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和读者才是作家和作品最高的评委李朝全
2019-08-03蒋殊
蒋殊(以下简称蒋):李老师好,您是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报告文学奖评委,请问这是您第几次担任该奖评委?
李朝全(以下简称李):第四次。
蒋:鲁奖是我国文学界的最高奖项之一,在文学界引起热议是意料之中的事,就先说说这个奖吧。作为评委,您觉得这一次的获奖作品与往届有什么不同?或者说这一次评选更强调与注重作品的哪些方面?
李:一是创作导向鲜明,现实题材显著加强。本届获奖作品反映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国家变革、人民生活的现实题材作品比往届明显增加。这些作品深入表现人民群众主体地位和新时代生活,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显示出鲜明的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理论评论奖中,白烨阐释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艺工作的重要论述的文集和刘大先反对历史虚无主义的论文入选,评奖的导向性突出。
二是在题材、主题、风格上倡导探索创新。获奖作品对脱贫攻坚战、生态文明建设、人与自然关系、人民群众丰富情感世界、城乡人群生存状态等多种层次的命題,都进行了深入的思考和表达。许多作品在艺术上作出了新的探索。反映领袖与作家真挚情谊的短篇纪实《朋友——习近平与贾大山交往纪事》获得报告文学奖,冯骥才的《俗世奇人》(足本)成为首部赢得鲁迅文学奖的小小说作品,《贺拉斯诗全集》为李永毅从拉丁文直接译出,填补了国内空白,都体现了当下中国文学不断创新突破的实绩。
三是注重获奖作家的合理结构。既有冯骥才这样久负盛名的前辈作家,也出现了弋舟、石一枫、李修文、李娟、马金莲这样的“70后”“80后”青年作家;既有阿来这样为文学界熟悉和认可的“熟面孔”,也出现了诸如西海固的马金莲、天津蓟县的尹学芸这样来自基层、新近涌现的写作者。这样的获奖作家结构,显示出当下文学队伍不断壮大的良好态势。
蒋:许多人想象中,评奖过程严肃而神圣。不过过程一定没那么顺利,肯定还有争执与争议,面对这些如何处理,最终达成一致?
李:评奖是一种评选,也是一种评价。对文学作品的评价和评论,存在着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情形,对于具体的作家,作品,每一位评委可能都有自己不同的判断和看法。评委会充分尊重每一位评委的民主权利,在评委会中,每位评委都是完全平等的,都是独立的,彼此的评价标准、审美趣味和喜好等不尽相同,相互之间存在一些意见分歧和争执争议是经常的事,也是非常正常的。
为了能够凝聚共识,评委会在每一次实名投票之前,都要进行充分的讨论,针对每一部有竞争力的作品,或者有多位评委关注的作品都要进行深入的探讨,对一些比较出色的,但是有可能被部分评委忽略或疏忽的作品,也会专门展开深入的探讨。评委之间也存在着说服与被说服的问题,好在大家都是出于公心,本着客观公正、求实说理的原则来探讨,都是从文学艺术创作规律的角度来探讨问题,始终坚持思想性和艺术性相统一的原则,遵照《鲁迅文学奖评奖条例》所制定的评价标准来进行探讨。最终,在一些分歧问题上仍旧相持不下时,就依靠投票来选出最终的获奖作品和入选作品,当然,这种选择必须要达到绝大多数评委,即2/3以上评委的同意才能作数。
蒋:作为鲁奖评委,一定不可避免要遇到来自方方面面的人情,这也是考验责任、担当与公平的时候,面对这种种压力,您怎样应对?
李:评委会对于评委的基本要求是必须能够秉持公正的立场,中立的立场,在评价作品时,要摒弃各种人情性的因素,情感性的因素,完全从作品文本出发,根据自己的艺术审美经验和感受,作出自己独立的判断和选择。这种判断完全是从文学创作艺术的角度出发的。评委会要求每位评委都要本着对历史负责,对鲁迅文学奖负责,也对中国作家协会和本人的荣誉负责的态度,进行独立的、公正的判断和选择。为了保证评奖过程避免人情因素的干扰,评奖委员会还专门设立了纪律监察组,邀请了北京市公证处公证员来进行投票现场公证,竭力杜绝任何可能性的人情请托或者违纪行为,以确保评奖的公平、公正、公开,保证其权威性、公信力、透明度,努力使鲁迅文学奖获奖作品成为一种经得起时间、历史和读者检验的一个评选结果。
蒋:感谢你们的辛苦与努力,为读者与文坛推出这个阶段最优秀的报告文学作品,也给作家们写作与读书提供了风向标。但,好作品总是不一定都能如愿入选,每一届应该都有遗憾。您心目中是不是也有未能入选的好作品?
