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牡丹亭》语料库的译入、译出群体风格对比研究
2019-06-25赵征军
赵征军
(三峡大学 外国语学院, 湖北 宜昌 443002)
1.0 引言
译入、译出一直是中国文学“走出去”的热点话题。经过多年的探究,研究者们在中国文学译入和译出的本质、为谁译、谁来译等问题上基本达成了一致意见(如胡志挥,2003;潘文国,2004;谢天振,2011等),也深刻认识到了译出在推介中国文化过程中的不足和译入所具有的优势。但现实的情况是,译出仍然是当下中国文学对外译介的主流形态,并获得了一定的理论和实证支持(如马士奎,2012等)。在大量中国文学作品亟待译介,国外母语译者奇缺的情况下,理性地审视译出与译入在文本层面有规律性的语言特征,进而提高翻译的自觉,要比简单排斥译出更具现实价值。但二者在文本层面到底有何特征?差异何在?产生差异的诱因有哪些?本文拟以自建的英汉《牡丹亭》平行语料库为依托,参照英语原创戏剧文本和《牡丹亭》的意象系统,考察译入、译出范畴之下八位中外译者在英译《牡丹亭》时所表现出的有规律性的语言特征,试图揭示译入、译出两大范畴的译者群体风格差异,并解释其动因,以期为中国文学的译出提供借鉴。
2.0 译者风格与译者群体风格
译者风格,又称译者文体或翻译文体,是译者在文本选择、翻译策略应用以及翻译文本的语言应用等方面所表现的个性化特征(胡开宝、谢丽欣,2017:12)。受传统翻译理论的影响,它通常被视为原作风格的再现,处于边缘化的状态。但随着翻译研究的“三大突破和两大转向”(谢天振,2014),译者风格研究逐渐获得了学界的关注。Baker(2000)首先以翻译英文语料库(TEC)为平台,从类符-形符比、平均句长和叙事结构三方面考察了两位文学译者的风格差异,开创了语料库翻译学译者风格研究的先河。在她的启发和推动之下,国内外诸多学者开始从语料库的视角考察译者风格的属性、研究方法和具体表现等问题(如Olohan,2003;Bosseaux,2004;刘泽权、闫继苗,2010;黄立波、朱志瑜,2012;胡开宝,2015),涌现出了一批具有代表性的研究成果。
随着译者风格研究的推进,群体风格作为传统文学和语言学研究领域风格研究的三大内容之一,也逐渐进入学界的视野。Baker(2000)因此建议拓展社会群体风格研究的范畴,进而考察遵循特定诗学传统的译者群体所共享的语言使用偏好和语言特征。在国内,黄立波(2011)率先借助语料库技术,以朱自清《荷塘月色》五个译本为对象,描述了译入、译出两个翻译方向及其译文的语言特征。他认为译出文本与译入文本在形式上以及叙事方面所表现的差异较小,不存在着简单的孰优孰劣的定论。数年之后,他与其他研究者又以贾平凹小说为对象,考察了译入、译出文本的风格差异,认为译入文本词汇丰富度明显高于译出文本;从翻译策略上看,译入文本会调整原文语序,添加明示性内容,而译出文本则忠实传达原文形式与内容(王瑞、黄立波,2015)。但上述研究只涉及了散文和小说两大类别,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其结论有待其它类型文本进一步佐证或完善。
3.0 《牡丹亭》译入、译出群体风格差异及动因分析
本研究以ICTCLAS2014、Emeditor、ParaConc-BETA等工具自建所译的《牡丹亭》英汉平行语料库,库中收录了《牡丹亭》原文和对应的白之、宇文所安等所译的八种译本①。根据谢天振(2014:248)的解释,译入即in-coming translation,它是某一民族因对异族文学、文化的强烈需求而采取的翻译行为;译出即out-going translation,是向异族译介自己的文学和文化,而不太考虑对方的需求。前者的选材、翻译、出版、接受、传播均在目标语系统发生;后者的选材、翻译、出版由源语国发起,而接受和传播均发生在目标语系统(李越、王克非,2012:84)。按此标准,《牡丹亭》语料库中属译入范畴的有白之的全译本,宇文所安、张心沧、翟氏父子的选译本;译出则包含张光前、汪榕培的全译本,杨氏夫妇、许渊冲的选译本。(各译本分类及形符、类符等信息详见表1、表2)。
3.1 译入、译出文本风格基本参数比对
在语料库翻译学中,考察译者风格的常用手段有标准类符-形符比、平均词长、平均词汇密度和平均句长等。类符-形符比(TTR)是检查文本词汇丰富度的重要指标。一般而言,值越大,说明词汇越丰富;反之,则越低。但TTR与语料库的大小有着密切关联,当特定文本的形符数超过1000或更大时,通常用标准类符-形符比(STTR)来计算。平均词长检测的是用词的复杂程度,值越大,说明用词越复杂。词汇密度则是文中实词和总词量的百分比,是衡量文本信息含量的重要指标②。平均句长就是文中平均每个句子所使用的单词数量,值越大,句子越长,难度越高。借助wordsmith6.0,可获得所有译本的基本参数,细节如下所示:
