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家社会资本、技术创新与企业绩效的关系研究
2019-06-12崔世娟陈丽敏
崔世娟,陈丽敏,贾 芳
(深圳大学 管理学院,广东 深圳 518060)
一、引言
面对市场上的激烈竞争和有限的内部资源约束,企业如何充分获取、整合或再配置外部的资源来提升企业的竞争优势,是企业必须思考的关键问题。为了获得更大的竞争优势和更好的企业绩效,企业必须“发现新机会,实现新组合”,这是对企业家的灵魂特征“创新”的诠释[1]。在当今的市场环境下,独立的技术创新活动对于普通企业有很大难度,企业开始重视合作创新,特别注意企业之间的相互学习,快速、经济地获取、监控、利用外部技术资源[2]。在这样的技术创新发展态势下,社会资本成为企业利用外部资源提升企业竞争优势和绩效的重要影响因素。
社会资本从形式上看是一种关系网络,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因此在研究企业的社会资本时应当格外重视企业家的社会资本。企业家是企业的重要组成部分,企业家社会资本是指调动企业家社会关系网络中的社会资源,以获取企业家机会的能力[1]。企业家社会资本对企业发展具有至关重要的影响力[2, 3],企业家的关系网络与关系质量是区分企业成功与否的关键[4, 5]。基于中国特有的制度环境,企业家社会资本是对尚未成熟的市场机制和制度环境不确定性的有力补充[6],可以使企业避免“合法伤害”[7]。并且基于高信任机制的关系网络更有利于帮助企业走出突发的重大困境和及时应对环境变化[8],推动企业保持可持续的竞争优势。
技术创新是提高企业市场竞争力的直接保证[9],然而技术创新的更新迭代速度日益缩短要求企业进行更快速更高效的创新实践。企业家既是企业内部的引领者同时又是“创新者”[10],其所拥有的社会资本是促进企业创新效益增长的重要动力。信息技术的迅速发展增强了企业家与企业家社会资本中各主体关系的紧密程度和对社会资本中创新资源的整合利用能力,为企业技术创新提供更多资源和信息的补充,缓解创新资源约束,降低创新的不确定性[11],促进新产品研发和技术开发[12],有利于提升企业自主创新能力和创新实践成功的效率与质量,促进企业获得更好的绩效。已有研究基本证实了企业家社会资本在企业吸收能力[13, 14]、创新投入与产出[15]和交易成本[16]等组织层面对技术创新产生的重要影响,然而就企业家作为企业技术创新领导者这一重要角色对推动企业增强自主创新能力的重要作用的探讨不足。并且,随着经济全球化的纵深发展和国际贸易保护主义的抬头,掌握创新发展主动权是企业在日益复杂的竞争环境中寻求生存与发展的必经之路。因此,企业家如何充分发掘并利用已有的社会资本帮助企业进行可持续的技术创新以建立企业竞争壁垒和提高企业绩效值得进一步深入探讨。
二、理论背景
社会资本的概念于1980年起源于社会学,随着相关理论的不断发展,其解释力进一步扩展增强,并且开始渗透到经济学和管理学等领域,延伸出基于企业组织层面、个体层面的多元的社会资本研究。关于社会资本的内涵,目前学术界常见的有以下四种观点[17]:资源说、能力说、诚信与准则说以及社会网络说。其中社会网络说的主要观点认为,占据“结构洞”位置有利于获取多样的、非冗余的、异质的资源[18]。由于企业家在协助企业获取资源以及提高企业经营绩效方面所表现出来的优越性,后续学者们愈发趋向将企业家作为企业当中一种新的生产要素来研究,关注的视角也从一开始的企业家个人特性逐步转向企业家的社会特性,于是企业家社会资本应运而生。目前学术界对企业家社会资本仍未形成统一的定义,但是总体上可以归纳为下述三类:第一类是将企业家社会资本视为企业家从社会关系网络中可获取的资源;第二类则指出企业家社会资本是获取调动关系网络中资源的能力;第三类认为企业家的社会关系或社会关系网络本身即是企业家社会资本,其中的参与者即网络节点以及节点之间的链路形成的整体网络结构会影响资源的丰富性和企业家从中获取资源的能力[19, 20]。综合来看,企业家社会资本的不同定义虽然有所区别,但是都肯定了企业家社会资本作为一种资源的存在。鉴于此,本文将企业家社会资本的概念理解为企业家与企业各利益相关者之间建构的社会关系网络当中的资源。
