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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小傻瓜

2019-08-13唐明

青海湖 2019年6期
关键词:罗布阿爸傻瓜

唐明

1

“羊圈里闯进来一头黑牦牛!”

这是向秀老师看到桑周罗布的座位上坐着一个陌生男人的第一感觉。

等等!

桑周罗布干什么去了?

“黑牦牛”把下巴缩在粗羊皮藏袍领子里,露出一颗长满乱草的大脑袋,当向秀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他抬起头来,大鼻子下面那两撇浓黑的八字胡让他显得更加粗犷彪悍。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坐在这里?那么,桑周罗布到哪里去了?

向秀老师犹疑一下之后,向他走去,那男子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但依然坐着。

同学们有的已经开始发笑了,有的交头接耳地议论开了。

“他是桑周罗布的阿爸。”快嘴的才郎太还没等向秀老师发问,就已经说出了这个男人的身份。

“您?怎么坐在这里,桑周罗布去哪儿了?”向秀老师问那男人。

“学不上,儿子桑周罗布,我的,傻瓜。”那男人的汉语说得差劲极了,所有的语序全都是错乱的,向秀老师根本弄不清楚他要说什么。

“您说什么?您是桑周罗布的阿爸吗?他做什么去了?您为什么在这里呢?”向秀老师一连串发问。但是很明显,那头“粗壮的黑牦牛”理解稍微复杂一些的汉语也是很吃力的,但向秀老师那一脸的狐疑,他是理解的,他似乎在企图说明原因,吐出一串藏语和汉语的混合体,向秀老师听了个七荤八素。她向身边的孩子们求助,自然还是快嘴才郎太来当了翻译。

“桑周罗布要退学。”才郎太说。

“退学!为什么?”

“小翻译”才郎太却沉默不语。

桑周罗布为什么要退学?他那么可爱,而且他几乎是这个班里最好学的孩子,上次活动课上,老师让大家谈理想,桑周罗布说他长大了要当医生。可是,他不上学了,以后怎么当医生?

哦,他阿爸不就在这儿吗?问问他吧!

“才郎太,请你帮我问一下桑周罗布的阿爸,他为什么要退学?”

“老师,桑周罗布的阿爸刚才说过了,说桑周罗布不来上学是因为,是因为……”才郎太说得吞吞吐吐的,让人着急。

“因为什么呢?”向秀老师急得问。

“因为,因为您!”

“我?我怎么啦?”这个理由明显不在向秀老师的料想之中,她在这一分钟内就迅速地想到桑周罗布退学的理由,可怎么也没有和自己联系起来,想八遍,也不会跟自己有关吧!

“昨天下午,您说桑周罗布是‘傻瓜,他很伤心,所以,他不上学了。”才郎太回答。

“这!我!这怎么可能?我没……”向秀老师有些错乱,她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2

民族小学,坐落在这个高原小城南郊三江源藏族生态移民村里,和村委会的那栋朴素的二层小楼隔着一条小马路和一个小广场。为了天更藍、草更绿、水更清,政府于2006年修建了这个生态移民村,最早的时候有128户牧民搬迁到这里,十年过去了,现在这个村子里已经有189户了,还在学校北边修建了新楼房。民族小学最开始的时候只有4个班52个人,现在,却已经有11个班200多名学生了。这些学生主要是由本村和另一个藏族生态移民村的藏族孩子构成。

一至二年级每天下午只有两节课。

二年级一班星期四下午第二节课是活动课,多数时候小朋友们都在大操场上玩。可是这天刮大风,校园里所有的小树都被吹得东倒西歪,风卷起尘土和小沙粒直往人脸上扑,小孩子们便都躲在教室里不出门,有那么两三个在安静地写作业或者看书,其余的孩子都在打闹或者玩游戏。

向秀老师的办公室正好就在二年级一班的隔壁,她教这个班的汉语,听到小朋友们在教室里疯玩,她想,何不占用这节活动课呢!小家伙们的汉语真的是差啊,口语还稍好点,写起来,简直差错百出。上午的听写任务正好没有完成,现在补上吧。

向秀老师走进教室,说要给大家听写词语,大家尽管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乖乖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拿出本子和笔。

向秀老师是新分到这里来的实习老师。村子里的孩子们多数对上学这件事常常不如对放羊骑马那样热衷,别看他们的家从草原上迁到这个村子快十年了,而且差不多有一半都是在村子里出生的,但心里眼里骨子里还是不能放下那世代相依相伴的雪山、草原、黑帐篷还有洁白的羊群。

对于这一点,向秀老师来学校第一天就从其他老师的话里听出来了,但她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看法,孩子们已经不是牧民了,要通过学习这条路走到更远的地方去,做更精彩的事,所以,还是要把学习放在第一位。因为有这个想法,所以,她自己教得特别认真,对孩子们要求的也更严格些,她希望所有的孩子都把汉语学好,将来可以考上更好的中学和大学。

