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北苗族服饰几何纹样的美学分析

文/图：李琪 副教授 广西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龙胜苗族表演服饰背部

几何纹样的形成是人类社会生产、生活中，通过对自然万物的直接观察和高度概括、提炼而形成，是一种具高度抽象和意象化的装饰图案纹样。苗族先民在与自然抗争的过程中，感恩和崇拜自然的力量，认为世间万物皆具灵性，并通过不同的纹样形式加以表达，点缀自己的生活，以示对自然的敬畏。几何纹样是苗族服饰图案的重要组成部分，人们在创作、应用的过程中确定了一定的构成法则与美学规律。

一、几何纹样的组织形式

桂北苗族服饰几何纹样的组织形式包括以下三种：连续纹样、适合纹样、单独纹样。

1.连续纹样

可分为四方、二方的连续纹样，是由几个或多个单独的纹样循环平铺，框架结构和单元数量没有固定的程式。

四方连续。置于服饰最重要和显眼的部位，有交互连缀式、首尾连缀式、间隔排列式、发散延展式等，为突出不同的艺术主题选择不同的形式。一般有“金钱纹”通过交互连缀或首尾连缀组织四方连续，“菱形纹”也是这样排列；“十字纹”“万字纹”通常采用首尾连缀或间隔排列式，“发散延展式”多适合花卉、蕨类等自然意象化的纹饰表达。桂北苗族服饰的立体纹样也属于四方连续，以菱形为主，将三角、方、圆等基础形状以不同色彩镶嵌在大菱形中，加以斑斓彩色的绣片和线进行重叠、交错组合，通过严谨的结构控制，使其具有丰富的层次感和厚重的肌理，具有浮雕般的艺术效果。

桂北龙胜色彩鲜艳、图案丰富的青年女子服饰

二方连续。一般用在衣服的下摆、领口、袖口边缘作装饰纹样，其构成元素和连缀方式非常丰富，基本是交互重叠或首尾相连，或以直线排列或以波纹线流动等。

2.适合纹样

以多层式、对称式、均衡式出现，以适应某类外形轮廓。其组织元素由意象化的动植物纹样和抽象化的几何纹样构成，以葫芦形、莲花形、蝴蝶型、心形和方形等展现出桂北苗族人对生活的美好向往和浪漫的情怀，寓意丰富；几何形以扇形、等边三角形、方与圆结合的外形为多，体现苗族人民具有秩序而严谨生活方式。

3.单独纹样

一般以对称式和均衡式来表达。均衡式没有固定的中心点和轴线，图案只求平稳均匀，以显活泼；而对称式结构严谨，以中心点及轴线布置了同样的纹样，体现庄重。单独纹样也可以二方连续形式出现，多个单独纹样重复出现，可体现流动的韵律美感。苗族服饰单独纹样多使用均衡式表现，广西桂北一带的苗族服饰，盛装衣背用十分缜密的针法加以深绿色或深蓝色的（麻）丝线进行创作，其图案形式和内容都很丰富，且具有古朴、浑厚、端庄的艺术美感，增添节日的气氛。

二、几何纹样的构成元素

纹饰图案是苗族同胞铭记历史、传承思想的媒介。苗族人民用十字纹、井字纹、水波纹、回纹等这些规整的纹样，一针一线展示着生活的严谨态度；龙、鸟、蝴蝶纹饰等多姿多彩的动物纹样，传承了苗族人自然的图腾崇拜；形形色色的花草纹路：八角花纹、石榴花纹、鸡冠花纹……传达对人们自然、生命的热爱和敬仰，表达了对美好未来的向往。

