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清

一

原本这样的私人聚会，周凤岐是无缘进入的。如那样的话，他也就无缘见识那个匪夷所思的杀人手段了。

这次聚会，是上海滩绸布大王林付荣的儿子林琪召集的。而林琪在圣约翰大学的同学、法租界巡捕房总探长安德烈的大公子雅克也应邀参加。所以安德烈就让这几天没有案子的周凤岐跟着，担任保镖。

对此周凤岐又能说什么呢？不过好在这些天都没有案子，他待在巡捕房也乏闷，趁此机会出来转转，见识一下绸布大王家里那个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的草坪。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温暖和煦。就在上个月，南京路上的新新百货公司刚刚开张。

但周凤岐很快就发现，雅克这个年轻人根本不喜欢自己紧跟在他身边。所以一走进林付荣家，雅克就请求周凤岐随意，不要跟着自己，如果有事，他会开口请周凤岐帮忙的。

周凤岐也觉得这种聚会不太可能有什么危险。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料到这里很快就有命案发生。所以从聚会开始，周凤岐就要么跟客人保持一定距离，吃点喝点，要么远远站在圈外，注视着一帮年轻人说笑嬉闹，成了这场热闹聚会中一个不折不扣的旁观者。

闲来无事，他便开始暗暗关注在场的每一个人。这既是他出于职业的一种习惯，也是眼下打发无聊的最好方式。

而没过多久，周凤岐就对林家的公子林琪特别在意起来。

其实今天大家到达林家时，林琪有事暂时出去了，他的继母罗英美带着几个佣人在替林琪张罗，招待大家。

一直到客人站在草坪上三五成群聊天时，林琪才西装革履，安静来到大家跟前。

仔细看这个林琪，身材修长，面容俊朗，唇红齿白，非常标致的一个男孩子。但他目光却出奇地沉静，甚至有些冷傲。看到这种目光，很容易让人想起一泓静谧幽深的湖水。

他一站到大家跟前，就跟大家招呼。大家也围上来跟他攀谈。尤其是那几个女孩子，更是显得特别热情。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钟小娟。

周凤岐当时看到这里， 很快意识到，这个英俊的男生，而且又是绸布大王的公子，恐怕是很多女生的梦中情人。

而事实上他猜对了。现场确实有不止一个心仪林琪的痴心女生。但即便如此，周凤岐无论如何预料不到，就是这样一个惹人喜欢的标致男生，很快就要掉入某个蓄谋已久的恶毒陷阱，一命呜呼。

此时林琪被大家簇拥着，热烈交谈。林琪冷傲自负的脸上，也终于绽放出轻松随和的笑意，跟大家谈笑风生，并且还让佣人把点心准备好，陆续拿出来给大家享用。佣人陈阿姨答应一声，就跟几个年轻佣人一起，回厨房去准备了。

周凤岐当时就站在人圈外面，端着一个茶杯，小口喝着，关注着他们的议论。此时他听得清所有人的讲话，也看得清所有人的表情。他这样做并非是有意偷听别人聊天，而是他总觉得，在场的人群当中，有两个女生的表情，始终不那么自然，不，是非常的不自然，也跟整个聚会的轻松气氛不相符合。这种强烈的格格不入感，给周凤岐留下深刻印象，并且他还有种挺不好的预感。

他有时候觉得这会不会是自己闲极无聊，神经过敏，好好的一次年轻人聚会，这样的欢快，又都是熟人，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但随着观察的深入，他越来越不认为这种感受是多余的，毫无来由的。

周凤岐观察到的那两个表情非常不自然的女生，其中一个是钟小娟。而另一个女生，后来周凤岐才了解到，她叫陈晨。所以随后，他开始重点关注这两个女生。

没过多久，室外舞会开始。周凤岐看到，这次是钟小娟主动邀请林琪跳舞，这个举动引得大家一阵惊叫。看得出来，钟小娟根本就没在意其他人的目光，非常的勇敢率真。

林琪看到钟小娟大胆朝自己伸出手来，嘴角一抿，温暖一笑，眉宇之间风情万种。钟小娟哪里承受得了，舒然心醉，不能自已。林琪反过来主动拉着钟小娟，快走几步，一下子就脱离了人群，来到草坪边缘，四目相顾，柔情脉脉，翩翩起舞。

