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县山区的聚落中,小说的断章消失
2019-07-04
他的鹿
在结冰的冬天,他看着妻子就着火炉
他的妻子在看一本科幻书籍
腿盘着腿。并盖上被单
他出门买药,从对面隔着的那层
一位家庭妇女在扯动窗帘的下面,
绕树而过。除非是偶尔闻到雪的冷腥味,
在她对面的那排窗户,像剥开的片装药铝箔
她几乎不看。仍然是去年橙黄的药片
药还未买来,此时,她的眼睛仍盯着书
她的手肘、脸颊。她体内的血脂,
从风破窗的那一刻起,形成晶状体
并使血液,从她的脚部撤回循环的温度
当她的肢体像碎雪溶解在炉里之时
他买回药,她还剩的嘴
像反季节樱桃挂在左半边脸上
他买回的“药”是维生素B 族片
被她吞下后。他的妻子
逐渐还原她溶解的肢体,
逐渐地出现角,褐色与绒斑
一只鹿,沿着窗外攒动的雪迹,
和小说的断章消失。他听见她的那本书
猛然摔在地上,并传来蹄音。
县地图
不算大的县级市、县以下更小的镇。
只要想到,但凡是在空空的地图上,
颜色用来勾勒自然分布带
我们将排除那盏,夜里台灯的照耀,
还是包括在内?没有争议。
那青柚色光线,即使不归为温带草原
也算不上荒漠带。在初夏,
当我的女友爬上楼顶
她靛蓝色的皮肤暴晒过天体之光
“它表示寒带苔原带”
——我的手在指高纬度边缘。
假使我们的地图刚好包住一听铝皮罐时
这个小镇将竖着在接近罐沿的位置。
太平洋的水位线,被我们的一小口辍饮
喝停在那儿,并在
县郊、界限处晃动着气泡。
假使,我们在灯下旋转这罐头,
沿着倾斜的黄赤交角,晨昏线
刚从一个抱着尤加利叶的
女人胸前扫过整座县城。
画架模型
正如我们所做的,细长的包装袋
由华中运往华南的这件,拆开它
我们拼接——方枘与凿槽对口
木桩与螺丝组成的简易画架
带有木结的上卡头,仅仅一枚
另一枚照着中轴木一直推至顶口
大部分木架用镀金配件固定
卡在当中的两截横档也是这样
一天开始我们就欣喜于木制手工
午后,我从小径走到县路上去
寻觅夜间食材。你开始涂画
你染上赭石或者熟褐
把木架放置在一棵秤锤树下
当我们的画架颜料未干之时
一颗棕色浆果从树上落了下来
擦去画中色泽粘稠的一小块。以此
记录它的引力下的线变轨迹
晚上,我们因新鲜的食材而高兴
河水浸泡着亮色茄条,莴笋
西红柿切成圈在锅中翻炒
我们在高声谈论
番茄红素在体内猝灭单线态氧
一天到头我们不舍睡去
制造巨大的呼吸赶走肺叶里的木漆味
没有打扰,芦苇撕裂的声音
从门闩里漏出去
水循环模型
一旦县城迎来强降雨,那么长时间
尽管那是在大热天所期待的,哪怕我们
既想不出也猜不到它源自哪里,那书上写着
但我们竟不敢相信那书上写的。白昼里
我们把车朝舜皇山开,直到云的边界
再东边是沿海的省,更远处的积雨云
在日本暖流上空,聚积水汽,传输。
从海洋到我们的房屋。当车从山下返回,
远处的村落在大陆水循环中得到更新,
一把撑开的伞倒着在地表径流上,
它将飘向白昼消失的隙口。
我们打了孔的小麦饼干袋就在这降水中
拆封后哑了,我们的家猫不吃。
卧室——多么敞亮,我们把小鸡安放在
刚换内囊的被窝上,那里
棉制绒干燥而富有浮力
到了晚上,我们的屋子接通家用电压
客厅的光像快递盒中的缓冲气袋
一样膨胀,那么虚无
那么,你看,那些被担忧的燕子
也赶着雨夜飞回窝里了。
走廊模型
她在家中迎接他,在縣山区的聚落中。
经过县郊阔叶林带,再往前是乡道
稀疏的卷烟灌木和低矮的树秧
在气压梯度力推进的风速中轻微晃动
他穿越玉米田分岔的窄径,乡间行驶着
一部柠檬色的皮卡车。太阳雨
在后载箱上溅起谷麦的幻影。当他看见
她也听到了,那熄灭的引擎声伴随着汽油味
掠过初春的新竹。他终于迈向她的宫殿
前厅、翡翠妆台,而她正在那里涂上防晒油
她的父亲,正站在椅子叠着椅子的高处修一盏灯
来自村落的电流有泉水的声音,通透而澄明
最终涌动在钨丝上。倘若他说:“修好了”。
她的母亲就会在椅子下扶稳椅子,
并接过他手中的起子与扳手。
然而,她的母亲没有出现在这里
妆台、前厅,直到房子外,他的车下
她穿过这条三点连成走廊,并把这儿
撒下一层薄薄的木鸢尾花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