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情小说的典范之作
2019-07-27魏锋
魏锋
近年来,我国长篇小说尽管表现出海量出版居高不下的情势,但在互联网大众文化多元化多路径深度分解人们文化注意力的大背景下,鲜见有那种惊世骇俗的长篇力作面世。陈彦的《主角》是一个例外。这部作品是陈彦继《西京故事》《装台》两部长篇小说之后,给予中国文坛的一个惊喜。70多万字的长篇小说《主角》展开一幅复杂世相的宏阔画卷,在当代社会极具现实意义。这部曾被《人民文学》刊发于头条的重量级作品,之后被《长篇小说选刊》《当代·长篇小说选刊》等多家刊物转载。2018年1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后已加印多次。2018年6月,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推出了精装版《主角》。先后获第三届“施耐庵文学奖”,获第三届长篇小说(2018年度)金榜作品,2018中国出版30本好书“文学艺术类”榜首,“2018年度中国好书”文学艺术类第一,中宣部2018年“优秀现实题材文学出版工程”入选作品等,同名电视剧筹备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这部写秦腔的作品,其素材来源于作家前半生的真实经历。一两百号人物在书中粉墨登场,故事围绕秦腔名角忆秦娥一一铺陈开来,展开纷繁而绵密的生活画卷。作家从1976年写到2016年,从乡村到都市再辗转海外,透过秦腔舞台,描摹出中国最古老剧种的沧桑变迁,与整个社会在时代洪流中历经的万千变幻。“忆秦娥”闪亮登场,她有自己的操守,有纯洁的心性。同“陆文婷”“许秀云”“田润叶”“王绮瑶”等一批不同时代的女性典型人物一道,给当代文学女性典型形象画廊添加了崭新的一员。
《主角》是写秦腔的,秦腔是秦人之魂,也是人间百态的世相大舞台。“《主角》为当代文学提供了一个不同的世界。写戏曲人物的作品虽所在多有,但无一如《主角》这般深入、丰富、细致、可信。这无疑与陈彦生活素材积累的丰富密不可分。《主角》还是一部极为‘完整的作品,其中有活生生的人物,读来令人感动不已。”这是著名作家王蒙对《主角》的惊喜评价。
本人比较喜欢这部作品,读了很多遍。今天我想试着从人物、结构与语言三个层次,来具体分析和解读这部长篇小说的美学特质与文学价值。
一、象喻与生活深度融合的人物塑造
文学就是人学,在任何时候,人物都是小说叙事的核心。成功的小说家总是把精心塑造和着意刻画的典型人物作为作品的轴心,东方小说这样,西方小说也是如此。创造活生生的个性鲜明、象喻指向深邃的人物形象,是小說家,也是一部作品成败得失的要义。纵观小说史,凡是能够称之为经典的作品,必定是为文学画廊增添了毫不重复的艺术形象,也就是黑格尔所说的彼此互不重复的“这一个”。很难想象,在中国当代文学中,如果没有陆文婷、香雪、葛翎、许茂、胡玉音、许灵均、孙少安、孙少平、白嘉轩、鹿子霖、庄之蝶、王琦瑶等一批活灵活现的典型人物,中国当代文学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图景。
忆秦娥是《主角》的主人公。作者通过忆秦娥这一特定形象,完整地实现了自己对现实的深邃洞察和大巧若拙的审美表达。塑造人物形象离不开人物的出身、性格、经历和命运四大板块。作者的可贵之处在于,他立足中国现代化进程,为忆秦娥命运构筑了一个居于社会生活最低处的切入点。她出生在山区,通过在剧团敲鼓的舅舅进了县剧团,识字不多,文化程度不高,这样的出身可谓恓惶中不无卑贱。这样的出身与后来她能逐步成长为一代名伶形成强烈的反差,而这种反差使小说在气质上充满了天然的戏剧感,让人震撼,让人意犹未尽。
