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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汉墓出土玻璃珠饰与汉代海上丝绸之路中外交流

2019-08-08吕良波李青会熊昭明

文物保护与考古科学 2019年4期
关键词:器型汉墓穿孔

刘 松,吕良波,李青会,熊昭明

(1.中国科学院上海光学精密机械研究所科技考古中心,上海 201800;2.中国科学院大学材料与光电研究中心,北京 100049; 3.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广东广州 510000;4.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物馆,广西南宁 530022)

0 引 言

汉代海上丝绸之路,是指从我国北部湾地区出发,经过东南亚地区,到达印度、斯里兰卡等地的远洋贸易航线[1]。通过汉代海上丝绸之路,以丝绸为代表的中国商品,远销至东南亚、南亚,甚至地中海地区,同时具有异域风格的奇珍异宝也传入了我国。汉代海上丝绸之路间接沟通了汉与罗马两大文明帝国。岭南地区,作为汉代海上丝绸之路始发港所在地,是中西交流的桥头堡,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玻璃珠饰是岭南汉墓出土器物中最重要的一类,为研究汉代中外交流,提供了实物证据,具有重要学术价值和研究意义[2]。

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选送一批(近500件)广州汉墓出土各类珠饰,于2016年12月委托中国科学院上海光学精密机械研究所科技考古中心(下文简称本中心)进行科技分析。根据出土地点、年代、器型、颜色等特征信息,本中心选取了近200件玻璃珠饰样品进行检测。为进一步对广州汉墓出土玻璃珠饰进行系统性研究,本中心于2017年8月携带多种科技分析仪器至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进行现场分析检测,对已获得的数据进行了完善与扩充,相关科技分析数据即将发表于《广州出土汉代珠饰》一书。本中心与广西文博机构合作开展海上丝绸之路相关文物的科学研究始于2004年。2008年对合浦汉墓出土的钾玻璃进行系统的亚类划分,确认了不同亚类钾玻璃类型的分布时间和地域特征,并分析了700多件各种材质的珠饰样品,初步建立了海上丝绸之路文物数据库。广西合浦汉墓出土各类珠饰的相关科技研究数据发表于《文化交流视野下的汉代合浦港》一书[2]。

基于岭南地区汉墓出土各类珠饰的科技分析结果,本工作对岭南汉墓出土玻璃珠饰的玻璃成分体系、制作工作等进行了系统性总结,并依据不同类型玻璃成分体系分布的地域性特征,结合器型风格,对岭南汉墓发现的各类玻璃珠饰的产地进行了探讨。

1 岭南汉墓出土玻璃珠饰的科技分析

珠饰为岭南汉墓出土器物中极为重要的一类,具有数量多、材质多样、器型丰富等特征。广州地区发掘的两汉墓葬约2 000座,出土珠饰2万余件。广西合浦发掘墓葬数量已经超过1 200座,其中以汉墓居多,珠饰数量约有3.5万颗[3]。玻璃质珠饰,在岭南汉墓出土的各类珠饰中数量占有较大比例,器型种类丰富。这里主要从化学成分和制作加工微痕特征两个方面揭示岭南汉墓出土玻璃珠饰的玻璃体系和制作加工工艺等相关信息。化学成分分析主要利用OURSTEX 100FA型便携式能量色散型XRF,仪器设备相关参数及定量分析方法请参考相关文献[4]。该设备和定量分析方法已经成功运用于全国多地古代玻璃珠饰的科技分析检测[5-6]。显微形貌特征分析采用日本基恩士公司所生产的VHX-5000型光学显微系统,备有两种型号的光学显微镜头,型号分别为VH-Z20(×20~×200)、VH-Z100R(×100~×1 000),可实现20倍至1 000倍的显微观测。

1.1 玻璃珠饰基体成分体系的判定

岭南汉墓出土玻璃珠饰玻璃体系主要包括以下几种类型:钾硅酸盐玻璃(简称钾玻璃)、钠铝硅酸盐玻璃(简称钠铝玻璃)、钠钙硅酸盐玻璃(简称钠钙玻璃)、铅钡硅酸盐玻璃(简称铅钡玻璃)、钾铅硅酸盐玻璃(简称钾铅玻璃)、混合碱硅酸盐玻璃(简称混合碱玻璃)、铅硅酸盐玻璃(简称铅玻璃)等7种体系。

