嵌入、建构、自主:学校社会工作本土路径探究
——基于深圳的十年发展历程
2019-07-04李晓凤林佳鹏张姣
李晓凤 林佳鹏 张姣
2007年10月,深圳出台《中共深圳市委深圳市人民政府关于加强社会工作人才队伍建设推进社会工作发展的意见》及7个配套文件(简称“1+7”),标志着深圳学校社会工作开启了专业化职业化进程。作为一项制度化与重要的实务领域,学校社会工作也步入了对原有学校服务体制的结构性嵌入实践,并逐渐成为整个学校教育结构的有机组成部分(李晓凤,2017:46)。到2017年10月,在十多年的时间内,深圳学校社会工作已探索出“嵌入性发展与结构性建构”的实务路径。形成“党委领导、政府主导、民间运作、部门协同”运作模式,以及福利多元主义下购买者与服务提供者分离的服务输送模式。即借鉴香港经验着手探索“一校一社工”,打造多方参与,以逐渐获得专业自主性的发展空间。
一、深圳学校社会工作嵌入性发展历程与现状
嵌入性发展指专业社会工作嵌入本土社会工作实践领域并获得发展的过程(王思斌,2011.:212),这也是专业学校社会工作在深圳生存和发展的重要特征。
(一)深圳学校社会工作的嵌入性发展历程
深圳学校社会工作在经历十年发展后,呈现出专业社会工作(嵌入主体)嵌入原有学校服务系统(嵌入对象),在与教育局、学校各部门、社区、基金会等多主体(嵌入空间)的结构性互构中,实现专业服务、发挥相应功能(嵌入效应)的过程,并表现为“嵌入—建构—自主”的曲折发展趋势。根据深圳学校社会工作嵌入主导体制的深度不同,可以划分为如下四个阶段。
1.以岗位辅助工作为主的边缘嵌入阶段
“1+7”文件颁布后,深圳在教育、司法、妇联、残联四大领域推行社会工作试点,采用福利多元主义服务输送模式,由五方持分者(即政策决策者、民办社会工作服务机构、用人单位、学校社会工作者、督导者)参与学校社会工作建构。2008年3月深圳市教育局首批9名社会工作者获得上岗证书,6月深圳慈善公益网12名社会工作者被派驻到光明区13所公立学校提供服务(许莉娅,2009:35)。在政府强力推动下,深圳学校社会工作者进入以岗位服务为主的“边缘嵌入”阶段,较多履行日常行政性工作,如接电话、写德育材料等,实质性的专业服务推展较少。
在“边缘嵌入”阶段,因深圳市教育主管部门强制学校接受社会工作者,并由第三方派驻学校,社会工作的角色定位模糊,常有“寄人篱下”的感受与“行政化”的工作特色。同时,社会工作者在学校的知晓度较低,需要艺术化地处理与心理或德育老师关系,以此获得独立的生存空间。这样,社会工作者容易失去专业自主性,难于同时间完成政府期待与专业期待的协同发展(李晓凤,2010:47)。
2.以小专项服务为主的浅层嵌入阶段
因深圳政府意识到最初学校社会工作发展的不同问题,如制度不完善、定位不清晰、认知度不高及专业性不足等,在反思前期的实务经验及政府制度支持的结构性建构中,深圳学校社会工作步入以小专项服务为主的浅层嵌入阶段。政府除了加大政策支持、开发学校社会工作岗位、提高资金投入与保障力度外,还积极拓展各具特色的小专项政府购买服务(李晓凤,2017:48),以推动学校社会工作由行政性、边缘性、辅助性工作逐步转向小型项目化服务。比如,2009年深圳市教育局与深圳希望社会工作中心合作,启动了中小学生“危机干预”项目,下设热线与网络咨询、社区与学校支援、生命教育、危机介入等,以此帮助在自杀、交通事故、性侵等危机事件中受影响的学生摆脱心理阴影,打造“学校—家庭—社区”三位一体的危机预防与青少年身心健康成长网络。
以中小学“危机介入”为代表的小型项目实施,让多方持分者开始看到专业服务的成效,标志着学校社会工作逐渐由被动变主动。同时,在项目化运作中社会工作有智慧地与学校相关部门沟通合作,回应学校社会工作介入的空间紧张,寻找合适的行动空间并将其合法化制度化(张大维、郑永君,2015:87),实现了对学校系统的浅层嵌入,加速了学校社会工作专业化、职业化进程。