李:从4年时间内发表出版的数千部报告文学和纪实文学、传记中推选出200多部参评作品,再从200多部作品中遴选出10部提名作品和最终的5部获奖作品。这期间,抉择的艰难和遗憾是难免的,但是现在所评选出的结果,肯定是体现了绝大多数评委共识的好作品,它们能够代表近4年来报告文学创作的成就,是这个时期优秀报告文学作品的突出代表。当然,经过更长时间的淘洗,也会有一些好作品未必在鲁迅文学奖的视野之内,包括有些作品根本就没有参评本届鲁迅文学奖,还有一些作家因为曾经获过鲁迅文学奖,他的好作品,未必能够再次获奖。这些都可能使任何一次的评奖留下一些遗憾。
蒋:四年一届,竞争激烈。作家们要获得鲁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的作家很优秀,有的作品很优秀,却可能一生无缘鲁奖。作为评委,对这样的作家与作品,您想说点什么?
李:鲁迅文学奖是一道标杆、一种尺度,但绝对不是衡量和判断作品优秀与否的唯一的标杆和尺度。同样,它也不是判断一个作家优秀与否的唯一标准和尺度。有些作家或作品,虽然非常优秀,但是他可能从未参评鲁迅文学奖,有些优秀作品参评了,但是也可能因为存在着一些瑕疵而无缘获奖。对待一个奖项,就像对待任何一项荣誉一样,应该抱着一种平常的淡定之心对待,得之可喜,未得亦非不幸也。作家是靠作品说话的,一个作家的立身之本就在于他的作品,——能够立得住、传得开、留得下的作品,时间和读者才是作家和作品最高的评委,口碑才是最高的荣誉。
蒋:您担任报告文学奖评委,又是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对中国的报告文学创作很有发言权。能简单对今天的报告文学做个评价吗,以及对作家创作的建议。
李:对于报告文学创作,我个人非常酷爱,有着特别的感情。我自己不仅是一个报告文学的读者和评论者,也是一个报告文学的作者。报告文学有着超出文学的价值,是值得一个作家为之献身的终生的事业。当然,作家在创作时要注意选择题材,注意选材的价值。同时要在采访上多下功夫,下大功夫,在创作上,在文字的锤炼上,在艺术的提升上,多下功夫,多打磨,用心创作,精心创作,创作出能够与这个时代相称的优秀作品。一个作家有一部传世之作足矣!
蒋:鲁奖是文学界的大奖,每届不仅评出好作品,同时推出好作家,许多作家因一次获奖而成名。您认为,作家们获奖之后,应该注意哪些,或者说应该如何处理好这个大的转折?
李:鲁迅文学奖是文学的一座山峰,但绝对不是最高峰。即便是诺贝尔文学奖,也不是文学的珠穆朗玛峰。海明威曾经说过,自己的下一部作品永远更好。每一位写作者,包括已经摘得鲁奖桂冠的作家也应该有这样的心胸和志向,对自己的创作要有更高的要求,继续用自己的作品说话,用好作品来回馈这个时代和热爱自己的读者。
蒋:担任鲁奖评委,除了您自身的创作实力,还因为平时积累了大量的阅读,肯定也在不断阅读。请问您一年的阅读量是多少?您是如何界定阅读范围的?
李:因为工作和业务研究的需要,我每天都在不断的阅读。阅读的范围包括报纸期刊、网络上发表的新作品,也包括新近出版的一些文学图书。每年的阅读量大概在300部左右,其中,报告文学和纪实文学、传记是主体,长篇小说、散文、诗歌也多有涉及。凡是优秀的作品,值得细读精读的作品,我都会花比较多的时间和精力研读。我每年要写二十几篇的作家作品评论,这些基本都是在精读之后所做的一项工作。
蒋:如此大的阅读量,您如何安排时间?
李:我每天除了处理工作上的事务之外,其余时间不是在阅读,就是在创作或者写文学评论,一天有12个小时是在文学工作中度过的。我每年精读的图书大概也就几十部。一部我通常要花三天左右的时间反复读。
蒋:再回到您自身的创作吧。您的第一篇文学作品写于哪一年?是什么时候基于什么原因走上创作这条路的?
李:喜爱文学大概是我从小就有的一种情结,可能从读初中或读高中时就开始学着写诗歌。第一篇发表的文学作品是1993年9月发表在《中国校园文学》上的一篇散文《发现自己》,第一篇评论是研究沈从文的《边城》的评论——《透明的人性美》,发表在《文学世界》。我选择创作这条路,也是一种必然,因为在阅读和研究报告文学的过程中,发现报告文学创作具有独特的价值,加上各种因缘际会,20余年来一直在写作,基本上每年都在不停的采访和创作之中。
蒋:当下这个时代作家们应该关注什么?
李:作为一个作家,应该关注的是这个时代变革的重大主题,这个时代最普遍的一种情绪和情感,去找寻发现这个时代精彩的故事、出彩的人物,抓取那些能夠留得下的典型性的东西;更重要的是,作家不仅要充当时代的书记员,还应做这个时代的思考者,思考我们的社会生活、文化精神领域、道德伦理、社会规范等各个方面所存在的诸多问题,能够为国家和民族精神能量的提升,精神生产创造的发展,做一些自己的贡献和工作。
责任编辑 夏 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