表1 《牡丹亭》各译入文本基本参数
表2 《牡丹亭》各译出文本基本参数
从表1和表2可以发现,《牡丹亭》语料库中译入文本的综合STTR值为46.93,平均词长为4.34,平均句长为15.72,平均词汇密度为46.92%。而译出文本的综合STTR值为42.75,平均词长为4.16,平均句长为12.39,平均词汇密度为46.02%。这说明,译入文本使用的词汇量要高于译出文本,词汇变化也愈加丰富,具有显化的趋势;用词要比译出更加复杂,更具书面语的特征;单个句子所承载的信息量要比译出文本更大,阅读难度也更高。
为进一步理清译入、译出文本的基本特征,我们再以莎士比亚(William Shakespeare)的TheTempest、萧伯纳(George Bernard Shaw)的MajorBarbara、王尔德(Oscar Wilde)的AnIdealHusband、尤金·奥尼尔(Eugene O’Neill)的TheStraw四部戏剧作品为参照,对比译入、译出文本与原创英文剧本之间的异同(见表3)。
表3 英语原创戏剧基本参数
从表3可以发现,英语原创戏剧剧本综合STTR、平均词长、句长和词汇密度分别为40.37、4.13、7.88和42.05%,都低于译入、译出文本的相应参数,尤其在平均句长方面表现最为突出。这说明翻译文本的词汇丰富程度、词汇难度、句子难度和单个句子所承载的信息量都比原创文本高,具有复杂化的趋势,阅读起来具有一定的难度。
3.2 符号意象分布和翻译策略的对比
以上只是借助语料库软件,对译入、译出文本的形式特征所做的统计分析,属于“目标文本型译者风格”(黄立波、朱志瑜,2012:70)的范畴。但译者群体风格和单个译者风格的考察一样,都离不开源语文本的具体内容,他们在翻译过程中形成的个性化语言特征都由原文触发。但就创作和呈现的方式而论,文学作品内容的表达基本上都与意象息息相关。《文心雕龙》曾曰:“神用象通,情变所孕;物以貌求,心以理应”。它揭示的正是文学创作的精髓和文本表达的要旨所在。而在整个意象系统中,符号意象则是最重要范畴之一。它更加强调具象,“像”于具体的物,以“整体或单个的外部形象特征直接暗示或象征某些观念或哲理”(赵萍、虞文华,2006:112)。而具象从语法和语义的角度而言,实际上就是名词和名词组合的叠加以及它们与其它词类的搭配。在语料库中,它是可以被识别、抽取的。因此,本文采用ICTCLAS2014对《牡丹亭》原文进行分词和词性标注,利用VB语言抽出原文所有的名词,结合人工筛选,得出排名前3的符号意象词分别是“花”“天”“春”。其中,“花”的出现频率为243次,“天”为149次,“春”为113次。鉴于《牡丹亭》语料库收集的语料包含了全译本和选译本两种形态,不同文本的大小将影响高频意象词在译入、译出文本中的呈现,本文仅选择八大译本都翻译的《惊梦》,围绕排名第一的意象符号“花”展开讨论。
3.2.1 符号意象“花”对应译词在语料库中的分布
利用ParaConc软件的“搜索”“热词”和“翻译”功能,可以获得“花”的有效对译词在《惊梦》子库中的分布情况(详见表4)。
表4 高频意象词“花”对应译词在《牡丹亭·惊梦》子库中的分布③
从表4可以看出,无论是译出还是译入,各类文本都比较关注符号意象意义的传递。在语料库中,与高频意象词“花”对应的仍然是以flower为基础的核心词汇。但若横向比较,可以发现它们之间仍有较大差距。在全译本中,白之使用flowers/flower对译“花”的热度和频次远远高于汪榕培和张光前译本。而在选译本中,宇文所安使用flowers的热度和频次也远远大于其它三类译出类型的选译本。综合而论,译入文本使用有效意象对译“花”的热度和频次均值均高于译出文本,这说明译入型译者比译出型译者更加关注文本意象的传译。
3.2.2 译入、译出文本符号意象翻译策略对比分析
如前所述,符号意象的核心在于“像”,“像”于具体的物,它是“言”“象”“意”的结合。文学翻译中符号意象的处理,通常也是围绕着意义和具象关系的处理而展开。表4所揭示的只是整体趋势。聚焦具体语料,可以发现译者在处理三者的关系时,有着完全不同的选择。例如:
(1) 已分付催花莺燕借春看。
白之译文:I have told the oriole and the swallow/ to leave their urging of the flowers/ and with spring as their excuse/ to come look at you.
