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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无声》印象

2019-07-15

人文天下 2019年12期
关键词:张老师爱情

王 超

早就听说戏剧学院院长董亮抓了一出戏,是给山艺建校60周年献礼用的,请的是青话著名导演黄港先生。因为是在遥远的长清校区演出,所以一直没有去看。加上前些年弄了几部戏,为了扩大影响,还挂了个 “山东历史名人话剧系列”的牌子,结果几部戏下来,虽然也锻炼了学生提升了教学实战能力,但看遍自身,也是伤痕累累,体无完肤。所以一提话剧,竟然有些头疼了。

后来听说这部戏拿到了国家艺术基金,也没太拿当回事儿。国家艺术基金每年都有,五六年了落到戏剧学院头上一部,给刚上任的小院长送一份贺礼,也属正常……这些不太争气的想法一直保持到《雪落无声》的公演。

《雪》剧获得国家艺术基金并重新排练后,于2019年6月3日在山东艺术学院艺术剧场演出。抱着应景的心理,踟躇着去看了,刚一坐下,便被一种宏大的气势所吸引,演出开始后,竟被这个戏深深镬住了。

戏是写一群在校大学生的,他们是九零后,为了毕业,要排一部大戏 《家》。结果在排练过程中,由于和 《家》所处的那个时代相隔遥远,所以他们排演的很不情愿。有人认为理解不了里边的人物,有人认为与其排这样一出古董,倒不如去拍点电影电视剧来的实在,甚至有人干脆提出罢演,让这个班的带班也是导演老师张建博很是头痛。

于是,张老师向同学们讲起了自己的故事。那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年轻的张老师被发配到一家林厂,在那里遇到了一个男孩和一个心仪的女孩秀秀。秀秀正在读着一本书,准确的说是一部话剧,而这部话剧正是眼下张老师带学生排演的 《家》。可能当时张老师特别喜欢这部作品,悄悄把它带到林厂去的吧。

纯净的秀秀被 《家》里的人物和台词吸引,缠着张老师给她讲戏里的事情。但男孩德贵对此极为不屑,认为里边的人物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简直是白痴一群。秀秀不高兴了,不再搭理德贵,而倾心于张老师和 《家》,并对里边的人物和思想,提出了自己的见解。见孺子可教,耐心的张老师开始细致地提出一些对剧本的看法。他对人的理解对《家》的诠释,竟然一下打开了秀秀的心扉。秀秀爱上了这个文文雅雅的年轻老师,甚至为了救下被雪崩冻坏的张老师,情急之下竟以少女之身相许……

文革结束后,大学可以考了,张老师鼓励秀秀跟他一块考。秀秀答应了,但她知道自己不是念书的料,碍于心上人的邀请,还是和张老师一块考了。结果可想而知。张老师顺利地考上了大学,而秀秀则名落孙山,继续生活在大山的老林深处。

人隔两地,再续情缘因地理、身份的关系变得有些渺茫了,但出乎张老师和秀秀意料的是,一次被动的爱情初试,秀秀竟怀上了张老师的孩子。于是在是去找城里的张老师,让张老师认下孩子,还是悄悄把消息隐下来,自己把这个孩子养大的问题上,秀秀陷入了踟躇。也许受 《家》的影响吧,也许善良的秀秀根本就没想用这个孩子,从张老师那里得到什么,总之秀秀独自接受了他,并带着张老师的孩子,嫁给了那个追了她很久,且不介意她和张老师关系的赵德贵。

故事讲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但不,这还不是《雪落无声》的本意,它的本意是在通过这个故事,告诉现在年轻的学生们,爱,其实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付出。当苗苗同学面临是完成毕业大戏还是去拍电影时,当相恋几年的男友赵琪提出让她为了却母亲的临终心愿,冒充一下未来的儿媳时,苗苗理性地从爱情里退出了。在她看来,爱情的内容不应该仅仅是付出,还有更灿烂的生活,还有实现自身的价值,还有更多更多。早早地把自己拴死在爱情的大树上,对现代人而言,实在过于残酷……

戏在缓缓地进行着,三代人,三种爱情的诠释方式,用美伦美奂的舞美,妙曼不已的音乐,大手笔的导演处理,将人物、将故事演绎的声声入耳,震撼不已,让人身入其境,久久不能自已……

听说这个戏的班底是刚刚获得文华大奖一部戏的基础班底。这个班底实至名归,做出来的戏,舞美是一流的,音乐是一流的,导演是一流的,很多部位甚至精致到无可挑剔。对于这些,笔者没什么可说的,最让笔者关注的,是编剧对爱情的诠释。

剧本展示了三个不同时代的爱情。 《家》,展现的是二、三十年代的人物,那是一个时代巨变到来的前夜,所有的人内心都在涌动,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太清晰的头绪,社会在动荡,时代在变化,关系在裂变……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一些未知的东西。而唯有那个瑞珏,静静地呆在那里守着自己的爱,守着自己的男人和孩子,安安心心地做着觉新的妻子。明明知道丈夫的心里没有她的太多位置,明明知道这个男人的心不在自己这里,但照样在那里坚守,没有怨言,没有悔意,甚至还有点小小的快乐和享受……