估计是大家对于向秀老师占用活动课不太满意,也许是真没有做听写的准备,结果连平时听写正确率最高的桑周罗布也错了9个。

说了吗?说桑周罗布是“傻瓜”了吗?想想。

向秀老师回想昨天的事。词语听写后,看到桑周罗布居然错了9个!火气立即冒起来,指着他的本子,皱着眉头,声音比平时高出六度:“哎呀!桑周罗布,你怎么搞的?居然错了这么多!你看看这个‘草莓的‘莓,明明有个草字头,你居然能写成‘每天的‘每,还有这个‘抓住的‘抓,右边明明是个‘爪子的‘爪,你非要写成‘傻瓜的‘瓜!我看啊,你就是个小傻瓜啊!回家去把每个词语抄写10遍吧……”

哎呀,真的说“傻瓜”了!不仅说了,当时还用食指在桑周罗布那黝黑的大脑门上戳了两下呢!向秀老师想到这里,脸更热了。

可是,那不就是顺嘴的话么。

退学的事,听其他班老师也说过,似乎也是常发生的。比如哪个娃娃要去学画唐卡啊,比如哪个娃娃要去寺院里当小喇嘛啊,再比如哪个娃娃暑假回草原开学也赖着不愿再回来啦。可是桑周罗布今天退学的理由,有点让人气闷,向秀老师想不通。

3

“黑牦牛”在向秀老师惊愕的当儿,站起身来。

他站起来,简直要比向秀老师高出两个头。向秀老师为了看他时不至于把头仰得太高,不由得后退了三步。

“老师,您真的骂过桑周是‘傻瓜吗?”桑周罗布的阿爸这句汉语语序都对,但声调是乱的,听起来怪腔怪调,让人想笑。

向秀老师可笑不出来,要是平常,她可能马上就要先纠正他的发音和声调了,但现在,她可没有这个心情。

回答说过,还是回答没有说过?

说过,当然是说过,可是,可是……根本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个意思啊!唉,让我怎么回答呢?

桑周罗布的阿爸那双和他儿子桑周罗布一样执拗的大眼睛,在期待着向秀老师的回答。

“昨天,嗯,昨天,桑周罗布在听写词语的时候,错了很多,我罚他抄写。我是为他好,我想让他把这些词语都记住……”向秀老师企图从头来叙述这件事,希望对方能够体会自己是在什么情况下说过桑周罗布是傻瓜的,能够判断出自己的这句话并没有伤害孩子的意思,但她还没有说完,桑周罗布阿爸的表情就让向秀老师没有再详细叙述的勇气了,因为他完全是一副根本听不懂的样子,似乎也是不打算要听懂这么多话的意思。

“我的儿子,老师您为什么要骂他?他可不是傻瓜!您让他伤心透了啊!”桑周罗布的阿爸对向秀老师说,“哭了一晚上,今天不来了。”

向秀老师的脸很烫。被人这样质问,对于一个才刚刚踏进教育行业的新老师来说,几乎是难以承受的。

向秀老师的委屈如大山倾塌。每天早晨要5点钟起床,因为民族小学在郊区,单是用在上班路上的时间就要比别人多很多,平常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孩子们身上了,连周末去相亲的精力都没有。为了让孩子们学会一个汉语拼音或者一个生词,她要重复几百上千遍,而且为了当好这个汉语老师,她已经准备要学习藏语了。可是,因为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孩子要退学,家长来问罪!我也是凉桌子冷板凳苦读十几年的书才考上师范才成为了老师的,我做学生的时候,不知道挨了多少次老师的训斥呢。有一次作业写得不好,还被老师打了板子,妈妈不仅没有责怪老师,还感谢老师。我平时稍严厉一点儿,不是为了孩子们好吗?可是,为什么他们不能理解我?孩子们不理解也就罢了,家长也不能理解吗?向秀老师想到这里,泪水像泉一样涌上眼眶。

可她还是强忍着,她又退后两步,跟身边的小班长央金说:“央金,你带着大家读课文吧。”

然后,向秀老师对桑周罗布的阿爸说:“请跟我来吧!”

走出教室,向秀老师再也控制不住,眼泪簌簌地落。这让身边那头“牦牛”有点手足无措,是自己欺负了老师吗?他说:“老师,老师!别哭,别哭啊!坏心肠,我没有。”

向秀老师要带着桑周罗布的阿爸去找校长次仁琼嘉。

向秀老師其实心里还是有一点儿忐忑的,当然更多是委屈,她得把委屈跟校长讲清楚,她不是为了孩子们好么?她的这句话不是很平常么?

桑周罗布小题大做!他阿爸跟着儿子起哄!

