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明之初岭南水墨前后五百年(之二)
2019-06-11常保立
常保立
【内容提要】中土人取象思维就中,正在于模糊执两时端以认否为之的聚焦中正。当人们在明确能力指向即成后,看惯了枝梢上的所在时,会本能的为生存进取更上一层视前方莫测而回身寻源找根本,茫茫所向迁想渴望的动力,永在能量无期的贯籍源源之中。凭籍贯以,这中土人前行复往中的贯有根本,一旦根汲质本能量源源上来时,又会迅即的于能量中再以能力前方指向,后援无限之取,用之也无尽。中土人就这样无往不复的在天地之际发展壮大起来了。
【关键词】中土 中原 岭南 水墨 承传 第进 明初前后
南风吹来一夜雨,上色高筹拔石绿。行中人推开草堂檐下直棂木窗,随着矇矇昧爽时分洒洒的清气,芭蕉阔大的叶子抖落了露水,伸了伸腰身,绰绰挺挺特立在书房方外。风拂展卷有约画中人,谁早起又为我打开一日行中画。掬浓浆晕披淡墨,淋漓间时见缺落,透过势接蕉叶际密疏疏,世转周承适从来,有士子窗卷蕉影约约隐现,朴风日奉又逢风尘仆仆,正点化了朴行南北入出入。
歇日春芳,渲淡蕉叶,且说行中人石涛和尚正擬以法无定法铺地引长毫,著绿天欲展豪楮中行筋骨,撷清竹一枝曳摇随影有问请神农,松风习习云深正不知处,这野老旧王孙独拈芳墨自随意,可就真成了王维诗里渖墨中度再奉画中了。
蒙雨洗心,淅沥时常,以雨中蕉叶擎顶问句吟诗的徐渭,与身俱化笔墨齐下,飞花点溅处出拔即是他的语墨芭蕉,落地以其前活泼纷蓬又引带出其后,清初四僧中笔墨首座八大山人和石涛住持。顺遇随生生水墨,一超直入两先生,中出道一念以中通,示范间任督之两际,了观和尚是跻,如说而似叙;再看高僧图说,似写而非泼。
林良之后三百年,石涛则也从岭南来到了几近中原的江南,只不过他是家出五岭迤南最西端越城岭下的八桂之地。早时中原与岭南联系多有不便,明代又有海禁,陆路千数年来,多以秦始皇派赵陀攻南越崎岖升降盘曲南岭的几条羊肠险道,时日往也,艰难可知。
石涛是岭南桂越人,其父领明宗室一支于老家桂林,时世事难料,尚存适一身。涛少小离家始以笔墨游方浪跻大江南北,肆野散漫义读聿行久矣,仰天地之大,概游历之既广,拔横起纵傲自家山水而高视再俯俟望,则视他山为野肆。昔五岭小路炎炎日,草端隐跻水曲山崎,惟叶阔荫遮能搭凉棚南望南风面之南面,知自家出处,水者有源,自源也原。涛源有借家乡水,石走无皴他日山,和尚尝恃笔一画,山水中行长年所思于峰峦岩岫间,走天下之人能位识中处者,亦知天下一切从根生出。以天地之间能容之容,容我再身回一眼南来风,风当篆笔中落处,旋使上游水自来,石涛法奉古落墨,笔中给水量更大了。悬针垂露承往也,这位本来就在法无定法水墨禅中驭长戟点挑的岭南又一散僧,自由隆明入水清,更是在藉水欲滴何须度中,敢称大管毫丰。几乎是毛锥子导引着墨水珠子落纸素而游走,奕奕见笔时正得墨气气爽淋漓。其时其也,不忘老家八桂大地随处可见之绿蕉遮天,山重岭复时疑无路,旦有歇担.把墨所见,能行中呵山水暂避散,且让出我一片白茫茫大地来。
净取天灶之墨,至捻月兔之笔,长风摆阔叶,滚锋杵取毛元锐,落一方芭蕉笔墨时可有也无。须从竹聿为律傅,墨引长毫没遮拦,肆欲有恃管城侯,看我舒长戈大写意野阔吁胸中又一时。
萌渚岭下苍梧之野,有冯乘、猛陵、端溪、富川、封阳、南乡、二塘,石涛笔下古桂越,漫漫比比皆山水。曲抱流清,所为悬峰乍起;凤竹环纵,正谓高不可攀。村村古榕若彼时悠悠风递尤在,哇哇水田如往也户户插秧秧齐,小凉河曲水抱村,曲流今仍湧放流沛,为源泉源头源出深谷,浣山溪焉然身转不请自来。细雨飞觞细瞄毛毛雨,毛竹下站在毛竹岸边,南望是尽东流水,荡泊泊之沓汩汩,水面眼看着就要没过脚面,怎能容,看上去却比地面还要高。有村日庄知田父久有为庄户,走几节漉漉石板,穿几户炊烟人家,拨开浓浓的繁枝醉里月桂,眼前陡的亮了起来,矇矇天就像淡米白白的生宣陈纸,有年久矣。江村骤拔中起的水成岩丘皴法肆许层蒙斯以,岁滋日久而欲障犹湿,只待等涨墨人毛锋意写纵掣出冶,重重浓浓的好也兀自一峰,黑压压密丛丛中再斜出一杈三五生生的旧硃磦淡赭双钩夹叶,是深秋,更似深秋已往也的一幅五代秋山红树图了。
密密的岭南也觉萧萧疏疏,池塘中竖着有曾满满的荷叶,时下却去势零丁只剩下影只的根根荷杆儿了。清零,更显倒影只形在池水天光中的至尽淋漓尽以清清白白。