大庭广众之下，周凤岐不好接近这两个人，所以只能和大家一样，远远观赏着他们。其他人似乎对于这两人的举止并不感到多少意外，哄笑几句以后，就各自拉着舞伴，开始跳舞。在他们附近，一支洋人乐队卖力演奏着一曲悠长舒缓的舞曲。

有个腿受伤的年轻人没有去跳舞。周凤岐跟他一阵闲聊，得知现场确实有两名女子正同时追求着林琪。一个就是这个钟小娟，另一个叫陈晨。陈晨的父亲跟林琪的父亲是生意上的朋友，两个老人都希望这两个孩子可以配对成双，但可惜林琪似乎对陈晨并不中意，但又碍于父亲的威严，所以也不敢对陈晨过分，一直若即若离。这个年轻人还说，林琪看上去挺冷傲叛逆，但内心却非常孝顺和善，不太敢直接跟长辈冲突。

这个时候，他就开始注意起陈晨来。

当林琪和钟小娟翩翩起舞以后，陈晨的面色早已经变得黯然而绝望。她没有接受某个男生的邀请，一个人坐在椅子里面，目光幽怨，还接连把冰块狠狠往自己嘴里面塞，然后大口嚼着。那种吱嘎作响嚼冰块的声音，听起来很像是一种不共戴天的咬牙切齿。

看到这个情景，周凤岐有些震惊，努力猜测着这种景象背后的渊源所在，以及无数种可能性。

事到如今，他越来越觉得今天这个聚会看似欢乐，其实不和谐因素也很是明显。但尽管如此，周凤岐依旧没有料到，这种不和谐的因素，最终竟然会演变成一场诡异而处心积虑的杀戮。

这个时候周凤岐有些内急，就折回别墅，找到了底楼的卫生间。

待他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就看到好几个佣人在客厅里来回穿梭着，看上去挺忙碌的。周凤岐打量着林家气派的大别墅，以及豪华精致的室内摆设，心中感慨。

转来转去，周凤岐不觉就来到后面的厨房。厨房里水汽蒸腾着，几个厨师在里面忙碌，而那个陈阿姨也在帮着准备今天的第一道点心。

今天第一道点心是宁波汤团。这也难怪，因为今天是七夕节。林琪安排在这样的一个节日里给大家吃这样一道点心，也算是这个年轻人有心了。

这个时候周凤岐看到有个小孩跑进厨房，跟陈阿姨吵着要吃宁波汤团。还没等陈阿姨反应过来，另外有个中年美妇疾步上来，阻止小男孩索要，并且要把他带离厨房。

小男孩很不情愿，蹲在地上耍赖。那个美妇就笑着说：“斌斌乖，你有蛀牙，不能吃甜食。今天这些宁波汤团呀，全是白糖芝麻馅的，斌斌你要是吃了呀，牙齿会掉光的。”

“不要么，娘，我就要吃，就要吃……”斌斌哭闹。

这个斌斌周凤岐听说过，是林付荣新娶的太太所生。林付荣的前妻在几年前病故了。

那么眼前这个美妇，应该就是林付荣的新任太太罗美英了。

斌斌没有吃到汤团，非常不满，拉着娘亲又哭又闹。罗美英拗不过，就问厨师要了一块鸡肉条，总算是把小少爷给应付了过去。

打发走小少爷以后，锅里的汤团也已经熟透。厨师先把汤团盛在一个大盆里，然后交给陈阿姨，再由陈阿姨推着小车，把大盆里的汤团带出厨房。

陈阿姨推车走出厨房门口时，却被迎面走来的罗美英拦住。

周凤岐站在一边，清晰地听到罗美英说道：“陈阿姨，接下去的事情，我来做。”

“哎呀，太太，这些事怎么可以让你做？我来我来……”陈阿姨忙说。

“不要紧，今天是林琪的好友聚会，我也要尽一份力气，好让他多少接受一些我这个继母。”罗美英笑着说道。

周凤岐一听，就觉得罗美英跟继子林琪似乎多少有些隔阂。这也是难免的，这么大一个男孩子，家里突然来了个陌生继母，那种下意识的疏远感和戒备感，都是会有的。

那边陈阿姨又客气了几句，最后只能放任罗美英去操持。罗美英推着车子，慢慢朝前，不觉就跟周凤岐打了个照面。

“哎呀，这不是巡捕房的周探长么？你也是林琪请来的客人吗？”罗美英一见到周凤岐，似乎很是吃惊，说道。

周凤岐笑笑，就把情况跟她说了一遍。现在他已经算有些名气，在上海出门时不时就会遇到认识自己的人，这个他已经见怪不怪。

“周探长是法租界的神探，今天上门，我却一点也不知道，真是怠慢，对不起，对不起……”罗美英客套说道。

“哪里哪里。打扰了，林太太。”周凤岐也跟她客气几句。两人就站在门厅处聊了几句。

“周探长请稍候，我去隔壁，拿小碗把汤团盛起，再送到院子里来给大家尝尝。今天的汤团全是甜的，这也是林琪的意思，说今天是七巧，理应团团圆圆，甜甜蜜蜜。你可不知道，我们家林琪别看是个男生，心思可细着呢……”最后罗美英边说边推车走进隔壁房间。

