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乡之望（组诗）

王学芯

在城市的手指上

城市的关节 在建筑的手指上

窗子的玻璃像望远镜的镜片

迷眼的光斑 从高空到地面

四处跳动 让不同色彩

各居落霞一方

郊外的每次凝视对应层层树丛

每一个深处的情感动作 隐入手势

失去任何痕迹

像经过蒸馏 淬炼的一颗露珠

缀在楼层中

高空汇聚起种种情绪

房间变成云池 清爽而白净的脸

像在一朵睡莲上

再生和复活

而升起的街景

花花绿绿 光雾滑过脖颈

昼夜无尽的晕眩散发芳香

钟表滴答之声

响出哑默的回音

十二月

乡村十二月 田野上的地平线

和天穹重合 像河蚌闭拢的壳

隐含黄昏的肌体

透过光秃秃的树枝 池塘

凝固了波纹 七零八落的水泡

在视力和想象力中

变成一个个落单的踪影

风吹得更低 草垛早已褪色

既无法前瞻，又不能回望

山雀飞过田垄

冰雪似幻似真

所有随风而逝的表情和反应

如同藤蔓缠绕一棵古树

我站在一垛墙边上

裸露的支墩和壁柱卸下砖瓦

冰凉而沉默的空气

像块变形的玻璃

闪着冷光

谷 仓

坐在一座谷仓 呼吸

这一刻我同

所有的谷粒一样饱满

看飞进飞出的鸟

以光速穿过时光

我以自己精致的躯体

变成默然而无知的动物

毫无生存担忧 排空了脑子里的一切

谷物变得抽象

形成指缝里可以流逝的微粒

没有饥饿的开阔面孔

使得瞬间

再也说不清自己曾是什么

或者已是什么

静静地坐在谷仓却忘了谷仓

我如一朵飘起的茸絮

可以直上天空

一扇半开的窗

那扇半开的窗 是我最好的空间

浮现出的小径 向疏远的田野延伸

穿过寂静 凝望远处

灯光之外的蔓生植物

使视野变得更加沉静

云在融化的积雪上流动

田垄悄悄缭绕 变成思想的波纹

这时我渴望一只鸟飞來

悬定眼前 闪出微蓝的光泽

随后低飞 贴着树篱

落到发黄的扁平叶子上

在一个楼层中

消磨时光

小径在半开的窗里穿梭

在大脑里回旋 一次意志的迁移

梦境闯入城市

我像一个偶然路过的人

一小片一小片田野 如同炊烟

飘过起伏不停的褐色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