能听见水声,离水就已经不远了,顺着水流就能找到人家,就能走出山口,自家山水,就是这么来的。董其昌琢磨多少年了,是这么说的,大涤草堂主经过了多少年,也正是这么干的,闻着水声,跟着石涛来到他的自家山里,动听溪水中腾细浪,谁说山水画里最不好画水口。
欲谈石涛《高呼与可》,先读上师如何其呼,以其人真事,再观其之真笔真画,其实难也不难。水墨卷长披楮素,本中锋重毫就傅,以侧勒捻斡而使墨能人涩,大滁子知白所从正是先丛中以朴石守黑左笔右斫开去,一铳一斫一著痕,始知顽石终难抵匠心。竹枝独运就此也,抽拔势入之生发,斡中锋三竿中直根以矗立,力衄挫有至拙复更生至更猛,持竹节幸笔劲盘时纳气,望气节噌噌噌措措上调。欣然进,竟然忘了画竹节;退火性,赋几枝淡竹叶交穿相呼;率性中,顾不上口诀攒三再聚五,情急下三五笔就势草篆曾丛从生,纵淋漓从纷笔迸飞时哪复有计西东。罗文素纸飞来墨,竟至水墨人玉块玄极淋漓至酣,入理义承顿生白烟。石涛画引入之往,点画由性随其游走处也正在这性情里道出,姿情性喷张当了出一个“真”字时,石涛真就立在我们面前了。
真实让人觉得好接触。好接触的人都是有缺点的,这个缺的点正是使人可钻能人之地点,过于完美滴水不漏了,也就无从可入了。人人都是以己度人。别看人人都不承认自己有缺点,可确自觉不自觉之中,人人都爱有缺点的人,所以,有时缺点又可以叫特点。事分怎么看了,直者真觉,当视对方缺点为特点时,不管你认不认为,缺点这时就真是成了特点。新奇的特点则更吸引人,有特点的人化度他人更易成功,特点就是神动于外从质于形自推凸前的先风,就是路遇目人阿堵,而不得不睹真在内时的一时风透,异样从真的感觉一瞬入透人心。這是人人都绕不过去的性情中时必有的一面,且愈纯愈粹.有感觉时必因动心过后而心沁,风约约之悄声进即之即人人情感,而感情用事正是使我们人之所以被自称之为人。由此产生的无边浪想,这时会加重放大了原作的笔墨精神。所以,古图画藉以滋出的飞扬神采,有相当一部分是靠彼是图与此真赏之间双向聚精,会神于递送一刻之风来挥发延以想象完善的,正是在这个弥天浪想的美好过程中产生了不朽的中土笔墨经典,而最感人的艺术大都是因为这个过程仍若彼画者在此实时进行而使此真赏人随时进入忘乎所以。
风人之作,匪夷所思,笔中内外,举凡黑白、上下、广狭、横竖、冷暖、冬春皆散聚近远,适以两两之间,这种能彼此呼应的能够使人有感觉的正是风,人来之风。金既无足赤,人何以完人,正是适者从之,人本能的会喜欢并记住那些有特点的人,何况,彼风起兮时顺势跋出之“高呼与可”何在,正以其斯文成其斯图。石涛以至古无法风乘溯本风超直入,顺理成章提锋点墨便起,最让真赏个中没了自己的,也正就是此直达命门的这一招儿。时其自度高称的高呼了一把,个中有日,这曾经的史上也只有文与可能理解我了。
道理之相通,往圣之大同。君不见史上文同好友苏东坡,画竹时节亦不画竹节,又不见上人语出无定法中正以“非不能为不肖为”。
神仙无法见,世上有真人。无意以水墨现身说法降世,无意度人确被有心人看到应该感谢的人正是真人。生为水墨,石涛和尚在尺素上聚墨散肆间洒洒落落之痕带给我们的是很多经典里难于发现的问题,之所以叫经典,就因为是中其落笔录纪了先人宝宜子孙的经典问题。追随着石涛在似不确定中的锋颖避奕笔路所向,有着可能随时随遇闻听一画定音的怦然洞达彻响,给正在种种于自顾神情不主中的我们时刻引以了万般充足汲汲可探的想象,依依不舍的阅后正是思绪追忆满满,噫!这个出八桂走八方浪以四隅的大滁草堂主人。
熔金与日愈久,走的路愈多,思考的问题也就愈多,内化出冶愈加喷薄以随地流走。笔墨不确定中的随机出方也越多,蕴籍的能量也越大,化度人伦之愈广,真赏印象愈至深。
历千山万水,经百家丘壑,石涛自称笔不笔墨不墨之水墨,正是站得高了耍得开的自家高墨。由此及彼,近取新枝高以远撷,中其不等善撮之最高者,从前董源、巨然、米老、友仁、李唐、法常、梁楷、孟頫、钱选、倪瓒、陈琳、王绂、林良、沈周、陈淳、徐渭、梅清及八大们那儿捋了一遍,终于明白了,用他自己的话就是我宗耶,宗我耶,一时捧腹,明了后以“我自用我法”了。话是这么说,其时他该得的全都得到了,涛石若海石之涛,一生一画生万笔,万笔归一画一生,张弛行散出法海,大滁上下赤条条归来终无牵挂,出落处最后有的就是一个笔画。到底是入圣的散僧,一超直入如来地,大和尚向以质文之问,问法眼“一画”所见必在根子上,上下高深,之所以见地圆是因为见的圆。