想到这里,向秀老师不仅委屈,她那起伏的胸腔里甚至还装满了小愤怒。

去找次仁琼嘉校长吧,让他来评评理吧,他会理解我的。

4

高原的阳光如此明媚。光明所在之处,每一件事物都显得棱角分明,远处山峦的每一道褶皱、天空每朵云彩的层次都清清楚楚。

阳光下,桑周罗布走出家,从南大门走出村子。桑周罗布没有穿校服也没有穿球鞋,黑色的毛衣外面穿了羊羔皮做的袖口领口镶了手工织的彩色条纹氆氇的藏袍,右肩和胳膊露在袍子外面,脚上是一双小巧的牛鼻子藏靴,翘起来的鞋头可爱死了。袍子和靴子是姑妈在去年的雪顿节上送他的礼物,平时穿得很少。他这身装扮看上去不像平时穿着校服那样简洁,但把他衬托得更英俊,像油画里走出来的藏族小王子。

村子南边是十几根高高的经幡杆,上面挂着五彩的经幡,那些写满了经文、层层叠叠整齐的经幡在风中发出猎猎的声音,那是风在念诵着经幡上的经文,把挂经幡的人的祝福和祈愿送到天际,佛祖听到,便会赐福人间。

穿过经幡丛林,就是噶陀寺。

阿爸去学校了。他说他要去问一下老师,是不是真的骂过他的儿子桑周罗布是“傻瓜”。桑周罗布让他不要去了,他却一定要去问,那就去吧,无论阿爸是不是支持,反正我是不会去上学了,因为我是个“傻瓜”。桑周罗布想到这里,眉头和心都皱起来,唉,一个简单的听写,我居然错了9个!谁让我是个“傻瓜”呢!

向秀老师是那样生气,她脸上一点儿笑容也没有,眼睛瞪得老大,声音也很响,大概连隔壁班的学生都听到她骂我是“傻瓜”了吧,太羞人啦!词语不会写,就要那么讨厌我吗?我觉得真丢脸啊!哎呀,当时才郎太和多吉好像都在旁边笑呢!

真的不要再去学校了。

算了,一个傻瓜,是学不会知识的,是做不成医生的。

真的不要再去学校了啊!

想到这里,桑周罗布心里就难过得要死,眼泪想往外涌,但昨天晚上已经哭得很多了,现在还是别让那冷冰冰的泪水流出来好。

那么,我回草原去放羊吧,没有羊群,流浪也好。每有稍长的假,阿爸都要带着桑周罗布回草原小住。阿爸不是常说吗,情愿在草原上流浪也不愿意住在这小小的村子里。现在,我不上学了,阿爸就可以回草原了,我也跟着去,一起流浪。而且,阿妈还在草原上,也许这一次我们就可以永远和阿妈在一起呢。

最好明天就出发。

不过离开村子前,是要去一趟噶陀寺的,到寺里给佛祖磕头,当然还要和好朋友才周道个别,当然当然,还要再和他杀几盘棋。

要是说明天就离开村子回草原,才周一定会大吃一惊,把那原本细细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然后拖着长腔问:为什么?桑周罗布,你疯了吗?不上学?离开村子?!

想到才周可能会睁得圆圆的眼睛,桑周罗布暗自笑笑,觉得好玩。

小喇嘛才周和桑周罗布同岁,只不过,在他们6岁那年,才周被阿爸送到寺院做了童僧,而桑周罗布被阿爸送到学校做了小学生。幸而,离得很近,还总是在一起,是最好的朋友。

最舍不得的当然就是才周,如果才周也能一起回草原,那该有多好!

寺院门口有一堆码放整齐的方砖,大概是寺院里准备铺地用的,桑周罗布爬上砖垛,向学校的方向看去,虽然只能看到学校的楼顶,但他还是忍不住又踮了踮脚尖,企图看到阿爸或者其他人的身影,但真的什么也看不到。

脚下的方砖晃了一下,桑周罗布赶紧跳下来。

向秀老师见到我的座位上坐着的不是我,而是阿爸,她是不是也会像才周听说我不上学一样吃惊?不知道阿爸会说些什么,他为了今天早上去学校,把那几句汉语练习了好几遍。想到阿爸说汉语的那个笨拙的样子,桑周罗布本来是想笑的,却没有笑出来,倒是眼泪涌出了眼眶。不过,他轻轻地一抹,泪就干了。

桑周罗布快步走进寺院。

5

桑周罗布走进寺院的时候,他的阿爸白玛江措跟在向秀老师的身后。这个高大的藏族汉子,只想问问老师为什么要让他的儿子伤心,但此时看到自己把年轻的汉族老师惹得泪流满面,心里初来时的那份怨气瞬间变成了满满的内疚,甚至都有点后悔来了学校。

白玛江措外表粗糙,但心地柔软而善良。

白玛江措出生在曲麻莱最美丽的那片草原上,八九岁的时候就可以独自赶着羊群到离家十几里以外的地方放羊了。

白玛江措24岁那年春天,爱上了美丽姑娘珠姆拉吉。但那个春天,白玛江措的阿爸心情很不好,因为牧业社的东珠每天在这一片草场转着,鼓励动员大家搬迁移居到生态移民村去。他见人就游说:“政府为大家修建好了住房、學校、医务室、村委会、小广场,希望大家都能够住到那里去,孩子们可以在那里上学,学校可宽敞啦。”