张心沧译文:Then command your oriole and the swallows/ to hasten the flowers of spring.
宇文所安译文:I have issued instruction to orioles/ and have given direction to swallows/ that hurry along the flowers,/ to take advantage of spring/ and come see, come see.
翟氏父子译文:And I have told the swallows/ To come with the spring in haste!
杨氏夫妇译文:And I have told the swallows/ To hasten the spring.
汪榕培译文:I’ve told the early birds/ To meet the spring and send your words.
张光前译文:I’ve told the swallows to lend us a view of spring.
许渊冲译文:I have told orioles and swallows to weave a spring scene for your eyes.
据《辞海》解释,“花”本为被子植物的生殖器官,后泛指能开花供观赏的植物、形状像花的东西,进而引申出与花特性相关的系列属性。例(1)中的“花”显然是该词的本意,它与动词“催”搭配,构建了一种具有灵动之感的意象;而“催花”与“莺燕”意象的叠加,形成了一种修饰与被修饰的关系,传递的是“催花的莺燕”之意,间接描述了春天的勃勃生机,与丽娘愁闷的情绪形成强烈对比。而且例(1)从语言形式上讲是一种不甚雅致但仍具有诗性的唱词。在面对这种特殊意象和语言形式时,白之、张心沧、宇文所安采取的是“以诗译诗”、“存象存意”的策略。他们在小心翼翼解读诗文的同时,既保留了“花”的具象,又传达了意象组合的意义。翟氏父子和杨氏夫妇虽舍弃了“花”具象,但haste、hasten与spring的搭配,却弥补了意象缺失的不足,其策略属于“舍象损意”的范畴。而张光前、许渊冲、汪榕培则是“舍象舍意”——他们不仅抛弃了“花”的具象,也舍弃了意象组合蕴含之意,所留下的只有spring、a view of spring、a spring scene等抽象的概念。又如:
(2) ……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填,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
宇文所安译文:Note the skirt’s madder red, / set off by vivid azure, / the opulent glitter of flowered pins / richly inlaid with gems ... / you can tell/ my lifelong love of such, / comes from my nature ...
张心沧译文:You would say [sings] / The emerald skirt shows up the madder crimson gown, / Matched with a glittering gem-studded floral hairpin. / Know, then: / Love of the beautiful was ingrained in me from birth.
白之译文:See now how vivid shows my madder skirt, / how brilliant gleam these combs all set with gems / you see, it has been / always in my nature to love fine things.
汪榕培译文:You say my dress is fine / And hairpins shine, / But love of beauty is my natural design.
张光前译文:You observed my skirt shines with blushing red, / and the hairpin sparkles with precious stones, / but do you know/ my love of beauty is of natural build.
许渊冲:You see my skirt emerald green and ruby red, / My hairpin sparkling with jewels on my head? / The love of beauty is inborn with me ...
本例中的“花”表达的是“形状像花”之意。它同“簪”字组合,指代的是一种头饰,带有强烈的中国文化韵味,与杜牧《长安杂题》中 “少年羁络青纹玉,游女花簪紫蒂桃”一句中的“花簪”同义。而且“花簪”与女性搭配,具有温婉、天然、秀丽的韵味。反观语料库中的六种译文④可以发现,宇文所安、张心沧是以flowered pins和floral hairpin对译“花簪”,即保留了具象,又传达了含义;白之则抛弃了“花”的意象。但他对“艳晶晶”和“宝”的详细描述,传达了“花簪”具有的秀丽之意,从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意象缺失的不足。而汪榕培、张光前、许渊冲则将之译成hairpins,直接抛弃了意象,属“舍象存意”的翻译策略。
综合例(1)、(2)的讨论,我们可以发现译入文本更加尊重原文的意象,多采用“存象存意”的策略,而译出文本常常抛弃原文的具象,具有简化的趋势。这与学者们先前得出的结论具有一定的差异。