3.以“家—校—企—社”多方联动与全面辐射为主的深度嵌入阶段
据不完全统计,截至2014年底深圳学校社会工作者有185人,服务于全市8个区的140余所学校,其服务人数、覆盖程度与服务规模比2008年有明显提升。同时,学校社会工作的服务项目逐渐成熟,与学校各部门运作机制逐渐完善,开始进入“家—校—企—社”多方联动的深度嵌入,主要体现为两大特点。
第一,部分企业参与购买服务,社会工作者入驻民办学校。学校社会工作购买服务通常由市区两级教育局出资,但近年来个别私立学校通过企业或学校出资50%(政府出资50%)购买社会工作服务。比如达聆驻校社会工作服务项目由龙华区社会建设局、深圳市展华实验学校共同资助,依托展华实验学校、展华幼儿园及所处社区开展服务。目前服务人群从幼儿园至高中共覆盖12个年龄层,是一个综合性的学校社会工作服务项目,旨在为儿童青少年群体营造完整的生命成长空间。
第二、服务对象由一般学生扩展到特殊学生,服务覆盖率逐步提升。以深圳希望社会工作服务机构为例,截至2017年底,机构有学校社会工作者36人,已覆盖全市7个行政区16所直属学校22个校区,服务对象覆盖各类小学、高中,参与各类学生突发事件的处理与支援。又如,深圳南风机构透过龙岗区四类重点青少年群体调研,联动司法社会工作、家庭社会工作、社区社会工作、志愿服务等发挥枢纽作用,为特殊学生提供“预防—治疗—发展”的全链条无缝链接服务,提出适合本区预防青少年犯罪、促进重点青少年群体发展的社会工作创新模式。
4.前瞻性探索:迈向专业自主性嵌入阶段
自2008年以来,深圳学校社会工作一直在寻求实践权与专业话语权,以彰显专业存在的独特价值。比如从起步期的边缘嵌入,到政府强势推动下多方联动、全面辐射的深度嵌入;从早期在学校体制内缺乏独立空间,到被学校接受甚至由学校出资购买,深圳部分学校社会工作开始迈向自主性的嵌入。同时,在政府与学校的让渡空间中,学校社会工作借用专业框架创设行动空间,在德育教育的软性嵌入中寻求合法性与独立性认同,以此谋求行动、改变并赢得部分的专业自由裁量权。比如深圳坪山大同机构的驻校社会工作者,他们致力于打造“以学校社会工作为中心跨界合作”的中央转介服务平台,悉心培育家长委员会与家长义工等团体,将服务延伸到社区,取得了一定的专业自主地位。
在深圳学校社会工作步入自主性嵌入之时,正迎来新的发展机遇。比如某些学校开始独自购买社会工作岗位,并与心理咨询师、德育辅导老师等实现工作的大整合,甚至个别学校社会工作者已取代心理咨询师地位。不过,因自主性嵌入仅在某些条件成熟的学校开展小规模试点,现处于前瞻性探索阶段,其服务成效有待实践检验。
(二)深圳学校社会工作的发展现状
深圳学校社会工作在十年发展中已形成了一定的规模,其现状与初步成效如下。
第一,从政府购买服务的投入资金看。深圳学校社工服务的主要资金来源于政府购买,且政府购买金逐步递增,调动了学校社会工作的积极性。如2007年政府购买学校社会工作岗位标准为6万/人/年,2016年调整为9.3万/人/年(见表1),现已在探讨《关于促进社会工作发展的若干措施(征求意见稿)》,期望将学校社工岗位标准提升为16万/人/年。同时,除政府出资外,正在逐步实现“政府企业1∶1购买”、企业单独购买、学校资助等多元化的筹资渠道。
表1 深圳市学校社会工作岗位购买标准(2007—2016年)①数据来源:深圳市社会工作者协会
第二,从政府制度保障看。截至2018年11月,深圳市已颁布25份社会工作行业相关文件,以逐步规范民办社会工作服务机构在教育领域的投入、运作、督导及评估等,保障了学校社会工作专业化的有序推进及可持续发展。