1.1.1钾玻璃(K2O-SiO2) 钾玻璃,其主要助熔剂为K2O,且K2O含量一般不低于10%。由于古代玻璃的风化作用,玻璃基体中K2O会大量流失,从而在玻璃器表面形成一薄层风化层,风化层中K2O的含量可低至1%以下[6]。根据钾玻璃中CaO、Al2O3的含量,可将目前所发现的钾玻璃划分为3个亚类,分别是中等钙铝型钾玻璃、低钙高铝型钾玻璃和低铝高钙型钾玻璃[7]。由于玻璃器中微量元素受风化作用影响较小,且不同亚类钾玻璃之间微量元素存在差异。因此,钾玻璃亚类的划分,在考虑CaO、Al2O3含量的基础上,还需要结合微量元素铷(Rb)、锶(Sr)的含量进行亚类划分[6]。钾玻璃亚类划分标准如表1所示。

表1 钾玻璃亚类类型划分标准Table 1 Criterion of subtype division for potash glass

钾玻璃珠饰是岭南汉墓出土各类珠饰中数量最多的一类,器型也最丰富,包括两种亚类,分别是低钙高铝型钾玻璃和中等钙铝型钾玻璃。广州汉墓出土低钙高铝型钾玻璃亚类主要以印度-太平洋贸易珠为主,色调以蓝绿色为主,包括湖蓝色、深蓝色、浅蓝色,以及绿色,少量样品为透明近无色和乳浊绿色,形状则以圆柱形、圆圈形为主。除印度太平洋珠之外,还包括体积较大的拉制珠、条纹珠等,但数量较少。所测试的55件低钙型钾玻璃样品中西汉时期16件,东汉时期39件。中等钙铝型钾玻璃亚类数量最多的仍然是印度-太平洋贸易珠,珠饰颜色也主要以蓝绿色为主,但增加了乳浊红色(铜红珠)。值得注意的是,大量的多面体珠,如六棱柱形、扁平六方桶形、六方桶形、截角立方体形等几何形状玻璃珠饰均为中等钙铝型钾玻璃。另外,中等钙铝型钾玻璃也包括耳珰和少量缠绕珠。所分析的78件中等钙铝型钾玻璃中西汉时期31件,东汉时期47件。广州汉墓出土典型钾玻璃样品如图1所示。

广西合浦汉墓出土钾玻璃珠饰仍以印度-太平洋贸易珠为主体,两种亚类类型的钾玻璃均有,与广州汉墓较为相似。需要注意的是,在印度、东南亚地区还出土有大量的矿物碱型钠铝玻璃体系的印度-太平洋贸易珠。除了大量的玻璃珠饰外,广西合浦汉墓中还发现有6件玻璃杯、3件玻璃环(其中1件为凸饰玻璃环,2件为飞碟形玻璃环)、1件玻璃盘,1件玻璃碗。广西贵港汉墓中也发现有7件玻璃杯(包括1件托盏高足杯),1件玻璃盘。除了1件合浦文昌塔出土的玻璃碗确定为罗马玻璃碗之外,其余玻璃器皿均为钾玻璃,其中3件玻璃环均为中等钙铝钾玻璃,而其他玻璃杯、盘等均为低钙高铝钾玻璃[2]278-286。广西合浦汉墓中还出土有特殊器型玻璃珠饰,如胜形饰、狮形饰、蛙形饰、瓜棱分段珠等。3件玻璃胜形饰中,1件为中等钙铝型钾玻璃,2件为低钙高铝型钾玻璃,而其余特殊器型玻璃珠饰均为中等钙铝型钾玻璃[2]287-317。年代特征则表明,西汉时期测试低钙高铝钾玻璃有9件,中等钙铝钾玻璃则有33件。东汉时期测试低钙高铝钾玻璃为35件,中等钙铝钾玻璃为23件。还有7件样品年代为汉代,其中4件为中等钙铝钾玻璃,3件为低钙高铝钾玻璃。需要说明的是,有三串蓝色瓜形分段珠,总数量有573颗,随机测试了其中的15颗,测试结果表明,这15颗均为中等钙铝钾玻璃,表明此种类型的玻璃珠为中等钙铝钾玻璃。说明西汉时期中等钙铝钾玻璃的数量,与其他体系的玻璃珠饰相比,占有绝对优势。广西合浦汉墓出土典型钾玻璃样品如图2所示。