如果说八大尚怀朴玉就傅承于世琢中人林良,以百衲出弹清散再变运斤之自斫,笔墨积微捧节日耕,最后竟能偃举千重,终为老到,驭骨法风清若幽音凝空。石涛可就不是这样了,向以天资豪迈,生性之笔出托神奥的大滁子,入慧甚深,持重沈斡,少小即能翰拔游丝于水墨举丹青,自出家游方放骑田穿越城挟两涧风从高奉,更是中逢侧路异走异乡,异路上难免不逢异事所遇异人,日异久必有异想而出异语,自不一般。同为岭南僧,年龄差一千岁,他和怀素师也还是不一样,怀素是情性磊落见源出内炼于外,虽性颠恣扬似放野逸以四方,篆文章引以大块确每中宫收撅直使转于狂草,实则是质以本特为真正。石涛确是真的走了八荒之后开始纵史放野,中其外力起悟于内,以胸次上下滁荡之大来世至此一游,日万法归一,号大滁子。
阅千峰之搜尽,兹长锋以自家笔,若出泉涌之澈澈湍湍,必俟甘露之淅淅潺潺,兹该出时滋以泗流。清濯濯竹石陈素纸,脱洒洒水墨种芭蕉,识真才以见真才知千门万户,了却愿归来后确成唯此一家,观其从不重复的水水山山就知其走过了多少山山水水。
凡事先大其规模,则万物皆备于我。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近贤门外太极观,好一个自在场头。自河東王右丞赣水董北苑,从水墨千年,周至第转遇吴越百般曲中曲逢青藤笔,到道开青云谱的八大山人,山长长毫虽偏居楚越章贡一角,日能念洞宾吕纯阳飞剑插地,自家也自在桂树下化衍自身,静虚中益宜先笔墨尽度了自己,再结天下以有缘之水墨后生。
想林良之猛禽,溯徐溜之猛笔。近读八大旁出董玄宰却见钩若中规定力乎称山,远取徐熙是系吴仲圭怎观侧如中矩释然也徐放。曾入元再探黄公望拓取长披蔗,受倪迂懒瓒折带转圆皴之以锉,复林良垛笔水净良之以溯,陈道复际也复往刹笔掣拔间的重张欲速,徐文长好手似笔霸悍却墨法内里不乱,能援笔以远,斯引文之长。有了,还是其昌董宗伯的以淡为宗尚为高妙,层积从厚,从者正适,正合于蔴褪樟进楮素之变衍,既能厚之又第源返之以为朴,以减为增最后见我后素。
质矣非野,我老僧朴朴初初本一纳也无余。
就这么着,八大山人开始了八大成为山人之前的高矣、广矣、缓矣,到底是大明的王孙,他想起了他的祖宗来了。朱元璋,他的曾祖曾祖的曾祖朱明开张前的三步: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细观八大很多画幅用笔尽是侧锋,但为什么还显得很厚实,谈宗论画,笔中自诉。了观其笔自知其画,识八大必依以其受传衣钵,定睛落墨观后素,香光有染处正现出来玄宰是董其昌。原来,自见了林良以善的坠石落墨,琢磨不舍昼夜日,混沌里他把这俩一折衷,其下笔中落的力量再往深处时,和林良同样是借自然垂露法于坠石珠落,顿心著副长毫锋转,再探稍势捻摁的古落墨日衍渐松厚的檀纸在浆槽视帘帘视纸中,画人不由得已变落墨为赋笔了,欲下还上的笔力渖墨化跻入纸后又弹了上来,楮素真白正宜乌墨落,举笔也就四两却力拨千斤,这千钧中的一缕之任,感觉后面的能量是无穷的。山长落笔早有上提之意,力量神采遊奕非落在尺素菲薄,赋笔确得以于上下无限而尽天高地厚正在之间了。
观昔八大之笔,今正应再温宗伯所说,“开锋就要提得起笔”。
两百年来,纸张的制造到他这儿已经又有了变化,那八大山人是怎样的私淑从良又温良出之于良的。
看八大画鹰与林良的分别是:八大用的是浆中抄后未砑生涩之双夹漫纸,上墨附粉吸水渖存较深内劲化以上下之间,正是纸张幅厚的须要,唤出了聿行较慢的八大力量稳健质本之笔,骨力既沉下去,神采也就身不由已的一下子漾了上来。风縈复往之际的云云腾起,鹰的筋骨质文跃跃欲发的精神劲儿就驻落在笔画正中了,这表里上下之间的活脱用笔,遊优由质的出冶加上我们再次以神会聚精赋予,蓬蓬博博中的神采出落,看着比真老鹰还精神。林良则是沿袭史上传下来的宫中内府纸直法,入粉煮槌浆砑质紧为光挺括的,在这种紧致不太透水浆后略砑的纸上以落墨法点垛,刚从宋元双钩解索脱出,武英殿有明之初林良所凭藉的是以一身纯粹灵气篆引水法傅就作画为赋。