而周凤岐心里挂念着外面的人，也就转身离开了。半道上遇到陈阿姨正在跟其他佣人嘀咕，说今天太太怎么这么勤快，竟然会帮佣人做起事情来了。

周凤岐一听，就觉得罗美英这样勤快，应该是为了改善跟继子的关系，所以觉得顺理成章，也没当一回事。

这边罗美英眼看着周凤岐离开，突然一改刚才的美艳端庄，神色紧张着，似乎是准备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似的，鬼鬼祟祟，迅速把房门关了起来。

而这些周凤岐根本没有察觉到。

二

周凤岐回到室外时，舞曲刚刚停止，大家正在陆陆续续回座位休息。他看到此时林琪正在给钟小娟倒着饮料，两人有说有笑的，很是和谐。

这边周凤岐找了个外围的座位坐下。一扭头，就看到陈晨站在不远处，死死盯着林琪和钟小娟，神色憎愤、无奈。周凤岐刚刚了解到陈晨和林琪的关系，所以很理解这个女子此时的心情。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有个胖乎乎的男生走到陈晨跟前，神色恳切，在跟她说着什么。但陈晨很显然并不想跟他多说，所以神色冷淡，依旧沉浸在一股浓重的伤感里。

周凤岐并不清楚这两人的关系，又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心中无趣，就站起身，走到别墅侧面的一个墙角，点了支烟，慢慢抽着，同时探出头去，朝休息区望去。

这时他远远看到，陈晨突然起身，大步走到林琪身边，大声说着什么。林琪很显然有些尴尬，就起身拉着陈晨，离开钟小娟，径直朝墙角这边走来。

周凤岐看到他们走来，连忙跑到附近树丛里躲了起来。

而林琪把陈晨拉到僻静处以后，就开始对着她大声呵斥。开始时陈晨还会还嘴，但随着林琪的怒斥，陈晨开始低声抽泣。而林琪还不罢休，依旧对她大喊大叫了一会，随后离开，留下陈晨一个人站在墙角边，孤独而无助地哭泣着。

周凤岐远远望见，就感觉林琪这样粗暴对待陈晨，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总归是过分了。

林琪离开不久，周凤岐又看到那个胖男生急匆匆跑来。他看到陈晨哭得那么伤心委屈以后，神色愤慨，咬牙切齿，一双拳头捏得紧紧的，似乎是对什么人有了深仇大恨一样。

周凤岐回到座位上时，看到雅克跟大家玩得尽兴，也宽了心。同时他在过来的时候，远远看到那个胖男生正把林琪叫到一边，在跟林琪争执着什么。两人的神态看上去都很激动，并且还有些推推搡搡。

到目前为止，这几个人的举止处境，无法不让周凤岐牵挂。这种好奇心与生俱来，也是周凤岐之所以能成为神探的一个因素。毕竟这种敏锐的观察力和不懈的钻研思维，可以在破案时给他带来很多裨益和动力。

而到目前为止，他依然觉得年轻人之间有着这样那样的纠葛，哪怕是言行过分一些，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他根本预料不到，自己所看到的那些，其实已经是本次凶案的一部分。

这个时候，罗美英带着佣人把汤团送到了草坪上。大家边吃着汤团，边夸赞林琪有心，七巧之日吃着甜甜蜜蜜的汤团，实在是应了景。

周凤岐也吃了好几个，味道确实不错。但他同时发现，林琪一个汤团也没有吃。一打听才得知，林琪从小就厌恶甜食。

而且他还发现，林琪对于继母罗美英的态度，始终很冷淡。就在分食汤团的时候，罗美英热情招呼大家，并帮着把盛在小碗里的汤团热情送到客人手里。大家对于她的热情都报以诚恳的谢意，但唯独林琪，根本就没给过罗美英一个笑脸不算，连正眼都懒得看她一眼。