1.1.2铅钡玻璃 铅钡玻璃主要组分为氧化硅(SiO2)、氧化铅(PbO)和氧化钡(BaO),是我国古代自创玻璃体系之一[8-9]。岭南汉墓中发现铅钡玻璃数量相对较少,南越王墓是个例外。南越王墓是广州汉墓西汉早期的典型代表,出土了数量较多的铅钡玻璃,包括玻璃璧5件、玻璃牌饰22件、串珠2 100粒、玻璃贝70件等[10]。本中心所分析广州汉墓玻璃珠饰中有14件铅钡玻璃样品,其PbO、BaO的含量范围分别为26.89%~40.58%、3.02%~11.37%,典型样品照片如图3所示。颜色主要为透明/半透明蓝色或绿色,器型以耳珰为主,同时也包含六方双锥珠、珠、环等器型,数量相对较少。其中仅有1件玻璃珠(图3a)为西汉时期,其余均为东汉时期。

广西汉墓出土铅钡玻璃数量相对较少,典型样品照片如图4所示。贵县罗泊湾墓地,为西汉早期,仅发现铅钡玻璃体系的耳珰、双锥形珠(又称榄形饰)、鼻塞各1件。合浦汉墓出土铅钡玻璃器物数量约有23件,器型主要有璧、耳珰、剑璏、心形片、方塔印章形珠、双锥珠等器型。合浦望牛岭M2出土的玻璃璧为西汉晚期,其余样品均为东汉时期。

1.1.3钠钙玻璃 钠钙玻璃基体中助熔剂主要为Na2O(约10%)和CaO(约8%)。根据Na2O的来源,钠钙玻璃可分为泡碱型钠钙玻璃和植物灰型钠钙玻璃。玻璃基体中MgO、K2O的含量是判定钠钙玻璃体系两种亚类的标准。当MgO、K2O含量均低于1.5%时,为泡碱型钠钙玻璃。若二者之一的含量高于1.5%,则为植物灰型钠钙玻璃[11]。

岭南汉墓出土钠钙玻璃数量较少,典型样品如图5所示。广州汉墓出土钠钙玻璃主要为植物灰型钠钙玻璃,器型有为蜻蜓眼珠、瓜棱珠、白色束腰纹棕色玻璃珠等。广西汉墓出土钠钙玻璃样品数量比广州汉墓更少,仅有少量几件以马赛克玻璃珠(图5f)为代表的泡碱型钠钙玻璃,未发现植物灰型钠钙玻璃。

1.1.4混合碱玻璃 混合碱玻璃主要助熔剂为Na2O和K2O,通常来说,二者含量均不低于6%,但由于风化作用的影响,实际检测到的Na2O和K2O的含量可能会低于6%[12]。岭南汉墓出土混合碱玻璃珠饰数量相对较少,以乳浊红色和乳浊绿色单色珠为主,典型玻璃珠饰如图6所示。在广州汉墓中检测到1件六方双锥形混合碱玻璃珠(图6b)。广州汉墓检测到5件混合碱玻璃珠饰,其中西汉时期样品1件,东汉时期样品4件。广西合浦汉墓也仅检测到6件混合碱玻璃样品。西汉时期有4件,东汉时期有2件。

1.1.5钾铅玻璃 钾铅玻璃助熔剂主要为K2O和PbO,其中PbO的含量较高。广州汉墓所测试的样品中有13件样品钾铅玻璃样品,钾铅玻璃以乳浊黄、绿色为主,器型也主要为印度-太平洋贸易珠,同时还包含管、双锥珠等器型,典型玻璃样品照片如图7所示。西汉时期样品有4件,东汉时期样品有9件。广西合浦汉墓中亦有少量钾铅玻璃,均为印度-太平洋贸易珠。其中PbO的加入可能与珠饰着色工艺存在一定联系。

1.1.6高铅玻璃 高铅玻璃,其助熔剂主要为PbO。广州汉墓所测试样品中有5件样品为此种类型,器型主要包括珠、管等。5件样品中有3件样品为西汉时期,2件样品为东汉时期。

1.1.7钠铝玻璃 钠铝玻璃基体中以Na2O作为主要助熔剂,含有较低含量的CaO,同时含有较高含量的Al2O3。根据助熔剂Na2O的来源,可将钠铝玻璃分为植物灰型钠铝玻璃和矿物碱型钠铝玻璃。植物灰型钠铝玻璃中的助熔剂Na2O主要来自于富含Na2O的植物灰,此亚类玻璃基体中含有较高含量的MgO、K2O(≧1.5%),矿物碱型钠铝玻璃中Na2O的主要来源是富含Na2O矿物,此亚类的玻璃基体中含有较低含量的MgO、K2O(<1.5%)[13]。