八大是世炼中的高僧,聿墨看上去落纸好似为侧,可谁能想他以其中的用笔广拓上下移动取中执两,确正是精准看到了林良以两宋引水赋还形质高开出用笔的古落墨画法中,因林良多用较短软毫只能撮管措低借垂露起笔,铺毫略捻以求水墨阔点饱满,这既是光洁刮纸不大入水所致,又是在刚刚出脱双钩渍以水墨点垛发展过程实时的必经一试。高锋高引上提落就,长豪锉笔复弹起拿捏若即,所藉处正着前人著笔,所蕴时全凭自家功力,恃寸管豪张大胆,得柔豪硬纸锋道。越明中,俟明末清初,随着纸质亦宣亦厚的渐渐渲腾,当入水落跻穿过纸表蔴絮层揭尚存的茸茸密密浮毛发墨以层层出纹时,尺素上下愈发丰厚,羊毫笔也大管毛丰锋长起来。豪颖奔着纳蓄足备的宜渲楮素,落墨储水之多之丰,画画人亦随之情专笔墨更以饱满,笔画当然也就跟着厚了起来,尤其是水墨坛主大耳朱耷,可谓登峰造极。
八大山人即以长毫试就成全了明中宣,亦铸成了晚明清初的铁笔自家山,重岭亘道纵横了那一时世的水墨峰巅。
一点成一画之规,一画为一图之准,是以积画为卷成图,古之传神所在惟以图中赋予一画内的用笔见高下,用笔会带来笔墨。笔墨:笔,力量至入探以的深度;墨,神采欲出拔飞之高扬。中国传世古画中以先画者用笔驻神及给今观用笔者带来之神动相互指的就是这“笔墨”两个字。以笔的投入力量之大正见昔画者以毫芒抵押人格筋骨的至正,由此引带着卷上自挺前凸的傲然,使那些就为一睹先贤笔墨风采的真赏者,真的遇上了这不得不睹的阿堵,凸凹所契为榫卯,正合正适。灵长探及所以的瞬间,随遇所须即时给予机宜的正好,迅即感觉到了什么的那种顿之兴奋先人为主,能让人神魂不主荡漾其间没了自己的,就正是神采。因聚精而会神,之真品与真赏,知神采正是以神采神的结果。人的身体是先天原始自然长就,画中用笔可确是要后天经风雨凭藉贯以锤炼锻造出来的筋骨精神,笔墨筋骨正是画人与赏人神动合成共铸的力量。
观八大山人长卷手跻,见有白猫蹲守白石之上的《猫石图》淡墨深锉,著笔不多中次第浅斫层重欲结又起,赋墨审时见用笔,真赏阙疑望墨气,韵味正由此而丰富。纵笔容易勒笔难,是图御墨,猫的脊背处,欲发又未能全发的掣肘之力眼看和着著纸渖湿又渴涩中正欹侧,全交穿入素在落墨后层层隐隐相惜相错的用笔里了。蓬松中的力量,可谓笔之难驭,又可谓墨之难得,最可谓的是劲之难拿。散笔漫敛中漫而不散,似醉拳乱中取法散歪斜以套中而自有路数,又见有气不忍几之锋窜上案来当风之笔于欲发未发这个当口,刚出手又回辙了,心正则笔周,回宫再视四围,运气咄发心力之掣,而非笔头子之撤,果敢嘎然十分力量。
昔时一笔,今仍悬以钩人之地,就在些须味道每每能从这里嗞嗞啧啧的咂么出来。“欲”,这没有发出的一种人之内里跃跃之觉得,欲发未发时又引旺了赏者图中阙疑继续看下去的欲望。
能量使人之感觉与能力之使人看到不同,一经拥有,无足珍惜,看到了不过如此,人的本性是得到了就会再也不当回事了,可若是欲望未得若渴的等待呢,最煞煞难熬的这个期盼过程,也是最引入、最让人着急上火,但又是最会让人默默静静以守株的。八大山人画中的这种笔之所以每让人闻味儿即赴以味觉出时,也正是最让寻味中人耐之又耐寻之又寻,心里由不得不七上八下的身以矢志诚心以对的,八大因此而一直稳称八大。
最难得的是图卷中八大那风迎无偃的英英蓝草,似乎與其惯用惟惟团团墨的谨以审度之笔无关,但见裹锋以迥拔长捺支愣着的三五笔中,竟随波就势抹出黑尾巴花猫,使真赏恰觉其只由后面刚刚登上白石,气挟意惬,爽然以出冶之风,风墨所脱,沁色出落原来处,正见山人山中璞玉的本质。就在这越看越觉得帅气没边儿的时候,就越容易让人想起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杜工部,其平生惟一一首快诗,“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点墨戛玉敲金,御笔帅得中正。
矢语尤在而时机未失,笔墨味道,这有看头儿经琢磨的地方也正在这儿。早于山人的苏东坡草书欲速的“欲”字,更是际遇先风先其高论引高议,竟早八大之师其昌玄宰早提出了五百多年。力量众目,挚领群伦,这种欲引后学久也望穿的寻觅,一旦矢身心全筋骨,投之史赋予中土的古冶笔墨,心路渐晰渐明眼前却至凝至重起来,天时际遇,久望豁然,厚重的点画竟使纸上无笔墨空白处亦跟着厚了起来。眼神遊冶忽然见,此间往复之际,去之愈速,神之愈全,人心再也挥之不去,念想时时回身望,都是这个掣笔欲纵的“欲”字闹的。