是啊,政府统一修建的住房,比黑帐篷暖和、宽敞、漂亮,村子外面就是寺院,挂经幡、转经筒都很方便,不必走很远的路了;村里的学校也很漂亮,每一间教室都有好几个黑帐篷那么大,桌椅都是崭新的,教课的老师都是从师范学校毕业的,可不像草原上,因为条件太艰苦,没有老师长年会在这里教书,孩子们的教育实在是个问题。只不过,孩子们倒是可以坐到好的教室里学到在草原上学不到的知识,却也学不会骑马、放牧、为小羊羔接生了。

这样的烦恼和矛盾是让人多么心焦!

白玛江措没有这样的烦恼和矛盾,因为他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他自然不会被东珠的话说服,他不想离开草原,他不能丢掉羊群和草地,还有啊,他的珠姆拉吉在草原。

每天早晨,白玛江措和阿爸将牛羊赶到牧场之后,他就悄悄地骑着马溜到珠姆拉吉的牧场里,远远地就开始唱歌,珠姆拉吉不理他,他就用“乌朵”抛起石头,赶起珠姆拉吉的羊群,珠姆拉吉就会骑着马跑到他面前,凶巴巴地说:“白玛江措,你这坏蛋,又来捣乱!你要是再这样,我就放我的獒咬你,把你咬得稀巴烂,看你还能不能到处乱跑了!”

白玛江措就喜欢看珠姆拉吉生气的样子,那些凶巴巴的话,在他看来,就像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他静静地听完,就会嘻嘻地笑着,说:“你快放獒出来咬我吧,把我咬得动不了了,你就养着我。我就不必每天跑这么远来看你了。”

珠姆拉吉瞪一眼白玛江措,骑着她的马跑开,白玛江措就在后边追,一边追一边唱着歌——

美丽的姑娘珠姆拉吉

你别跑啊你别逃

我爱你的黑头发

我爱你的红裙裳

你到天边,我也要追

你到海边,我也要追

你别跑啊你别逃

……

“小子,喜欢珠姆就带着哈达和诚心来求亲,别在这里撵我的牛羊!”珠姆拉吉的阿爸在远处冲着白玛江措喊。

白玛江措吓得赶紧骑着马跑掉了,看着白玛江措被阿爸吓跑,珠姆拉吉就会放声大笑,幸灾乐祸地唱道:

说大话的无翅鹰啊

你不是要追到天边和海边吗

我就在这里

我有长长的黑头发

我有美美的红裙裳

……

这一天早晨,白玛江措依然和阿爸把牛羊赶到牧场,然后依然骑着马跑到珠姆拉吉的草场,但是他没有见到珠姆拉吉,他骑着马翻了一座山又翻过一座山,也没有找到他的心上人。

白玛江措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家的草场,却看到阿爸躺在草地上,没有了呼吸。

阿爸是怎么离开的,至今也是一个谜,不过,白玛江措知道,阿爸和阿妈近些年都得了高原性心脏病,去城里看过两次,拿了些药,医院里的汉族医生其实早就说过很多吓人的话,希望他们都能离开高海拔地区,只不过,阿爸阿妈以及白玛江措都没有当成大事,藏族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怎么能离得开?!

但是,现在,白玛江措开始认真地想离开这里的事了。

活佛为阿爸点了49天酥油灯,念了49天祈福经之后,白玛江措决定带着阿妈离开海拔4500米的草原,移居到三江源生态移民村。放弃他的草场,放弃他的牛羊,放弃他的帐篷,放弃他正在追求的姑娘。

令人惊喜的是,当白玛江措带着阿妈在村子里安家之后,发现他的心上人珠姆拉吉比他还早一步迁到了村子里。白玛江措向珠姆拉吉求婚很顺利,一年之后,他们的儿子桑周罗布就出生了。可是,当桑周罗布还不到两岁的时候,珠姆拉吉再也不愿忍受村子里那无聊的生活,她丢下白玛江措和桑周罗布回到了草原,她说,如果她再不回到自由自在的草原,她就会死掉。

白玛江措也想回草原,但,他不能走,儿子要在这里读书啊。

儿子桑周罗布是个多么聪明伶俐的小孩子啊!才上二年级,可是汉语说得很好了,会认得很多汉字,还跟着学校的老师学会了做手工、画水彩画。桑周罗布说他将来要成为一个医生,回到草原上可成不了医生,所以一定要读书啊。

可是,现在,桑周罗布却说要退学。

我该怎么办呢?

真的要去问一下老师,为什么要说聪明的桑周罗布是傻瓜呢?为什么要这样伤害他的自尊心呢?我的儿子是多么聪明啊,他可不是傻瓜!