周凤岐看在眼里，暗自感叹，后妈难当这句话，可真不是虚的。

吃完汤团不久，罗美英又让佣人把咖啡端上来，然后罗美英又和陈阿姨一起，把咖啡送到大家桌上。大家捧着暖暖的咖啡杯，闻着香味，都非常感激罗美英的好客。

此时林琪正和钟小娟坐在一起。当陈阿姨把咖啡端上来以后，林琪就帮着钟小娟把方糖加入咖啡杯里。当钟小娟也想帮他往咖啡杯里加糖时，被林琪制止，说他从来不吃甜的。

钟小娟说对不起我忘了你不吃甜食，不过甜甜蜜蜜的味道，不是挺好的么，你干吗不吃呀？

林琪就说他不喜欢甜味。吃完甜食以后，他会强烈反胃，从小就是这样，家里人都知道。但他最喜欢的就是喝咖啡。

钟小娟听到这里，也没有勉强，拿起林琪的咖啡杯子说：“那你就喝几口不加糖的咖啡吧。”

林琪接过，跟钟小娟甜蜜笑笑，随后喝了好几口咖啡。

这些周凤岐全都看在眼里，并隐隐听了个大概。

而这个时候，斌斌偷偷跑到林琪身边，抢过林琪喝剩下的半杯咖啡，嬉笑着对林琪说：“哥哥，我想喝咖啡。”

林琪正在微笑着跟钟小娟说话，一看到斌斌，顿时就眉头微皱，喝道：“走开。小苏北。”

斌斌一听这话，不高兴地说：“哥哥，爸爸不是告诉过你，不许你再叫我小苏北了吗？”

“你，还有你妈，就不是苏北人吗？我就是要这样叫你。”林琪一脸厌烦地说，“把杯子还给我。你这个脏兮兮的小苏北。”

斌斌看到林琪一脸的凶悍，有些委屈，说道：“哥哥，回头我要告诉爸爸去。”

听到斌斌这样说，林琪更加恼火了。他一把抢过斌斌手里的咖啡杯子，小声喝道：“你就知道在爸爸跟前打小报告。这个德行，跟你娘一个模样。我们林家有了你们娘俩，以后就不会太平。我老实告诉你，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们林家有你没我，有我没你。以后呀，有你哭的时候。”

斌斌觉得委屈，噘着嘴巴，几乎要流泪。

钟小娟看到了，就埋怨道：“林琪，你怎么这样对你弟弟？他还小，只是想喝一口咖啡。”

“我就是不给他喝。”林琪狠狠瞪了斌斌一眼，抬起手，一扬脖子，就把剩下的咖啡全给喝光了。

林琪跟弟弟之间的争执，全都被站在不远处的罗美英看在眼里。只是她似乎出奇的冷静，依旧跟佣人一起收拾着餐盘杯子，并没有马上跑过去，保护自己正在被欺凌的小儿子。

但她的目光之中，却早已经盈满了一股强烈的情绪。只是这种情绪被她藏得很深，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她更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等待着某一刻。

斌斌开始小声哭泣。钟小娟连忙去哄斌斌。而斌斌却一溜烟跑到隔壁座位，拿起一个女生的咖啡杯，迅速喝了一大口。

女生看到可爱的小娃娃，倒是非常喜欢，就又给他喝了几口。

这时候罗美英突然慌慌张张跑了过来，一把拉住斌斌，大声呵斥道：“谁让你去喝姐姐咖啡的？怎么这么不听话？”

小娃娃被母亲的呵斥吓着了，哇哇大哭。女生连忙说不要紧，是我主动给他喝的，对不起。

这个时候，周凤岐看清了，罗美英的神色非常激动，不，可以说是非常紧张。

他不明白，一个小娃娃喝了几口咖啡，这又怎么啦？根本不值得罗美英这样动怒呀。

正在转念，周凤岐又看到罗美英转过身来，拿起一盆多余的汤团，用调羹舀了一个，然后冲着斌斌急切说道：“快，张嘴，吃汤团。”

斌斌见有汤团吃，马上停止哭声，张口接住。然后罗美英接连又喂了儿子好几个汤团，这才罢休。

周凤岐看到这里，突然有些惊异。

之前不是说过，斌斌有蛀牙，不能吃任何甜食的么？怎么罗美英迫不及待给儿子喂了好几口甜腻腻的汤团呢？而且又是主动给儿子喂食的，这跟她在厨房阻拦儿子吃汤团时恍若两人。好奇怪。

