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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苏轼以赋为诗

2019-07-08杨昀

北方文学 2019年17期

杨昀

摘要:诗歌发展至唐朝体制完备,成一代之文学,后代实难以超越。宋人唯有“破体而出”,变唐之文学,才能开拓出自己的领域,将宋诗发展到新的高度。宋人“以文为诗、以赋为诗、以禅入诗、以才学入诗”破体而出。苏轼在宋代文坛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在以赋为诗上有其突出特点。本文结合赋的特点来理解“以赋为诗”在苏轼作品中的体现,对于了解文学内部学科间的交叉发展和宋诗特点有一定意义。

关键词:破体;以赋为诗;铺陈夸张;结构布局

袁中道先生在《花雪赋引》曾经说过:“天下无百年不变之文章。”一般来说,一种文体存在的时间愈长,其产生的作家愈多,以及相应的作品数量愈多,渐渐地形成一种相对稳定的格式。在后代学习中容易套用格式,难逃窠臼。为了避免停滞不前,宋人破体为诗,为宋诗发展打开新的一条路。

破体,原本是书法名词,原指不合正体之俗字,后借用为文体学术语。指打破固定标准,突破文体与文体间的界限,互相影响,文化渗透,产生有别于旧体的新奇独特之感。袁枚曾说:

“唐人学汉魏,变汉魏;宋学唐,变唐。其变也,非有心于变也,乃不得不变也;使不变,不足以为唐,亦不足以为宋也。”(袁枚《小仓山房文集》)

宋人将文学与临近学科间进行了整合,随之产生了以禅为诗、以禅为词、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以戏剧为诗、以老庄为诗、以仙道为诗、以书法为诗。文学内部门类间的交叉渗透,造成了以文为诗、以赋为诗、以赋为词。以诗为词、以文为词、以文为赋等等新文体。在这其中的“赋”主要是指汉大赋。本文讨论苏轼作品中所体现的“以赋为诗”。

关于诗、文、赋间的关系,赋,渊源于诗骚,诗与赋本是两种独立的文体,但传及唐宋对诗词文产生影响。正如陆机在《文赋》中曾经说过“诗缘情而绮糜,赋体物而浏亮。”郭绍虞先生在《论赋兼赋史》中表示“赋作为一种文体,一方面既可以看作非诗非文,另一方面又可以看作是诗是文。”诗赋间的融合,主要是体现在构局谋篇、意象选择、铺陈夸张、虚实结合等等方面。有关于苏轼以赋为诗的研究专著,目前仅仅有郑倖朱先生《苏轼以赋为诗》一本专著,先生认为苏轼以赋为诗是可以看做是拓展宋诗的又一贡献,但也坦言结构特征以及风格表现上的“以赋为诗”有待后人挖掘,接下来具体分析。

一、铺陈夸张

长洪斗落生跳波,轻舟南下如投梭。水师绝叫凫雁起,乱石一线争磋磨。有如兔走鹰隼落,骏马下注千丈坡。断弦离柱箭脱手,飞电过隙珠翻荷。四山眩转风掠耳,但见流沫生千涡。嶮中得乐虽一快,何意水伯夸秋河。我生乘化日夜逝,坐觉一念逾新罗。纷纷争夺醉梦里,岂信荆棘埋铜驼。觉来俯仰失千劫,回视此水殊委蛇。君看岩边苍石上,古来篙眼如蜂窠。但应此心无所住,造物虽驶如吾何。回船上马各归去,多言譊譊师所呵。(《百步洪》)

全诗先用白描,后采用多个比喻渲染,将比用为赋法。苏轼将水波比如狡兔疾走,比如鹰隼猛落,又比如骏马奔下万丈险。轻舟似断弦离柱、飞箭脱手、飞电之过隙,又似荷叶上跳跃的水珠。后用“四山眩转”等写船客的感受。后以之摹写激浪轻舟,最为警策,也是赋法。“我生”的以下后半部分,主要是谈人生的变化无常。人生如流水,不舍昼夜,不由己意,听任天命,物恒人去。赋用典繁多,破体为文,苏轼的“以赋为诗”多用典故,并且善用佛语。“一念逾新罗”化用了佛语:“新罗在海外,一念已逾。”还有“劫(意为劫波)”、“住(意为僵化)”等。诗中的“觉来俯仰”是庄子“其疾俯仰之间,而再俯四海之外”思想的发挥,生命逝去像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中“聊成化已归尽”。