6

白玛江措跟在向秀老师身后,下楼,穿过小篮球场,来到校长办公的那幢小楼,校长的办公室就在一楼。

校长次仁琼嘉的办公室门大开着,他刚刚翻开一页文件,抬眼看到两个人进屋来。

“你好啊!琼嘉!好久不见啦!”

白玛江措看到办公室的主人,稍愣了一下,就从向秀老师身后冲到前面,奓起双手,跟屋子里的人打起招呼,两个人先来了一个热情的拥抱。

“白玛,你怎么来啦!好久不见,你都在忙些什么呢?”次仁琼嘉校长热情地问候桑周罗布的阿爸白玛江措。

“陪阿妈去看病,又回草原上住了些日子。”

“哈哈,还是惦记着珠姆啊,是去草原找她了吧,你这家伙啊!”次仁琼嘉校长打趣起他的朋友来。

两个人热情地聊起来,当然是用藏语,向秀老师听不懂,有些尴尬地立在高大的白玛江措身后,过了半天,琼嘉校长才发现向秀老师站在门口。

“小向老师,您有事吗?”

主题终于回到了桑周罗布退学这件事上。

向秀老师用汉语叙述了一遍。白玛江措用藏语叙述了一遍。听向秀老师叙述的时候,琼嘉校长用汉语说“嗯!嗯嗯!”表示听懂了;听白玛江措用藏语叙述的时候,琼嘉校长用藏语说“呀!哦呀!”表示明白了。但他自己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一直到那两位没有了声音,在等他发言时,他才说:“桑周不上学了那可不行啊!无论怎样,不行啊,要回学校的!”

这有点出乎向秀老师的意料,按她想象,校长应该要先判断事件的对错吧,但他偏偏越过是和非、对与错。是啊,向秀老师转念一想,和孩子的失学比较起来,对错当下似乎不是最重要的,次仁琼嘉校长才是最有智慧的人!

次仁琼嘉校长出生在唐古拉山镇的多尔玛草原,因为阿妈早逝,14岁时被在格尔木公路局工作的舅舅从草原上带回城里,念完中学后顺利考上西北民族大学,毕业那年,正好是三江源生态移民村民族小学筹建的时候,镇长特意找到他,请他到学校里来工作,他当然义不容辞地来了。为学校的筹备和顺利开展工作做了大量的事,尤其是招生的事情,他可是费了不少劲呢,能主动到学校里的适龄孩子并不太多,他几乎是挨家挨户去普查,对不及时报名上学的孩子,他也是挨个地做工作。

“白玛,桑周罗布在哪儿?”次仁琼嘉校长站起身来,“我去找他!”

“桑周,应该在家。”

向秀老师和白玛江措都跟着次仁琼嘉校长出了门。在走廊里,次仁琼嘉校长转头对向秀老师笑了笑,说:“小向老师,你别难过了。放心吧,我去找小桑周,他不会真的退学的!你先回去上课,没事的,大家都会理解你的,好吗?”

“辛苦你了,琼嘉校长。”向秀老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

向秀老师向二年级一班的教室走去。

7

桑周罗布进了噶陀寺。

噶陀活佛在小经堂读经,才周和几个小喇嘛都端坐在卡垫上,跟着活佛大声地念诵。

桑周罗布先去了大经堂。大经堂华丽而敞阔,高大的释迦牟尼金像在正殿中央,佛祖威仪、慈祥、静穆,桑周罗布跪在地上,恭敬而虔诚地叩拜,然后给佛祖身边的绿度母、白度母也磕了头。

从大殿出来,桑周罗布到小经堂外的台阶上坐下来,隔着门跟着活佛和小喇嘛们一起小声地念诵着经文。

不一会儿,大家读完了经。才周从小经堂里出来,看到桑周罗布坐在台阶上,惊喜地问:“哈,桑周,你怎么会在这里?今天不用上学吗?”

“今天不上学了,明天也不用上學了,以后都不用上学了。”桑周罗布说。

“为什么不上学了呢?”

“我要离开村子,回草原。”桑周简单地回答。

“为什么?桑周罗布,你疯了吗?不上学?离开村子?!”才周的样子跟桑周罗布刚才在来的路上想象的一模一样,这让桑周罗布轻声地笑起来。

“才周,别那么吃惊,我不上学了,还可以做更多的事,我要回草原好好地学习骑马、放羊、扎帐篷。”桑周罗布说。

才周想了想:“啊,那也不错!不过,桑周,你真的可以回去吗?你阿爸让你离开?老师同意你退学?还有琼嘉校长,他是不会让咱们村里任何一个小孩子退学的!”