企业家社会资本对企业绩效影响的相关研究主要有利益相关者和社会网络视角[21]两大主流视角。基于利益相关者视角,在市场和制度不完全的情况下企业家的关系网络能进一步影响到资源的分配[22],即能形成信息通道从而起到制度外的资源补充作用,利用多方的良性互动增强组织内部凝聚[19, 20],提高企业治理效率的同时强化对抗风险的能力[23]和降低交易费用[19, 20],从而提高企业绩效。然而,也有研究认为社会资本维系的成本上升[24]以及市场完善带来的政治关系作用的减弱会使得两者的关系不明显甚至产生消极影响[25]。基于社会网络分析视角,网络结构洞的丰富程度对企业经营效率和投资效率具有积极作用[26],弱关系网络在商机识别、资金筹集方面产生了重要作用[27];然而也有研究认为企业家社会资本中的机会主义行为[28]对企业绩效产生了负向的影响。从以往的研究中我们可以看到,大多数研究主要聚焦于企业家在企业组织中的领导者角色,却忽略了企业家的创新精神。
因此,现有研究更注重从企业家作为企业领导者的角度,探讨企业家社会资本对企业资源配置、金融优化体系以及互利互惠机制等方面的影响,但就企业家作为企业组织的“创新领导者”的探讨不足。随着数字经济时代的来临,企业的边界逐渐走向开放,资源、信息、知识和技术的互动交流日益加深,充分整合企业家的社会资本以推动企业创新发展日显重要。因此,企业家社会资本和企业绩效之间的影响仍需从技术创新的视角作进一步深入探讨。
技术创新是创新理论当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是企业通过创新系统为社会提供更好的新产品和新服务的系统过程[29]。技术创新具有复杂性和不确定性,其实现离不开企业多元化的资源、信息和知识[30]。企业家是企业技术创新的支配者[31],其所拥有的社会资本能够通过共享机制[32]和信任机制加快资源的互动交流[33],引导资源高效流向技术创新部门,降低企业的“资源诅咒”效应[34],从而推动企业技术创新的实现。因而技术创新研究视角将能进一步深化企业家对企业发展的重要作用,尤其体现在企业自主创新能力方面。基于社会网络视角,占据网络中心位置以及富含结构洞的企业在技术创新方面具有资源获取优势[35],强关系网络通过频繁紧密的联系获取多样性资源,而弱关系网络则通过彼此的信任机制可以获取异质性资源[36],从而更有利于企业迅速获取全面的市场信息,把握正确的创新方向和方法[11],发挥自主创新能动性[37],提高企业在创新网络中的话语权。然而网络结构洞的增多意味着创新伙伴间的紧密度减弱,伙伴实施机会主义行为的可能性由此增大,也就有可能不利于企业技术创新活动的开展[38]。此外,学者们还从战略网络、动态能力、知识管理、吸收能力等角度来探讨了企业家社会资本与企业技术创新之间相互影响的内在机理。
综上所述,现有研究就企业家社会资本对企业创新与发展之间的探索不足,如何利用企业家社会资本使企业融合到整体的社会网络,从中汲取具有价值性、稀缺性、不可替代性和难以复制的资源以推动企业进行可持续的技术创新,提升企业竞争优势和创造企业绩效是一个值得深入挖掘的议题。基于此,本文考察了企业家社会资本、技术创新、企业绩效三者之间的作用路径,探讨企业家作为企业的领导者和创新者时,企业家社会资本与企业创新发展之间的影响机制;同时帮助企业管理者基于理论高度在创新战略决策中合理应用企业家社会资本,应对企业内部的资源局限和企业外部的竞争压力,提高企业经营绩效,从而为提升我国企业的自主创新能力提供实践指导。
三、概念模型与假设
为了更好地探究企业家社会资本对于企业绩效的影响,有必要对企业家社会资本的不同维度进行深入研究。现有研究对企业家社会资本存在着以下几种具有代表性的划分。
作为最早研究企业家社会资本的学者,Burt(1992)[18]的“结构洞”定义对企业家社会资本的研究产生了重要影响,强调占据“结构洞”具有获取、控制信息和资源的优势。Lin(1999)[39]认为社会资本的研究应在社会网络的背景下进行,网络位置是获得声誉、信息和资源的重要方式。Collins和Clark(2003)[40]在内外部社会网络划分的基础之上,采用网络规模、网络异质性以及网络强度来测量企业家社会网络,以此反映企业家从网络当中能够调动的资源。
除此之外,Nahapiet和Ghoshal(1998)[41]开创了企业家社会资本与企业竞争优势之间关系的研究,将企业家社会资本划分为结构维度、关系维度和认知维度。Peng和Luo(2000)[3]则利用管理联系(Managerial Ties)来进行社会资本的研究,在此基础上发展成为政治联系(Political Ties)和商业联系(Business Ties)的划分方式。这与国内学者边燕杰和丘海雄(2000)[2]对企业家社会资本在纵向联系、横向联系与社会联系方面所做的划分不谋而合。
社会网络分析方法源自西方,国内学者大多采用企业家社会资本来分析不同企业之间构成的关系网络特性。在我国市场制度尚未健全的阶段,企业家的私人关系网络是企业内外部资源和信息交流的重要节点。同时,我国的社会信任机制和社会规范仍处于完善阶段,企业之间的合作程度不深,加之上市公司信息披露体系仍存在不够规范等问题,难以构建社会关系矩阵。因而基于中国本土的研究实际,本文借鉴边燕杰和丘海雄(2000)[2]的方法,将企业家社会资本划分为纵向联系、横向联系和社会联系,将企业家界定为公司的董事长。