欲者:未竞也,未竞之不啻冗杂中试拔杂冗,正待看如何此中飞拔清出。观画未竞不解,后人有持竞相,只要我们的心真的能静下来,今之还能进入先祖为我们留下以味韵寻韵味的最后这一块无我之至的清净地。
两宋入元再降,再以内服外服,复大汉于边夷中原之间,北面称以首善,有明之初因岭南北望顺天而引致的一场君子水墨豹变,由此引发开始了笔墨崭新的空间,毫素上下,一切都已经到了豁冉冉眼前一片开阔地中,不看不行,平地擢千高仰拔见如此峰青峻极,真赏也随之境地高拔了天清澈澈。
叙点画伊始,八大的笔皆从林良处得来,在林良骨法渐修的清弹古调取音中,又柔弦用绰高赋了林良生时所处上层第以传来的笔。自古,在谁也绕不过去历史进程所必经所遇意想不到的事实时,水墨的被提出也一样,“惟毫软则奇怪生”,卓长的羊毫惟散才有可能万毫齐力,才有可能来对应这随时可能发生的一切,浮毛满素之楮纸正于粉槌浆砑间绪承盼之露降卓聚。翰墨楮素水赋,其之也难也艰,亦充满了灵长长其随时随遇中的随机寻觅以精神满满。随着纸张的代槌粉以入浆,入墨洇素浆吸水附愈来愈重,有吸附渐丰处就说明纸的储水量在加大,导致聿毫垂露之墨浆落纸以饱满,笔画在这个时期的宣纸上自然就显得特别厚,纸的吸附蓄量也就使画人掌中的羊毫越来越长。
画人后质的能量生成了手中驭笔的力量,又决定了他们手头水墨落跻的分量,笔墨愈发厚重力透而神采飞扬。在真本与真赏面对真力相较时互见上下多高多深,相向作想执两者势必量中以衡定,国人予取之间以人中结果在这里高显至尽。群峰竟立,高了还高,山长之中出山长,决出了山人。
观山皴就点画试捻八大之山笔,有见其悉悉处,正能见其心所从皆以往朝高僧世隐,无论智永、怀素、贯休、法常、还是青藤、白阳,最后竟拜谒了晚有明之初两百年的董其昌,这不奇怪么?明白就不奇怪了。入楔一缝正所谓锲而不舍,迷茫正见朦黑处,念也果有亮光,所见为我师披卷皆为有益,就像石涛始从问学梅清处一样,我只取我需要的,从香光处果然悟中得一瓣香入正果成就自是果然。
道也复往,无所不处,人的修行至大明大彻时,会从任何地方都能圆以方法轻松上道,再上一层,所谓从不太经典处发现经典而成以经典,是真经典成就者。八大即是如此,这个个山中的个案,竟找到了弄了半天弄的半半落落的从没见过的其昌董玄宰那里,玄之主宰了玄宰悬着的说法,并付嘱了董未有可能完全形成的煌煌作法。
以八大问学综合内化自悟的真力,一旦攒促所宜,必以须臾旋入自家道场一方天地,水墨路边行人道,楮素世宗三百年,终是啧啧一片而无人能真入笔墨一丝一毫。
八大以其定力之高,笔也老道,观其老辣之笔,真成了刘勰《文心雕龙》所述老中有嫩是为真老,他从董其昌半明不白的画事中见到了老董笔墨世阅后的人事,奸妄终于败北朴厚。真力洞彻的八大更以自己心正笔正,变浊为清,从并不彻底的董墨那里以水清之漉滤得以清澈。冲申摇涌,道开笔锋,八方四隅所宜者皆为我用,青云坛主正路以青云平步,这个大耳朱耷终以道通现开山之大宗为祖师,有使真赏见障尤知幛后正质以能真湿,后学每身心酣进顺至终得自在淋漓之中。
八大山人朴笔颖素的墨鹰画法,更是求贤述祖脉近从本朝岭南待诏以善,第以林良清音欲弹的点笔翎毛从山入寨为自家墨,杵取钝锋,中拙淬火炼就重写称自家之沈山,斡素就锻才出冶,生生出脱到刚刚衍化成的双夹两间,量力入墨入涩到生生的明中宣上。道传根本上下之际,流年两百时日有矣,人变世变纸也变了,但毫素两间立楮结起力拔篆引用中的落墨古法始终未变。
明世画路纷宗时,时人所见新鲜处,当林良承两宋往也继先贤启后学以迸点垛墨,这种驰骋豪迈风冲乍现的奔放之笔,奔着更加奔放的路数,越过了已经奔放不得了的徐渭,驻落凝集在山人取点滴如玉至温润的中锋道奕时,温度不似徐酒那么火中耀眼了,这正是:“欠火始尝夹生饭,须知退火是熟食,详滋粳米杭香味,咂出盘中日月来”,和饥中人正遇好米饭一旦揭锅喷儿香一样,好笔古厚之丰韵沉下来墨的至道韵味更淳了。水涨船高,真赏人旋于水墨不温不火中识僧高,就为那“一画”,尝见有持毫续貂浅深尘步其后者,踉踉跄跄中一招一式的心甘情愿,跟着山人缓以其笔似舒其翰,好自之著落升沉。
且说山人朱耷以长毫直取之秒一刹时,思时之即,未能走出家乡更远的山水道中人,虚空之大无非神往,世炼的正无非是文引中篆得心源,自至笔有见道蕴藉之至力引后学,观者骤聚人从众,乃惊骇山人能使得一管好笔锋奉墨酣取至如此这般柔毫硬纸,不得不入见皆呼功德圆满,日掐指似若数,真真我山长也,“山人,八大,八大山人”。
