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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后”高校学生政治态度调查研究

2019-08-12周小李

山东青年政治学院学报 2019年4期
关键词:冷漠高校学生态度

周小李,刘 琪

(1. 华中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武汉 430079;

2. 武汉工程大学 高等教育研究所,武汉 430205)

一、问题提出

关于我国民众政治态度的研究,目前相关研究所聚焦的群体,主要是高校学生和农民(或村民)。尤其自2008年前后,研究者对高校学生政治冷漠问题的关注度开始出现明显上升,而这一年正是“90后”进入高等教育阶段的时间起点,“政治冷漠”由此而成为学术界评价“90后”高校学生政治态度的常用标签。

新一代青年学子出现政治冷漠的根源、形式,是现有研究主要探讨的内容。有学者认为,如今弥漫全球的历史虚无主义与政治犬儒主义,令年轻一代普遍疏离政治、安于享乐;[1]还有研究者认为,当代消费主义文化所产生的强烈冲击,使得青年学生失去了对政治事务与公共生活的关注与关怀,普遍热衷于追求感官的愉悦与欲望的满足。[2]研究者还分析了高校学生政治冷漠表现形式的复杂性,如一方面对党和国家工作成就抱有较高的认同,另一方面又呈现出低度的政治参与。[3]回顾这些有关高校学生政治冷漠问题的研究,可以发现,大多数研究属于理论研究,实证研究较为少见;所以,从学术研究的角度讲,“高校学生政治冷漠”问题还需要通过实证研究予以进一步论证。后续研究亟待正视的首要问题即:当今时代高校学生是否真的存在政治冷漠,或是否存在普遍的政治冷漠?以这一问题为切入点的研究有助于客观认识和评价当代高校学生的政治精神风貌,而且对于高校思想政治教育也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

依据正态分布的原理反思“大学生政治冷漠”问题,可以提出这一假设:“冷漠”只是部分甚至少部分学生对于政治所持有的一种态度。正态分布是概率论中最重要的一种分布,并广泛存在于自然界与人类社会,“大量的实践经验和理论分析表明,许多自然现象和社会现象都可以看作服从或近似服从正态分布。”[4]正态分布曲线(钟形曲线)说明世间万事万物的分布都是不均匀、不等分地分布着,并且普遍存在着中心与外围、多数与少数以及基本因素与次要因素,比如身高、体重、智商以及生产、消费等。基于正态分布原理反思“高校学生政治冷漠”,理论上可以认为高校学生群体中的政治冷漠倾向不可能普遍存在,与“冷漠”相对应的其他政治态度如“积极”或“热情”,应当也会占有一定比例;而且,依据对政治冷漠的一般理解——公民对政治活动或政治问题的漠视、缺乏政治参与的动力、兴趣及责任心,还可以认为,政治冷漠是高校学生政治态度消极取向的一种极端表现——在钟形曲线中应该位于曲线左边无限靠近纵轴的部位,冷漠在高校学生政治态度中应该居于外围、属于少数及次要因素。所以,如果需要验证“高校学生群体中只有部分甚至少部分人存在政治冷漠”这一假设,相关实证研究就必须将高校学生政治冷漠置入高校学生政治态度中展开调查和分析。

基于以上反思与分析,本文作者展开了一次针对高校学生政治态度的问卷调查,旨在以此调查为依据对有关高校学生政治冷漠问题的现有研究予以回应与推进。

二、分析框架

国内学者在分析政治态度的概念内涵时,大多借鉴政治学家阿尔蒙德的政治文化理论。阿尔蒙德将政治文化界定为“特定的政治取向——对于政治体系及各个部分的态度,对于在该系统中自我角色的态度”;他特别强调所界定的政治文化淡化了“文化”的人类学特征,而主要强调的是“对社会客体的心理取向”,即“被内化于该社会成员的认知、情感和评价之中的政治体系”。[5]这一界定基本等同于对“政治态度”的界定,由此我国有学者指出“政治文化基本等同于政治态度”。[6]为了以实证研究尤其是量化研究的方法描述和分析公民的政治态度,阿尔蒙德对政治态度予以了操作化定义,将政治态度分为认知取向、情感取向和评价取向三个维度:认知取向主要是关于政治体系以及体系内各种角色的知识与信念;情感取向即对于政治体系、体系中各种角色、人员和活动的感情;评价取向即对于政治的价值评判。[7]借鉴阿尔蒙德的政治文化理论,我国有研究者以政治认知、政治情感及政治评价等三种取向为分析维度开展过针对“90后”大学生政治认同的调查与分析;[8]还有学者以阿尔蒙德有关政治态度的观点为参考,从政府满意度、官员信任度、公平效率倾向、生活安全感及社会公平感等方面开展过针对“80后”青年的政治态度调查[9]。