这个时候，林琪突然站起身来，神色有些恍惚，说是要上个洗手间。与此同时，他习惯性地拿起桌上的香烟盒，却发现里面一根香烟也没有了。他气恼地把空盒子扔掉。

正在烦恼，身边有个人迅速递过来一根香烟。林琪抬头一看，对面站着的，居然就是刚刚为了陈晨，跟自己争执过的胖子王小云。

“给，抽我的吧。”王小云主动说道，“刚才我有些冲动。对不起，林琪。”

林琪很快明白，王小云这是在主动跟自己示好，也没多少在意，点点头，接过香烟，便急匆匆转身朝别墅走去。王小云也再次坐进椅子里，慢慢喝着咖啡。

但是没有过多久，林家的一个佣人就慌里慌张从别墅里跑出来，大声朝着草坪这边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少爷他……他摔在卫生间里，好像……好像没气了！”

三

林家的大少爷林琪，暴毙在自家别墅底楼的卫生间里。七孔流血，根本来不及施救。原本俊朗的面容，全是鲜血。

而案发时间内，周凤岐又刚好就在林家，可以说林琪就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毒死的。

是的，被毒死。初步的检验证实，林琪死于某种剧毒。

看到这个结论，周凤岐马上就开始回忆林琪出事之前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情景。

当时佣人送来了汤团，还有咖啡，难道林琪是因为吃了汤团或者咖啡才中毒的？从林琪中毒的时间段看，倒也确实是在吃了东西以后就不行的。

但是他又一想，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现场所有人都吃了汤团和咖啡，但中毒的只有林琪一个人。而且林琪只喝了不加糖的咖啡，并没有吃汤团。

更何况，作案动机呢？是什么人要迫害林琪？

这个时候，周凤岐突然想到，罗美英跟继子林琪之间，似乎确实有些矛盾。但这种后妈继子之间的隔阂，其实还是比较常见的，不太会演变成一场杀戮。

但这种隔阂是客观存在的，所以周凤岐在没有其他线索的情况下，就首先开始推算这种可能性。

周凤岐想到这些，马上就去厨房检查，准备检验一下餐具。但他发现这个时候，厨房已经把所有餐具都清洗干净，无从检验。

然后周凤岐又让人把今天所有接触食品的厨师佣人全都清查一遍背景。结果并没有发现任何疑点。

最关键的是，周凤岐想起在分发咖啡和汤团时，虽然罗美英也在帮忙，但现场还有好几个佣人也在分发。所以即便是有人想在食品里投毒，然后毒死林琪，也是有困难的。因为他们都很难保证把那份投了毒的汤团或者咖啡送到林琪跟前。更何况周凤岐好像还看到，当时钟小娟也拿起过林琪的那份咖啡喝了一口。如果是咖啡里有毒，那么钟小娟也必定会中毒。

至于那份汤团，周凤岐看得很清楚，当时林琪根本就没有动。这一点是没有异议的。

所以食品投毒这个假设，是可以排除掉的。

现在已经知道，那种毒药的毒性发作挺快，从时间上看，林琪也肯定是在吃点心的那个前后时间段里中的毒。

那么林琪在那个时间段里，有没有吃过其他东西呢？周凤岐想来想去，还是想不起任何线索。

现在已经是下午，巡捕房的好多同事都被周凤岐喊来参与侦查。所有参加聚会的人，也全都被留在了现场，包括雅克。周凤岐暗暗惊心，如果今天是雅克出了意外，那他就更加无法交代了。

此时此刻周凤岐走到这帮年轻人跟前，注视着他们每一个人。钟小娟一直在暗暗哭泣，其他人也都挺紧张，也有些难过。而陈晨则抬着头，望着天空，一脸的悲伤。在她的身边，那个胖乎乎的王小云沉默地坐着。

周凤岐看到王小云，突然想起来了。

当时林琪似乎是想离开现场，但这个时候他的烟没有了。而就在这个时候，王小云把自己的烟递给了他。

这个事实让周凤岐突然兴奋起来。他马上让人沿着草坪到别墅卫生间这一路上，去搜寻一个烟头。但愿林琪没有把烟头丢进马桶里去。

与此同时，他马上把王小云喊到一边问话。

“王小云，林琪出事前，你是不是给过他一支香烟？”周凤岐问道。

王小云盯着周凤岐，目光之中，分明透着一股故作镇静的努力。但这些怎么能够瞒得过周凤岐。

“是的。林琪当时没有烟了，我就给了他一根。”王小云说道。

“嗯，把你的香烟给我看看。”周凤岐说道。

王小云就把半包香烟都交给了周凤岐。周凤岐里外检查了一遍，好像并没有什么大发现。最后他抽出一支，交给王小云，说道：“你抽一支吧。”