“他们,他们啊,他们大概不会去计较一个‘傻瓜是不是退学吧!”桑周罗布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桑周,你学校今天放假吗?”噶陀活佛也从经堂里走出来,看到桑周罗布,慈祥地问他。

“仁波切,扎西德勒!”听到活佛的声音,桑周罗布赶紧恭敬地问好。噶陀活佛伸出右手轻轻地摸了摸桑周罗布的头顶,这让桑周罗布感觉温暖而吉祥。

桑周罗布陪着才周去活佛屋子里,才周往火炉里加了几块煤,把茶煮上,然后,时间就完全属于他们了。

两个小家伙相对在活佛屋外的平台上盘腿坐下,他们中间是一个画在地上的藏棋棋盘。棋盘旁边放着几十颗小石子,一些黑色,一些白色,这就是棋子。见他俩坐下,小喇嘛益西加措、嘎马巴桑、索南、多吉都凑上来,蹲着或者也坐下观战。

这是他们俩见面必定要做的事,下藏棋。

藏棋是噶陀活佛教给大家的游戏,大家都喜欢下,才周和桑周罗布尤其着迷,二人棋艺也相差不多,你赢一盘,他再扳回一盘,总也不能分出大的胜负。见二人迷恋藏棋,活佛在多次观看他俩对弈之后说,只要谁可以连续赢上对方三局,就把自己从四川带回来的那副牦牛骨的藏棋送给他。

因为有噶陀活佛这个约定,所以,这二人每次见面都要拼杀一番,每次都像世纪大战,不仅二人下得一丝不苟,连观战的小伙伴也是看得认真严肃。

藏棋跟汉族的围棋有很多相似之处,传说是一个渊源,棋子、棋盘、玩法都很类似,只有个别规则有些不同。而与汉族围棋最不同也是最有趣的一点就是,下围棋的时候棋手大多是深思沉默状,而藏棋有一边手谈一边舌战的传统。一边下棋,一边斗嘴,这很有意思。

桑周罗布执黑子,才周执白子,各取六枚棋子摆好“座子”,对弈正式开始。

“才周,你要注意啦,今天我要赢哦!”桑周罗布还没有动手下第一颗子,就开始挑事儿啦,用舌战开道,这是他俩的惯例。

“哦,桑周罗布,你放马过来吧,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你要是输了,哭起来,可别像上次一样把鼻涕抹到我们寺院里的柱子上!”才周不甘示弱,这句话说得桑周有点脸红,而旁边观战的小阿卡们轻轻地笑起来。

在大家的笑声中,才周下了第一颗棋子。

“哎呀,才周,你可真是坏透了啊,你最好用好棋来打击我,而不是说些没有用的话!”桑周罗布一边说,一边专心地出招了。

第一局,桑周罗布险胜。

第二局,才周也没有赢。

桑周罗布连得两盘,信心大增,有点得意,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才周连丢两局,心里发毛,急躁写在脸上。

关键的第三局开始了。对双方来说,都很重要,旁边的小家伙们也都很紧张,连噶陀活佛都端着茶杯站在旁边看棋。

开局起,才周的攻势很猛,像只小獒犊子,在棋盘上横冲直撞,迅速地开局并吃掉桑周罗布的三颗棋子。这本不是他的风格,才周的棋风其实是温和的,像他平时那不温不火的性格,要不是真的急了眼,这种凌厉辛辣的招式,是见不到的。

小胖墩嘎马巴桑和多吉都向着他们的小师哥才周,在一边鼓励:“才周,干得好,吃他!”

索南比他们几个都要大两岁,显得沉稳些。不过此时也有些激动,他当然希望他的小师弟才周赢,心里在暗暗地为他加油。

只有益西加措替桑周罗布着急,看到桑周罗布处于劣势,便在旁边小声地提醒,“反击啊,反击啊!赢了这局,就可以得到活佛的那副棋啦!”

噶陀活佛美美地喝着酥油茶,笑盈盈的样子似乎没有偏向。藏棋是他教给小家伙们的,看到他们这样认真地下棋,他觉得很开心。

但桑周罗布仿佛并没有反击的意思,依然下得被动。当然,也没有让才周占大便宜。双方胶着布子,不久之后,整个棋盘上的棋子满满当当,看得人简直有些眼晕。

这局棋下得有些沉闷,完全不像前两局那样,一边下棋,一边打着嘴仗,这局双方几乎都不再舌战,只顾手下专心走棋。

大家正在紧张而无趣的感受中徘徊的时候,突然听到桑周罗布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他拖着抑制不住的得意声调说:“哈哈,才周,撒若,我的‘长枪铸成,看看!”桑周罗布一边说,一边把最后一颗棋子摆在他那连在一条线上的9颗黑子中间,10颗黑子连在一起,看起来可不就是一把漂亮笔挺的长枪嘛!这一下子就可以吃掉对方任意位置上的10颗棋子,棋局赢得稳稳当当。

“啊!”才周大喊一声,发现自己只一心制造连续“跳吃”“夹吃”的效果,倒是吃得不亦乐乎,没想到桑周罗布这家伙一直在配合自己演戏,表面上看去是被自己吃得节节败退、苦不堪言,却不想他在闷头铸“长枪”!才周懊恼得连连拍着自己的脑袋。

一下子丢掉10颗子,回天无力,只好认输啦!