借鉴阿尔蒙德及国内学者关于政治态度的相关理解与研究,本研究将政治态度理解为对国家政治体系及政治实践的认知、情感、评价及参与。基于这一理解,笔者设计了一套指标体系用以考察高校学生群体的政治态度。这套指标体系由如下六个维度即六个一级指标组成:社会热点事件关注度、政治信任感、政治效能感、政治责任感、政治公平感、政治参与行为。笔者将这六个维度进一步细化为可操作的二级指标指标,并依据二级指标一共设计了38个题目,每道题均采用李克特量表五级评分法。受测者回答问卷题目时,只需指出自己对各题陈述的认同程度,每个被调查者的政治态度总分就是其对各题回答分数的加总。政治态度指标体系及赋值见下表(表1)。

表1 政治态度指标及赋值

本问卷所设计的人口统计学因子包括性别、年级、学生本人及其父/母政治面貌(是否为中共党员)以及从政规划(是否考虑毕业后报考公务员或进入政府部门工作)六个变量。之所以确定这六个变量,主要基于对相关研究的借鉴,比如:阿尔蒙德针对公民文化的实证研究,就将受教育程度、性别、家庭以及政治组织成员身份等因素作为人口统计学变量;[10]国外有学者曾经于1990年代末开展过中国大陆与港台地区大学生政治文化的比较研究,该研究就调查了父/母职业及家庭经验对大学生政治态度的影响。[11]借鉴相关研究的分析框架,本研究将性别、年级、学生本人及其父/母政治面貌确定为人口统计学变量;同时,本研究还将学生本人从政规划也确立为人口统计学变量,这一设计主要基于当前我国公务员职业对高校学生所具有的强烈吸引力——本研究认为,拥有从政规划的学生在政治知识学习、政治信念养成等方面可能会更主动、更积极。

问卷试测结果表明:问卷题项具有较好的区分度,且问卷的内部一致性系数在0.74~0.911之间,具有较高的信度;从KMO和Bartlett检验、因子之间及其与总问卷的相关检验结果来看,问卷具有较高的效度。对高校学生政治积极性调查问卷内容结构的因子分析也表明,由热点事件关注度、政治信任感、政治公平感、政治效能感、政治责任感、政治参与行为等六个维度构成的内容结构比较合理。

问卷试测之后,笔者选取地处武汉市如下9所高校展开问卷调查:武汉大学、华中科技大学、华中师范大学、武汉理工大学、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武汉工程大学、湖北第二师范学院、武汉职业技术学院及长江职业技术学院。问卷发放对象全部为在校专科生、本科生及研究生。参与问卷填写的所有高校学生均为“90后”,其出生年代分布于1992至1999年间。问卷发放时针对院校、年级、专业、性别等予以了比例控制,以确保问卷在不同变量中的均匀分布。问卷发放总数为950份,回收有效问卷918份,问卷回收率为96.6%,其中样本统计量有缺失情况的已予以剔除。

三、数据分析

问卷回收后笔者采用SPSS19.0统计软件进行数据统计与分析,主要分析如下:

(一)描述分析

数据统计发现,所有问卷总得分分值范围为38至190分,平均得分为122.84分(高于114分即每题得3分的总分),所有问卷总得分的分布符合正态分布(见图1)。据此可以大致推断,政治冷漠在“90后”高校学生中并不是普遍存在的,只有少数学生政治态度存在冷漠倾向。这一统计结果验证了前文的假设。

图1 “90后”高校学生政治态度得分频率直方图

笔者又按照均值标准对高校学生政治态度进行了类型划分。所有问卷数据统计获得高校学生政治态度得分均值为122.84(约123),标准差为18.105(约18),也就是说高校学生政治态度的中间值是123。据此,笔者将高校学生政治态度划分为冷漠型、旁观型、参与型三种类型:低于中间值123两个标准差的值87(约每道题平均得分2.28分),作为冷漠型与旁观型的分界点,政治态度得分低于87分被划为冷漠型;将得分高于123的值(约每道题平均得分3.24分)作为旁观型与参与型的分界点,得分在87至123分之间的,笔者将其划为旁观型,高于123分(约每道题平均得分高于3.24)则被划为参与型。冷漠型意味着政治积极性的基本缺失,旁观型则具有中等程度的政治积极性,参与型即具有较高程度的政治积极性;冷漠型、旁观型及参与型三种政治态度之间存在着一个政治积极性由低到高的上升趋势。