王小云拿出火柴，把香烟点燃，慢悠悠抽着，神色自如。

王小云抽完大半根烟以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周凤岐估计也不会再有事情发生，就放弃了这个推测。

这包香烟应该没有毒。不，应该说，这剩下的半包香烟，肯定没有毒。

然而周凤岐随即就想到，就在之前，王小云曾经跟林琪有过一次很激烈的争执，这是自己亲眼看到的。这说明他们之间存在某种冲突，而这种冲突，会不会跟这次案发有着内在关联呢？

“王小云，你跟林琪之间，有什么矛盾？”周凤岐想到这里，直言不讳问道。

王小云的目光之中，隐隐有些闪烁。他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扭过头去，朝着不远处的陈晨望去，目光无比温柔。

那边的陈晨，此时也正朝着王小云和周凤岐张望过来。

周凤岐内心一震。

“好吧，周探长，我知道你是个神探，再复杂的案子，落到你手里，也大多会水落石出。我现在心愿已了，也不想逃避，我承认，林琪就是我杀害的。”王小云鼓足勇气，说道。

周凤岐吃惊不小，问道：“你为什么要害林琪？”

“因为他伤害了陈晨。”王小云怒不可遏，“原本是林琪主动追求的陈晨，而陈晨也深爱着林琪。但后来林琪又爱上了钟小娟，抛弃了陈晨。为了这件事，陈晨一直非常痛苦，但一直没有放弃挽回林琪的努力。而林琪心意已决，非但如此，还恶意用语言伤害陈晨，这一点我实在无法容忍。”

“林琪跟陈晨之间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周凤岐问。

“因为我爱着陈晨，非常非常地爱着她。所以我见不得她遭受一点点委屈和伤害。他林琪可以不爱她，但决不可以去伤害她，甚至是用语言来奚落她凌辱她。林琪做得太过分了，陈晨好可怜，所以林琪他必须死。我曾经暗暗发过誓，一定要保护好陈晨，不让她受一点点伤害。所以这件事是我应该做的。”

周凤岐暗暗倒吸一口凉气。王小云这样一说，那么之前他所看到的听到的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今天陈晨当着钟小娟的面给林琪难堪，林琪出于反击，一定是对陈晨说了好多难听的话。

“你用什么方法杀害林琪的？”周凤岐问。

“我在一根香烟上投了毒。之前他刚好没有烟了，我就趁机把有毒的那根香烟给了他，并假装跟他和解。林琪很蠢，居然信了。我看到他在去卫生间的路上把香烟点燃了，就知道他死定了。”王小云说道。

“你准备了一支有毒的香烟，这个容易。但你怎么知道他今天会在某个时候没有香烟呢？这是你无法预料的事情。”周凤岐问。

“即便他不缺香烟，我也会想办法，找个合适的借口，让他抽下这支香烟的。”王小云说到这里，嘴角一抿，居然笑了。周凤岐觉得这绝对是世界上最恶毒的笑容。

助手赵勤在别墅客厅的烟灰缸里找到半支香烟。有个佣人还说，当时她是看着少爷急匆匆从外面进来，嘴里还吸着烟，经过客厅茶几旁边时，少爷顺手把烟头掐在烟灰缸里了。所以可以肯定，这个烟头，就是林琪从草坪上带进来的那支，也就是王小云提供的有毒香烟。

周凤岐仔细端详着这支毒香烟，很是感慨。现在王小云招了供，然后只要把烟头上的残留剧毒，跟林琪体内的毒性对上号，那么这个案子也就结束了。

周凤岐带着这个烟头，回到王小云身边。王小云望见周凤岐手里的烟头，并不畏惧，而是轻松长叹一声，目光宁静，微笑着，再次朝陈晨深情凝望过去。

陈晨已经知道了整件事的大概，此时面对王小云，感慨万千，瘫软在地上，无助哀嚎。今天她先是失去了一个她钟爱的人，马上就又要失去一个痴爱着自己的人，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加残忍的事情了。