第三,从学校社会工作人才队伍看。深圳自2009年起建立了注册社会工作者持证上岗制度,确立了社会工作的专业身份(李晓凤,2017:48)。2010至2013年,深圳学校社会工作者人数整体呈快速上升趋势,2013年有所回落,但近几年来持续保持增长趋势(见表2)。2018年深圳龙华区新增50名打工子弟学校的社会工作者,通过统计拟合模型预测,深圳学校社会工作者人数将持续攀升(见图1)。
表2 深圳市学校教育领域历年年末社会工作者人数(2007—2018)①数据来源:深圳市社会工作者协会根据“深圳社会工作在线申报系统”后台数据统计。
图1 深圳市历年学校社会工作行业从业人数②图中虚线线性(人数)为拟合趋势。
第四,从学校社会工作者的职业定位看。因我国学校实行“党委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及“大德育”的工作框架(许莉娅,2012:95),学校社会工作最初进入学校时的定位非常复杂。经过十年的实践,深圳学校社会工作在学校行政架构中的角色定位逐渐明晰,已被纳入学校德育工作体系,但又不同于学校德育或心理健康教育者,寻找到了自身的独立生存空间。同时,在深圳学校管理和指引下,驻校社会工作者在学校系统中的职业位置见图2。即社会工作者与社会工作主任(督导助理)、社会工作督导(初级督导与中级督导)制定服务计划;社会工作者与学校党总支书记、校长、德育主任交流实施意见,达成共识;再由一线社会工作者联合学生、教师、家长、社区开展具体服务活动。如此,社会工作者在学校主要扮演被咨询者、协调者、服务者、辅导者、监督者(倡导者)和研究者等角色。
图2 深圳市驻校社会工作者在学校管理系统中的位置
第五,从学校社会工作专业化的发展水平看。自2009年开始实施注册制以来,深圳学校社会工作持续开展了服务评估的标准化、督导制度的专业化,构建了从学校一线社会工作者到中级督导的职业体系,完善了学校社会工作人才梯队建设。
第六,从学校社会工作服务取得的成效看。一是由最初2所扩展至23所社会工作服务机构提供服务,形成了多元化特色化的品牌项目;二是制定了《深圳市学校社会工作服务手册》,现正探索学校社会工作服务标准与评估标准;三是学校社会工作凭借实践智慧实现了对原有学校体系的软性嵌入,服务满意度不断上升,如由教育局、民政局、学校德育处、学生等多方主体对学校社会工作满意度评分均值,由2009年66.4分上升为2018年94.2分;四是出版李晓凤教授主编的《学校社会工作》等特色教材,建立“服务、运营、研究、倡导”四位一体的学校社会工作服务体系,推动了学生工作的创新发展。
二、多方参与者对深圳学校社会工作发展的结构性影响
在多元多重的脉络体系与多方持分者的影响下,深圳社会工作在嵌入学校场域的互构性演化中,经历了“制度依赖”转向“专业自主”的曲线过程。而这个演化历程是一个“多元动态脉络”取向的路径模式,也离不开政府、民办社会机构、企业、基金会等多方持份者在学校社会工作发展不同时段的推动和扶持。
(一)政府对学校社会工作的政策支持
深圳学校社会工作在十年发展的不同时段上,深受深圳市政府“1+7”制度文件及多项政策保障的结构性影响。从制度结构看,深圳学校社会工作的相关政策制度与深圳社会工作政策制度是完全一致的,并对社会工作嵌入学校原生服务体系及获得自主性起着重要的作用。如2007年深圳市委市政府颁布“1+7”文件,对深圳社会工作发展作出全面系统的政策设计,并采用政府购买服务方式强制学校接纳专业社会工作者。之后,深圳市民政局、深圳市社会工作协会相继出台多项文件,全方位地为社会工作进入学校的行业准入、培训、晋升、保障等提供支持与规范(见图2),由此透过制度保障维持着学校社会工作专业生存与发展。此外,因学校社会工作服务对象主要是未成年人,深圳市民政局于2017年颁布《关于联合推进深圳社会工作者参与未成年人检察工作的意见》,也为学校社会工作争取了更大专业空间与话语。
