的我们，应该如何发扬光大？

在我们享受和平幸福生活的今天，人们生活环境的不同，经历的不同，受各种文化思潮熏陶的不同，社会的多元化，人们的价值取向亦有了较大的差异，这属于一个转型社会的正常情况。社会在发展，人们的文化追求会随着物质生活的丰富而变化，但树高千丈，有根系则固；长河万里，源自山中的小溪。历史是在昨天、今天、明天的不断转换中形成的，所以，我们一定要尊重历史、了解历史，要传承历史留给我们的那一份珍贵的文化遗产。看今日之世界，许多国家，许多民族，都十分敬重自己的历史文化遗产，敬重自己的民族英雄，自己的奋斗历程。列夫·托尔斯泰说：“正确的道路是这样：吸取你的前辈所做的一切，然后再往前走。”俄罗斯、英国、法国、德国、以色列等国就非常重视这方面的问题，他们把文化遗产当做国宝，认为这些遗产有着强大的生命力。2015年，俄罗斯莫斯科红场纪念反法西斯胜利日的阅兵式上，当《神圣的战争》等抗击法西斯歌曲奏响的时候，人们的情绪激动万分，许多老战士老泪纵横，观众队伍里“乌拉”声不断。这一幕，在我们抗战胜利七十周年大阅兵时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当《义勇军进行曲》《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抗日军政大学校歌》《到敌人后方去》等革命历史歌曲一首首奏响的时候，人们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人们感受着伟大的中国、伟大的中华民族挺起的脊梁和自强不息、永不屈服的战斗精神，这是我们生存、成长、强大的根基。

历史是严肃的、神圣的，记录着历史的革命歌曲本身就是一部内容丰富的教科书。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同志多次讲到文艺在新时期的传承和发扬问题，多次讲到不忘初心，值得深思。今天的中国，虽然在改革开放的道路上取得了令世界瞩目的成就，但相对于我们远大的目标，只是万里长征的又一步。放眼望去，前面的路还很长，还有许多绕不开的艰难险阻在等待着我们去克服，去战胜。从这个意义上讲，《大家唱》中所刊载的许多革命历史歌曲并未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