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恶美丑 都应该被同情
2019-07-08李佳欣
李佳欣
雨果在《巴黎圣母院》的序言里提到,他在巴黎圣母院的一个黑暗角落,发现墙上有一个深深陷入石头的手刻的希腊文词语“'ΑΝ?Γ ΚΗ”(命运)。于是他想:“那痛苦的灵魂,一定要把这罪恶的烙印、不行的烙印留在古老教堂的额头上才肯弃世而去的人,究竟是谁……这本书正是为了叙说这个词而写作的。”那么,雨果是如何安排書中人物的命运的呢?我在读完全书后,再回头思考这个问题,我认为,透过小说中几个主要人物的故事,我们可以深刻地感受到雨果对每个人物的悲悯,除此之外,还折射出他鲜明的人道主义思想。
先说性格最复杂,也是整篇小说最大的“坏角”——副主教克洛德。起初,我对这个角色只有深深的厌恶,因为他秃头、严峻、阴森可怖,还一而再的想要掠夺纯洁美好的爱斯梅拉达,他有什么资格呢?而且因为他疯狂的占有欲和罪恶的毁灭欲,间接或直接地将无辜的爱斯梅拉达送上了绞刑架。可当我读到他在监狱里对爱斯梅拉达诉说的那番痛苦、无奈、真挚而又疯狂的表白时,我内心受到了强烈的震撼,竟还不由得对他产生了一丝同情。
这个看起来压抑变态的封建教士,何尝不在质问自己呢——“我有什么资格?”在遇见爱斯梅拉达以前,他是看似死气沉沉的卫道士。而当他遇到爱斯梅拉达以后,长久封存在他心里的情欲和肉欲再也无法掩盖,彻底地喷发了。可这种喷发是为操控他至今的“封建教义”所不容的,他害怕憎恶、无法接受自己拥有这样的情感,因为他的身上只能拥有“神性”!所以,他要爱斯梅拉达来负责这份“耻辱的情感”。可爱斯梅拉达的彻底抗拒终于让这个向来自负高傲的主教恼羞成怒,“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他亲手将爱斯梅拉达送到了死亡面前,甚至在此之前仍然渴望得到她的“垂怜”:“最后一遍,你愿不愿意属于我?”。在我看来,他的动情和恳求,在某些角度看来甚至是珍贵的,可这样纯洁的爱慕又怎么会演变为疯狂的占有欲、嫉妒心和毁灭欲呢?年轻时的克洛德博学广识,心怀慈悲,不仅独自抚养弟弟,还收养了“丑得不能看”的卡席莫多,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他都是个好人。可“命运”又是如何塑造他的呢?常年的禁欲主义和教育失败的弟弟都让他难以体会到世界的美好,他只能将自己裹挟在神学的黑袍子里阴暗地观察世界。而最终,他也是被向来“忠心耿耿”的卡席莫多从巴黎圣母院顶端推下摔死。我想,雨果之所以借克洛德的手刻下“'ΑΝ?Γ ΚΗ”,大致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对自己的命运悲剧有所认识的人物,可环境逼迫他无法与自己和解
再来说卡席莫多,雨果对卡席莫多的丑的塑造,已经到了“完美的丑”的地步。比如约翰说:“独眼比瞎子不完美得多;欠缺什么,他自己知道”,有时我甚至在想“完美的丑”是否也是一种美?可奇异的是,每当我读到卡席莫多,我总会忘记他的丑,或者说,忽视他的丑。甚至在读到他在巴黎圣母院的成长过程时,我觉得他异常鲜活可爱。书里的人憎恶他,可读书的人都“怜爱”他。我想,也许并非读者爱他,而是雨果爱他,爱他在身处莫名的无尽恶意中却仍然至诚至柔的心,爱他身上迸发出的美好的闪耀的人性:充满活力、知恩图报、善良真诚。卡席莫多最终在坟墓中抱着爱斯梅拉达死去——“美好”抱着“美好”死去,我相信这是雨果对他们、对人性的凄美祝福。
最后再说爱斯梅拉达,在雨果对整个巴黎用近乎灰暗潮湿的笔调进行描写时,爱斯梅拉达像一束明亮澄澈的光,她走到哪,人们的目光就痴痴地汇聚在哪,雨果将所有美丽的特质都给了她:小手鼓、裙摆、金色的小山羊佳利,也将所有美丽的品格都给了她。她本该像位天使引人瞩目,可人们却是这么想的:“他说:‘哦,不,她是个吉卜赛姑娘!一切幻觉尽皆消失。”丑会遭到厌恶,美竟然也会!仅仅因为她的身份——吉普赛女郎,她的美就是不详的,而她的出身,甚至也是因为婴儿时被偷到吉普赛人部落,多么荒诞,多么讽刺!除此之外,她对待孚比斯的感情是那样纯洁忠贞,甚至失去尊严,而反观孚比斯,两人在身份地位和品格上的强烈对比就更显出雨果的愤怒——我们追求的到底是世俗的地位、规则,还是真善美?
越是深入地去咀嚼这本书,我们就越能体会到每个角色的苦痛,仿佛他们就站在面前,冲我呢喃、呐喊。我对这本书的每个角色都寄予同情,我想这也是雨果在批判之外想要表达的东西:跨越种族和阶级,放下歧视,用同情、慈悲、博爱去拥抱,无论善、恶、美、丑。或许“爱”并不能带来雨果理想中的那个世界,但人道主义思想,无论何时都不应该蒙灰,它至少能给还处在动荡过渡期的人们一些希望、慰藉和追求光明的勇气。我不禁想起去年的台湾金马奖,一位纪录片导演在领奖台上公然发表了“台独”言论,而这一举动,很可能会使几十年来两岸文艺交流的最大盛会毁于一旦。晚会导演李安在事件发生后写了六个字:“爱最大,爱最大。”这六个字既让人难过,又让人动容。
在今天,世界上依然还存在很多很多的压迫与仇视,我们也依旧需要努力地跨越地域、政治和各种阻碍,去选择拥抱和信赖,去呼吁自由、人性、平等和博爱。人道主义可以在十八世纪发光发热,同样也应该在二十一世纪发光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