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面条
2019-06-11贺永霞
贺永霞
最近身体一直处于病痛疲倦状态,孤独无奈一一袭来,这是母亲离开后的十年里我感觉最委屈的一次。
儿时,总有些日子盼着自己“病”一次,躺在滚烫的土炕上,看着阳光从木格子的小窗户上一点一点地爬上来,暖得我舒服极了。我的期盼倒不是因为这温暖的感觉,而是“病号饭”——一碗热气腾腾、撒着葱花、卧着荷包蛋的面条。当面条端进来的时候,那油珠珠诱人的光亮一闪一闪的,雪白的面条衬着热气氤氲,映着母亲微笑的面庞,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光。
其实,早在母亲生火做饭的时候,我已在脑袋里憧憬了无数遍此刻的情景,心里爬满了馋虫,就差流出涎水了,恨不得时间眨眼就过去,时时刻刻听着外间屋的动静,一旦母亲轻轻的喊声响起,我立马一骨碌坐起来……
母亲总是疼爱地看着我,一边叮嘱:慢点吃,小心烫着。而我却吃得顾不上抬头回应母亲。一碗面下肚后,浑身是汗,什么头疼脑热统统没了影。此时,母亲总是会意地笑着说:“我老丫头的病才不用吃那些苦药丸子呢,一碗面条就管用。”那时,自以为聪明的我笑母亲真笨,咋这么好糊弄。直到十三岁那年,我真的病了,而且很严重,高烧烧得我说胡话,吓坏了的母亲守着我一天一夜,等我醒来听清楚的第一句话就是:“老丫头,没事啊,妈知道你又想吃白面条了,是不是?以后妈天天给你擀面条,卧荷包蛋,谁也不给,都留着给我丫头吃。”那一刻,我仿佛突然长大了,原来母亲什么都知道啊!原来一个母亲的聪明就是懂得用怎样的情感去爱她的孩子而又不伤害孩子的自尊。
我的大字不识几个的母亲啊,如今女儿每每想来都是贴心的暖和彻骨的疼。
后来,我远去三十多里地之外的地方读书,然后,越走越远,除了寒暑假,家已是我人生路上的客栈,似乎再没了装病的念头,倒是为自己小时候吃一顿白面条就装病感到脸红羞耻了。有的时候,放假刚到家,母亲会满脸期待地问我想吃面条不,我立刻感觉到母亲又要抖落我的“丑事”,即便我真的想吃,也总会没好气地回答,最讨厌吃那破玩意儿了。于是,母亲会自言自语道:不吃啊,那就不吃,啥时候想吃了我再擀。自以为是的我从不顾及母亲那一刻的表情和心情。
當真正地长大成人,尔后结婚有了自己的孩子,孩子也耍赖任性的时候,我才懂得一颗慈爱温柔的母亲的心。所以,母亲在世时,每当接她老人家来家里小住的时候,我总是寻一个合适的理由和机会带着小女儿般的撒娇,要母亲给我擀面条,而且一定要吃到吃不下为止。有时老公会责怪我不知道疼爱母亲,可是他怎能明白我的心思呢?我喜欢看到母亲看我吃面条时候的幸福,而我只是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母亲,女儿永远需要她。
今天细细想来,我有多少年没吃到母亲为我做的面条了!不仅仅是母亲离世的这十年。当许多往事变成回忆,这中间的滋味该有多少言不得的酸楚和伤怀?
胃疼了好久,恰恰这几天又感冒,浑身酸痛。上午,躺在洒满阳光的大床上,委屈得哭了很久很久,任泪水濡湿了大片的床单。母亲,女儿好想你,若你在世一定会为女儿做一碗热乎乎的面条外加一颗荷包蛋,你还一定会微笑着看着女儿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因为母亲的面条永远是治愈女儿感冒的灵丹妙药。
可是,今生今世我永远吃不到母亲的面条了。尽管现在有那么多食材更丰富的面条,可那都不是母亲的味道了,因为那里没有母亲的爱。(责任编辑 葛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