岭南汉墓出土钠铝玻璃数量也极少,仅在广州汉墓中发现5件,均属于东汉时期,此种类型的玻璃以铜红珠(乳浊橙色、乳浊红色)为主,形状以圆柱、圆圈形为主。所测试的广西合浦汉墓出土玻璃珠饰中未发现钠铝玻璃。

综上所述,岭南汉墓出土玻璃珠饰在玻璃成分体系特征上存在多样性。钾玻璃,与其他玻璃体系相比,在数量上占有绝对优势。岭南汉墓发现的钾玻璃主要包含两种亚类型,分别是低钙高铝型钾玻璃和中等钙铝型钾玻璃。铅钡玻璃数量相对较多,但集中发现于广州南越王墓,其他岭南汉墓中铅钡玻璃数量较少。植物灰钠钙玻璃珠饰主要发现于广州汉墓,而在广西合浦及贵县地区仅发现了泡碱型钠钙玻璃,两种类型钠钙数量均较少。钾铅玻璃也有一定数量,其玻璃基体中的PbO可能与玻璃着色工艺存在一定关系。其余玻璃体系的珠饰数量均较少。

1.2 制作加工工艺研究

1.2.1玻璃珠饰成形工艺 拉制工艺是玻璃珠饰制作的基本工艺之一,利用此种工艺制作而成的珠饰,在珠饰表面可以观察到与穿孔方向平行的拉制条纹。印度-太平洋贸易珠,全称为“印度太平洋单色拉制玻璃珠(Indo-Pacific Monochrome Drawn Glass Beads)”,是采用拉制工艺进行制作的典型珠饰。印度-太平洋贸易珠制作采用的主要工艺是拉制工艺,但其制作加工过程极为专业化,必须由多个经验丰富的工匠相互配合进行制作,体现出了古代社会中玻璃制作工艺的专业化和手工业分工的精细化[14]。除了“印度-太平洋贸易珠”外,也有大量的体积相对较大的单色玻璃珠采用了拉制工艺。岭南汉墓出土利用拉制工艺制作而成的玻璃珠饰典型样品如图8所示。

缠绕工艺是利用一个细棒(泥芯)沾取玻璃液后,沿某一方向不断旋转而制作玻璃珠饰。在珠子初步成型,且玻璃也仍处于熔融状态时,可将其在平板状物体上滚动,进一步对珠饰形状进行热加工。利用此种工艺制作而成的玻璃珠饰,在珠饰表面会存留垂直穿孔的条纹,但并不是每一颗珠子都会观察到此种条纹。在对珠饰进行热加工处理时,可能会掩盖条纹信息。拉制工艺可以制作出体积极小的玻璃珠饰,而缠绕工艺制作的玻璃珠饰体积相对较大。岭南汉墓出土的玻璃珠饰中,采用缠绕工艺制作的珠饰数量,与采用拉制工艺的珠饰相比,相对较少,典型玻璃珠饰如图9所示。

模铸工艺主要是将熔融的玻璃液,注入事先制作好的模范内,待玻璃凝固后,去除模范,珠饰初步成形,然后进一步进行打磨、抛光、钻孔等冷加工工序,最终形成珠饰成品。岭南汉墓出土的玻璃珠饰中,利用此种方法制作的珠饰主要有耳珰(图1e,图3d~3f,图4b、4c)、几何多面体珠(图1g~1i,图2g,图3b、3c,图6b)等器型。另外,广西合浦汉墓发现的数量相对较少的玻璃器皿(图2b~2f),如杯、盘、环等,也可能是采用了模制制作工艺。

1.2.2钻孔工艺 钻孔工艺,是利用钻具对玻璃珠体进行钻孔,是最为常用的冷加工工艺之一,常见于利用宝石学加工工艺制作而成的几何多面体珠饰中。宝石学加工工艺是先利用模铸工艺将珠体制作出来,然后对其进行穿孔、打磨等冷加工程序,使其具有与宝石相似的形状,达到仿制宝石的目的[15]。由于利用此种工艺加工的珠饰形状具有几何多面体的特征,因此,利用此种工艺制作而成的珠饰称为几何多面体玻璃珠,包括六方柱形、六方桶形、六方双锥形(长、短)、立方体形、截角立方体形、四方双锥形等多种形状。

