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钱

老顺的儿子要结婚了，日子定在了六月十六。今天是六月初一，上个月刚过给儿媳妇十二万元彩礼，今天媒人要来，商量上轿礼婆婆裤蒙头红扫婚车摘礼花给新郎官抹黑脸和藏婚鞋等琐碎事儿，该折合多少钱。按当地的习俗，这些钱统称为喜钱，媳妇的爹娘不能沾手，是直接给新媳妇的。

昨天老顺家就开始忙着打扫卫生，买菜买烟酒买水果。今天一大早老顺买了几斤大葱，又从前街的肉案子上割了三斤纯瘦肉，让老婆给媒人包饺子吃。当然，还准备了一个一千块钱红包、两条玉溪烟和一箱十年丛台，一并搁在堂屋，这是给媒人的谢礼。

如今彩礼上涨了，去年还是十万。老顺算了一下，前年盖的两层楼的大院子，花了二十多万，今年装修买家具家电，又花了二十多万，女方“三金”要了三万，又要求买一辆汽车，如果不买就在城里买套单元房。没办法老顺只好又花了十几万买了汽车。这样一算里里外外都已经六十多万了。老顺下了一辈子煤窑，老婆卖了二十年化肥农药，除了供儿子上学，再加上这些年老父亲老母亲生病住院，紧攒慢凑的也就这么多，这个月办婚礼的钱，都还是向亲戚朋友借的。不知道媒人今天来，媳妇又得要多少钱，老顺心里没有底，从外面回到家就坐在院子里，一个劲儿地抽烟，可能是抽太急了，咳嗽了好大一会儿，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儿子大学毕业，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在县城理发店当学徒，人长得白净秀气，头发的颜色染来染去的，头型也越来越有个性，每次回家都招来老顺一顿训斥，还警告说如果不把头发弄正常了，就别进家门，媳妇也不给他娶了。

儿子心里说，我就是干这一行的，店里每个人不都这样吗？这也是给理发店做广告嘛，你看不惯我就少回家，大不了结婚的时候把头发染回来，不给我娶媳妇可不行，我一个月挣不了几个钱，光靠我自己攒钱，猴年马月也娶不了媳妇。再说了，相亲时那姑娘还不是见了我酷酷的发型，就同意了。人家还三天两头地来店里找我，说不准我把头发弄回原来的样子，人家还不愿意了呢！可是婚期临近，得每天回家，不能每天都挨骂吧，总得想个法子，既不惹爹娘生气，又能保证给自己顺顺利利地把媳妇娶回家。这天媳妇去店里找他时，他俩商量了起来……

天快晌午了，媒人前脚刚进门，儿子紧跟着也回来了。老顺两口子赶紧热情招待，吃饱喝足，媒人说，结婚那天婆婆裤蒙头红等，一共折合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块，这个数字吉利，天长地久嘛。这个钱六月十五那天必须一分不少地过给媳妇。

啥？多少啊，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又是两万块钱哪！之前不是说要六千六或者八千八吗？咋就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呀？！老顺有些急了，脸涨得通红，出了满脑袋的汗，拉住媒人的手，不相信地问。

媒人不紧不慢地说，别着急上火，现在啥都涨价了，彩礼去年还十万呢，今年不是涨到十二三万了，还有十五六万的呢，“三金”去年三万，今年都五万了。我在中间好说歹说，人家冲着你是下煤窑的能挣钱，冲着你就一个儿子，也就没要那么多，反正一辈子就娶一回儿媳妇，紧巴紧巴也就过去了。

媒人带着谢礼心满意足地走了，特意让老顺送他到村口。回到家里，老顺两口子头碰着头地唉声叹气。儿子从院子走进屋里，又从屋里走到院子，来回晃荡着。老顺突然发现，儿子今天把头发染回来了，发型规规矩矩的，心里多少舒服了一点，就喊儿子过来说话。

你小子能正常啊？以后不许再弄个山鸡一样的头了，你爹你娘为了给你娶媳妇，把家里的钱全拿出来了，还借了你大舅你姨和你姑姑十几万，今天媒人一来，还得借钱去，你就不能跟你媳妇说说少要点？反正我也下不了几天煤窑了，这娶媳妇落下的饥荒，最后还不得你们还呀？！

儿子挠着头说，我说了让人家少要点，可人家不同意啊！

老顺说，我去他们家走一趟，按说这没过门的亲戚，我不应该去，但是没办法啊！

听说老顺要去媳妇家里，儿子慌了，一个劲儿地说，你可千万不能去，万一这一趟弄砸了，我这媳妇就娶不成了！

但是老顺的倔脾气上来了，谁都拦不住。儿子傻眼了，在老顺面前跪了下来，抱着老顺的腿，哭着说，爹！我错了，本来媳妇要的是八千八，是我不是人，跟媳妇还有媒人串通好了，多要了一万多，这一万多给媒人一半，我和媳妇要一半。

老順一巴掌打到儿子脸上， 你个王八蛋，你以为我真去你媳妇家啊？我是想看看你，良心是不是让狗吃了，又变成狗屎拉出来了，看你还有没有一点人味儿………

作者简介：小文，本名史越，河北磁县人，教师。

（责任编辑 刘冬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