图3 深圳社会工作者制度保障配套制度(深圳市社会工作者协会,2016:4)
(二)民办社会工作服务机构提供服务
深圳各类民办社会工作服务机构为学校社会工作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尤其是部分机构致力于将学校社会工作服务打造成品牌项目,通过理性实践不断地回应社会工作介入学校的空间紧张等问题。比如,深圳希望社会工作服务机构拥有学校社会工作岗位36个,服务地域覆盖深圳7大行政区域,通过中小学生“危机介入”、“深”爱生命教育等品牌项目实施,培养学生的抗逆力,减少危机事件发生,让更多的学生拥有生命希望①中心简介[EB/PL].深圳市希望社会工作服务中心.http://www.szxwsg.org/about/jianj/.。又如,深圳安澜社会工作服务机构依托“青春家园”项目,以学校为试点单位,整合提升青少年服务项目,先后实施“悦成长,齐守护”反暴力侵害未成年人服务,“阳光大使”青少年义工服务,“独具一格”爱心格子铺服务,“安全体验、学会自保”青少年体验式安全教育,“环保在行动”公益服务,“让生命如花绽放”校园师生减压服务等②“青春家园”项目[EB/OL].深圳安澜社会工作服务社.http://www.szanlan.com/project/Youthhomes.aspx。这些品牌项目在回应学生发展阶段的不同需求时,促使社会工作在学校寻找到专业介入空间并将其合法化制度化,以此逐渐获得学校各行动主体的承认和接受。
(三)学校社会工作督导的建设及对社会工作服务品质促进
2007年深圳充分发挥毗邻香港的优势,引进香港资深社会工作者担任深圳年轻社会工作者的督导,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跨境督导模式(李晓凤,2016:17)。在香港督导带领下,深圳有意识地培养本土学校社会工作督导,如2009年从本土社会工作者中选拔首批见习督导,开始独立承担学校社会工作督导任务。2011年深圳首批4名学校领域初级督导正式诞生,2014年深圳率先在全国实现学校本土督导人才全覆盖,形成“督导助理—见习督导—初级督导”三级梯队。2016年深圳首批学校社会工作中级督导人才选拔产生,至此深圳学校社会工作督导多层级体系构建再上新阶,为全国社会工作督导人才建设树立了新标杆。
学校社会工作督导作为间接的“使能”过程,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深圳学校社会工作服务品质、学校社会工作专业发展及工作的满意度。如社会工作督导往往采用“家、校、社区”的系统视角,合理定位学校社会工作角色及确立清晰的视野,促使社会工作在了解学生需求中关注家庭教育的影响,根据学校的不同阶段服务需求和期待,兼顾社区教育的重要性,适时调整学校服务规划的设计及管理,促进学校社会工作服务品质的提升(李晓凤,2016:280)。同时,督导在培育学校社会工作者成为有效率、能干、关怀的工作者时,也协助社会工作在学生服务体系中赢得一定专业空间与话语。
(四)深圳教育界对学校社会工作人才的培育
深圳社会工作人才培育以深圳市社会工作者协会、深圳大学社会工作专业、深圳经济特区社会工作学院为依托,开展诸多社会工作教育培育。尤其是2015年6月,由深圳市社会工作者协会、市慈善会、市社会责任中心共同发起的深圳经济特区社会工作学院正式成立,这也是我国社会建设和社会工作领域首家民办的专业学院。社会工作学院积极开展各类学校社会工作及青少年服务培训课程,如2018年深圳市社会工作细分领域——学校领域专科型人才培养计划,2018年社会工作动力驿站关于“行动有方、督导有法——个案会议在学校及社区实务工作中的运用”培训等③培训通知[EB/OL].深圳社会工作学院官网.http://www.sswc.org.cn/news-73756.html.,提升了学校社会工作督导与一线社会工作者实务能力。由此在逐步实现社会工作与学校教育双重角色建构中,为深圳社会工作在学校赢得一定专业自由裁量权以及提供“服务质素”有力保证。
