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画像石中的抽象画法
2019-06-11尹钊高倩琳金光
尹钊 高倩琳 金光
抽象主义的艺术大多被认为产生于20世纪初,莫斯科的画家康定斯基在广泛接触到俄罗斯民间绘画和装饰艺术,对它们夸张的、非写实的表现手法和强烈的色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1910年,完成了自己第一部关于抽象艺术精神的著作,从而形成了一种从自然物象出发的抽象,以及与自然物象保持有一定联系的抽象艺术形象。但可以从形象中尚可以找到自然中的原型,这种绘画风格通常称之为“热抽象”。
1911年荷兰画家蒙德里安见识了毕加索和布拉克等立体派关于立体事实和明确客观的作品,感受极大的震撼。他随后前往巴黎研究立体派的绘画风格,他不断分析眼睛所见的影像,并且加入了音乐性作品,充满了节奏感。蒙德里安成功地从立体派中吸取精华,作品以抽象的方式呈现,并加入了自我的风格,脱离了立体派。蒙德里安以几何图形为绘画的基本元素,他认为艺术应是根本脱离自然的外在形式,以表现抽象精神为目的,更加概括更加简化的图像,使图像无从辨认完全简化为抽象符号。他就是几何抽象画派的先驱,相对应的绘画风格就是以蒙德里安为代表的“冷抽象”。
抽象主义的艺术反对传统的造型法则。其中的图案或是夸张的、非写实的表现手法和强烈的色彩,或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创作者的主观想象,或是用几何图形来表达对事物的感情。它有自己的表达方式,这一点是不能被写实艺术所取代的,因此它受到了西方国家的艺术家的崇拜,以致被称作为前卫的艺术。
作为占有一定空间的造型艺术,人们从最早的在器物上刻画起,已经经历了上万年,但它进入成熟期并相应地稳定下来,才不过几千年。从艺术的手法看,至少有三种方式和方法:一是写实的,二是想象的,三是意象的。写实的方法后来通向了“现实主义”,即以典型的形象和环境来反映现实生活。由于所描绘的对象是看得见的实在的生活,既有喜怒哀乐,也有激荡和优雅,人们感到亲切,产生共鸣,因此发展得特别快,形成了艺术的主流。譬如汉画像石中大量的历史故事,如“孔子见老子”等,主要是指这一种。
然而,写实的方法虽然长于表现现实生活,但是难以描绘出人们的想象,就出现了想象和意象的内容。譬如古代流传下来的神话,对自然物的崇拜,以及对未来的幻想等,于是有了想象的手法。有的作为现实主義的补充,有的也独立表现。在汉代,黄老思想盛行,特别推崇“伏羲女娲”和“西王母”。古老的神话说:伏羲女娲创造了人类,并开创人文,在画像石中把他们画成了“人首蛇身”,下身交缠在一起;两人分别手持规矩,象征着创造世界等。远古的“图腾”也是如此。东汉时期,正是谶纬之学盛行,为了对封建帝王的歌功颂德,各地官员专门搜罗一些奇异怪胎加以附会,视为“符瑞”。以后的《宋书》就编有《符瑞志》三卷,罗列了各种符瑞达97种之多,譬如麒麟等。用虚拟虚构的形象代表某一抽象的概念,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并不鲜见。从“真龙天子”到“天上麒麟儿,人间状元郎”,都属于这一类。有的图案为了突出事物的特点,使用了夸张非写实的方法,而有很多图案是只用点、线、面等几何图形来表达虚幻的空间和感情。这些都是区别于写实主义的画法,表现的应是抽象的内容。
