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布,一个美妙的地方
2019-07-31钟秋明
钟秋明
勒布是高原的例外。
可能的解释是,造物主完成高原创造后,急于离开,一脚踩下去,用力过猛,把勒布沟这一过深的印痕留在人间。他也未曾回头。
勒布是粗犷高原上的一颗晶莹的明珠,或者说,她是雄伟雪域的眸子。
唯有进入过勒布的人才知道我这臆语的用意。翻遍所有的文艺巨著,哪怕是最神奇的画笔、最精彩的描述,人们都很难通过图文来精准地领会眸子的美。唯有在双目对视的那一瞬间,有情人才会洞悉爱的秘密。
既然已经深陷勒布的情网,我总有一种想大声告诉世界的冲动,但欲说又难言。
勒布的美在层层叠叠。从波拉山口到麻麻乡,落差在1500米以上,到勒乡,落差就更大,但其间横向的距离却极短。在这有限的空间里,造物主的想象和技艺可谓超越极限。那天坐车下来时,在山顶是皑皑白雪,风吹雪舞,满眼雪原;没过多久,就能看到墨绿的丛林;再下来,车外已细雨斜织;等抵达谷底,又是艳阳高照,杜鹃花开。短短一小时,却经历四季变换,从塞北到江南,时空挪移,让人恍若隔世,时光穿梭。层层叠叠的美,站在勒布母亲河娘母江河床上,抬头望去,也最是清晰。最眼前的是翻卷的波浪,围绕水波的是五彩的沙砾;在河岸两边,是红顶或蓝盖的门巴民居,巨大的岩壁是这古老民族的最牢固的靠山;岩壁之上,是高高低低的乔木灌木;白色的云、白色的雾、白色的雪是它们的披纱;再往上,就是深邃的蔚蓝和金色的阳光。我总是幻想,我能逐级登临而上,进入那最伟大的虚无。也许,在勒布,每一缕阳光都是登仙的天梯。
勒布的美在密密麻麻。山挨着山,瀑布临着瀑布,枝叶相招,树根相连。我们在山的密林中穿行,从高处往下看,路已钻进山丛。你如果要在这里寻找景点,勒布可能会让你失望,因为这里一步一景,密密麻麻,步步为景,除了勒布这一景点,已没有额外的景点。大美无美,每一处都是自然而连贯的,但她不是人们心目中的所谓景点,因为只要割裂开来,她就没了生命,美也无从言说。人们可以用爱情湖、岗厅瀑布、野狼谷、森木扎等等名字来称呼勒布的不同部位,但我无法来独立地欣赏它们。正如面对“你很美”的赞誉,我只能自谦地说“哪里哪里”,而无意于让对方进一步指明美在眼睛还是鼻子。
勒布的美在混混沌沌。傍晚,天幕包裹勒布,极静极静。室外仔细聆听,唯有娘母江还没有进入梦乡。坐在房里书桌前,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这才相信,勒布还在,勒布没有被夜暮偷走。早晨醒来,拉开窗帘,绝对是开门见山,山就在窗外,山上草木精神抖擞,依次上挺。不过,再上一点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唯有浓雾紧锁。走到室外,走到江边,也是如此。这情景仿佛就是,我在舞台中央,观众隐藏在四周。唯有旭日才能逐步剥开这混沌的世界。晨光是把魔剑,它从遥远的远方乘势而来,当我见到它时,它已经静卧在雪山之巅,通体金光闪烁。它有无边的法力,吓破胆的云雾怯怯地退去,高傲的山巅积雪也涨红了脸,满怀敬畏的山腰乔木怵怵地立着。旭日的宝剑有万钧之力,自不用乱砍乱杀,它飘然而至,洞破勒布万世的混沌,娘母江的浪花也能看清深邃的高原蔚蓝,半空的流云也能对着江面照洗一晚的倦容。
有美有情就有诗。勒布是诗的产地,是诗人的产地。读仓央嘉措,就是读勒布,勒布是仓央嘉措所有道歌情歌展开的布景。没有世外桃源般的勒布年少生活,又怎會有那么纯粹绝美的仓央嘉措的诗歌世界?
“不相见,又怎会相欠?”因为见过,就欠你一世的陪伴。见过勒布后,谁又何尝不是这个心愿呢?
如果造物主回望这最后的创造,我想,他也会恋恋不舍……
勒布,正如藏语所言,这是一个美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