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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庞德的诗歌中看庞德的中国文化情结

2019-07-12施文佳王成军江苏师范大学江苏徐州221000

名作欣赏 2019年21期
关键词:庞德儒家文化韵律

⊙施文佳 王成军[江苏师范大学, 江苏 徐州 221000]

埃兹拉·庞德是20世纪英美新诗运动的领头人物,他所倡导的意象派诗歌一扫繁冗拖沓、晦涩难懂的维多利亚风格,为诗坛带来了新鲜的空气,推动了新诗运动的蓬勃发展,带领英美诗界走上一条前景无限的道路。纵观欧美文学发展史,无论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各种思潮,还是现代后现代以来的各种文学流派,都不是凭空臆想出来的,而是在某种程度上对前人的借鉴和创新。庞德的许多诗歌作品实际上是在翻译的基础上对某些中国古典诗歌的再加工,从中可以看到庞德对中国古典诗歌和儒家文化的多方面借鉴。埃兹拉·庞德与中国文化的邂逅可以追溯到1905年,劳伦斯·比尼翁的一系列以“东方与欧洲艺术之化较”为主题的讲座激起了庞德对东方的强烈兴趣,庞德从此开始接触、认识中国文化。1913年9月,庞德在伦敦遇见了美国东方学家费诺罗萨的遗孀玛丽·麦克尼尔·费诺罗莎,玛丽将她丈夫研究中国文化的遗稿交给庞德整理,庞德从此踏上了真正意义上的中国文化之旅,亲身体会到了中国古典文化的独特魅力,与中国文化就此结下了不解之缘。从庞德的诗歌创作之中,我们得以窥见一二:形式上,结构简洁、对仗工整、韵律优美;内容上,意象叠加,生动形象;思想上,深受儒家文化的影响。

一、中国古典诗歌对意象派诗歌形式的影响

庞德青睐意象派诗歌的原因之一是反对西方诗歌平庸拖沓的叙事风格。19世纪末20世纪初,感伤主义诗歌在西方盛行,以庞德为首的英美意象派旨在“使诗歌摆脱浪漫主义的感伤情调和无病呻吟,力求使诗歌具有艺术的凝练和客观性”。中国古典诗歌简洁精炼的篇幅、对仗工整的平行结构与庞德的诗歌理念不谋而合,他认为要破除维多利亚时代遗留下来的陈词滥调、冗长拖沓、言之无物的腐朽文风,就必须倡导一种简洁凝练、意象鲜明、内容充实的新文风和新的创作手法,于是,他提出了“意象派诗人三不准”,其中后两条是“决不使用无助于表达的任何词语”和“关于节奏,依附于音乐性词的顺序,而不是依照节拍的顺序进行写作”。在诗歌创作实践中,庞德也力求简洁的结构、工整的对仗和优美的韵律。受中国古典诗歌短小精悍、表意凝练之风格的影响,庞德坚持“决不使用任何无助于表达的词语”,借鉴中国古典诗歌高度凝练的表达方式。他的诗省略了很多冠词、介词、系动词等没有表意功能的词,即使破坏句子的语法结构,也坚持力求达到最大限度的简洁凝练。美国当代批评家契索尔姆称庞德的这种诗歌体式为“脱体句法”,指诗歌的句法解体现象。比如庞德将李白的诗《送友人》中的“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翻译为“mind like a floating wide cloud, sunset like the parting gold acquaintance”,省略了系动词,这种并置、减省的结构取得了特殊的艺术效果。此外,为了追求中国古典诗歌工整的对仗,庞德的诗歌中出现很多中国式的平行结构。庞德一反西方随性自由、天马行空的表述风格,精益求精地锤炼出工整的诗句来表达细腻的情感。

传统的英语诗歌的叙述方式丰富多彩,不受过多的限制,通常可以分为自由诗和韵律诗两种。即使是西方所谓的韵律诗,大多也只是要求每个诗句结尾部分押韵,相邻押韵或者相隔押韵等,没有中国古典诗歌严格的韵律要求,更不必说那些更加随意的自由诗了。中国古典诗歌优美的韵律深深地吸引了庞德,庞德提出“关于节奏,依附于音乐性词的顺序,而不是依照节拍的顺序进行写作”。庞德的《在地铁车站上》被誉为意象派经典,而这首诗在首次出版时庞德“很小心地标明了节奏单元之间的空间”:

The apparition of these faces in the crowd;

Petals on wet black bough.

这一独特的排版,不仅使诗歌形式整齐美观,更凸显出诗歌的节奏单元,即意象派强调的“自然的节奏”。《在地铁车站上》这首代表作,短小凝练,但又具体清新,不仅体现了庞德诗歌作品中简洁凝练的结构、工整有序的对仗、朗朗上口的韵律,更展示了意象派诗歌最重要的元素——“意象”。