在性格塑造上,我们不能不佩服作者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和入情入理的洞察力,尤其是对女性的观察和体验比女性自己还准确到位。这不能不令人惊叹。忆秦娥性格的外在表现是傻,也就是关中农村常常对头脑简单女子的称呼“瓜女子”,不善言辞,偶尔会动粗口骂娘,另外还具有中国传统女性固有的美德,守妇道,事女红;与之相辅相成的内在性格是善良、忍让、吃苦耐劳、逆来顺受、坚韧和守恒如一,这主要体现在她的生活、工作和事业上。所有这些,都赋予这个人物性格以丰富的特性。
这种性格最终决定了她的生命历程走向和人生状态的形成。生活一塌糊涂,婚姻破败不堪,而事业如日中天,这种情形与其说是忆秦娥这样一个特定小说典型人物的遭际,毋宁说是在一种特殊历史时期的特殊社会环境下一大批人的共同遭际。既有个性,又有共性,既有特殊性,又具普遍性。这一典型形象,与其说是励志,不如说是愤怒,愤怒到举起高高的拳头居然找不到挨揍的对象。诚如黑格尔所说,小说作品中成功的人物不但要保持自己的性格特性,更要承担和忍受各种社会矛盾。
在成功的文学作品中,生活的深度主要由构成典型人物形象的特殊经历所承担,没有独特的人物经历,就没有典型人物真实可信的形象基础甚至艺术魅力。忆秦娥之所以能够从一个文化知识贫乏的农村丫头演变为声震秦腔艺术界的大腕名流,除过她与生俱来的特殊天赋和日积月累的不懈努力外,与她与众不同的经历不无关系。可以说,是她的特殊经历锻造浇铸了她的品性,是她的品性成全了她的艺术造诣。在长达四十年的从艺生涯中,她先后经历了从县剧团到省剧院、从烧火丫头到秦腔皇后这样一个腾达蜕变的蝶化过程,而每一个蝶化过程都充斥着艰辛、酸楚、屈辱和坚守、攀登的挣扎和喜悦。舅舅无私的呵护和每一位秦腔艺术家的无私奉献和培养,给她几近昏暗的经历投射进了明亮温暖的阳光,正是这一缕缕明亮温暖的阳光唤起了她内心强大的力量和献身秦腔艺术事业的宏愿,使她这朵秦腔艺术的奇葩能够在疾风苦雨的干旱土地上茁壮成长;同时,与她的演艺生涯随行的是初恋、婚姻、家庭和秦腔艺术事业的起起落落、剧团剧院体制的改制、大众艺术欣赏视线的转移和演出市场的嬗变等等。所有这些切身经历,都为她的心灵和身体带来难以言表的触动和颤栗。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跌宕坎坷的经历雕塑着艺术偶像近乎完美无缺的醉人形象。另一个显而易见的亮点是忆秦娥这个典型人物悲喜交织的命运,忆秦娥穷其一生也没有改变她出身卑微、婚姻家庭残缺的现状,那是因为社会生态没有为她改变命运创造良好的环境。一旦社会给予了她土壤和水分,她就通过不断努力改变生存状态,终成一颗璀璨耀眼的梨园明星。作者巧妙地把这样一个既背负贫贱出身又屡遭婚姻戏弄和家庭残缺的多舛命运和众人仰视鲜花扑面风光无限的偶像级幸运儿糅合在忆秦娥这样一个人身上,不论从外像到内质、从现实到虚幻、从物质到精神,反差明显,形象突兀,看似水火不容的两种命运同时体现和存在于一个人的身上,并存得那么协调合理。这种看似矛盾实则协调的塑造,正是作者让一个成功人物脱颖而出的艺术灵性所在。可以这样说,所有风光旖旎的人物背后都有别于常人的命运,偶像级的人物就是用这样的命运炼成的。忆秦娥如此,别人亦如此。
除此而外,《主角》还塑造了一批特点鲜明、富有生活情趣的辅助性人物形象。这些人物群像构成作品鲜活生动的内在元素和外在张力,自始至终跃动在作品的每一个细节中,既恰到好处地配合了主人公形象的锻造,又别开生面地开掘了各自色彩纷呈的时代生活的多元构图,烘托了作品的主题,强化了作品的生活气息、内涵容量及其感染力。
胡三元是作者精心塑造的一个人物,是他把外甥女忆秦娥带进了演艺场,是他负责任地照料、呵护着忆秦娥一步一步走进秦腔艺术的殿堂并登峰造极。这是一个在现实生活中有着太多雷同形象的人物。这个人物缺点与优点并存,既是天使又是魔鬼。作为一个团体里桀骜不驯的专业技术型人才,对事业精益求精,对艺术如痴如狂,既邪恶又正直,敢作敢当。作为司鼓手,能够把鼓敲得无出其二,不但是一位把司鼓艺术提升到最高境界的艺术大师,而且是一位坚定捍卫司鼓艺术的殉道者。一旦谁轻视或亵渎这门艺术,一旦谁在演出当中走心或出错,他便毫不留情地用鼓捶敲掉门牙。就是这么个人,在生活中却不检点,绯闻不断,而且恃才傲物,常常将自己置于尴尬而危险境地,吃尽了苦头,受尽了折磨,是个活灵活现的倒霉蛋。