钻孔工艺主要分为三种类型,分别是钻石钻孔工艺、实心钻头加解玉砂工艺和管钻工艺。钻石钻孔工艺采用钻石为钻头,具有体积小、硬度较高,不易磨损等特点,此种工艺无需利用解玉砂。利用钻石钻孔工艺制作穿孔的形状为圆柱形,穿孔内表面较为粗糙,可以观察到一系列的同心圆摩擦沟槽,穿孔孔径相对较小(<1.5 mm)[16]。钻石钻头又有单钻石和双钻石钻头之分,双钻石钻头穿孔孔径大于单钻头穿孔孔径。实心钻头加解玉砂工艺是出现时间最早的钻孔工艺,随着人类社会的不断发展,实心钻具由石质演变为金属质[17]。常用钻具钻头材质主要有石质、铜质、铁质等不同类型。实心钻头形状亦有多种,有圆柱形、尖锥型、三角片形等。利用此种工艺需要加入解玉砂(一种石英质砂子,摩氏硬度较高)进行钻孔。钻头主要是施加压力在解玉砂上,通过解玉砂与珠体相磨擦,从而进行钻孔。解玉砂在与珠体进行摩擦的同时,也会与钻头进行摩擦,从而造成钻头的损耗。长时间地钻孔,会导致钻头逐渐变细。因此,利用此种工艺制作的穿孔,其形状为渐缩圆柱形,即在钻孔开始时孔径较大,随着穿孔的深入,其孔径越来越小。相对于钻石钻头,实心钻头穿孔孔径尺寸相对较大(>1.5 mm),穿孔内部相对较为平滑。管钻工艺,也是一种常见的钻孔工艺,其钻具就是不同材质的管,常见材质有金属质(铜、铁),也有木质(竹管),此种钻孔工艺也需配合解玉砂进行钻孔。管钻穿孔的主要特点是孔径较大,形状基本为圆柱形,但也有渐缩圆柱形,穿孔内部留有同心圆摩擦痕[18]。除了钻具钻头之外,钻孔方式也是钻孔工艺的一个方面,主要包括单面钻孔和双面钻孔(对钻)两种方式。

图10给出了广州汉墓出土典型玻璃珠饰穿孔显微形貌特征。深蓝色扁平六方桶形珠饰样品(2003GXB M4:011)穿孔较直,为圆柱形,其穿孔直径约为1 378 μm,穿孔形状为“V”形,为典型的双面钻孔(图10a)。浅蓝色扁平六方桶形玻璃珠饰样品(2003GXBG M4:050,图10b)其穿孔在端面处穿孔半径较大(766 μm),在往珠体中部延伸的过程中,孔径逐渐减小。此种穿孔特征为渐缩形穿孔,与实心钻加解玉砂的钻孔工艺相符,同时,整个穿孔形状类似“沙漏”形,表明其采用了双面钻孔工艺。浅绿色扁平六方桶形(2003GXBGM4:047,图10c)样品起始端面处穿孔半径为548 μm,另一端面穿孔半径为447 μm,可能采用了尖锥实心钻加解玉砂的钻孔工艺,但其整体的穿孔形状为“T”形,应该是采用了单面钻孔的方式。短六方双锥珠样品(97HXNM1:001,图10d)端面的破坏区域内可以观测到明显的圆圈纹,而在其他样品中并未发现,说明此件样品采用了与其他样品不同的钻孔工艺。此件玻璃样品为铅钡玻璃,应为中国本地制作。汉代我国治玉工艺中管钻工艺最为流行,因此推测此件玻璃器可能采用了管钻技术。