1.企业家社会资本与企业绩效
企业家的纵向联系主要是指企业家与各级政府机关、行政管理部门、银行等金融机构以及高校科研机构的成员之间建立的社会关系网络中所蕴涵的资源。一方面,政府机构以及行政管理部门仍然掌握着许多行政权力。与政府行政机构之间建立起关系网络,维持友好关系,将有助于企业在处理市场审批、市场准入等一系列事务时获取更直接有效的咨询并且拥有更快的办事效率,从而有利于企业占领市场先机[42]。同时企业还可以在获得更多产权和制度保护的情况下,减少公共关系成本。另一方面,企业家的政治关系资本有助于企业获得更多资源和更快速地了解行业动向,及时调整经营策略。而行政命令作为一种资源配置的手段,某种程度上左右了企业获得稀缺资源的难易程度[23]。与政府的关系同时也会作为一种资源促进其与金融机构、科研机构人员的交往。对于企业来说,企业家与金融机构人员维持长期的友好合作,有助于降低信贷的难度,减少交易成本,提高企业对抗环境不确定性带来的经营风险的能力[43],对企业绩效存在积极意义。近年来,产学研的合作模式受到了企业的认可和政府的支持,无论是最为常见的技术开发模式,还是尝试以资本为纽带的共建经济体模式,都为企业带来了更加广阔的技术信息交流平台。因此,提出假设:
H1a: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企业家社会资本的纵向联系对企业绩效有正向影响。
横向联系是指企业家与渠道伙伴,如供应商、客户、同行以及其他商业伙伴之间形成的社会关系网络资源。企业家和供应商维持良好的关系,有助于在相同的条件下维持更合理的议价空间,降低交易成本,实现互惠。与此同时,使得原材料等投入品的供应能够保质保量而且供应及时,避免拖慢企业的投产进度。此外,客户的反馈是产品和经营改进的重要信息来源,也是企业发现新的市场需求、把握新的市场机会的重要渠道。建立与客户之间的关系网络,不仅有助于提高顾客满意度、顾客忠诚度,而且有助于提高企业的市场表现。在同行竞争者、合作者以及其他商业伙伴之间建立社会关系网络则既能帮助企业从同行身上学习新的知识和新想法,产生协同效应,增强彼此信任和依赖性[44],促进后续合作,又能避免不正当竞争和恶性竞争的发生[45],且能避免遭到行业挤兑[46],有利于从整体上增强企业的表现,提高企业绩效。因此,提出假设:
H1b: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企业家社会资本的横向联系对企业绩效有正向影响。
社会联系主要衡量的是企业家通过社会声誉等和个人影响力所能够调动的资源。企业家作为企业的代表人,其社会声誉会不断地累积和交融在企业的整体商业信誉之中。学者Lin等(2001)[47]提出社会地位的建立是基于声誉的累积和分配,会影响到获取他人支持的能力。企业家的社会声誉会释放出一种信号因子,反映了企业家及其企业受认可的程度和可信度,是企业家及企业间[48]建立合作关系的首要参考。社会声誉越高,代表着企业家能够接触到的以及能够获取的资源和信息将会越多,越容易获得各方的选择和认同,受到支持的力度就越大。因此,提出假设:
H1c: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企业家社会资本的社会联系对企业绩效有正向影响。
综合上述分析,本文进而提出以下假设:
H1: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企业家社会资本对企业绩效有正向影响。
2.企业家社会资本与技术创新
在不确定性的市场发展环境下,企业家纵向社会资本作为一种制度补充,可以为企业发展提供便利,使其更好地应对挑战。作为一种重要的信息来源,政府制定的法律法规以及提供的行业信息,能够帮助企业快速识别行业的发展动向,及时调整内部的创新方向和研发投资决策以适应新的环境。此外,由于技术创新活动是一项投资大、回收期长、风险高的活动,所以与政府部门建立良好的关系网络,能够帮助企业获得来自政府的直接补助和间接投资,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企业技术创新的高能耗。政府通过专项资金资助、税收政策优惠等为企业的研究开发活动提供资金补充,另外还可以通过政府采购、设立科技攻关项目、推动产学研基地建设等方式间接激励企业加快研究开发,促进研发成果的成功商业化。与高校、科研机构既能共同攻克一些技术难题,也有利于平衡企业技术创新过程中的不确定性,实现风险共担[49]。企业家维持与政府官员以及金融机构人员的人际关系,还能有效实现关系型融资,在信贷上获得银行等金融机构的支持,这不仅缓解了企业技术创新的资金压力,而且提高了企业技术创新过程中的抵抗力。因此,提出假设:
