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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建构与运用”视域下言语教学刍议

2019-06-13童志国

中小学教学研究 2019年5期

童志国

[摘 要]语言建构与运用”被置于语文学科核心素养的首位,这是对语文学科性质的再次确认和强调。在阅读教学中,应当着力于整合与言语学习有关的任务群,组织学生进行专题式学习,让学生经常沉浸于優秀的语言材料中,养成良好的语感,掌握语言运用规律,形成个性化的言语经验。从鲁迅先生作品中优秀的言语范例入手,指导学生洞见其语言运用的门径,是强化和提升学生的言语经验和言语品质的有效尝试。

[关键词]语言建构与运用;言语教学;鲁迅作品

《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下文简称《新课标》)以四大核心素养统领高中语文课程目标,并将“语言建构与运用”列于首位。这既强调了“语言建构与运用”在语文学科四大核心素养中基础性的地位,又是对语文课程性质的再一次确认和呼应——“语文课程是一门学习祖国语言文字运用的综合性、实践性课程”。

在对“语言建构与运用”的具体解读中,《新课标》明确指出:“语言建构与运用是指学生在丰富的语言实践中,通过主动的积累、梳理和整合,逐步掌握祖国语言文字特点及其规律,形成个体言语经验,发展在具体语言情境中正确有效地运用祖国语言文字进行交流沟通的能力。”[1]这一解读虽有明确的导向性,但也只是粗线条地给我们勾勒了一个轮廓,具体如何设计、实施教学,让这一核心素养在语文课堂落地生根、开花结果,仍然需要我们一线语文教师教学智慧的参与。具体而言,“丰富的语言实践”活动在语文课堂如何创设?怎样的“语言实践”才能称之为“丰富”?学生如何“积累、梳理和整合”?哪些语言文字的知识和规律值得学生去学习和总结?……这些具体的实践操作问题是《新课标》不能回答也是回答不了的,因为我们面对的是丰富多彩且层次不一的学情。那么在“语言建构与运用”的视域下,我们的言语教学该怎样开展呢?

笔者认为,学生个性化的言语经验的养成离不开对大量的高质量言语材料的积累,如果让学生经常接触甚至浸润在优秀的语言材料中,运用质疑法、矛盾分析法和比较法等去聚焦经典言语范例,指导学生追问、思考和分析言语范例表达上的优劣以及为何这样表达而不那样表达的用意等等,我们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学生建构和提升属于自己的个性鲜明的言语经验和言语品质。而在诸多的优秀作家中,鲁迅先生是当之无愧的文章大家,且是文体大家,作品涉及文体门类众多;其小说思想深刻,杂文笔风犀利,散文言浅情深。鲁迅先生作品中语言运用很见艺术功力,值得中学生学习和借鉴。

笔者不揣冒昧,将自己在带领学生学习鲁迅作品时思考和做法简述如下,以期与语文同人共同商讨在“语言建构与运用”视域下,如何提高常态下语文课堂言语教学的效益。

一、精彩炼字,彰显匠心

精彩的炼字在鲁迅先生的作品中并不鲜见,比如《孔乙己》中孔乙己“便排出九文大钱”句里的“排”字,《阿Q正传》中赵太爷骂阿Q“你怎么会姓赵!——你那里配姓赵”句中的“配”字……

《祝福》中有一例:“我”在旧历年底回到故乡鲁镇,与鲁四老爷见面寒暄之后,话不投机,“于是不多久,我便一个人剩在书房里”。这里的“剩”字写得好,但学生一下子是很难体会得到的,我们可以为学生搭建一个认知的平台。笔者让学生分析将“剩”换成“留”“待”等字眼好不好?为什么?语言敏感的学生会发现,“留”和“待”的主动性很强,似乎是因为“我”想要一个静谧的环境而暂时停留在书房里,这完全背离了鲁迅先生的本意。笔者在总结时,给学生推介了陈日亮先生的观点:“不说‘剩我一个人在书房里,却说‘我便一个人剩在书房里,一个‘剩字位置的更动,就产生了被动的意味,感觉是被人弃置在书房里。”[2]最后有学生概括分析说:“剩”字写出了“我”在四叔的眼里,就是多余的一个人,“我”与“四叔”、鲁镇的环境是多么地格格不入,“我”是被排除在鲁镇之外的。这为下文写“我”与祥林嫂的故事作了暗示。笔者认为此言得之。