(五)基金会对学校社会工作的经费支持与推动
深圳学校社会工作离不开基金会的参与,其中以上海真爱梦想基金“四点半”梦想课堂为典型代表,还有海外基金会支持的“校园快巴”、“圆梦计划”等。上述梦想课程与圆梦计划等,基于培养全人的目标及协助学生成为“求真、有爱的追梦人”为价值追求,以学生适应社会的健全品格和关键能力为课程建构的主要方向,采用合作、体验、探究的学习方式及与国家基础教育互补的课程,为学生在成长中发现更多可能性提供多元化的体验机会①梦想课程|梦想课程研究院[EB/OL].真爱梦想官网.http://www.adream.org/curriculum/course_introduction/dreamcourse.。比如,真爱梦想基金与学校社会工作、社区社会工作实现“三方联动”,为在校学生提供了“有爱”、“求真”、“追梦”三大系列课程,并依托学校青少年活动中心或社区党群服务中心“四点半课堂”,为学生打造了“学校—家庭—社区”三位一体的正向成长空间,编织学生快乐成长的社会支持网络。与此同时,基金会在支持社会工作突破“学校嵌入性发展”的资金与人才等结构性限制时,也推动着学校社会工作的能力建设及专业自主性的建构。
概言之,在多方持份者的建构下,深圳学校社会工作的发展受到诸多结构性因素的影响,其中主要是政府购买服务制度与学校原生服务体系的制约。一方面学校社会工作需要依靠“党委领导、政府主导”的制度保障(如“1+7”制度文件等),以此维持专业的生存与发展;另一方面又需要依靠自身与多方参与者来提升专业服务品质,并证明学校社会工作服务的“物有所值”。由此向嵌入对象——学校原有的学生服务体系争取专业空间与话语,并实现社会工作与学校双方的角色建构。如图4所示,多元力量建构下深圳学校社会工作实务运作模式应是一个多元多重的脉络体系。其中,“多元多重”的脉络主要包括深圳学校社会工作者与督导者等个体脉络,民办社工机构、用人单位、企业或基金会等机构脉络,社会大环境与政府政策的制度脉络,以及在不同时段下学校的物理空间脉络、传统学校德育教育脉络及学校知识体系脉络等。
图4 多元多重的脉络体系下深圳学校社会工作实务运作模式
可见,深圳学校社会工作的本土建构过程是一个“多元动态脉络”取向的运作模式。比如,从具体实践场域的内部考察看,在学校原生服务体系的结构限制下,学校社会工作者会透过自身努力及党委政府、民办社会工作服务机构、督导者、社会工作教育界、企业或基金会等不断支持,逐步实现与学校各系统的平衡;同时,通过多元的服务方式、内容与曲折的动态过程,经过学校社会工作多元角色承担与新型关系的建构,在多元多重脉络的影响下,最终达致学校社会工作建构的目标。如在学校获得合法性地位和广阔的实践空间,完成深层嵌入及谋求专业自由裁量空间,这也是中国学校社会工作建构的本土路径。
三、深圳学校社会工作实务经验模式与专业实践反思
在政府购买服务、多方持份者参与及学校原生空间等结构性脉络形塑中,深圳学校社会工作透过理性实践、嵌入性发展、争取专业话语与自主空间等,影响着现有结构并建构新的结构(王思斌,2018:34)。而学校社会工作在多元动态脉络的复杂环境中,通过不断适应、实践与反思,获得更好的生存空间,也形成了深圳学校社会工作的本地实务经验模式。
(一)深圳学校社工的两大实务经验模式
1.针对一般学生群体的综融服务模式