H2a: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企业家社会资本的纵向联系对技术创新有正向影响。
渠道伙伴和其他商业伙伴对于企业来说是重要的信息和资源提供者,维持良好的横向社会资本,有利于企业搭建更为开放的信息资源通道。在产品开发的过程当中,供应商及时有效的原料供应确保了投入品的充沛。而客户信息作为一种市场需求的反馈,对企业来说是创新资源的重要补充,是创新灵感的来源。良好的商业联系有助于企业之间实现创新的协同效应,提高整体规模效益。在知识经济时代,企业与其他合作企业之间的关系越紧密,就越有助于利用彼此不同的优势和长处进行合作。在相互学习的过程中促进了知识的获取和累积,推动了知识的转移和流通速度。这不仅有助于企业缩短新产品的研发周期,而且有助于企业提高技术创新的成功率,创造出更具竞争力的产品[30]。因此,提出假设:
H2b: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企业家社会资本的横向联系对技术创新有正向影响。
企业家社会声誉能够提高企业家动员社会资源的能力,企业家获得认可和信任,不仅能够帮助企业家取得新技能和新知识,而且可以为其提供信息和资金[46],在增加资源数量的同时提高资源的质量。另外,企业家的声誉和个人荣誉反映了企业家的号召力和影响力,是企业商誉和企业家精神的重要体现。在企业家社会资本当中企业家精神会作用于知识共享和知识创造从而影响创新绩效[50]。此外,白璇等(2012)[51]则论证社会支持当中情感支持也是作为影响企业创新绩效的因素。通过企业家社会声誉连接起来的企业特许权网络和渠道网络等[25]均会为企业实现技术创新产生积极影响。因此,提出假设:
H2c: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企业家社会资本的社会联系对技术创新有正向影响。
综合上述分析,本文进而提出以下假设:
H2: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企业家社会资本对技术创新有正向影响。
3.技术创新的中介效应
根据创新理论的相关观点,技术创新能力与核心能力逐渐趋同,企业提高技术创新能力的过程被视为是建立和增强核心能力的关键路径,而核心能力的建立和运用有利于企业形成区别于其他企业的竞争优势,最终体现为企业绩效[52]。技术创新能力的培育以及创新效益的实现,有赖于企业对内外部资源的整合与运用。首先企业家社会资本体现为一种外部资源的补充,从政治联系当中获得关于行业和市场的动向以及倾向性的资源配置,从商业联系当中识别市场机会和合作机会,利用社会声誉获得各方的有力支持,这些都能有效增强企业的创新意识,补充创新投入。其次,关系型融资的实现,有利于企业维持顺畅的融资渠道,能有效缓解资金压力。再者,企业家社会资本能够有效促进知识的共享和转移,企业家和不同类型的人员建立关系网络,能够推动网络成员之间互相学习,是最大限度发挥创新能力的关键途径[52]。同时,由于信息的不对称性和机会主义行为的存在,交易过程始终会产生交易费用,与不同成员维持良好的社会关系,能够缩短交易链条,提高信息的对等性和交易效率,进而降低了交易成本,规避机会主义行为。
企业家社会关系网络能够为企业带来多种类型的资源,这些资源的投入对应着技术创新形成的源头,而技术创新的效益最终又体现为企业绩效,这符合“资源-能力-绩效”的研究范式。因此,技术创新在企业家社会资本对企业绩效的影响过程中起到了中介作用。
综上所述,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H3:技术创新在企业家社会资本与企业绩效的关系中起中介作用;
H3a:技术创新在企业家社会资本的纵向联系与企业绩效的关系中起中介作用;
H3b:技术创新在企业家社会资本的横向联系与企业绩效的关系中起中介作用;
H3c:技术创新在企业家社会资本的社会联系与企业绩效的关系中起中介作用。
至此,提出本文研究模型,如图1所示。
图1企业家社会资本与技术创新和企业绩效的研究框架
四、数据分析和结果