2 产地来源探讨

2.1 钾玻璃

钾玻璃是印度、东南亚和我国华南、西南等地区特有的一种玻璃体系,其亚类类型分布具有区域特征性。低铝高钙型钾玻璃主要发现于泰国班东达潘(Ban Don Ta Phet,约390~360 BC)、越南沙莹文化(Sa Huynh Culture)遗址,缅甸萨蒙山谷(Samon Vally)也有少量发现。此种亚类钾玻璃数量最少,其数量比例低于5%,在南亚地区目前还没有发现,表明低铝高钙型钾玻璃产地应为东南亚。越南南部的沙莹文化遗址Giong Ca Vo是低铝高钙型钾玻璃一个可能的制作中心[3]115-136。中等钙铝型钾玻璃是分布最广泛的一类,在南亚、东南亚、东亚地区广泛分布。我国新疆多地发现的钾玻璃主要集中在战国至汉晋[5]。除了海丝沿线之外,在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边境地区波克罗夫卡(Pokrovka)的萨尔马提亚人早期墓葬(约公元前2世纪—公元4世纪)也有发现中等钙铝钾玻璃[19]。一般认为,印度的阿里卡梅度(Arikamedu,印度古代著名的港口城市,可能是文献中的“Poduca”)及其附近地区为中等钙铝型钾玻璃的主要制作产地[14]。低钙高铝型钾玻璃则主要发现于我国广西地区,同时在越南东山文化遗址、泰国三乔山(Khao Sam Keao)遗址、缅甸北部等地区也有发现。钾玻璃器皿数量极少,集中发现于岭南汉墓之中,器型主要有杯、盘等。除此之外,在河南省也发现2件汉代钾玻璃杯[20]。岭南汉墓中发现的钾玻璃器皿,全部属于低钙高铝型钾玻璃亚类。有学者研究表明,广西合浦汉墓出土的中间带有弦纹装饰的玻璃杯,是对岭南当地的青铜器或玉器器皿的仿制,为本地自制。广州横枝岗北衡M2出土1件青绿色钾玻璃带钩,年代为西汉中期[10]。带钩为中国传统器型,此件带钩的发现为我国自制玻璃器提供了较为可信的实物证据。

综上所述,印度(北部和南部)、东南亚、我国合浦周边地区可能分别存在钾玻璃的生产或制作中心。其中,低钙高铝型钾玻璃制作中心可能在我国汉代交州刺史部所辖地区,中等钙铝型钾玻璃则在南亚和东南亚地区均存在制作中心,低铝高钙型钾玻璃的制作中心则为东南亚地区。

2.2 铅钡玻璃

铅钡玻璃的出现可追溯至春秋末战国初,主要流行于战国至西汉,东汉时期数量急剧减少。战国中晚期铅钡玻璃主要发现于湖南楚墓,器型以璧和珠为主,至西汉时期铅钡玻璃分布地区扩展至河南、河北、山西、山东等地,出现了杯、盘、筒、衣片等器型,且器物数量明显增加[21]。岭南地区,西汉前期发现的玻璃珠饰主要集中在南越王墓,及岭南地区的少数贵族墓葬中,表明西汉前期岭南地区的玻璃珠饰以铅钡玻璃为主,且稀缺程度较高。在西汉中晚期之后,岭南地区玻璃珠饰的数量急剧增加,出土玻璃珠饰的墓葬也不在仅限于高等级墓葬。尽管缺乏玻璃制作的直接考古学证据,但可以推测,岭南地区玻璃制作业可能始于西汉中晚期。随着汉武帝统一岭南地区,并开通海上丝绸之路航线,大量的奇珍异宝进入岭南地区,同时也包括玻璃。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岭南地区的玻璃制作业开始萌芽并发展。几何多面体形珠饰,为典型海上丝绸之路风格器物,并非我国传统器型。铅钡玻璃体系的几何多面体珠饰的发现,表明岭南本地玻璃制作工匠逐渐接受了外来器物风格,并利用我国本土特有的铅钡玻璃进行模仿制作,充分阐释了外来文化与本土文化之间的碰撞与融合的过程。

综上所述,西汉前期,岭南地区的铅钡玻璃主要来自于我国内陆地区。至西汉中晚期,岭南地区的玻璃制作业开始萌芽并发展,逐渐发展出了本地特有的钾玻璃体系,同时也制作铅钡玻璃。玻璃质传统器型的出现,如玻璃带钩,为我国自制玻璃提供了极为有力的实物证据。

2.3 钠钙玻璃

植物灰型钠钙玻璃主要分布于地中海东岸与伊朗高原之间的广大地区。岭南地区发现的植物灰型钠钙玻璃,数量相对较少,但不乏典型玻璃珠饰。广州汉墓出土的三角形棕白条纹装饰玻璃珠(图5e)属于典型罗马地中海风格。印度西北部的塔克西拉(Taxila)遗址也出土有相似的器物,材质也为玻璃,年代约为公元1世纪,应为西亚传入[22]。此类珠饰常见于地中海地区(图11a),流行时间约为公元1世纪至公元3世纪。与地中海地区来往密切的西亚地区也发现有相似的玻璃饰(图11b)。