周凤岐一个示意，赵勤就要把王小云带走。周凤岐在把装着烟头的盒子交给赵勤时，突然神色惊异，目光死死盯在林琪抽剩下的烟头上。

“王小云，你抽的是什么烟？”周凤岐问。

“美女牌。”王小云停下脚步，说道。

“你给林琪的那根有毒烟呢？”周凤岐追问道。

“也是美女牌呀。”王小云说道。

周凤岐把烟头拿出来仔细端详，终于看清，这个烟头是老刀牌香烟。

“林琪抽的是什么烟？”周凤岐紧接着又问。

“林琪一直抽老刀牌。”王小云说道。

周凤岐一阵黯然，马上就丢下王小云，带人在草坪上寻找起来。很快，他在草坪上找到了一根被拧成两截的美女牌香烟。

“小心，这根烟上很可能有毒。”周凤岐小心翼翼用夹子把烟夹起，放进盒子。随后又给王小云看，问道：“这是不是你给林琪的那根烟？”

王小云一看，马上就紧皱眉头，叹息道：“是的。原来他没有抽我给的烟……那他是怎么中毒的呢？”

周凤岐想了想，说道：“很可能是他假意接受你的道歉，然后接了你的烟，但走到半路上，他就把你的烟丢掉了。或许在他的心里，根本就不想接受你的示好。他当时烟盒里没有烟了，但身上或许还有一支。对了，林琪的头发很长，如果他在耳朵上夹了一支，也是有可能的，而且也不易被看到。我听说过，林琪年纪小小，烟瘾却不小，还一直有把香烟夹在耳朵上的习惯……”

大家仔细一想，也觉得这或许就是事情的真相。但这样问题就又来了，林琪他究竟是怎么中毒的呢？

王小云的嫌疑在瞬间就被否决掉了。对此王小云和陈晨都大大松了口气。两人走到一起，紧紧拥抱。

“小云，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不值得你这样深爱。”陈晨无限感慨。

王小云笑笑道：“陈晨，别说傻话。我说过，为了你，我愿意去做任何事情。”

陈晨难过，说道：“我辜负了你，对不起，对不起……”

两个年轻人就此冰释前嫌，紧紧拥抱在了一起。周凤岐见状，有些感慨，这也算是这起悲剧事件中的一个意外欣喜吧。

四

排除掉王小云的嫌疑以后，周凤岐依旧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但他相信，林琪的中毒时间就在他们吃点心的前后期间。这一点可以根据林琪所中剧毒的特性来推断。那么，在这个时间段里，还有哪些环节可以让林琪神不知鬼不觉地中毒身亡？

那些点心咖啡所有人都吃了，全都没有事，唯独林琪毙命。要说凶手个别投毒，之前他也已经推断过，绝无这种可能性。

周凤岐仔细回忆，就在这个时间段里，他曾经发现过哪些异常现象。想来想去，他突然想起了林琪的继母，罗美英。

罗美英今天的举动，似乎已经超出一个林家太太所应该具有的热情好客程度。这一点周凤岐始终这么认为，她确实好客得有些过头，连佣人们都这么认为。

对此周凤岐隐隐有些不安，还有了某种猜测。

然后他又想起，罗美英在厨房时，坚决不让小儿子斌斌吃甜汤团，因为斌斌蛀牙很厉害。而在草坪上时，她却主动地，亟不可待地把好几个甜腻腻的汤团喂给斌斌吃，原因就是斌斌当时偷偷喝了一个女生的咖啡。

为什么当斌斌喝了咖啡以后，罗美英就不顾儿子蛀牙，莫名其妙地喂给儿子好几个甜汤团呢？这不符合常理呀。

换个思路想想，罗美英的这些反常举动，会不会跟林琪之死，有着某种内在的关联呢？因为在周凤岐看来，罗美英和林琪作为继母继子，他们之间存在一些不为人知的利害关系，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尤其是在这种富豪人家，利益的争夺，往往是可以用性命作为代价的。

但即便有，他周凤岐还得找到罗美英是如何做到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林琪毒翻在地的证据，不然说什么都是徒劳。

然后周凤岐又想到，假设这些点心里确实存在着毒物，那么先不管这些毒物是如何毒翻林琪的，至少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吧。为此他暗中询问一个佣人，厨房洗碗水最后被倒到哪里去了。

佣人就把周凤岐带到围墙外面的一个水洼，说洗碗水从厨房的洗碗池，顺着暗沟，最后全都会流到这里。

周凤岐问：“那天吃完点心，你们这么快就把所有碗碟都洗干净了，动作倒是挺快的。”