1.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2012年中国制造业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剔除ST公司以及有数据缺失的公司和2012年新上市的公司之后,最终选取453家。选取制造行业一方面控制了行业因素,另一方面制造业作为立国的重要支柱产业之一,是我国转型经济时期对转型升级、创新发展最具需求的行业代表之一;而A股上市公司的数据具有公开性、透明性、公正性,将有利于降低样本的误差。本文的所有变量数据均来自国泰安CSMAR数据服务中心以及Wind资讯金融终端,且选用SPSS19.0软件来对数据进行统计分析。
2.变量设计与测量
(1) 自变量。
纵向联系通过董事长曾经在政府部门及相关机构的任职情况、曾任职的最高政府层级以及企业当期获得的政府补贴金额来衡量。董事长在政府部门的曾任职情况本文采取五点定序变量,将董事长在政府部门、银行金融机构、科研机构、高校、社会团体及其他的曾任职经历赋予10/8/6/4/2的权重,若董事长兼具人大代表、政协代表、党代会代表身份则赋予9分[53]。而参考前人的研究,本文将董事长曾任职的政府层级根据国家级、省部级、厅局级、县处级、乡科级及以下分别赋予5/4/3/2/1的权重[54]。另外,政府补贴金额选取上市公司2012年年度合并报表中合计的当期金额。
横向联系主要通过公司前五名客户的营收占比以及董事长任职规模来衡量。前五名客户营收占比是取前五名客户营业收入金额与企业2012年营业收入总额的比率[55]。而董事长任职规模则以董事长曾任职过的企业数量来衡量[25]。
社会联系主要是企业家的社会声誉,然而前文也有提及企业家声誉和企业商誉以及一些特许权网络是杂糅在一起的,学者们通常采用企业的无形资产项目来衡量[25, 53],所以本文借鉴以往的测量方法,用企业2012年的无形资产项目来近似代替企业家的社会联系。
(2) 中介变量。
本文采用R&D经费投入量以及发明专利数量作为技术创新的测度项。由于研究表明R&D投入存在滞后性,滞后期为一至两年,所以研发费用投入选取了2011年数据。而发明专利数量指标选取了企业截至2012年底拥有的发明专利总数。
(3) 因变量。
关于企业绩效的测量主要存在传统的财务指标和主观的非财务指标两种类型。由于上市公司数据中并没有直接的非财务指标,主观衡量又带有个人认识和经验上的局限性,可重复性和普及性也不高,故本文采用财务类的指标。同时,因为每股指标和资产报酬率等指标的影响因素较为广泛,通常受多种因素共同影响,因而本文最终选取了公司销售商品和劳务的收入(简称为销售收入)、营业收入和利润总额来测量企业绩效,其中销售收入和营业收入主要反映了企业的市场权力,利润总额则反映了企业的收益能力。
(4) 控制变量。
鉴于研究主要涉及企业和企业家两个层面,所以将控制变量分为企业层面的控制变量:公司所有制、公司上市年限以及所在地域[53];企业家层面的控制变量:董事长的年龄和董事长的学历。公司所有制采取编码的方式,将国有企业编码为1,非国有企业编码为0(按照第一大股东来划分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公司的上市年限为公司首发上市年份到2012年的时间段,若未公布成立日期,则以公司首发上市日期来测定;所在地域则按照城市化的程度,将广东、福建、浙江、上海、江苏、北京、天津、山东8省区的编码为1,其他省区的编码为0。董事长的年龄为出生年份到2012年的年龄;董事长的学历根据博士研究生及以上、硕士研究生、本科、大专、中专及中专以下,分别赋值5/4/3/2/1。
3.结果
(1) 描述性统计分析。
描述性统计结果显示(表1),大部分制造业上市公司的销售收入比较稳健,然而从利润总额反映出的收益能力看,部分公司的情况不是很乐观。政府机构任职的均值将近8分,政府层级约为2分,政府补贴金额比较可观等都表明样本公司总体上具有比较广泛的纵向联系。另外前五名客户的营收占比均值达到了30%,董事长任职企业总数平均为3~4家,体现出总体的横向联系状况正常,然而两者受极大值和极小值的影响较大,波动较大。另外同样有较大波动的数值为发明专利的数量,最多的公司达到1062项专利,而有的公司却没有发明型专利。控制变量当中,上市公司的上市年限为4~5年,所有制形式的均值体现出选取的453家企业中非国有企业的数量明显多于国有企业,而从地域分布上看多数来自城市化程度较高的八大省份。董事长的年龄为51~52岁,学历大多是本科和硕士研究生,处于中上水平。
表1各测度项的描述性统计分析
续表
测度项名称N有效缺失均值中值标准差极小值极大值发明专利453014.50 4.00 63.72 0.00 1,062.00 所有制45300.21 0.00 0.40 0.00 1.00 上市年限45304.36 2.00 4.34 1.00 19.00 地域45300.68 1.00 0.47 0.00 1.00 董事长年龄453051.56 50.00 6.81 32.00 77.00 董事长学历45303.36 4.00 0.98 1.00 5.00