“芭蕉伴梅花,此是王维画”,王维以曾经的雪里芭蕉引致徐酒的《梅花蕉叶图》水墨题记落卷。中土有地脉络以东西相通南北,有人文作思相向自会相惜和以共济,自有明之初岭南水墨纷以应召北上共承繁衍,世至旧王孙石涛北地南怀桂越家国乡寄,霏霏芭蕉墨雨,飞雪与梅花在米白的宣纸上终能再次相见。
早晚明徐渭两百年的林良,时正是本朝大内武英殿待诏直仁智殿锦衣卫,生前生后永不可能谋面的南北两位聿毫傅墨高手,画风相去甚远相左不同,却又让人一看就同是华夏从来的水墨中承为继者,在今时旧日的故宫倒是有见水墨多次联手比肩昭示后人。观林良《大孔雀》再见徐酒《墨葡萄》,在这两者聚拔凝飞的满壁水墨点子后头,引起了我们对自己世阅实时认知能力的深思,从不会客气的历史总是在一切成为历史后以历史的慧眼告诉我们,历史留住了什么人,究竟什么样的才够得上是人才,在每个人都有的生命进程中,是他的生前还是去后。无数历史事实亦会使我们今天还活着的人,尽行慎以思考,济济人生路上,怎样才能提升我们为人世遇的适取认知,打开识人知遇的眼界胸襟,即为当下,亦为历史。
至于文长其前更早敢以用笔筋劲侧若中钩拔葵石于竹节锋斫探草间精进的陈淳,观其点画捻摁衄挫的楮素往笔,就知其时时正道复生生的锋试上下于复往之中,溢欲久也,必味凝馥郁自有其淳。
一生只做《落花诗》的江南才子伯虎唐解元,贯以左手抚琴柔弦用绰的斯文遊奕笔法,清毫淡写中领时水墨一世,更是第进了日后老徐水墨文长铿铿舞聿大笔路的把总,以右手直接取音声亢高放,纵拨终极为泼,活泼潑地泼出了势起风动点肆恣扬,越层重岭脉迥拔一峰的世宗大写意《墨葡萄》,点墨纷飞,壮激冲迈以大斯其文。
丹青隔世,水墨有约,师学遥遥无期中,必俟心到而即成。在有明之初林良其前之后画人书房案几上下拨来拔去的这几个水墨点子,试才进落,综以学分,才引出这听猿三声能泪下的晚明越中曲家绍兴先生徐田水月文长。其前般人难当,其时时人不解,所幸其后还有半颠半醒封寨称山的傅山、八大、石涛恃一纳一画续以为继。到水墨道中听大耳朱耷上谱青云终成山人时真正的生宣纸出现了。
从此,落墨后不见了边廓渍水,变成了第一笔落下后的迅即入素粉斡浆吸,沿橝丝滑水渖化淡墨出花,第二笔落跻无论如何也压不住第一笔的落痕,有了很明显的落纸上下叠加为跻显厚的可能化衍空间。于是,淡墨层层视渖后,浓破淡中淡破浓,重墨趁湿正濡纸,渍及楮素干爽两相之际,沈以焦黑重捻又突然拔笔向上,类泥里拔丁的“破墨法”开始了。若芭蕉叶筋焦墨浓浓以涩从淡,冲毫铺水层层间衄挫锋拔,神采出落,驻以空当儿该落处,视浓淡渖化恃尖峰于布白间出黑,两相比对,互为提醒,则立即会形成乌极黢黑的“亮墨”,落生在生生白白的生宣纸上,之白至黑,响亮非常。
石涛多变是因应变,八大开山所为山重。古士人以腰股之力拔背而起,情性率真笔激以意写入纸,硕使写意画精神迥出,壮观写意的人也会因时风而念正在意中,一直耿耿于怀满恣情愫而不由得不招接其们大写,旋入者皆以好不容易逮住了好笔而辄呼:“沉着,痛快”,于舒胸理气中通吁阔而精神陡长。“爽”,憋急了的真积力久,水墨世界里看大写意就是痛快。经典范本山水画中的古松、焦石、水口、苔点、花鸟画筋脉、花蕊、喙爪处多有亮墨以醒为用,八大山人、石涛尤善此道也,后来扬州八怪中的李鱓亦能步学此法。
纸厚、笔厚、制纸人、做笔人、画画人皆厚,观画人亦感觉享有先水墨人的厚爱而自觉精神饱满充厚起来。
人皆见八大山人聿毫似中笔,竟不见大耳也经常落纸曾为侧,这种以中气承落毫素间所致行间茂密的行笔非似吴昌硕称盘若屈铁付笔纸上平拖的技术活儿,若以时人之见,岂知山人笔入楮素若入山浅深上下了多少回,而笔墨的关系也正因正负相当作相向时多深以多高。要说八大山人的笔墨从王羲之来没人相信,可事实却是如此,要不怎说八大之高呢。智永法书中的炼以修为正是以七世孙得以王羲之嫡传承落,又王羲之之后以史上私淑得右军笔法真传者仅颜鲁公、杨凝式二人矣,这是黄庭坚的说法,要我说,还得加上黄庭坚和八大山人,这怎么讲?因为黄庭坚从痤鹤铭的镇江流转聚散有时中看出来羲之为赋为人得笔法又化度了自己,而八大斫弹入出用中的山长笔之成功更少不了同样长于骨法大名鼎鼎的翰墨前辈黄山谷的中锋长枪大戟啊。
说不上像谁谁却谁谁都像就有了,看上去就是觉得笔厚且透。以百家米烩成一勺饭,融通贯一,以厚所凝透其所宗,笔头儿所到处弥漫着一股上下出纸入纸的活劲儿。