从一般学生所处的环境与资源看,他们家庭环境相对稳定,成长过程中获得的资源(即所获得社会支持网络)相对丰富,其行为相对正面和积极,对校园活动的参与程度较高。同时,从一般学生的需求特征看,学业与就业是首要需求,其次是比较强烈的心理需求,尤其是与家庭、同辈群体沟通的需求。如此,综融服务模式下学校社会工作将以发展性需求为主,采用生态系统、生命周期等宽广视角来评估学生需求,并围绕学生及所处的微观、中观和宏观系统的交互作用,制定个人潜能与适应能力提升的计划。由此在连接学生个体需求和环境资源中提供多元化服务,以协助学生处理成长性问题。
图7 深圳学校社会工作针对一般学生的综融模式
2.针对特殊学生群体的全链条服务模式
特殊学生群体包括贫穷或有生涯转换困难的学生、犯罪青少年、受虐或疏忽者、低学业动机与低成绩学生、学习困难者、校园霸凌者、酒精或药物滥用者、怀孕及其他面临多重压力问题的学生等。因特殊学生群体的问题相对复杂,学校社会工作需要将案主问题放在“人在环境中”,尊重个人的独特性和尊严,致力创造一个和谐健康的环境,以培养学生善良的品格,发挥其独特的潜能。如此,可以构建“全链条服务体系”,探索“以学校社会工作为中心的中央转介系统”,这也是深圳学校社会工作处理特殊学生问题而提炼的经验模式。
图8 深圳学校社会工作针对特殊学生的实务经验模式
(二)深圳学校社会工作的专业实践反思
十年来,深圳学校社会工作通过借鉴香港经验,产生了一批系统化、特色化、品质化的优秀服务项目。如以“成长的天空”、“关爱欺凌”、“历奇辅导”、“花儿少年”等为代表的品牌项目,专业服务囊括预防性、倡导性、发展性、治疗性四大方面,涵盖情绪问题、行为偏差、能力提升、特殊教育、危机干预、亲子关系等议题(王佳,2013:109),学校社会工作也获得一定的制度化、合法性确认及专业自主性。不过,因深圳学校社会工作发展既受到政府宏观政策影响,也受制于政府主导购买服务、学校原生场域限制及外部多方持分者的脉络形塑.,故在快速发展中也遭遇不少实践困境。
1.多重管理带来的工作量压力
学校社会工作者隶属于社会工作服务机构,需要完成机构制定的工作指标;同时因社会工作机构与教育部门签订集体合同,派驻学校需要与教育部门协调。对此,学校社会工作者既需要遵守机构制度,又因派驻学校,需要接受学校管理制度。这样,他们时常面临学校德育处、团委、心理咨询中心等多部门管理,往往需要多重汇报工作,这一定程度影响了专业自主性和独立性,社会工作者容易因庞大而冗杂的工作量感到倦怠。
2.体制外聘用模式的困惑
在岗位购买的外聘模式下,学校社会工作本身不属于学校内部编制,是独立的“第三方”,与学校没有利害关系,很容易获得学生与家长的信任及配合,并能充分利用社会资源,保持与学生良好的专业界限。不过,虽然避免了被学校“内圈化”的风险,但驻校社会工作者是学校的“局外人”,难以在学校找到归属感。如不熟悉校园文化,难以处理学校制度或政策引发的学生适应问题,在融入学校环境及掌握校内资源时均需要时间磨合与智慧。同时,学校社会工作者受到学校行政部门的岗位职责及行政任务、体制文化的制约,并无多少专业自主空间和宏观思维可以发挥(郭伟和,2016:22)。此外,社会工作服务需要考虑师生的作息时间,学校社会工作者开展咨询、个案或团体活动一般是在学生的非上课时间,而课间十分钟较短,不易产生合作的专业关系,服务成效评估则较难测评(葛俊、施碧钰,2010:94)。
3.服务的专业化职业化亟待加强