8

虽然早读的下课铃声响了,向秀老师还是回到二年级一班的教室,因为上午头两节课都是她的汉语课。

向秀老师的眼睛有点肿,所有人都看出来她哭过。

“老师……”班长央金走到向秀老师面前小心翼翼地叫她,然后,就不知说什么好了。

向秀老师嘴角弯起,想对小央金笑笑,可是眼睛發酸,险些掉下泪来。当然,她立即就忍住了。

10分钟的课间,孩子们很快就没心没肺地把老师丢到一边,做起了每个课间都会做的那些事。

向秀老师站到讲台左边的那个暖气片边上。刚刚开始送暖,教室显得有点燥热。她看着孩子们,有的把从家里带来的零食分给同学,有的在座位上画画儿,有的在黑板前拿着粉笔一边擦一边乱画,几个小姑娘在课桌上玩“阿不多儿”,其实就是汉族孩子玩的抓石子儿,但藏族的小女孩们把石子换了羊骨子,只有小央金和大个子索南才让把马上要上的汉语课的课本打开,在预习。

如果桑周罗布在,他会在课间做什么?

向秀老师突然想到这个问题。然后她努力地去回想桑周罗布平常在教室里的样子。

桑周罗布是个安静得有些腼腆的小男孩,课间的时候,就算是夏天,大家都喜欢在下课后到操场上疯跑的时候,他也比较安静,喜欢坐在教室里看女孩子们玩游戏,或者看书,或者,哦,对了,他近来迷恋藏棋,总是在下课后追着同学陪他下棋,有时放学也不走,非要拉几个同学杀几盘才回家。嗯,专注下棋的桑周罗布是多么可爱啊,他低着头,盯着棋盘,从侧面看上去,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可爱得要命!

他到底知不知道我觉得他可爱呢?

肯定是不知道的,要不然,他就不会为昨天我批评了他而生气,生气到要退学。

我的语气真的那么严厉吗?我那些话真的伤害到他的自尊心了吗?

桑周罗布真的退学了怎么办?他不能退学啊,他是那么好的一个学生!

向秀老师此刻平静了很多,她开始有点后悔,真的不应该那么严厉,尤其不应该说聪明的桑周是“傻瓜”,“如果是在汉族学校,这样的事会不会发生?”向秀老师自语道,她在心里又一次地把汉族学校与藏族学校比较起来。

9

桑周罗布先是把活佛赠送的藏棋小心地放到宽大的袍襟里,但是棋子有点沉,他便跟活佛又要了一只结实的布袋子,棋子提在手里,那沉甸甸的感觉让他觉得可幸福了。

才周苦着脸跟着他一直走到寺院大门外,与其说是在送桑周罗布,不如说是在送那副珍贵的藏棋。那副漂亮的藏棋啊,今天终于让桑周罗布赢走了,唉,真的很懊恼啊,中间那局太粗心了啊!要不然,那棋子此刻或许就在我的手里。唉,谁让我粗心大意呢,还好,棋子在桑周的手里,以后还能一起玩。不过,桑周说他明天就要离开村子里了,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一起下棋,唉!

才周一边走着,一边叹气。

桑周罗布真的太不忍心了,他自然明白才周的心,他有好几下都要把手里的棋子送给才周,但又实在舍不得。

走出寺院好远了,他回头,发现才周居然还站在寺院的门口,仿佛还抬起手来抹眼泪的样子。

桑周罗布终于还是果断地折身回去。

看到桑周罗布回来,才周却转身跑了。

桑周罗布一直追到才周的僧舍里,他把藏棋从袋子里拿出来,把白棋子给了才周,说:“咱俩一人一半,这棋是咱俩的,以后,只要我们见面,这黑白的棋子就见面,然后一起下!你就别难过了!”

才周惊愕得把细细的眼睛再次睁得大大的,比他听说桑周不上学的消息还要吃惊些,本来红红的眼睛里,又储满了眼泪,然后,一下子都滚了出来。“谢谢您,我的朋友!”才周赶紧接过白棋。

“才周,不要谢我。”桑周罗布吞吞吐吐地说,“才周,我,我刚才在赢你的时候,说你是‘撒若了,对吗?”

“呃,好像是说了。”

“你没有生我的气吗?”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知道你不是故意骂我!再说,我可不傻。”

“对,我并不是在骂你。”桑周罗布在心里默默地跟自己说,“那么,昨天,向秀老师说我是‘傻瓜的时候,是不是跟我刚才说才周一样呢?区别似乎就在于她用的汉语,而我用的藏语。用藏语说‘傻瓜不伤人心,那么用汉语说‘傻瓜就伤人自尊吗?”