再见彼时稍早同朝武英殿同臣孙隆镇抚的没骨《芙蓉狮头鹅》,知隐中往水墨人多于道法中篆高笔,水引高墨入素软毫居然落赋就成筋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现在我们见到的是,未能称利器的软毫,不似利器却使出了利器也出不来的裹锋以似柔确钢所向锋取,当然入笔出韵处,又让我们看的明明白白观后自明了。古人担当化度智慧之高,于时彼通透中以隐没了骨成了骨法是为没骨法,但真不是没骨头。
那林良供奉位就虽不及孙隆,想必日就于翰墨点斡中见过孙翰林之笔。明中沈周,文徵明、陈淳、唐伯虎,山水花鸟画皆聿毫炼笔中取墨赋文而成,尝纵清逸之晰晰,为试以方刚次第,行走素纸以拖笔迸走渐至墨落珠弹,隐没中的骨力至伯虎更烈,而源源中其根本,最直接引出这位江南才子笔法的正是初时本朝岭南林良的那几个墨点子。观伯虎余以山水丘壑之点画,今仍能偶见的花鸟点垛《鸜鹆槎枝图》稍捻若转锋取若即,所为顿心著副弹著走笔者,就来自林良《灌木集禽图》是卷苇塘边儿上最后垛点黑黑脊灵盯住水中以俟机的那一只。
吴中陈道复以其聿毫《葵石图》行中复往,绷住劲儿落跻得筋劲以为庙堂铺壁筋头笔,遮去两头视其间锋藏质密更加往也复加,所谓近散卓才识骤聚,远楮素见出者潇潇疏落知入时正无比际密,正可谓入松得以风清。
青藤吴地徐文长哧楞楞有涨弓张满月著引欲发《墨葡萄》,似概无把握中以由性泼洒最后成功把儿攥,驭笔力弹之大,其人也生受之大。
晚明旧事还公允曾有记,正待后学重新历史以本来面目,忍冬之藤,春来也青。
关中江左一方志士,晋唐宋元几朝文明,中原人时有以阔绿遮天叶藉书易墨入画。从韩愈黄昏山寺游记的一时之咏“芭蕉叶大栀子肥”到永州零陵僧怀素日誌以万棵芭蕉叶大作页纸,以狂继颠草行篆法,志矢日复终其一世。世转五代迤今日,我们仍能见到的纲纪图绘再传宋摹本中,大约有在晚唐时会稽山人孙位丹青重彩大设色的《高逸图》,及两宋图画翰林院的待诏祗候将仕郎们奉上为贞观房玄龄虞世南等古社稷重臣再作双钩赋色《十八学士图》,中其究竟,皆取娑婆叶阔东西两广绿天为图绘背景托之人物南北精神伟岸。
为收即放,吸附相向。长风及远无边际,中土化文圆通广济的涟漪之波本就辐辏广也,也自然会越过南岭波及岭南,盘山迂迥之际,南风再卷回程,冬日烽火终战后,给中原化内化外的正在进行时,带来了稻香中书卷正声声的春天。因地域而地方,因地方而识辐辏中心地的中原,因此与中原文明步伍共伏起。多次南渡后辽金宋元時江南为中心的文化渐迁再移往南,广府自古秦汉,以时光次第仍在唐宋九声六调之中通以中原雅言,古代岭南文化发展不是相对落后,而是保有了最后的一片能对宋朝广韵发音的无多之地。
安坐而拥有,五岭是由西向东亘取列坐,坐拥长江迤南恰于南北之间,这五越亦是逐渐从东南往南到最后的岭南,是所以,有称依时依势从北南东南弯到正南西南,以古中州辐于吴越、楚越、闵越、南越、桂越。明太祖称光复号治隆唐宋,明成祖朱棣第从浙地岭南遴选地方荐举画师为镇抚授锦衣卫,就是因为宋室南渡后,广擅水墨丹青的画者士人也循道随之转移了。
“几有两汉之风,欲驾唐宋之上”,眼瞅着不用怎么打仗了,承平之际,恃武修文两不误岂不更好,朱元璋早就憋着呢。
文华本仁集义,武英凝道焕章。自太祖奉天有称承运谨身华盖大明持续中土,天下已定,四海无虞,节俭的朱元璋亦为本朝典章所用御容,历代功臣像广召天下画士入朝为内廷供奉,可朱元璋的子嗣儿孙们也憋着呢,永乐帝更是先人以顺天继晷坐北京引接称紫禁城中。时类唐贞观年内府楷书手,画直,模搨官等皆出现在禁,谨以供奉,绪名有称翰林院,直文华武英两殿,文渊阁亦有待诏,尤以仁智殿锦衣卫竟有指挥、都指挥、千户、万户、镇抚等文军将武之职。又有制敕房中书舍人类楷书手誊写上诏圣旨册典应书,镇抚林良正是在永宣明初之后的成化弘治年在武英殿听诏仁智殿作画的,其先授工部营缮所丞,后擢升锦衣卫指挥。翰林院往先朝早有其制,迤五代两宋一直有秘书监善画能书类职能供奉于经籍、图书、册叶、手卷。至明以文华善书,武英善画,两殿皆有中书舍人直各殿待诏祗候。
明初,竭尽臣节赋之大色浩卷如商喜《关羽擒将图》和众待诏《南薰殿历代帝王功臣像》丹青巨帙之外,锦衣卫众镇抚风挟南北入主中原始有水墨山水花鸟高头大卷宗开史上楮素入主。