从深港学校社会工作比较看,香港作为学校社会工作发达地区之一,已走过了半个多世纪。从最早“一校一‘社工’”到“一校两‘社工’”,人才队伍十分庞大,且针对学生的个案辅导、群体活动、咨询服务、协调及组织社区资源等方法相当成熟。而深圳学校社会工作队伍整体较年轻,对学生身心特点与需求认知缺乏深度,在关注青少年精神需要如协助学生建立和谐人际关系与关心社会等方面投入太少;服务仍以辅导个案、预防性和发展性小组或活动为主;对打工子弟学校介入压力较大,对特殊学生采用治疗性个案和小组手法较谨慎;在回应学生复杂问题时较难整合各方资源及建立跨专业的服务团队(许莉娅,2012:98)。如此,深圳学校社会工作在专业理论、服务手法、实务技巧、服务内容、服务经验、活动创新等专业化发展上仍有较大的提升空间。同时,深圳学校社会工作的职业定位后,也需要对学校社会工作岗位的编制、学历要求、职责、配额标准、晋升及人才队伍建设等做出更详细规范,以此推进学校社会工作职业化的发展。
4.学校社会工作的专业自由裁量权受到限制
自由裁量权指街头官僚基于环境对自己工作发展出的一系列惯例模式。其中自由裁量权的积极运用指如何增强社工专业自主性和专业程度;自由裁量权的消极运用则指社工面对资源匮乏时而产生的一种求得自身生存的应变手法(黄晓星、熊慧玲,2018:140-142)。而学校社工拥有的积极自由裁量权,因受到政府与购买方利益诉求及项目指标限制,服务选择空间受到影响,不得不接受学校行政任务并被动地开展服务。同时,从专业自主性看,学校自身的压力与社会工作者在实际服务中掌握的资源有限,致使他们在回应学生需求时心有余而力不足,甚至只能利用某些非正式的资源来帮助案主,难以形成独立的管辖权。如果要发展学校社会工作专业自主性,就必须拥有自身的专业组织和专业服务体系,以此获得多元弹性的资源动员能力,并逐步发展出专业自由裁量权(郭伟和,2016:22)。从这个角度看,深圳学校社会工作还有漫长路要走。
5.深圳学校社会工作本土性问题
深圳学校社会工作十年发展主要是依靠政府强势推动“嵌入”至学校体系并借鉴香港经验演化的,现仍处于本土化的初步探索阶段,其主要问题有:其一,因实施“大德育”下的“一校一‘社工’”的驻点服务,“家校社”三方联动不成熟。比如,学校社会工作无论是对学生需求的认知把握,还是与学校领导、德育主任、心理咨询师、班主任、家长、社区的有效互动,亦或是跨界合中青少年服务资源整合等,仍需要探索我国学校制度结构与新形势下社会工作实践智慧,以持续推进社会工作实务的本土创新。其二,社会工作在学校未获得充分的合法地位和广阔的实践空间。对此,在重视各校办学特色与理念中,社会工作应结合本土实际,充分考虑专业服务与学校发展的契合性,制定可操作性的工作计划,并透过证据为本的学校社会工作服务,以逐步实现学校的完全支持与认可。其三、多数学校社会工作服务缺乏实质性的跨界别联动。比如,在社会工作服务机构内部,学校社会工作者如何利用机构督导、促进机构与学校的充分沟通和联系,并在多方持份者建构下倡导外部政府、企业、媒体、社会组织为学校社会工作提供更多政策与资源支持等,均需要各方的调适和关注,以此形成跨界别联动机制及实质性的联动流程等。
总之,应从更深刻的结构因素辨证看待深圳学校社会工作十年发展中的机遇与困境。应该说,政府购买服务与社会工作行业理性实践,对推动深圳学校社会工作从“制度依赖”转向“专业自主”发挥着十分重要作用。同时,学校内部适当让渡空间、社会工作者专业话语权的争取以及外部各方持份者的推动等,也是学校社会工作建构过程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正是在上述多元动态脉络的影响下,十年来深圳学校社会工作取得显著成效,赢得了一定合法性确认与自主性。但是,在学校社会工作自主建构中,也存在着不少困境与挑战。为此,在政府政策支持之上,需要学校社会工作群体重视结构性因素,用协同的框架、开放的思路、有效的服务去进行积极的建构(王思斌,2016)①王思斌.时段理论和结构-建构视角下的中国社会工作发展,2016(06):38.,以此促进学校社会工作不断迈向专业化、科学化与国际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