根据上述划分标准进行数据统计,发现“90后”高校学生政治态度属于冷漠型者共有27人,占总样本2.94%;旁观型共有428人,占总样本46.62%;参与型共有463人,占总样本50.44%。参与调查学生超过一半的人数其政治态度属于参与型,且约46%的学生政治态度属于旁观型,冷漠型所占比例极低,据此可以进一步认定,“90后”高校学生并不存在普遍的政治冷漠倾向,其政治态度总体而言是积极的。

(二)相关分析

构成“90后”高校学生政治态度的不同因子是否存在差异?人口统计学六因子是否对其政治态度存在显著影响?对这些问题的分析,有助于更清晰地认识和评价新一代青年学生的政治态度。为此笔者通过相关分析预测不同人口统计学因子对“90后”政治态度的影响以及不同政治态度因子呈现的差异(见表2)。

表2 各变量的描述统计结果和相关矩阵

通过相关分析获得如下发现:第一,高校学生政治态度各构成因子得分为政治信任感(M=3.65)、政治公平感(M=3.31)、政治参与行为(M=3.21)、社会热点关注度(M=3.12)、政治责任感(M=3.08)和政治效能感(M=2.08),可见高校学生政治信任感得分最高而政治效能感得分最低;第二,从相关系数r来看,人口统计学因子对政治态度总变量的影响存在显著差异,其中年级、学生政治面貌、父/母政治面貌和从政规划对大学生政治态度总变量存在显著负相关;性别变量对大学生政治态度总变量则无影响。依据上述分析可以得出:高校学生政治态度各因子存在差异(均值预测),人口统计学变量除了性别变量,其余均对大学生政治态度影响存在显著差异。

(三)回归分析

依据相关分析的结论,为了更清楚地呈现出人口统计学因子对政治态度变量的影响,笔者将人口统计学因子性别、学生政治面貌、父/母政治面貌、从政规划和年级作为自变量,将大学生政治态度六因子作为因变量进行回归分析,结果表明:人口统计学因子均对因变量六因子产生显著影响,此结论与相关分析结论一致(见表3)。

表3 “90后”高校学生政治态度主要影响因素的回归分析

由回归分析得出,人口统计学因子对高校学生政治态度变量存在显著差异。具体表现如下:第一,性别对高校学生政治态度总变量未产生显著影响,但对社会热点关注度、政治信任感和政治责任感三因子存在显著差异,且男生比女生社会热点关注度更高、社会责任感更高,女生比男生政治信任感更高;第二,政治面貌对政治态度总变量存在显著正相关,且对政治效能之外其它因子均存在显著正相关,说明党员学生群体比非党员学生群体政治态度更为积极;第三,父/母政治面貌对学生政治态度总变量存在显著正相关,且对政治信任感之外其它因子均存在显著正相关,说明父/母是党员的学生其政治态度更加积极;第四,从政规划对学生政治态度总变量存在显著正相关,且对政治信任感之外其它因子均存在显著正相关,说明有从政规划的学生其政治态度更加积极;第五,年级变量对政治态度总变量存在显著正相关,大一、大二年级学生政治态度相较于研究生其积极程度更高,且不同年级对政治信任感存在显著正相关。

综合上述分析,学生本人政治面貌、父/母政治面貌、从政规划和年级等变量对高校学生政治态度总变量存在显著正相关;性别变量仅对因变量部分因子存在显著影响。

四、主要结论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得出如下主要结论:

第一,依据正态分布原理,钟形曲线的中基区所呈现的才是社会现象或事物的主要矛盾或整体特征,据此原理,基于本研究整体数据均值预测可以得出这一结论:整体而言,“90后”高校学生政治态度呈现出一种“适度”的积极性,即介于政治冷漠和高度政治热情之间的一种中间状态,且旁观型与参与型两种政治态度在高校学生群体中的分布比例较为接近。

第二,年级、政治面貌及从政规划等人口统计学因子对“90后”高校学生政治积极性存在显著差异。较之大三、大四学生和研究生,大一、大二学生政治态度更为积极;学生本人为党员、父/母为党员且拥有从政规划的学生政治态度更为积极。

第三,“90后”高校学生政治态度各因子的统计结果存在差异,其中政治信任感得分最高,政治效能感得分最低;回归分析发现,父/母政治面貌、学生本人从政规划因子显著影响着学生的政治效能感。