二、中国古典诗歌“意象说”对意象派诗歌内容的影响

意象派真正创新之处就是关于“意象”的理论。“意象”作为这一流派的理论核心也是他们对现代诗影响最大的部分。庞德提出的“意象派诗人三不准”的第一条便是“直接描绘主观的或客观的事物”,即中国古典诗歌常说的“寓情于景”“情景交融”。 庞德给“意象”下了如下定义:所谓“意象”就是瞬间实现的理智和情感的综合体,其目标是准确实现外在客观事物自己发生变化,或者转化成内在、主观事物的那一瞬间。上文提到的《在地铁车站上》这首诗,第二行中的花瓣,即在地铁站中见到的美丽的脸。庞德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将原本30多行的诗,改成这样简短的两行短诗。庞德深信“自然物体都饱含足够的象征意蕴”,第一行面庞的涌现到第二行黑枝上的花瓣的转变,正是诗人面对繁忙拥挤的地铁站,突然发现一张美丽的脸庞时内心的主观感受,花瓣这一意象正是诗人在那一瞬间的思想和感情的复合体。庞德倡导作诗要直接描绘不评论,这首小诗不多言其他描述性的词,仅通过“脸庞”和“花瓣”这两个简单的意象,向我们传达在压抑的地铁站内见到一张美丽的脸庞时一扫阴霾的喜悦。这就是“意象”的独特功能与魅力。

1914年,庞德从意象派转向“漩涡主义”,他认为:“意象并非一个意念,它是一个能量辐射的中心或者集束——我只能称之为漩涡,意念不断地涌进、涌过、涌出这个漩涡。”我们可以从中抽取出“意象叠加”的内涵来,这种意象叠加产生的效果类似于中国古典诗歌的“意境”。 在中国古典诗歌中,意象的叠加是指运用丰富的联想,把两个及以上的意象连接在一起。诗句在意群结构上没有明显的连接词,在意义上也放弃了诗人的主观评述,整首诗只由若干名词或名词性短语构成,多个不同的意象在同一时空重叠。这种舍弃连接词,重意合、轻形合的形式,思维跳跃,但又由其内在的逻辑关系串联在一起,产生意象化的审美效果,如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庞德《诗章》的第49章第1节,正是此类诗歌的代表作:“Rain; empty river; a voyage,/Fire from frozen cloud, heavy rain in the twilight/Under the cabin roof was one lantern./The reeds are heavy; bent;/And the bamboos speak as if weeping.”(雨,荒江,旅行人,芦苇沉甸,垂弯弯,寒云,闪电,暴雨,昏暗天,竹林萧萧,似在悲泣。)这首诗很短,多个意象叠加、汇集并置,全诗没有一个描述性的词,没有一句主观性的评论,但孤独悲凉的气氛早已跃然纸上,足以与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相媲美。

由此可见,庞德不仅从中国古典诗歌中借鉴了形式结构的技巧,在内容上也吸收了充足的养分。鉴于中国古典诗歌通过意象的叠加或并置,在同一时空里凝练意象群的艺术手法,庞德明确了创作要舍弃无益于表意的词这一原则,意象的叠加也为诗歌的凝练性提供了可能。中国古诗使庞德认识到,简洁就是自然,简洁就是美。

三、儒家文化对庞德诗歌创作的影响

艾略特曾问庞德:“你信仰什么?”庞德在经过多年的思考和论证后回答:“我信仰《大学》。”庞德的回答足以证明中国儒家文化对其有着深刻的影响,这种影响也同样反映在他的诗歌创作与翻译之中,在《诗章》中表现尤甚。《诗章》第52—71章从概貌上勾勒了中国古代历朝的兴亡史,也体现了庞德的个人倾向性:孔子思想在哪个国君心中占主导地位,哪个国君的统治便会牢固;孔子思想在哪个国君心中失去地位,哪个国君的统治便会混乱。虽然这明显带有庞德的个人主观性,有失偏颇,甚至在我们看来完全是荒谬之谈,但这也强有力地证明了庞德对儒家文化推崇之极。从《诗章》的第85章一直到结束,庞德从不同的角度赞扬孔子的仁义思想和对礼的推崇。据张子清的统计,庞德在《诗章》中,引用了《大学》两次、《中庸》四次、《论语》一次、《孟子》九次,汉字九十三个,由此可见儒家文化对庞德的影响之深。

庞德的诗歌翻译与创作烙上了鲜明的中国的传统文化特色,庞德不仅从中国古典诗歌中借鉴了形式结构的技巧,在内容上也汲取了充足的养分,思想上借鉴了儒家文化的思想,使得诗歌变得含蓄、集中、凝练、富于感性。①⑫ 申富英:《论庞德诗歌创作对中国文化的借鉴》,《齐鲁学刊》2005年第3期,第110、111页。

②⑪ 李正栓、孙蔚:《庞德对中国诗歌与思想的借鉴》,《当代外国文学》2011年第1期,第67、68页。

③ 郑敏:《诗歌与哲学是近邻——结构——解构诗论》,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98页。

④⑨ Jones, Peter.

An Introduction to Fifty American Poets

.London: Heineman Educational Books Ltd, 1979:135.

⑤ 王贵明:《中国古典诗歌美学与庞德现代主义诗学》,《北京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6期,第88页。

⑥ 赵毅衡:《诗神远游》,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年版,第233页。

⑦ 虞建华:《美国文学的第二次繁荣》,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

⑧ 董洪川:《庞德与英美现代主义诗歌的形成》,《外语与外语教学》2006年第5期,第37页。

⑩ 杨凌雁:《弗罗斯特的现代派诗风》,《外国文学研究》1999年第1期,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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