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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构乡土电影中的农民形象

2019-08-07段怡然

声屏世界 2019年4期
关键词:塑造人物形象农民

段怡然

摘要:现实主义电影作为一种创作方法和电影风格,对现代中国电影产生深远影响,乡土电影选取现实生活题材,作为独具中国特色的电影类型,其美学表现也在不断流变革新。文章以乡土电影《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中的叙事主体农民作为分析对象,试从传统观念的守望、现实主义的观照、底层叙事的表达、符号意象的隐喻四个角度解构乡土电影中农民的人物形象。

关键词:乡土电影 农民 人物形象  塑造

近年来,随着现实主义题材不断登上国际电影节的舞台,新时期乡土电影也崭露头角。《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下文中简称《白鹤》)改编自苏童的同名小说,由李睿珺执导,影片讲述了西北乡村木匠老马面对殡葬形式的变革,无法接受火葬,将情感寄托于仙鹤,幻想“驾鹤西去”所引发的一系列故事。影片以老马为叙事主线,以西部乡土变迁中本土乡民的生存困境和对土地的厚重情感为叙事语境,用真实、富有诗意的镜像语言,抒发老马对死亡和丧葬的态度。影片在2012年入围第69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地平线单元,其中乡民老马获第4届金考拉国际华语电影节最佳男演员奖,作为乡土电影的叙事主体,主人公老马既是现代与传统对话的观望者,同样也是传统信念坚守与迷失的倾诉者。

传统观念的守望

“电影作为一种极其复杂的社会文化现象,能够集中反映出时代和社会的信息,传达出民族文化心理的嬗变、时代观念的更迭和社会意识的变化。”①影片中主人公亲耳听闻政府的“火葬政策”落地实施,也听闻搭档老曹离世后棺材被挖出来抬去火葬的事实,籍籍无名的老马固执坚守传统仪式,和将到未到的死亡展开一场旷日持久的抗争。所谓土葬火葬这样的传统文化符号在影片中除表达着自身的仪式感之外,更有传统迷失、心无所寄的深刻意味,关于生命之去向,三代人的固执、迷失、守护,更像是生命有序的轮回。全球化背景下城市化进程加快,工业文明带来城乡关系的变迁,多元文化景观和话语形式出现,一定程度上都在割裂城市与故乡的情感联结,摧毁传统民俗中曾根植大地、世代传承的固有观念。传统内容在逐渐解体,现代思维正试图构造更快更高效率却难有情感溯源的系统,在工业文明的裹挟与现实环境的捆绑下,世人难逃迷失与遗忘的困境,基于人类原始的生命力,在电影的创作中,向来惯常谈论“生”,却难以描摹“死”。

由于现代技术的发展,政府出于卫生、环境、政治经济等各方面的原因,强制实行火葬,是权衡各方利弊的结果,《白鹤》着力刻画乡民老马的心事,也是在表达传统文化习俗、原始生活方式正如老马和老曹的生命一样面临衰老,子女是新生文化秩序的遵从者,而父辈则是传统观念的守望者。

现实主义的观照

电影一直向现实主义趋近。电影希望在既符合电影叙事的逻辑要求,又适应电影技术目前局限的条件下,为观众创造出尽可能完美的现实幻景。鉴于此,电影与诗歌、绘画和戏剧明显对立,而日益接近小说。②《白鹤》改编自苏童的同名短篇小说,导演用一种神似文学写作的笔触在接近现实,叩问人心。镜头冷静客观凝望事实,关于本土乡民边缘困境与幻想破灭的诉说,导演用一系列诗意景象、写实内容来建构乡土电影中农民老马的形象,《白鹤》的叙事更趋近一种文学手段,水墨画般的风景、水草丰茂的湖边寻鹤的老人、歇脚饮水的马、土房顶升起的袅袅炊烟、枝叶连生的古树都是影片叙述真实的可靠依据,与之鲜明对应的是村民三五成群闲散质朴的午后谈天、儿童原始纯真的游戏、不变的乡音……尽是一派人间烟火气息。这种遵循自然、探索自由与本真的表达,与人性之善遥相呼应,都在诠释现实主义影片的美学奥秘。

在艺术创作中,写实和虚构都是艺术家个人独有的权利,在文学或电影的网中,现实的血肉并不比最离奇的幻想更容易把握。③《白鹤》取材于现实的农村生活,电影人物原型来源于现实生活。影片结束字幕中“整部影片的所有演员均由我的家人、亲戚和朋友们担任”,选用非职业演员是因为它们适合所扮演的角色:外貌或经历相似。④非职业演员的选取帮助农民形象的塑造。影片用景致的沉静之美塑造着人物的心境,以缓慢的叙事抒写农民的生存现状和文化忧思,影片在对空间的合理把握、诗意的场景调度、忠实记录事物原貌等方面,试图唤醒人类深刻的情感共鸣。远处近处自然切换都是生机勃勃的世界,生机在生命世界中本就是最初的体验和一种复归本源的真实,农民形象隐含在这个悠远凄静的天地之中,以富有哲理的张力表达典型乡土景观中的人物内心,景致和人心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一同指向理想、自由、无约束的抽象世界,从而产生天人合一的哲学意味。