五、讨论

基于前文量化分析及主要结论,本研究认为有必要对如下问题予以讨论:

其一,如何评价“90后”高校学生“适度”的政治态度。本研究认为“90后”高校学生政治态度整体呈现出的“适度”积极性,较为符合主流社会期望且有助于社会稳定,也是一种正常的、值得肯定的政治精神风貌。这种“适度”主要体现为绝大多数学生不存在政治冷漠或政治激情倾向,而且拥有参与型政治态度的学生占总人数的一半。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言:适度是一种中间状态、是一种善的德性,它介于两种恶即过度与不及的中间;在实践与感情中,过度与不及都是错误的,适度则应受到称赞。[12]历史的教训显示,极端的政治冷漠或者过度的政治激情都存在负面效应,前者导致社会缺乏凝聚力,后者则可能危及社会秩序的稳定。也正如阿尔蒙德所言,现代社会尤其是和平稳定而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国家,其公民并不总是一贯保持积极参与政治的状态,他们对待政治显现出的是在积极性与消极性之间保持一种动态的平衡;“政治在公民心目中并非最主要的事情。与其他事情相比较,政治常常是投入较少感情和参与较少的事情”。[13]“90后”高校青年学子之所以整体而言拥有“适度”的政治积极性,与其成长于上世纪90年代以来这段社会转型时期有关;这一时期经济的快速发展、物质生活水平的提升、高等教育步入大众化阶段以及流动或上升机会的相对增加,都有助于青年学生形成较为平和的政治态度。

其二,大一和大二学生比大三、大四以及研究生政治态度更为积极,对此现象应如何解释。受教育程度与政治态度之间的关系,是有关现代国家公民政治态度研究经常关注的问题,有研究发现:“与大多数关于政治态度的其他研究一样,我们的资料显示,受教育程度对政治态度的人口统计学数据影响似乎最重要”;“未受教育或受教育较少的人,其政治行为和受教育较多的人完全不同”。[14]诸如此类的研究业已基本达成认同:总体而言,受教育程度越高,公民政治参与意愿更明显、参与能力更强。然而,相关研究也获得了另一发现:受教育较多的人与受教育较少的人之间政治取向的差异往往在于“感情中立”,“迄今为止,研究并未显示受教育较多的人一定更支持政治体系,或者对政治体系更加敌视,但却显示他们对政治体系有更多的了解”。[15]对此观点可以这样理解,受教育程度更高的群体,其政治态度更有可能出现规避极端的趋向,此趋向是一种介于极端冷漠与激愤或高度热情之间的中间状态或中立态度。以这一研究发现为依据,就可以解释本研究以年级为变量分析高校学生政治态度所获得的结论:获得更多或更高教育的学生,其政治态度总体而言积极性会出现降低趋势,这一趋势的出现,很有可能是源于受教育更多者对政治体系的了解更多,从而导致其政治态度更趋于冷静、平和和理性。

其三,高校学生政治效能感相对偏低,对此现象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应如何应对。政治效能感所呈现的是个体对自身影响政府决策能力的评价,高校学生政治效能感较低说明该群体对自身政治影响力的评价较低、信心不足。研究发现学生本人从政规划对其政治效能感存在显著影响,究其根源,可能在于拥有从政规划的学生能够更主动地关注更多政治信息、获取对政治体系的更深入了解。据此推断,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应引导学生经常地、广泛地接触有关国家政治和社会公共事务的媒介与信息。除此之外,还应重视在课堂教学或者学术活动中丰富学生参与讨论和辩论的经验,因为有研究发现:学生在课堂参与讨论和辩论经验,能够“增加一个人在主观上感觉有能力影响政府的可能性”[16],也即增强个体政治效能感。而本研究的另一发现:父/母政治面貌对学生本人政治效能感存在显著影响,则验证了相关研究的结论——早期的政治社会化经验包括父母的政治信仰或政治活动,能够影响一个人的政治态度,尽管这样的影响可能是有意的、也可能是无意的。[17]但同时也经研究发现,家庭之外的其他社会经验,尤其是与政治体系更接近的社会环境中的经验,能够增强或者削弱来自家庭的政治社会化经验,且对个体政治态度的形成可能起着更为重要的作用。[18]基于这一观点,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在提高学生政治效能感上还是存在有所作为的较大空间,通过教师言传身教、政治教育及其相关实践活动的引领与熏陶,那些在政治社会化过程中存在认知欠缺或经验不足的学生,其政治效能感可望获得一定程度的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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