3.3 译入、译出群体风格差异动因分析
译入、译出作为两种系统之下两类人群开展的翻译活动,其翻译行为本身就有着完全不同的特质。撇开译者的英语能力和对译入语各种规范的掌握是否足够不谈,影响译入、译出群体风格差异的因素至少有两类。
其一是意向读者的差异。读者素有类型之分,在中国文学西渐的过程中,一直存在着三种类型的读者:不懂汉语但对中国文学好奇或爱好的英语读者、懂汉语或正在学习汉语的英语读者、说英语的中国籍读者(Eoyang,1993:68)。我们也可按学识水平将读者分为大众读者和专业读者两类。在《牡丹亭》译介的过程中,译入型译者多为欧阳桢所说的第二类读者或者说为专业型读者而译。以西方世界最为著名的白之译本为例,它最初是以选译的形式出现在《中国文学选集(2)》⑤之中,而该选集是为推动美国汉学研究和汉语语言文学教育发展而编撰的大学教材,“树立了准确性与可读性完美的典范,对中国学研究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Shadick,1966:102)。而译出类《牡丹亭》译文多面向占有较大市场份额的大众读者或泛泛而论的英语世界。例如杨氏夫妇在将《牡丹亭》英译本选入《明清诗文集》时,在封底就清楚地说明了适应的对象是英语大众读者。而汪译本是“将最好的英译本献给英语世界,以使它在英语世界得到更好的传播”(汪榕培,2000:40)。目标读者的不同自然使得译入型译者群十分注重原文的文本内容和文化内涵的传递,其STTR值、平均词长、平均句长、词汇密度因此要比译出文本大;在符号意象的处理中更多地使用“存象存意”的翻译策略。而译出型译者群则更加注重译文的可读性,其各类风格参数因此均比译入文本要小;在符号意象的处理中,则带有明显的简化趋势。
其二是译者翻译理念的影响,这在文学意象的处理中表现尤为明显。《牡丹亭》作为中国戏剧文学的瑰宝,其意象的呈现主要是依托诗文、唱词来表达的。而译入类译者和译出型译者的主体在对待唱词、诗文的翻译理念是完全不同的。前者不太拘泥于原文唱词、诗文的形式。例如在面临押韵抑扬格、自由诗和跳跃韵律(sprung rhythm)的选择时,白之(1987:86)认为“译者必须抛弃盲目再现原文韵律的这一想法”,做到节律对应即可。因此白之喜欢以长行配长行,短行配短行的方式处理;当诗行太长时,他也惯于用行中大停的方式,将之切成几行。而宇文所安倡导的是“尽量使用自然而灵活的英语形式来与不同类型的中国诗歌形式呼应”(Owen,1996:xliv)。这类翻译理念使得译者有足够的空间表达原文中的含义和符号意象,其各类风格参数值自然要比译出文本要大。而译出型译者的主体在英译唱词、诗文时所追求的是再现原文的节奏和韵律,如汪榕培、许渊冲等人追求的诗行相等,韵律相似的做法。但英汉两种语言毕竟差异巨大,其诗歌系统也大为不同。当译者在追求韵律和节奏的美感时,受译文空间的限制,原文蕴含的部分意义和意象就不可避免的存在着跳脱和丢失,这在例(1)、(2)中表现的就比较明显。因此译出文本在STTR、平均句长、词汇密度等方面要比译入文本参数值小;在符号意象处理上,带有简化的特征。
4.0 结语
通过对《牡丹亭》双语平行语料库的考察,本文发现译入、译出文本并非如其他研究者所说的形式上差异较小,译出文本更加忠实于原文。受意向读者和不同翻译理念的影响,在英译《牡丹亭》的过程中,译入类译者群与译出型译者群相比而言,所用词汇量更大,用词更加复杂,词汇变化更加丰富,单个句子承载的信息含量更高;在符号意象的处理上,他们更加尊重原文,多使用“存象存意”的翻译策略。而译出型译者群常常抛弃原文的具象,译文具有简化的趋势。这与其他研究者在小说、散文类文本中的发现存在着一定的差异,有待其它文本类型的语料库加以甄别。
注释:
① 八种译本分别是白之(Cyril Birch)的ThePeonyPavilion.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2002;宇文所安(Stephen Owen)的Tang Xian-zu, Peony Pavilion: Selected Acts载AnAnthologyofChineseLiterature:Beginningsto1911. W. W. Norton & Company, 1996;张心沧(H. C. Chang)的The Peony Pavilion载ChineseLiterature:PopularFictionandDrama.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 1973;翟楚、翟文伯(Chai Ch’u & Chai Winberg)的Mao Tan Ting载ATreasureofChineseLiterature. Appleton-century, 1965;张光前的ThePeonyPavilion. Foreign Languages Press, 2001;汪榕培的ThePeonyPavilion. Foreign Languages Press, 2000;杨宪益和戴乃迭的The Peony Pavilion载ChineseLiterature, 1960(1);许渊冲和许明的DreaminPeonyPavilion. China Intercontinental Press, 2012.
② 本文词汇密度数据是按照名词、动词、形容词和副词的实词分类,利用wordsmith软件检索claw4.0所赋相关词类词性标注而得。
③ 表中的“/”代表无效对应词或零数值。
④ 杨宪益和翟氏父子是依照硕园版《牡丹亭》进行翻译的,而该版本删除了包括例(2)在内的部分内容,故译文出现空缺。
⑤ 即白之所编撰的AnthologyofChineseLiteratureVolume2:Fromthe14thCenturytothePresentDay. New York: Grove Press, 19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