二、结构布局

西山烟雨卷疏帘,北户星河落短檐。不独江天解空阔,地偏心远似陶潜。(《监洞霄宫俞康直郎中所居四咏 远楼》)

诗中的末句是对陶渊明“心远地自偏”的成功化用,苏轼此句减轻了六朝诗过度使用玄言的成分。登远楼望高,看西山烟雨、看北户星河,是赋者常用的观察视角,意在营造江天空旷,远楼独耸的意境。苏轼以赋法写登楼所见,境界既成后,整理“心远”与“湖开”的逻辑,兴发登楼远望心旷神怡之感触。以景生情,以情论理,两者交融汇合,诗意盎然。

赋法在结构上有其独特之处,刘勰在《文心雕龙》中云:“夫京殿苑猎,述行序志,并体物经野,义尚光大。”此意是指汉赋中大量描写了都城宫殿的华美、校猎规模的盛大都显示出了一种泱泱大国的气象。又比如司马相如在《上林赋》中有关于对园囿的描写,以平行视角观察天地万物,于大处浩渺,于细处纤微也影响到了苏轼的诗歌创作。《远楼》便是以这视角在写景,相同之作还有:

八境见图画,郁孤如旧游。山为翠浪涌,水作玉虹流。日丽崆峒晓,风酣章贡秋。丹青未变叶,鳞甲欲生洲。岚气昏城树,滩声入市楼。烟云侵岭路,草木半炎州。故国千峰外,高台十日留。他年三宿处,准拟系归舟。(《郁孤台》)

群山翠浪,身处于天地之外,俯视城市,以长虹弯曲通水之外形,将长虹的光彩付之于水,增添了一份生气。比喻流水,生动又有新意。苏轼选择了赋家俯瞰天地的视角,居高临下,将崆峒、章貢、绿叶、水面、水声、城树、市楼意象一一收入文中。诗歌中常常出现这样一种现象:“诗中所写不并一定是诗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而是神思驰骋于世间,如海市蜃楼般看见千里以外的人和物,且栩栩如生若身临其境。”毫无疑问,对于诗人的想象力和概括力有要求。也正是像苏轼这样一类的诗人能站到一般文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千里之外的故国不再是凭空想象之辞,而是自然发生在周边,触景生情。以诗歌之笔调体式为主体,糅合了汉赋中的笔调体式,又融合了汉赋篇章的组织和情思的积聚。

三、排比诙谐

汉赋中的叙事通常以类向推,善用排比,在气势形成强烈奔放之势。苏轼诗中也不乏此类用法,下文将此细说。

薄薄酒,胜茶汤;觕觕布,胜无裳。丑妻恶妾胜空房。五更待漏靴满霜,不如三伏日高睡足北窗凉。珠襦玉柙万人祖送归北邙,不如悬鹑百结独坐负朝阳。生前富贵,死后文章,百年瞬息万世忙,夷齐盗跖俱亡羊,不如眼前一醉是非忧乐两都忘。(《薄薄酒二首》其一)

苏轼先用薄薄酒、粗粗布和丑妻恶妾构成三组句,后以三“不如”排比句,层层渲染,面面衬托,彰显乐观旷达的理趣,是用赋法入诗的一种体现。类似作品还有《试院煎茶》、《和钱安道寄惠建茶。》

苏轼虽然多次被贬,但也常苦中作乐,保持一种旷达乐观的心态,更以这种心态感染亲友,故诗中不乏诙谐之感,如《戏子由》,全诗以十六句一百二十字渲染烘托苏澈的形象,诗中开篇写苏澈学舍简陋,生活清贫,于此境况心中无愧只令旁人羞,有意夸张苏澈,对比自讽,则子由光明磊落的气节、不为外物迁“门前万事不挂眼,头虽长低气不屈。”的儒雅风范,跃然纸上。再以自我比照,更加凸显子由的美好,故意作相反之势。苏轼此诗用喜剧手法谱写悲愤之歌,看似戏谑但有深沉之感,在嬉笑之间成文章,具有苏轼独有的审美价值。

“以赋为诗”,始于唐宋,唐代韩愈杜甫等都有运用,如韩愈的《南山诗》,发展到宋朝,多见于古诗中。在纵向的历史上来看,苏轼具有承前启后的作用,大胆并且创新的将赋法用于诗歌创作,既丰富了自己的诗歌,又因为其文化地位和诗歌魅力影响到了文坛写作,从而将宋诗发展到新高度。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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