(2) 相关性分析。
对企业家社会资本、技术创新以及企业绩效的所有测度项进行双侧检验的偏相关分析结果表明(表2),自变量的6个测度项之间、中介变量的2个测度项之间以及企业绩效的3个测度项之间均存在显著相关性;政府机构任职以及董事长任职企业总数两个测度项与技术创新和企业绩效的指标之间并没有表现出统计意义上的显著性。
表2各测度项相关性分析
注:“**”在0.01水平上显著相关;“*”在0.05水平上显著相关
(3) 因子分析。
对企业家社会资本的6个测度项、技术创新的2个测度项和企业绩效的3个测度项进行因子分析,KMO和Bartlett检验结果均表明适合进行因子分析。利用主成分法从中提取出特征值大于1的因子之后,共得到五个因子(表3)。因子1主要解释了“政府机构任职”和“政府层级”两个指标,可定义为纵向联系;因子2主要解释了“无形资产”和“政府补贴”两个指标,可定义为社会联系;因子3主要解释了“前五名客户营收比例”和“董事长任职企业总数”两个指标,可定义为横向联系;因子1~3的累计方差贡献率达到了74.663%。其中,“政府补贴”在本文原指标设计中,是用来衡量企业家纵向联系的社会资本,然而企业家的社会声誉和企业商誉也会从客观上影响到获取政府补贴的难易程度,受到高度认可和信赖的企业家更容易得到青睐,也有利于降低政府筛选项目过程中由于信息不对称性导致的成本和风险,因而将其与无形资产一同纳入社会联系的测量指标。因子4解释了技术创新的两个测度项,累计方差贡献率为81.770%。因子5解释了企业绩效的3个测度项,累计方差贡献率为71.019%。因子分析结果表明提取出来的因子均对原有的测度项有较好的解释效果。
表3各测度项的因子分析结果及因子含义
(4) 企业家社会资本整体回归分析。
本文采用传统因果逐步回归分析的方法来检验企业家社会资本整体对企业绩效和技术创新的影响,以及技术创新在其中的作用。本文将解释变量依次纳入,共生成了6个回归模型(表4)。通过加权最小二乘法的权数采用自变量的倒数进行修正后,9个模型的F值均在0.01的水平上显著,表明自变量与因变量之间存在显著的线性相关关系。观察调整之后的R方值,发现模型拟合度良好。而由于本文选用的是截面数据,存在滞后性的“研发费用投入”测度项也已经充分考虑,所以模型没有产生自相关的问题,D-W值均接近2。解释变量的容差和VIF(方差膨胀因子)也都在合理范围内,不存在多重共线性的问题。
表4企业家社会资本整体对企业绩效的WLS回归模型以及技术创新中介作用探讨
注:“** ”在 0.01 水平上显著;“*” 在 0.05 水平上显著,此处呈现的是标准系数,括号内为回归的t值
在模型1~2中,企业家社会资本对企业绩效均表现出正向显著影响,将所有控制变量纳入方程之后,企业家社会资本的标准化系数为0.333,并且在0.01的水平上显著。企业家社会资本确实能够提供外部资源信息的补充,从而有利于企业绩效,假设H1得到验证。
模型3~4中加入所有控制变量之后,企业家社会资本的标准回归系数为0.341,P值为0.00,表明企业家社会资本对技术创新存在正向显著作用。由此,企业家社会资本对技术创新产生积极的作用,企业家与外部环境的联系能为企业带来前沿信息以便及时调整企业创新策略,补充创新资源的投入,假设H2得到验证。
在企业家社会资本和技术创新对企业绩效的共同作用模型中(模型5~6)可以看到,技术创新表现出对企业绩效的正向显著作用,而企业家社会资本对企业绩效的回归系数虽然明显变小但仍然显著,技术创新在企业家社会资本对企业绩效的影响中起到部分中介作用,假设H3得到验证。
(5) 企业家社会资本不同维度的回归分析。
传统的中介效应检验方法提出的因果逐步分析法存在一定局限性[56]。而且传统的方法是间接检验控制了中介变量之后主效应的变化情况,而不是直接检验中介效应是否显著。对此,Zhao等(2010)[57]提出了一套更为合理的中介效应检验程序,并且推荐使用Preacher和Hayes(2004)[58]提出的Bootstrap方法进行中介检验。因此,本文采用Bootstrap法分析不同维度的假设检验结果,检验结果如表5所示。
表5企业家社会资本不同维度与企业绩效和技术创新关系的Bootstrap分析
续表