泡碱型钠钙玻璃为典型的西方玻璃体系。埃及地区使用泡碱作为玻璃助熔剂的历史可追溯至公元前4000年,用于带釉滑石珠的制作历史可追溯至公元前1000年,在随后整个地中海沿岸地区范围内的玻璃器制作均是利用泡碱作为助熔剂,此种情况一直延续至公元9世纪[25]。泡碱型钠钙玻璃在岭南汉墓中发现数量较少,间接传入岭南地区的可能性较大。

2.4 混合碱玻璃

混合碱玻璃也是一类在南亚、东南亚以及我国南方地区常见的一类玻璃体系。不透明橙色或红色的混合碱玻璃珠在南亚和东南亚都广泛发现[26]。巴基斯坦萨泰里(Sar Dheri)、印度塔克西拉(Taxila)以及康宁编号1059的玻璃样品均为南亚地区混合碱玻璃。泰国Ban Non Wat和Noen U-Loke遗址均发现有混合碱玻璃珠,时间约在200 BC~400 AD。这种橙色不透明混合碱玻璃珠并不是拉制珠,而是缠绕珠(将玻璃熔体围绕一个金属棒缠绕,以生产一种长的薄管或切割为圆盘状珠);橙色的混合碱玻璃的成分在较宽的一个范围内变化,可能反映出存在多个制作地点[27]。

2.5 钠铝玻璃

矿物碱型钠铝玻璃分为5种亚类。其中亚类1出现时间较早,为公元前4世纪至公元5世纪,地点集中在印度南部和斯里兰卡。亚类3主要发现于泰国的三乔山(Khao Sam Kaeo),年代为公元前4世纪至公元前3世纪。而其他几种亚类出现时间较晚,在9世纪之后。植物灰型钠铝玻璃大致可分为3个亚类。第一亚类发现于巴基斯坦、印度北部、中国新疆、孟加拉共和国。此种类型的玻璃产地可能为Bara(巴基斯坦),年代集中在公元前2世纪至公元2世纪。此种亚类的钠铝玻璃主要用于玻璃饰品的制作。另外两种亚类的植物灰型钠铝玻璃出现时间较晚,为公元9世纪之后[28]。岭南汉墓出土的矿物碱型钠铝玻璃与公元前4世纪至公元5世纪出现于印度南部和斯里兰卡的第一亚类的矿物碱型钠铝玻璃或是泰国三乔山遗址发现钠铝玻璃存在紧密联系。而植物灰型钠铝玻璃则与巴基斯坦Bara地区出现的植物灰型钠铝玻璃关系密切。

2.6 其他玻璃体系

高铅玻璃,与铅钡玻璃一样,为我国古代制作玻璃体系之一。钾铅玻璃,主要分布于南亚、东南亚和我国岭南地区,也可能存在多个生产制作中心。需要注意的是,钾铅类型玻璃中包含一类以锡酸铅为着色剂的玻璃珠饰,通常为乳浊黄色或乳浊绿色(与铜离子共同着色)。锡酸铅着色工艺来自于罗马帝国,是一种典型的西方着色工艺[29]。而钾玻璃是亚洲特有玻璃体系,表明以锡酸铅为着色剂的钾玻璃吸收了西方的玻璃着色技术工艺。

3 结 论

岭南汉墓出土玻璃珠饰体系有钾玻璃(中等钙铝型和低钙高铝型)、铅钡玻璃、钠钙玻璃(植物灰型、泡碱型)、混合碱玻璃、钠铝玻璃(植物灰型和矿物碱型)、钾铅玻璃、高铅玻璃等多种体系,珠饰成形工艺有拉制、缠绕、模制工艺,钻孔工艺包括钻石钻孔工艺、实心钻头加解玉砂工艺和管钻工艺等。玻璃珠饰体系及加工工艺的多样性,表明岭南汉墓出土玻璃珠饰的产地来源具有多样性,既有本土制作珠饰,也有舶来品。

基于玻璃体系化学和加工工艺科技分析结果,结合器型风格特征,表明汉代岭南地区与东南亚、南亚,甚至西亚及地中海地区都存在着交流与联系。外来文化与我国本土文化也出现了相互碰撞与融合。岭南汉墓出土玻璃珠饰为研究汉代海上丝绸之路中西文化之间的交流提供了实物证据,具有重要的学术研究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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