桑周罗布默默地往回走,阿爸大概早就从学校里回来了吧,我也应该回家了。

10

桑周罗布还没进屋,就听到阿爸和人说话的声音,进门一看,居然是次仁琼嘉校长。

次仁琼嘉校长和阿爸白玛江措并排坐在客厅的藏式沙发上,沙发的后背上面雕刻了藏八宝,有吉祥结、妙莲、宝伞、右旋白海螺、金轮、宝幢、宝瓶和双鱼。次仁琼嘉校长的身子正好挡住了妙莲,而阿爸则坐在了宝幢前面。

看来他们俩已经在这里坐了好一会儿了,因为他们面前条桌上的酥油茶都喝得只剩下了半壶。

桑周罗布一看到次仁琼嘉校长,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因为大家都知道,次仁琼嘉校长到谁家里喝茶,多半是因为这家里出了逃学的学生。没有想到,今天校长居然来了自己的家!好羞人啊!

“桑周,你去哪儿了?”次仁琼嘉校长见到桑周罗布进屋,问他。

“我去寺院里了。”桑周老老实实地答。

“啊,去寺院里了!那么,活佛他老人家在吗?他还好吗?”次仁琼嘉问道。

“上师他很好。”桑周罗布乖乖回答。

“那么,桑周,你去寺院里做什么呢?”

桑周罗布本来想说去跟好朋友才周道别,但他又觉得那样说有点不妥,便改口说:“我到寺里跟才周下棋去了。”

“哦?!下贏了吗?”次仁琼嘉校长顺着桑周罗布的话问。

“赢了!”桑周罗布有些兴奋,他举起手里那盒噶陀活佛送他的棋子在校长面前扬了扬,“你看,我赢了才周,活佛把他那副牛骨藏棋送给了我。”

“哈,是真的吗?你赢了才周!桑周,你应该是我们村子里最聪明的小孩子了吧!”次仁琼嘉校长说得有点夸张,但很真诚。

“我?!我不是。”桑周罗布脸色黯淡。

“桑周,昨天的听写,你错了几个?”

“9个。”桑周的头低得很低,声音很小。

“你知道才郎太错了几个?”

“不知道。”

“才郎太错了19个,曲多错了16个,连小班长央金都错了10个,比你还多一个呢,所以,你错得最少,是不是最聪明的?”

桑周罗布本来低下的头,听到校长这样说,他立即抬起头来,用亮亮的眼睛看着校长,他相信了校长的话,嗯,我是错得最少的,那我应该是最聪明的。

对,我是聪明的,我不是傻瓜,这我知道。可是,向秀老师没有说别人是傻瓜,却单单说了我是傻瓜,她当时的声音真大啊,大概连邻班的同学都听到了吧,反正我所有的同学们当时都听到了,更可气的是多吉和才郎太当时就在旁边笑话我!

“向秀老师很凶,她说我是个傻瓜。”桑周罗布委屈地说。

“向秀老师是比其他老师严格一点儿,但她并不是想伤你的心,她只是想让你学得更好,她最喜欢你的。”次仁琼嘉校长慢慢地说。

“为什么要这样?她心里想让我学得更好,是喜欢我的,嘴里却说我是傻瓜!为什么嘴巴和心不一样?”桑周罗布很费解。

“这个嘛,这个嘛。”次仁琼嘉校长搓了搓手,说,“这个也许就是向老师的方式吧,你知道的,她跟我们不太一样的!还有啊,向秀老师是汉族老师,能到我们这个学校来,是很不容易的,工作也是很辛苦的,你要理解她。”次仁琼嘉校长解释道,“总之,向秀老师是为你好的,你就不要为此生气或者伤心了,好吗?”

“其实,其实,我现在也明白了,因为刚才我和才周下棋的时候,也说才周‘撒若啦!才周没有生我的气,所以,我想,我也不应该生向秀老师的气,是不是?”

“哈哈,我没有说错吧,桑周罗布就是我们村子里最聪明的小孩子,你看吧,他最明白事理了。”次仁琼嘉校长开心极了,他搓了搓手,端起桌子上的酥油茶,一口喝干净,然后站起身来,对桑周罗布的阿爸白玛江措说:“白玛,我的好兄弟,你有一个多么棒的儿子啊!”

“哦呀,哦呀!”白玛江措一叠声地应着,笑得合不拢嘴。

11

向秀老师走到学校门口,看到桑周罗布穿着蓝色的校服背着书包在大门左侧站着。他见到向秀老师立即走上前去,把手里的本子递给向秀老师,“老师,我每个词语都抄了10遍。”

向秀老师轻抿着嘴,翻开本子。一个也没有错,而且,写得好整齐啊!

“桑周……你……”向秀老师顿住,看着桑周罗布笑,然后,用食指再次轻轻地戳了一下桑周罗布的大脑门,“你这个小傻瓜啊!以后再错,老师还是会罚哦!”

“我才不是‘小傻瓜!”桑周罗布一边说,一边笑着跑进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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