路径效应类型点估计值(系数)非参数百分位法(95% CI)偏差校正的非参数百分位法(95% CI)偏差校正的非参数百分位法(90% CI)下限上限下限上限下限上限2.横向联系→企业绩效总效应-.0484-.1355.0386-.1355.0386-.1214.0246直接效应-.0357-.1001.0287-.1001.0287-.0898.0183间接效应-.0127-.0645.0258-.0727.0220-.0609.01563.社会联系→企业绩效总效应.6046.5351.6742.5351.6742.5463.6630直接效应.2057.0855.3260.0855.3260.1049.3066间接效应.3989.0220.7081-.0507.6724.0272.63114.纵向联系→技术创新-.0025-.0945.0896-.0945.0896-.0797.07475.横向联系→技术创新-.0199-.1118.0721-.1118.0721-.0970.05736.社会联系→技术创新.8517.8004.9030.8004.9030.8087.8948
注:Bootstrap不要求中介效应抽样符合正态分布;此处抽样次数为5000次,区间不含0表示显著
路径1的检验结果显示,技术创新在纵向联系对企业绩效的影响中的中介作用不成立。在间接效应检验中三种抽样方法的区间值均包含0,假设H3a没有通过检验。在控制了中介变量技术创新后,纵向联系对企业绩效产生了正向的显著作用,三个区间值均不包含0,回归系数为0.0894,表明纵向联系仅对企业绩效起到了直接作用;并且其总效应也是显著的,效应大小为0.0878,假设H1a成立。而路径4自变量对中介变量的回归结果显示,三个区间均包含0,纵向联系对技术创新的作用不显著,假设H2a不成立。
路径2的检验结果显示,总效应、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对应的区间全部包含0,即没有出现任何显著结果,没有体现出统计学意义上的作用规律,假设H1b、H2b、H3b均没有通过检验。为了探究其中的原因,本文决定对横向联系的两个测度项(表6),即“前五名客户营收占比”以及“董事长任职企业总数”分别单独进行一次Bootstrap分析(如路径7所示)。根据王前锋和于蕾(2010)[55]的观点,前五名客户营收占比越高,表示企业的客户关系网络越小,即横向联系的社会资本量越少,所以前五名客户营收占比与企业家的横向联系反映的关系是相反的。本文将“1减去前五名客户营收占比”作为变量的分析结果一起列入,路径7和路径8的各项参数显示符号相反,大小一致,其中路径8的结果显示横向联系中客户关系网络对企业绩效的影响显著,且技术创新只发挥了部分中介效应。然而以“董事长任职企业总数”衡量的横向联系进行单独检验时(如路径9所示),各项参数均不显著。
由路径3可知,企业家的社会联系与企业绩效和技术创新之间的各项关系均正向显著。值得注意的是采用偏差校正的非参数百分位法(置信区间95%)时,技术创新的中介作用没有通过。考虑到错误概率和检验功效的问题,本文最终采纳置信区间为90%的偏差校正非参数百分位法的检验结果,结果表示技术创新在社会联系与企业绩效的关系中充当部分中介,中介效应大小为0.3989,假设H3c部分得到检验。而路径3总效应显著,假设H3a成立;路径6区间不含0,表明假设H2c也通过检验。
表6横向联系的两个测度项与企业绩效和技术创新关系的Bootstrap分析
续表
路径效应类型点估计值(系数)非参数百分位法(95% CI)偏差校正的非参数百分位法(95% CI)偏差校正的非参数百分位法(90% CI)下限上限下限上限下限上限9.董事长任职企业总数→企业绩效总效应.0078-.0144.0300-.0144.0300-.0108.0265直接效应.0059-.0105.0224-.0105.0224-.0078.0197间接效应.0019-.0081.0182-.0087.0171-.0069.014210.前五名客户营收占比→技术创新-.3048-.7880.1785-.7880.1785-.7101.100511.(1-前五名客户营收占比)→技术创新.3048-.1785.7880-.1785.7880-.1005.710112.董事长任职企业总数→技术创新.0030-.0205.0264-.0205.0264-.0167.0226
注:Bootstrap不要求中介效应抽样符合正态分布;此处抽样次数为5000次,区间不含0表示显著
五、 研究结论
本文检验了企业家社会资本、技术创新和企业绩效之间的关系,大部分假设均全部或部分得到验证,研究结论如下。
第一,企业家社会资本对企业绩效呈现出显著的正向影响,技术创新在其中发挥了中介效应。在企业面临激烈的竞争环境和内部资源约束时,企业家社会资本确实能够作为一种外部的资源补充,向企业提供有益的资源。这些资源可能包括能直接为企业所用的资金,直接减少的公共关系成本和融资成本,科研机构的新型技术,丰富的客户关系网络即销售渠道等;同时包括一些需要企业内化吸收才能有效发挥作用的隐形知识和潜在资源,无形财富进入企业之后通过企业的技术创新系统,继而产生创新效益,提高企业绩效。除此之外,企业家社会资本作为一种综合性的资源,还有利于促进整体关系网络中的不同类型参与成员之间的信任和认可,降低筛选成本与交易成本,增强内部凝聚力以建立高效的市场信息通道和风险共担机制。