然而,正是这个人物具有优缺两点共存的性格,是一个普通而又备受排挤争议的多面复杂形象,彰显了个性主义时代生活和人性的复杂变迁。事实上,作者创造这个人物形象的真正意图恐怕还是出于同情,出于对艺术和艺术家的理解。艺术可以建造圣殿,但艺术家绝不是圣人,不是圣人就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和不足。一个文明的社会不但注重艺术圣殿的构筑,而且能够宽容和包涵艺术家的种种不足,从这个角度出发,胡三元这个人物形象的建立就耐人寻味,耐人咀嚼。
《主角》精心塑造的另外一个人物是楚嘉禾。这是一个与主人公完全相反的人物,很到位地配合和衬托了主人公。按照传统思维方式,如果要从作品里面寻找一个阴暗面或反派人物的话,楚嘉禾便是这样的形象——正反对称,相向而行。楚嘉禾出身名门,生活优裕,心高气傲,工于心计,奸诈狡猾,人格低下,手段卑劣。与忆秦娥同处于相同的环境和平台上,为了达到个人目的,不择手段,她既是主人公忆秦娥的姐妹、闺蜜、同事,又是对手、竞争者和陷害者,事事处处与主人公作对,时时处处刁难、陷害主人公,而这样一个全方位与主人公悖离的典型人物形象却是生活当中精确到可以与之对号入座的真实可信的鲜活形象,也正是楚嘉禾这一形象的卑劣、阴险、精致、狡诈和恶毒,更明显地突出了忆秦娥的高尚、单纯、粗略和善良。在作品中,楚嘉禾这一令人气愤和唾弃的人物形象塑造和刻画得极为饱满和准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另类人物形象。
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李敬泽认为,如何描述改革开放四十年中国社会震古烁今的变化,是摆在作家面前的重要问题。《主角》写个人与时代的关系,并在大的时代环境中塑造具有典型意义的人物形象。作品丰沛、饱满,通过对具体的、充满性格力量的人物群像的塑造,写出了时代的基本面相,其经验值得认真探讨。
《文艺报》总编梁鸿鹰认为,《主角》中有两个“主角”,其一为忆秦娥,其二为中国传统戏曲。对这两个“主角”,陈彦都有极为丰富精彩的描述。
主角也好,配角也好,舞台上的人生,其实也是生活里的人生。我个人认为《主角》是一部兼具地域特色和时代深度的作品,通过对忆秦娥、对秦腔这一历史文化艺术形态的把握,通过在特定历史时期的演变以及主人公的悲欢离合,促使炽烈的生活冲突饱含着丰富的象喻指涉。
二、结构的精妙布局与小说含量的内生延展
小说的艺术,说到底是结构的艺术。情节设置的结构艺术是长篇小说的生命线,也是长篇小说是否取得成功的重要标志。
长篇小说的结构艺术,不仅是情节、人物的设置和延展,而且是一种看似无形却又贯穿于作品全部之中的凝聚力和向心力,是作家的激情、作品题材和主题的内在的汇合点,是决定作品内在意蕴和情调、比例和参照、以及叙述方式的选择的重要尺度。在这一点上,《主角》出色地做到了结构和主题与作家情感和叙述方式的完美契合,让读者看不见摸不着感受不到人工斧凿的痕迹。正如捷克斯洛伐克著名汉学家普实克在他的《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中指出的那样:一个时代的文学也好,一种文学类型、一部作品也好,都取决于三个互相联系、共同作用的因素——作家的个性,最广义的现实性以及艺术传统,三者有机地构成文学结构;文学的发展,首先是文学结构的革新;传统结构循序渐进的变化,最终不能产生新型文学作品,新型文学作品必以其全新的、完整的结构异军突起。
首先,作为小说的上层建筑,在整体结构上,《主角》精确地把作者对生活的准确把握外化为作品的结构方式。这是一种潜意识的深层次结构。作者将秦腔艺术发展的起起伏伏和改革开放的社会环境集中聚焦在主人公的命运基线,多流并汇,然后将这些鲜活生动的元件置于一定的时间和一定的空间之内,使小人物的时空交织出内含气象反而宏大的叙事结构。