为了拓展学生的视野,笔者又抛出一个问题:这里的“剩”字让你想到了哪部作品中有类似的表达?思维敏捷的学生马上想到了《红楼梦》中贾宝玉佩带的那块“通灵宝玉”,它的前身就是一块顽石,被“剩”在大荒山青埂峰下。为何被“剩”?是因为无才补天,是多余的一块,被女娲弃置不用。这一“剩”字无疑写出了这块顽石的悲剧命运。

“炼字”的传统在古诗词中早已有之,其目的就是制造阅读时语言的陌生化和距离感,从而达到使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的效果。其实,语言的陌生化只是表象,最终的目的是要达成情感的陌生化,以取得“以情动人”的效果。

二、避简就繁,包含深意

简笔与繁笔本身没有好坏之分,关键要用对地方。《社戏》中有精彩的表现,即“我”在对等小叫天出场时的一段关于小旦、花旦和老生唱的繁笔描写。散文诗《秋夜》中也有类似的表达:“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为何不写成“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枣树”?这里面大有讲究。

鲁迅写于1926年4月1日的《记念刘和珍君》,是悼念“三一八”惨案中牺牲的刘和珍等烈士诸多文章中知名度最高的一篇杂文。文章开篇就是一长单句:“中华民国十五年三月二十五日,就是国立北京女子师范大学为十八日在段祺瑞执政府前遇害的刘和珍和杨德群两君开追悼会的那一天。”我们都知道,语言使用有一个重要的原则就是简明,即简洁明晰,不说重复啰唆的话。这句话中的“中华民国十五年三月二十五日”就明显背离了这一原则,从简明角度出发,完全可以写成“一九二六年三月二十五日”或“1926年3月25日”。作者为何将“一九二六”年置换成“中华民国十五年”?这一避简就繁的写法有何深意?

在教学中,笔者将上述疑问抛给学生,学生自然很难回答。于是笔者给学生提供了一个思考路径:“中华民国”是什么意思?学生查阅到如下的资料,孙中山先生曾对“中华民国”解释说:“民国者,民之国也。为民而设,由民而治者也。”[3]1916年又对此作过全面阐述:“何以不曰中华共和国,而必曰中华民国?此民字之意义,为仆研究十余年之结果而得之者。欧美之共和国,创建远在吾国之前,二十世纪之国民,当含有创制之精神,不当自谓能效法于十八九世纪成法而引为自足。……国民者,民国之天子也。”(孙中山《中华民国之意义》)

由此看来,鲁迅先生的用意就很明显了:现在都民国了,不是去年今年才民国,而是民国十五年了。已经成立十五年的民国政府却在三月十八日对手无寸铁只是请愿的青年学生痛下杀手,对全国人民犯下这样滔天的罪行,这样的执政者有何居心?当权者在制造惨案后还向青年学生身上泼脏水,这样的政府是怎样的政府?这样的民国还是“为民而设,由民而治”的国家吗?鲁迅先生的情感、情绪和态度就隐含在这“中华民国十五年”中了,这就是“春秋笔法”的运用;而改用公元纪年的方式就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通过对这些语言运用范例的探讨,学生不仅明白了语言表达要遵循简明的原则,也明白了在具体的语境中到底运用简笔还是繁笔,其标尺是情感表达的需要。诚如周先慎先生在《简笔与繁笔》中所言:“简笔与繁笔,各得其宜,各尽其妙。”[4]

三、简单短句,集聚情感

同样还是《记念刘和珍君》一文,在第五节中鲁迅先生写道:“我没有亲见;听说,她,刘和珍君,那时是欣然前往的。”第二个分句中的三个短句的运用,表面上看起来使句子的结构被打破了,显得零散。这句话似乎完全可以这样说——“听说刘和珍君她那时是欣然前往的”。