第二,企业家社会资本的社会联系对企业绩效产生了积极影响。一方面,企业家社会资本作为企业家声誉、企业商誉和众多特许权网络的集合体,反映了企业家受信任和认可的程度以及精神魅力和号召力,不同主体之间的这种信任和互惠往往被认为是企业家社会关系网络质量的反映,是核心的价值量。各种类型的参与成员从理性信任的角度考虑,必然选择声誉高和值得信赖的一方作为合作对象和学习对象;而长期的合作又会反过来形成一种习惯和合作范式,强化了彼此的情感信任。另一方面,企业家声誉不仅包括企业家个人的特质,还更多地包含了许多社会化的因素,例如:是否能够有效地处理与政府机构主管部门的关系;企业家个人享受的国务院特殊津贴,拥有劳动模范、国家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中国优秀企业家等荣誉称号也是对自身声誉的增值;与合作企业、合作机构的交往过程中,企业家是否促进了合作双方的互利共赢,合作经历是否愉快,也会影响到同行对于企业家和企业的评价。
第三,企业家社会资本的纵向联系对企业绩效发挥了正向显著作用。政府在商业市场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影响着宏观市场的调控和配置机制,因而在制度真空或者制度缺失的领域,企业家社会资本仍然可以充当正式制度的补充。即使在市场制度更为完善的发达国家,政界的力量也能影响到企业对市场机会的把握和开发,因此,政府作为整个社会的重要参与者,其行动趋势和政策动向始终需要企业保持敏锐的关注度。然而,研究也发现纵向联系的影响力正在逐渐减弱,而且对技术创新未体现出明显的促进作用。这表明随着中国市场化改革取得成效,国家经济逐步纳入全球的经济轨道中,政府的角色也逐步由“推动者”向“服务者”的角色转变,中国市场正朝着自由度和竞争度更高的市场迈进,使得成熟的上市公司不再过多地依赖政府关系作为一种制度外的补充,并且行政部门审批的繁复性也会导致资源获取产生时滞。此外,上市公司还拥有比民营小企业更广泛的融资渠道,上市交易本身就是最方便快捷的融资手段,随着资本运作方法的日益多样化,上市公司与金融机构的关系在降低融资成本这一方面并未发挥主要的作用。而纵向联系中本应对技术创新有直接作用的科研机构似乎也没有反映出明显的作用,原因可能是一来本文没有对技术方面的关系做仔细分类探讨,二来依靠政府项目推动的企业合作或战略联盟,有时其目的仅在于申请政府资金,并没有真正实现内在的技术合作机制。
第四,横向联系对企业绩效和技术创新的影响均不显著。至于原因,一方面,企业家横向联系包含从业务关系、协作关系、借贷关系到控股关系等诸多因素[2],不同因素对企业绩效会产生不同的影响,然而实证研究中难于考虑区分全部因素;并且企业家横向联系并不是影响企业家社会资本产生差异的主导因素[25],因此本文仅用董事长任职企业总数以及前五名客户的营收占比来衡量;另一方面此结果也反映了行业特性,有学者发现同时采用董事长的任职规模指标来测量横向联系对企业绩效的影响发现,研究对象为制造业的结果不显著[25],然而研究对象为新兴第三产业(包括金融保险业、房地产业、文化传播和社会服务业等)的结果显著[46]。多数制造业上市公司是产品型的公司,企业的日常经营以产品的销售为主导;而金融行业、房地产行业等更偏向于服务型的公司,业务需求可能导致这一类型的行业企业在横向社会关系上的联系更加丰富和紧密。此外,本文发现横向联系中的客户关系网络对企业绩效的影响显著,技术创新在其中也充当了中介。客户信息作为一种市场知识能力的体现,会影响到企业对市场需求的判断和企业经营,本质上体现了企业的学习能力和创新能力。
本文研究结论有利于企业管理者在战略制定中合理应用企业家社会资本以应对激烈的竞争环境和企业内部有限资源的约束,从而提高经济全球化背景下企业的综合治理能力;并且采用制造业上市公司的样本数据进行实证验证,避开了问卷调查带来的局限性,便于后续研究的推广。
本文的研究局限主要在于:受限于数据库中有些信息未进行披露,以及虽然尝试通过其他渠道获取数据但仍然存在数据缺失,最终仅选用了2012年的截面数据,没有加入时间序列进行面板数据的研究;同时,本研究中横向联系主要通过公司前五名客户的营收占比以及董事长任职规模来衡量,未充分对横向联系的各方面进行测量,因而未能发现横向联系对于技术创新和企业绩效的显著影响。未来研究可对企业家社会资本的更加有效测度、如何提高企业家社会资本的使用效率作进一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