“十”形纹，是经纬线纵横布局的基本单位，能够满足织绣工艺要求的需求，可以条理规范织绣纹样多变而有秩序的和谐美感。苗族人民利用“十”形纹的构成形式，创造了大量多样的纹样形式，如“星辰纹”以“十”字形为中心，周围以几何纹相辅，图案多变而统一；“川泽纹”由“十”字集合而成，丰富而饱满。“卍”符号，又叫万字纹，历史久远，含义深刻：具有坚贞永恒、辟邪趋吉、吉祥如意的寓意，是永恒的吉祥的标志。“卍”符号简到繁，字符四方纵横延展，互相交织连贯，形成的纹图，称“万字锦”“长脚万字”。以连缀而成的“卍”字符，取意 “富贵不断头”。[2]“＃”形纹，是一种基本的纹饰，是由四个相关连的“十”组成，对纹饰起到分割和规范的作用，使图案元素繁而不乱。“水车纹”就是以“卍”形纹为基础，利用“卍”的形状以二方、四方连续变化而形成，给图案增添了活泼感，创造性地发展了原有纹样的新图式。与其他材料比较来看，贵州和湘西等地区苗族的服饰图案构成也是较常使用这些元素，特别是贵州苗族对“卍”纹饰的变形更加夸张，色彩运用也更为丰富和华贵。

龙胜苗族表演服饰背部

亮丽的纹饰通常使用大面积深色为底色，显得活泼而不花乱

桂北龙胜老人服饰图案简洁、色彩沉稳

三、几何纹样构成规律的美学分析

民族服饰图案的结构基本在二维平面中延展而构成的，桂北苗族服饰构成规律依然。所谓平面构成规律是指图形元素在平面上，按照一定视觉平衡和心理需求的原理，以感性和理性的结合来创造形象(具象或抽象形态)再进行分解、编排和组合，从而构成多种理想的视觉形式即造型之间的排列最佳方式（规律）。在自然万物的形态中，人们能吸取的就是那些天成有趣而规范的东西，可以理解为多样性的和谐统一，这是人类长期与自然抗争的实践经验积累而成，其规律是人的意识表象化的结果。桂北苗族服饰几何纹样之所以有非常态的表现力，就是按照一定的构成规律将纹样的形态进行排列组合达到协调的秩序美感。具体体现有以下要素中：

1.变化与统一、对比与调和

桂北苗族服饰一直遵循着变化与统一、对比与调和的美学规律。所谓“变化”是各个组成部分之间的丰富性与多样性，“统一”是各部分之间的呼应与协调性。如一件服饰中一般有着多种构成素材：莲花、蝴蝶、青蛙、水牛等图像，但这些元素通过造型、色彩的呼应都能恰到好处结合在一起。对比与调和中的对比就是把质或量具有反差强烈的两个元素成功地搭配在一起，使人产生生动鲜明的印象，如桂北苗族服饰里经常把方与圆、聚与散、冷与暖组织在一起。调和是调整事物反差性，把矛盾进行控制，做到斗而不破的状态，如服饰里常通过主次、大小、强弱的搭配，使之逸趣横生，妙笔生花。具体体现在以下方面：服饰图案通过一个大的封闭的几何形框架（圆形、菱形、正方形、扇形等），在里面进行各种素材的表现，这样既打破框架呆板，又显得规范而生动；色彩上注重主色调，桂北苗族服饰色彩相对比较单一，大面积的一个颜色（冷色或暖色），然后在里面或边上点缀小部分对比色和邻近色，达到变化与协调的美学效果；利用服饰的边线和线条的分割把一些零碎的造型进行规整，让服饰既有活泼随意的一面，又有秩序而不凌乱的一面。整体来看，具有几何图形的秩序美感。