以上所谈想象和意象的方法,在艺术的初创时期即已产生,我们可以找出不少的原始艺术作为例证。实际上想象、意象的手法应该是抽象画法的鼻祖。问题在于后来的发展。当绘画成为造型艺术的主流之后,写实的方法也被奉为正宗。因为写实的艺术是直观的,不但最符合视觉习惯,也易于理解所画的内容。与此相反,想象的艺术和意象的艺术在理解上就要绕一个弯子,需要靠知识和联想,并且还存在社会风俗和约定俗成的问题。在艺术的历史上曾经紧靠着古老的神话和传奇,而意象和观念的艺术便走向了标志和符号性的设计。直到19世纪末,西方的现代派大师们又祭起这面大旗,表现为绘画时,人们感到惊奇,以致被称为“前卫艺术”。实际上,在中国的古代艺术史上,我们国家就已经有了抽象艺术这种创作方法,比如青铜器上的许多纹样:甲骨文、书法、绘画,其中的图案或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创作者的主观想象,这一点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写实艺术所取代。它们应是抽象艺术的鼻祖。
想象的手法来自于流传下的神话,对自然物的崇拜以及对未来的幻想。他们虽然具有一些现实物件的局部,但已脱离了现实生活。下面我们就以汉画像石中的例子来说明这个问题。
图1是山东沂南县北寨村出土的汉墓画像石:盘古开天辟地。图中,盘古张开双臂,抱着伏羲女娲。传说中的伏羲女娲都是人首蛇身,两神的手中分别拿着规和矩,表示创造和设计了人类社会。在伏羲和女娲中,又画了一个更大的神,那就是开天辟地与创造人类的盘古,表现出神话中的人是如何追根求源的。
图2是山东嘉祥县武氏祠出土的汉画像石:伏羲女娲。伏羲和女娲在汉代人的心目中既然是人类的创造者,当然也是人类的保护者。伏羲女娲的形象变化也很多,但总的特点是一致的,就是人首蛇身,或称人首龙身。人们对龙身看得很重,不仅闪着神圣,而且象征着智慧和变化。而当与蛇身交织在一起,会感到一种生命流传的活力。正因为与人长得不同,才更像被人崇拜的神。
图3是山东微山县两城镇出土的汉画像石:西王母与伏羲女娲。西王母原是古代传说中的女神,似人也似虎豹,掌管上天的灾疫和刑罚,到了汉代,就变成了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而转化为长生不老之神。此图的西王母形象为人首蛇身,表现出她神秘的法力。
图4是陕西绥德县出土的汉画像石:鸡首西王母和牛首东王公。除一般造型外,西王母和东王公还有动物形的模样,称鸡首西王母和牛首东王公。
图5是山东嘉祥县出土的西王母及其侍从,西王母掌握着灾役,使人长生不老,因此画像石中在她周围的玉兔、九尾狸、羽人等,都是为她捣制和取食长生不老之药的。
图6是山东沂南县北寨村出土的汉画像石:羽人(仙人)。羽人长着翅膀在天空自由自在地翱翔。人们想象的神仙是快乐、潇洒、优越的,她虽然出于虚构,却又为凡人所羡慕。
图7是江苏铜山县洪楼祠堂出土的汉画像石:云师。云师就是星云之师,即云神。此神脚踏云层,口吐云。
以上实际上也是抽象画法的一种类型,他们既是想象中的神仙,和人类不一样,但是部分的形象却与人类相同,也算是属于“热抽象”的一种吧!