西霞僻涩,琅口通衢。明永乐年间始设的武英殿待诏,首推第一大画家当为来自闽越延平沙县的边景昭,善以宋人落墨法中钩水驻竹石翎毛见长的边景昭,在彼逐元复宋的本朝国初时须当口,其首先见到的应该是经蒙元大长公主所宝瘦金皇帝徽宗赵佶的宣和内府递转庋藏。这位北宋倒数第二个皇帝之纸本《写生珍禽图》中的斑鸠、山雀笔斡螳肚淡墨提锋空中开笔,打势就势落跻以弯弯两翘中摁笔使出虚出虚入法,细画双钩后又助推挫笔浓淡视情以点代染,落驻层赋飞羽之后重墨醒笔飞掠点嵌,以预留分层斯纹以为翎毛。软笔正藉蓬松时,絮絮澎澎中得鸟羽之厚,水墨竹枝叶间有明显躲让空隙预留。成图所绘,因注意力所为在肖形,乃致其行笔琐碎,但却能以顶上油烟点睛之笔而使全图精神,若生漆般黑亮的眼神儿炯出,又引带以喙上鼻孔,滋出的几根细毛支愣着飞喷出来,神采光照,就仗着这几笔呢。然工细放开中,形以水墨蔴纤质代丹青丝缣的尝试,因赋笔无从质本而以则行全在枝端末节,文墨出冶远远不够,未能告成写意。
间越两宋之际,李唐在真丝砑绢上《采薇图》中的每一个随锋中矢复往的用笔,都决定着以水赋一次成形的水墨是否能在毫素间秒刹力透以厚重,其笔力修持中的欲欲能量以无一笔直过在山石、树根、衣纹、夹叶内于槌丝浆缣中质密蕴藉递增着,后人则第以从远唐之后未完全释放的笔画能量中欲继以铺毫再叙,好接着往前走。受他影响的远不止萧照、松年、夏珪、马远、次平、梁楷,凭着宫中有绪的旧日递藏,边师一定能够看到且予藉以。
南宋法常和尚的类点垛写意在生蔴纸上用笔墨宿赋水以驻落,不太是弹起的笔法似平拖,可老和尚因聚精而会神之认真,藏真驰骤中骤得中气,有中锋随驭而落纸侧写,御水滴墨落水痕仍能透过纸表浮毛水中渍得清亮通透,看上去十分干净利落。
在纷繁冗杂的事世无测中,世间旦有清静之地,人们很容易顺势本能的飞躲了进去,原始无争瞳瞳日,送暖重温这一时,此间清净,就这么一眼,瞅一下儿能记一辈子。
时降两宋,再溯晋唐,历朝贯有相沿的内府纸直做法已相当讲究,精道的纸张材质槌粉砑石层揭熟纸法早已散人民间,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出家人法常老和尚的心地纯粹,古刹青灯之终日如一。和尚在蔗纸中的《写生水墨图》卷行势从所聿多侧挫复往之笔,以中锋墨落在多浮毛的蔗纸上于不透水中珠落适干渍跻得古厚气,棕黄褐白的赤蔴双鸭虽以水墨可眼看着落墨随即出色,斫以点簇摁住捻转之后挫笔就是一垛,垛出蓬蓬层层的覆羽,虽咄似玉米粒列之排,几分拙拙朴风笔,果然田父稼穑,给我们市井日复的不得不立即送来了一股田园日朗的风清,出风尘之外,这朴朴的稚拙中端端隐现了一位憨憨可掬的老和尚。当着笔著取楮素时,因受纸承墨软毫聿就使纸表接触面大会有明显的笔软而毫弯不起,今观法常师墨落厚重,势度立锋正见中行疾涩复往,笔肚著纸磨擦棱蹭之际,点斡至笔往復不倒其时,真常无二,生以骨法渐修持的和尚当恃笔一纳于一画之至时,竟倏然陡有一超直入得水墨如来中地。是卷稍后的甜菜参差撇叶及双菱圆角里的团团墨墨,亦有如上同样的用笔复往从毛从涩,写生的游鱼河蟹、莲蓬荷叶、竹叶梨枝、喜鹊和茄子蒂把儿为厘清前后笔痕,皆有明显带有早期水墨画槌纸不渗水,为求边廓清晰见用笔而无奈的躲让预留间隙,只为使第二笔能有序的衔接,在这种浮毛纸上以这种画法行笔真的快不了。说是写生,我们甚至能看到以一捻灯芯照昏黄的火苗儿就着嗞嗞声惚惚摇晃着,老和尚对着笔杆的鼻尖儿这时已泌出细细的汗珠儿来了。几近稚拙的认真倒可也正好使笔墨在化犹豫入沈沉中因垛叠而厚重起来。是卷所见两笔间气口引带显然不足,时还不具备书写的状态。卷后的水淡茭白撩笔甚至有些轻快,致墨未能人素,聿轻之爽略显薄气中似乎见笔内存不大,但这也恰和表现水田漾出来的蔬植水生性相光滑一致。惟石榴笔墨通透浆汁酸就,使观画人本想着甜丝澈澈却使牙缝儿不由得滋滋的冒出了酸水儿。此正也和黄山谷论词赋一样,宁可字句不够工对,韵脚似有不合,平仄若闪有失,也不可少了真性情中真正的好句子,此真真者也。
真笔之得冲迈所以,真力的欲往早已跃过了驭使词藻的程序技术。这又像后来的石涛和尚,笔不笔墨不墨的可就是风润人心,沁人肺腑,怎么看怎么是。老和尚的这几笔真力随着历史烟云的往也展卷弥漫在后来者溯往为继以传的水墨漫漫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