底层叙事的表达

影片所展现的乡土人情取自现实,又游离于现实生活之上,是高度凝练的底层社会缩影。其中单线条的线性叙事方式、横移长镜头和固定长镜头、留白的处理等老马的人物形象塑造手法,使个体的表达纯粹直观。在呈现西北农村自然景致的部分,导演采用大量中景、远景、长镜头,用类似纪录片的手法来塑造故事和人物,突出自然流动的人间温情、朴实真切的生活气氛。《白鹤》保留大量的自然音响,其中浓重、混沌、嘈杂的环境声正是生活最真实的气息,符合影片中底层人物的叙事表达需要。农民作为现代社会的庞大群体在观众心中有着保守、固执、封闭等刻板形象,《白鹤》在复杂的现实环境下抒写一种原生态的真实,深度挖掘个体生命的真谛,祖辈和孩童心灵相通的部分,正是农民所拥有的人性最善良和柔软的内容。与时下多数影片的宏大叙事不同,影片消解了传统电影所背负的社会历史责任,在微小叙事中关注底层生活,影片中对平民生活的关怀和现实社会的深思富有后现代主义精神的意味,从老马错乱的幻象与真实感受之间的落差,折射老马自我所想和外在现实世界的巨大裂痕。导演用长镜头展现环境特征,凭借长镜头冷静、理智的视角表达老马的主观意向,也让观众感受老马弥留之际内心的焦灼和郁闷。

《白鹤》中老马形象的塑造,平铺直叙走进寻常百姓内心深处,与商业电影依照消费文化的逻辑制作电影的一贯风格不同,影片的人物表达没有英雄主义,叙事没有主流话语的规制,与城市景观背道而驰,探讨生命归处与生活本身。转型的国家存在秩序失范、人的生命活动面临机械复制等问题,同质化的人类体会着前所未有的自我迷失。全球化的语境下,本土鄉民的人物刻画将带来自我身份如何表达的深刻反思,由此呼唤传统的秩序和伦理道德。

符号意象的隐喻

《白鹤》超越传统电影对农民形象的刻板表达,摒弃复杂又常被惯用的电影语言手段,突破刻意追求剧情张力的壁垒,用平淡无奇的时间线条和真实客观的空间建构细致描摹底层农民的内心世界。影片观照个体、体味生命、思考关于死亡的哲学问题,为更好地塑造人物形象,全面呈现主干内容,导演多处运用贴合度极高的影像符号,一方面使老人形象的呈现自然流动、真实丰满,另一方面,影片多个意象反复出现保证叙事的完整性,多重意象作为乡村典型符号极富地方味道,符号隐喻在试图建构受众主体的情感认同,唤醒集体记忆。

影片中反复出现“仙鹤”的形象,从开篇匠人老马在棺材上的描摹、白鹤群飞的全景,到家中的沙发巾印图、老马孙女的动画片影像里,影片多处出现的个体隐喻都在贴合主旨。鹤之隐喻是老马的精神寄托,也是传统被打破后农民复杂情绪的暗指与表达。老马多次寻找仙鹤而没有镜头记录到真实仙鹤,情节设置意味悠长。鹤作为有生命有深度的符号,是一种无形的能指,每次白鹤出现都暗含着老马话语权的一次丧失,老马内心坚定但表面理性、克制,在一片人间祥和的气氛中,隐藏着内心的困顿,只能说给孙辈听。高速发展的现代化进程中,个体生存状态的忧思忧虑往往潜藏着社会集体真实的焦虑。

影片中老马的出现总与“土”密切关联。故土是一个人漫长生命的起点,亦是终点,故土是地理空间意义上的景观,更象征人的精神家园。乡村这个意向在电影中呈现出纯朴、宁静、温和的状态,正是治愈现代病的远方。人对土地有与生俱来的认同,土地在农民心中的地位不言自明。土葬是一种形式,是传统迷失的外化,是农耕文明演化的结果,是人类告慰自然最神圣的回归方式。《白鹤》通过入土为安、驾鹤西去、羽化成仙的形式,选用一系列唤醒大众乡土情结的实物呈现,引发观众忧思:生命千回百转,最终指向远方。

结语

《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忠于苏童小说原作,将乡土故事的平静叙事与底层关怀的现实主义质感融为一体,真实塑造乡土电影中的农民形象。影片探寻中国城市化进程中本土乡民对传统秩序远去的忧思忧虑,追求深度意蕴、永恒价值的影像叙事逻輯,着意刻画个体自我和传统伦理之间的冲突,抒写西北乡民对土地的真挚情愫和对传统仪式的眷恋与守望。

(作者单位:河南大学)栏目责编:杨 刚

注释:①彭吉象:《影视美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13页

②③④[法]安德烈·巴赞,崔君衍译:《电影是什么?》,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年版,第259页,第259页,第25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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