整体作品分为上部、中部和下部三个部分。每个部分都有各自的时间和空间,每个时间和空间都有相同的叙述和不同的表达,这就像一组交响曲和一幕大剧,乐章和场次的设置不仅仅为了迎合欣赏者的习惯,更为重要的是为了作品的点、线、面的立体交织和纵向深入。
在章节设置上,作者匠心独运,大显功力,准确把控了时间和空间的配置。整部作品分为150个小节,其中上部55个小节、中部50个小节、下部45个小节,全篇78.4万字,平均每部26万字,每小节接近5300字。每部在空间和时间上分配大体相当,每个小节在空间和时间的分配上也大体相当。这样,在形式上形成整体划一、区块相连的完美视觉效果。这种效果,不但符合大众阅读欣赏习惯,而且呈现出一种相互对称的结构美。同时,又在内容上突现连绵不断、层次分明的整体感觉,完美而又准确地体现了作者的深层架构能力和个性化的审美延伸指涉。
其次,《主角》紧紧围绕故事情节展开叙述,而故事全部來自忆秦娥等人物的行为方式和思维方式。一是以主人公的成长和生活、艺术人生顺序为线索,按照时间的推移结构情节。沿着这条线索,不断活跃着主人公和其他人物,不断发生着各种各样的故事和生活琐事,也不断绽放出各色花朵,这样的结构恰好适合这样绵长的篇幅和浩繁的内容,舍其次,只能给作者带来困惑,给阅读者带来混乱。这条线从“她叫忆秦娥。开始叫易招弟。是出名后,才被剧作家秦八娃改成忆秦娥。”开始,经过“忆秦娥终于考上了剧团。不过,她知道,这是她舅的功劳”——“宁州县剧团,1976级演员训练班开班了”——“忆秦娥是后半夜走的。她觉得,在这里再也待不下去了”——“忆秦娥一回去,就被管伙食的裘存义领到厨房去了”——“大家觉得,忆秦娥这一下,是可以彻底从伙房挣脱出来了”——“忆秦娥没办法,就只好到省城去了。”——“《游西湖》是在市中心最好的剧场演出的”——“事后才听说,中南海来的人晚上看戏了。”——“当忆秦娥最终从床单里钻出来时,只说了一句话:我们结婚吧!”——“四个人碰了杯,忆秦娥就算是同意出任省秦青年演出队队长了。”——“忆秦娥终于如愿以偿,去了尼姑庵。”——“秦腔茶社的兴起,在很多年后,都是一些专家研究探讨的话题,”——“大胡子石怀玉到底跟忆秦娥结婚了。”——“秦腔要进美国百老汇演出,这在西京,自然是一件很轰动的事情了。”——“忆秦娥从艺四十年演出季,算是高高提起,轻轻放下的。”十五个较大的转折,一直到“忆秦娥突然那么想回她的九岩沟了,她就坐班车回去了”。在这条主线上,几乎穿起了全部作品八成以上的故事和情节。另外,以宁州县剧团和省秦剧院为主要区间安排任务活动的典型环境,包括秦腔茶社、排练厅、九岩沟等一些典型场所为线索,将特定的人物和特定的故事铺排在这些区间为主的线索上,与以主人公为主的线索形成交织、互衬关系,这样使得作品结构更加紧密合理,情节更加明朗,人物形象更加突出。最后,以社会背景事件发展和秦腔艺术生存状态为线索,将所有人物的前途命运和所有发生的故事和林林总总的生活琐事置于大的社会背景和秦腔艺术发展状态这两个平台上,相映成趣,互为释疑,互为影响,增强了作品的立体效果和强烈的感染力,使得作品在结构上层次分明,在叙述上主次清晰,更为重要的是加大了作品的信息吸纳容量和指向无形的内生性扩容延展。
第三,作为结构艺术的长篇小说,对于作者的思维逻辑要求很严。如何做到一以贯之,呼应自如,在这一点上,小说《主角》表现出罕见的经营之功和艺术耐力。如漓漓贯珠,浑然一体。避免强弩之末,力不从心,是每个作家都要面对的课题。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吴义勤认为,《主角》在一部诗和戏、虚和实、事和情、喧扰和寂寞、欢乐和痛苦、尖锐和幽默、世俗和崇高的参差错落中,掘发生命和文化的创造力与化育力,照亮吾土吾民的文化精神和生命境界的“大说”。生命融于戏、融于词、融于文化,戏融于叙事,传统萌发新机,小说遂成浩浩乎生命气象的大音。诚然,《主角》在创作上持之以恒地坚守了上部务实有效的结构方式,在预设的空间之内,合理地匀称地安排故事和情节,使作品整体呈现一个节拍、一个速率、一个基准,人物出场、活动、退场合情合理,故事开展有头有绪,情节推进有条不紊,通篇顺畅自然,既有高潮迭起的强烈震撼,又有流水不断的舒缓愉悦,整体结构给人以完美无缺的印象。