2.节奏韵律、和谐与均衡

苗族服饰几何纹样的构成具体体现在节奏韵律、和谐、均衡的美学规律上。节奏韵律中的节奏主要指形的组织和运动以大小、强弱、高低等对比元素的重复排列而出现的一定节奏韵律，对于韵律的产生就是不同节奏的组合，在变化与重复中交替，又具有内在秩序，从而产生像音乐一样跌宕起伏的韵律感。苗族服饰几何纹样布局具有明显的节奏感，使用连续性中断和分割的节奏，如“山路纹”由折线起伏变化上与下的移动形成一个延续的中断以及另一延续的重启，达到周而复始的运动节奏韵律。又如苗族服饰腰带的几何图案以渐变和重复的元素相互兑换形成不同层次的节奏韵律。和谐，作为美的重要因子，是服饰文化构成的美感要求，是服饰元素变化与统一的组织形态，是保证图案的丰富性与一致性完美结合条件。以八角纹为例，其构成元素涉及各种块面和曲线形态，其遵循一定大小、强弱、主次的搭配法则来构造这些元素，达到了多样与统一的和谐美感。均衡就是图案组织的视觉平衡（或者说力学的平衡），无论以中心还是中轴线布局都能感受到平稳或均等，却不像对称式严肃呆板，从而使得纹样更具灵动多变的美感。如“花心纹”构成纹样多是左右均衡，欣赏时，可能感觉两边花瓣不一样，因纹样的中心定力，平衡了外扩不稳定，使两侧的纹饰得到有效的展现。又如“对鱼纹”的中心虚空以体现两侧形态美感，增强视觉外延的张力。总之，纹样周边的均衡或中心的强化都有效地将图案进行很好的表达，保证了纹样整体的协调与平稳。

桂北苗族节日盛装服饰

桂北苗族男性服装色彩和纹饰都相对简洁

3.集合与分割

桂北苗族服饰经常把一个单元符号进行重复的排列或发散性延展，形成线或块面的集合，以丰富线和面的形式美感；分割，也是桂北苗族服饰形式表现的一致手段，通过直线和曲线把一个面分割成几个面，以打破画面的呆板与单调，突出图形的节奏对比，如果分割特别多面，也就变成了集合。苗族服饰几何纹样常由一个小单元符号从局部到整体重复排列，有规律集合小元素，使其成为一个整体的面，产生新的视觉形象。如八个等边形状的菱形组织“金钱纹”，相集合而产生变幻莫测的新颖美感。分割是由整体到局部的空间分割，在不同线形分割的过程中会产生新的组合，如“虎爪纹”，其图案形态以十字形式纵横分割，会出现相交相织分割而成的块面，达到一种出乎想象的形式美感。另外分割和集合可以相互转换，分割可以把小单元进行整合，形成一个整体，分割成大小、方圆不同的块面，形成节奏对比，增强纹饰明快感。有时，几何纹样孤形之间实际排列构成，会出现 “妙手偶得、自然天成”[3]的新规律。以“鱼尾纹”来说，其在连续排列过程中，个体单元相接部分出现新的秩序。如果以△○△ 单元排列，会出现△○△△○△△○△的阵列，同时无意中会出现○△△、△△○ 的单元，因此这种出现意料的规律，可以丰富纹样新意。此外，纹样底层的“负形”，反衬正形结合时，会呈现正负形在视觉上相互转换的神奇效果。

结语

桂北苗族服饰与其他地方的苗族服饰有很多相似之处，都是根据本民族文化信仰、道德观念、民俗伦理和自然环境而产生，但也有着自己的一些特点：广西桂北苗族服饰在造型用色上更显得古拙、简洁，用色上比较单一、朴实，首饰搭配没有特别的繁琐和浓艳。着装搭配更加简便实用，主要是方便劳作的需要，无论是实用还是装饰，其创作都来源于苗人对生命意义的认识和感悟。桂北民族服饰中的装饰符号样式丰富，不仅具有装饰美化的作用，还是一种符号语言，记录了苗族的民族情感、精神信仰。本文针对桂北苗族服饰几何纹样构成元素和组织结构及所蕴含的美学规律进行了一定的分析，望能抛转引玉，得到社会的重视和进一步的研究。

注释

[1][法]阿尔贝·奥古斯特·拉西内.穿在身上的历史[M].北京：中国画报出版社, 2019.

[2]“富贵不断头”的一种纹样。它是由古代陶器和青铜器上的雷纹衍化来的几何纹样,具有延绵不断，永利吉祥的寓意,出处难以考证。

[3]出自南宋诗人陆游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