东汉时期正是谶纬之学盛行,为了对封建帝王的歌功颂德,罗列了各种符瑞,达九十七种之多。它的形象和现实中的物体相近,但有不同,它也是“热抽象”的一种。
图8是江苏睢宁县出土的汉画像石:龙。龙是人们崇拜的神灵,在现实中没有真正的龙,它是由狮头、鹿角、鳄鱼嘴、乌龟颈、蛇身等组成的一个抽象的神灵。
图9是江苏睢宁县出土的汉画像石:凤凰。凤也是人们崇拜的四神之一,在现实中没有真正的凤,它也是人们抽象出来的神灵。关于凤凰的形态,据《尔雅·释鸟》郭璞注,凤凰的特征是鸡头、燕颔、蛇颈、龟背、鱼尾、五彩色,高六尺许。
图10是江苏邳县燕子埠乡出土汉画像石:麒麟。麒麟是中国“四灵”麟、凤、龟、龙之首,百兽之先。《毛诗正义》注疏中说:“麟,麋身、马足、牛尾、黄色、圆蹄、一角,角端有肉,音中钟吕。”《大戴礼》曰:“毛虫三百六十,而麟为长。”传说麒麟被命为天上星宿,成“五行之精”。麒麟属无种而生,世不恒有,可活三千岁。麒麟性温良,“不履生虫,不折生草”,头上有角,角上有肉,“设武备而不用”,所以被认为是“仁兽”“有王者则至,无王者则不至”或“王则至仁则书”。实际上,麒麟也是人们抽象出来的神兽。
在汉画像石中还有很多人们抽象出来的奇异瑞兽。
图11是山东沂南县北寨村出土的汉画像石:比翼鸟与比肩兽。
图12是河南郑州出土的汉画像砖印文:三足鸟與九尾狸。
在汉画像石中,还有一种抽象的画法,类似于毕加索的画像。将人物或动物的形象变形,从而突出了形象的特征。
图13是山东沂南县北寨村出土的汉画像石:蚩尤五兵。蚩尤是黄帝时期的人,因为善于运用兵器,才赢得了兵神的荣誉。为了突出它的特点,在此画面上,刻画了一种半人半兽的形象,非常魁梧,在手上脚上甚至头上都是兵器。
图14是山东微山县两城出土的汉画像石:神医扁鹊。扁鹊是战国时著名的医学家。在此,扁鹊的形象抽象为喜鹊,喜鹊拖着华丽的长尾,体型矫健,但长着人的头和双臂。
图15是河南省郑州出土的空心模印砖拓片:后羿射日。后羿本是天神,起初是奉命来到人间,为民除害,成为受人尊敬的英雄。而在这里后羿的形象就是一种标准的抽象画法。
图16是河南省南阳西关出土的汉画像石:嫦娥奔月。嫦娥奔月的故事在我国流传很广,一般认为嫦娥是个美女,在这里为了突出她能飞天的特质,为她加了一个长长的尾翼。
图17是山东省兖州出土的汉画像石:武士降龙。为了表达武士的勇猛,形象突出了他的变形的脸部表情。
图18是河南省邓县出土的汉画像石:手搏武士。图中的武士姿态和脸部表情都用了夸张的手法。
图19是四川省山柿子湾崖墓出土的汉画像石:大虎。一只萌萌的变形虎造型,脱离了那种凶猛残暴的形象,抽象得就像运动会的吉祥物。
图20是河南省南阳出土的汉画像石:猿猴。夸张的神态,抽象的形体,不由得使我们感叹汉代作者高超的抽象画法。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很多,在汉画像石当中还有一批用点、线、面构成的虚幻的几何图形,它到底表达的是作者哪些感情,或者是观看者领悟出的哪些情感,我们都会无所适从,但它却和当代的冷抽象媲美。下面我们就展现出汉画像石中的一部分。
图21是四川省泸州大驿坝出土的汉画像石:灵芝纹(也有称柿蒂纹)。
图22是四川南溪出土的汉画像石:四瓣纹。
图23是四川省长宁出土的汉画像石:联壁纹四瓣纹。
图24是山东省嘉祥宋山出土的汉画像石:辫纹与圆弧纹。
图25是陕西省绥德出土的汉画像石:几何形与朱鹭纹。
图26是山东省渚城出土的汉画像石:十字穿环。
图27是河南方城出土的汉画像石:规矩纹。
纹饰很多,由于篇幅有限,我们就不再列举。
汉代画像石的题材内容非常丰富,它不论对于考古学、历史学、社会学和美学的研究都提供了广泛而重要的资料,在我国美术史的发展中也是很重要的篇章。抽象画法更是中间的一个奇葩,所以对汉代画像石的研究远远不够,值得我们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