《人民文学》主编施战军说:《主角》有一种“整全之美”。无论从故事、人物、结构、语言还是整体节奏看,《主角》都是一部非常完美的作品。忆秦娥身上体现出非常茂盛、结实和坚韧的中国文化根脉,是当代文学史中独特的“这一个”。
三、从生活智性中提取和濡染语言的魅力
语言是小说的工具,纵观古今中外,任何有成就的小说家和经典作品,无不是令人瞩目的语言建筑师。
《主角》非常注重语言的运用、提炼和升华,在时代、生活、文化和语言之间展开了一种基于客观又归纳于主观的复杂周旋于协调。作者采用了与作品格调、节奏、情绪和内容完全契合的一种语言表达模式,让读者在欣赏人物、故事的同时感受到了语言的独特格调和艺术魅力。那种与生活本身的智性相濡以染的语言,在生动、简洁、质朴和貌似口语化的亲和力中直陈生活的肺腑心苞。
生动性指的是语言的质感。作者在叙述和描写的过程中,没有着意玩弄语言技巧,也没有人为地创造新奇句式,更没有玩弄辞藻,而是根据作品整体韵律,选用适合人物特点和故事情节发展的独具个性气质的语言进行表述。这种语言貌似随意,实则质感强烈,具有一种妙不可言的天然吸纳力和粘和性。
简洁、质朴是这部作品语言艺术的显著特色,这种语言符合这种气场的作品和这些人物的特点。以短句和短词构建作品,给人以轻松、明快、干净、利落之感。即便细节描写和叙述说明,都极力避免冗长、拖沓的词、句和段落。没有人会在阅读欣赏中感到费心、吃力和郁闷。通篇词句润滑,亲和力极强,很少生僻字词,很少令人费解和艰涩的句式,很少繁杂虚奥的段落,这种语言既能强化作品的感染力和表达力,也能提高作品的深度和广度,这足见作者的见识和功力。
与此同时,《主角》有别于其他长篇小说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一种基于生活智性而巧妙淬炼的口语化语言效应。这不仅仅体现在人物对话之中,同时也体现在作品的所有地方,这是一次风险极高的探索,做这样的探索需要作者深厚的文化功底和丰厚的生活积累,需要敏锐的观察和感知、归纳、概括能力,需要高度的智慧和足够的胆量。当然,付出艰苦的劳动和超强的心血那是自不待言的。令人惊喜的是,作者的探索成功了,成功的令人匪夷所思,令人击掌叫好。
陈彦写出了一批堪称典型的人物形象。《主角》里有主角,也有配角,他们互为表里,共同构成这个時代的角色。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长白烨认为,《主角》是一部具有“经典相”的现实主义力作。沈阳师范大学教授孟繁华认为,《主角》是新世情小说的典范之作,其对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世情民生的书写堪称正史之斧斤。中国作家协会小说委员会副主任胡平认为,《主角》对正面人物、正能量的书写非常成功。《小说评论》主编李国平认为,《主角》体现了陈彦对历史和时代的同位感知,表现了戏曲兴衰起伏和改革开放共同交织的历史进程。《人民日报·海外版》文艺部主任刘琼认为,陈彦有一种对整体命运,人的命运和社会发展的命运的深层思考,因此《主角》包含着极为丰富的寓意。
总之,《主角》是一部成功的作品,它的优点和特色表现在方方面面,是能够产生广泛的阅读共鸣、并被读者牢牢记住的一部厚重的现实主义力作,我相信假以时日,这部作品完全可以走进更加广大的舞台,被更多的阅读者欣赏。
自然,所有的艺术都是遗憾的艺术。《主角》仍然留下了一些可以继续打磨的空间。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故事情节过于生活化、密集化,尚有高度提炼、高度浓缩、高度概括的余地。二是故事情节之间逻辑演绎稍嫌松散,人物之间、故事情节之间缺失紧乏的因果关联,真实鲜活的生活有余,空灵摄魄的想象性建构不足。
责任编辑: 阎 安 丁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