作者为什么要作如此细密的切分?我们可以指导学生作生活情境的模拟和还原,并思考:人在什么情境下会一个字两个字三四个字的,总之用极少的词语、极短的语句去表情达意?学生不难发现人在心情紧张、伤心难过的时候会这样表达,比如小孩子边哭泣边说话时就是几个字几个字的表达。这样我们就能理解鲁迅此处使用三个短句背后的情感张力,可以想象此时的鲁迅先生满脸悲愤,因一腔怒火在心中燃烧无处释放而眉头紧蹙,呼吸急促,情绪激动,紧握毛笔的手在颤抖,思考片刻后便奋笔疾书……

通过生活情境的还原,学生弄懂了语言的表达与生活情境的真实性高度关联。一般而言,在描述紧急、危急的情境或场面时,我们往往多使用短句、省略句,这样能传达出紧张、焦灼的情感。学生于此例中收获的不僅仅是有关短句的陈述性知识,同时也在写作方面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启示。

四、反常语言,暗示背景

中学生怕学鲁迅先生文章的原因,据笔者的调查,是鲁迅先生在遣词造句时往往不按常理“出牌”,打破常规;学生囿于生活阅历的浅窄,再加上阅读时懒于思考,所以很难真切地走近鲁迅。像《孔乙己》中的结句“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就是绝佳的范例。

小说《药》中也有一处很反常的描写,笔者认为值得带领学生探究。华老栓在秋天的后半夜走在去给华小栓买药——人血馒头——的街上,作者写道:“有时也遇到几只狗,可是一只也没有叫。”学生们在反馈阅读疑惑时也说,读到此处百思不得其解:华老栓在深夜的大街上遇见陌生的狗,狗为何不叫?按常理说,狗见到陌生人应该是吠叫不止的。

鲁迅先生是不是弄错了?这是学生的第一个反应,但随即被否定了,但一时又不知原因所在。笔者引导学生从小说描述的故事背景去思考,从辛亥革命的缺陷去辨析,从狗见到什么人不叫的事实去还原。学生最终明白了,因为每天后半夜走在这条街上的人太多了,他们都是去丁字街口看斩杀“囚犯”的看客,狗对后半夜发生在丁字街口的“故事”已经见怪不怪、屡见不鲜了。这些人(包括华老栓)对狗来说,是陌生的“熟悉人”,狗也就不需要对人设防,那么也就无需吠叫了。当时社会的黑暗和民众的愚昧麻木于此反常处可见一斑。

笔者还补充了一个材料作为拓展,归有光的《项脊轩志》写到叔伯分家时,其情景是“东犬西吠,鸡栖于厅”。这里的“东犬西吠”传达出来的信息是:原本应该相亲相爱的一个大家族里的成员,因为分家,彼此成了熟悉的“陌生人”,着实令人伤悲!

语言表达上的反常之处往往蕴含着很高的教学价值,不合事理之处通常合乎情理。指导学生品读反常之处其实就是探寻作者这样写的意图,厘清了反常之处的正常合理,作者的写作意图也就呼之欲出了。

综上所述,在阅读教学时,我们切忌走马观花;要有言语教学的意识,更要依据学情开展恰切的语文活动,致力于提升学生在具体语境中运用语言文字的能力。如果我们能将《新课标》中设计的“语言积累、梳理与探究”“汉字汉语专题研讨”“中国现当代作家作品研习”“中国现当代作家作品专题研讨”四个学习任务群整合起来,以“鲁迅先生的言语艺术探究”为主线进行专题学习,那么笔者有理由相信学生“语言建构与运用”这一核心素养将会得到有效的提升。

[参 考 文 献]

[1]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S].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

[2]陈日亮.如是我读——语文教学文本解读个案[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

[3]百度百科.https://baike.so.com/doc/1939602-2052043.html.

[4]周先慎.简笔与繁笔[N].人民日报,1981-2-18.

(责任编辑:李雪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