而时过几十年后,新中国新一代的年轻人也有爱情,但他们的爱情因为众所周知的桎梏,被深深锁在少男少女们的心里。女孩虽然不再行不回头笑不露齿目不斜视,男孩虽然不再之乎者也迂迂腐腐,但他们仍然恪守着老一代人传下来的爱情观念,对爱情仍旧羞羞答答,欲言又止。他们的情感来的很慢很细,慢的就像小河淌水,细的如同蚕茧抽丝,明明知道自己爱着对方对方也爱着自己,但就是不能直直白白地说出来,仍然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地小步跛行。

时间进入了现代,爱情在年轻人的眼里已经完全透明。少男少女们不再把爱情当做羞于见人的东西,而是爱了就是爱了,恨了就是恨了,无论爱恨我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他们把祖辈父辈们在爱情表达里遮盖起来的那一部分,变成可以言表的直白,明白无误地告诉对方。用你有来言我有去语的简捷,表达着爱情的含义。

三种爱情,都在做着自己的解析。虽然表达各有不同,但对于爱情的理解却没有多少质的区别。有所不同的是,祖辈父辈把爱情的有些内容留在了心里,然后让自己在饭后茶余或者夜不成寐时,慢慢咀嚼。是苦是甜,唯有自知。现代人不是这样,由于他们善于把内心关乎情爱的内容全部表达出来,故尔让人发现爱情除了付出和缠绵之外,还有一些特别实在,特别现实的内容。虽然这些内容放在浪漫的爱情里有点儿别扭,但它的确又是爱情的重要组成部分,祖辈父辈们不想说,并不代表这些东西不在那儿。

于是爱情在 《雪》剧里就有了深刻的诠释,也就是十八世纪康德老先生所说的那种 “二律背反”,用它解释爱情就是一个立体的存在,它爱也不是,不爱也不是,情也不是恨也不是,分也不是合也不是,丢也不是,拾也不是。取其任何一端,都不是爱情的全部含义。也许这就是爱情自远古时期就是永恒主题的深层原因吧!无论在哪个时代,哪段历史,哪个部落哪个民族,爱情都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爱之愈深恨之愈烈,合了痛苦离了照样痛苦,反正爱情就是一个不能完全令人完全满意的存在,拣其一方,整体即失。反而言之,爱的时候幸福,不爱时候也会幸福,合时快乐,离的时候也不见得那么痛苦。就像 《家》里的瑞珏,你说她特别幸福吗?看着自己的男人心里盛着别的女人,从哪个角度都难以自圆其说。你说她不幸福吗?她又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小家庭的温暖和惬意。你说秀秀幸福吗?心上的人儿离开自己去省城求学,身份地域的差别令爱之将失,幸福能有多少?你说她不幸福吗?一辈子除了自己丈夫之外,还有一个人被自己牵挂,每每想起,未必全部是痛苦,说不定细细品味起来,还有些小小的美感,稍稍的满足呢!在他们那个年代里,爱情里说出来的那一部分也许是美好的,但没说出来的那一部分呢?难道没有彻骨的痛苦?现代人的爱情看上去豁达多了,但这种什么都可以说出来的爱情表达方式,就没有因失去了矇眬,而现出让人痛彻心扉的地方?祖辈父辈、现代我们,不管是爱还是恨的那些表达,你说里面包含的是忧伤还是快乐,是幸福还是痛苦?

其实爱情的魅力也许就在这里,它让人哭让人笑,让人难过让人快乐,让人苦涩让人甜蜜,让人“痛并快乐着”。它说不清,道不明,没公式没定义,合也合理,分也合理,爱也失去不爱也失去,历史的长河流淌千年,唯有一个爱字,让人类难以给它下出一个确切的定义。

剧本能把这种爱情的诠释写出来,实属不易,没有深厚的哲学功底,一般编剧难以做到!

听说这个戏的剧本改了很多稿,我从校庆60年演出的那一稿看起,拢共看了三稿,第一稿真是有些问题, 《家》、改革开放初期、现代这三条线各唱各的调,各吹各的号,实在难以连成一气。后经多方努力,又改了第二稿、第三稿。最后这稿出来,才有了这次哲理满满的成功演出。

当然,这个戏也并非无剌可挑,让一伙年轻学生承担这样一个横跨三个时代的戏,的确有不小的困难。他们是些还没有正式走入社会的学生,他们对人生对爱情毕竟还没有一个特别明晰的看法,让他们同时去扮演这些时代、年龄、文化差异那么大的三代人,确实有些力不从心。

特别有意思的是,这些生活在大学里的学生们,在演大学里的自己时,反而稍显捉襟见肘,倒是他们在扮演 《家》里的人物时,却显得那么自然、端庄、大气,那么有带入感。也许是我们都没见过爷爷奶奶年轻时爱情的缘故吧,不知道,没见过,所以无论怎么表达,也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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