佣人想了想说：“一般我们会到午饭后才洗碗碟。但这次太太让我们马上就洗掉，我们也就遵嘱了。”

周凤岐暗暗吃惊，马上让人把整个下水道全部检测一遍。这个工作挺费时间，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化验结果才被放到周凤岐跟前。

“在林家洗碗池，暗沟，还有围墙外面的水洼里，我们全都检测到了微量的毒素成分。这种毒性名叫封喉散，是一种很少见的毒药……”赵勤汇报说。

“还查到别的什么吗？”周凤岐又问。

“我们还查到，上个月林付荣准备把名下六家绸布店转移到林琪的名下，让他学着自己操持经营。听说这件事遭到罗美英的反对。罗美英的意思，应该是要林付荣留下一部分，将来分给自己生的孩子斌斌。为此夫妻俩还有过一阵不和……”赵勤紧接着说道。

周凤岐觉得这个情况很能说明问题。罗英美和林琪之间，明显存在不可调和的利益争夺。想到这些，周凤岐马上出门，找到罗美英。

今天的林家，里里外外白幔黑纱，正在张罗着林琪的丧事。罗美英一身素服，就在林家别墅的一个小客厅里面，接待了周凤岐。

周凤岐觉得自己必须在林琪下葬之前把真相查清，这样可以让林琪瞑目。这个英俊的年轻人虽然对陈晨不太友好，但大家都是年轻人，血气方刚，也都还有些冲动和青涩，某些事情没能够处理好，也是情有可原，更加不应该遭受这样残忍的迫害。

所以见到罗美英后，他直截了当，说了自己对林琪死亡的种种疑惑，以及对罗美英种种举动的不解。

“周探长，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吧。据我所知，你查案，可从来都讲究真凭实据的。”罗美英听完以后，毫不畏惧，微微一笑，说道。而这种微笑，让周凤岐感觉这是罗美英发自内心的一份高傲、一份挑衅和嘲讽。

但他对此又能怎么样呢？是的，他的确需要真凭实据。

“林太太，既然斌斌蛀牙，不能吃甜汤团，那么你后来又为什么要亲自喂给他吃呢？而且据我观察，当时斌斌也没有吵着要吃汤团呀。换句话说，你完全没有这个必要给他吃甜食。”这件事是周凤岐最感到蹊跷的，所以他紧追不舍。

罗美英听罢，神色自如，又是莞尔一笑，没有马上回答。

而这一停顿，马上就让周凤岐觉得，罗美英这是故作镇定，她对这个问题明显是缺乏心理准备的。

“小孩子么，贪嘴，偶尔给他网开一面，也无所谓。”最后，罗美英淡淡说道。

假设罗美英真的就是凶手，那么她是如何把毒药准确喂给林琪吃下去的呢？按照周凤岐当时观察到的情况，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呀。

但是罗美英这一次，在很大程度上具备相当的作案动机，以及作案可能性，这是事实。并且眼下她在面对着自己时，所表现出来的，也分明就是一个狡诈罪犯的气质。她身着素服，但眉宇间根本看不到一丁点悲伤惋惜，有的却是一种铜墙铁壁般的坚守和完美而骄傲的对抗。

但眼下，周凤岐就是无法识破罗美英的手段，所以只能败下阵来。

不过周凤岐同时觉得，根据自己当时的观察，罗美英最值得嫌疑的地方，还是她冲动喂给儿子吃汤团这个细节。

而这个细节，又跟本案有着什么样的联系呢？

周凤岐无功而返，走出小客厅时，看到林家里里外外一片忙碌。林琪的灵柩停在大厅里，鲜花簇拥，年轻的照片正在被挂起。照片上的林琪在微笑，青春帅气，还隐隐透着一股沉冤待雪的悲怆。

这样一个年轻的生命，竟然走得不明不白，身为巡捕，却无能为力，这一点，令周凤岐无限自责，十分愤慨。他不敢去看林琪的眼睛，匆匆离开大厅。

他再次来到草坪上，环视着事发的位置。这里的一桌一椅全都保持着原样，周凤岐的思绪，也在急速翻动。

突然之间，一个念想闯入周凤岐的心头。就好像从胸腔里突然迸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旋，轻易就把横亘在心绪的一个塞子冲破。

这一刹那，他恍然大悟，欣喜若狂，马上通知赵勤带人再次对林家里外附近搜一遍，他自己再次找到了罗美英。罗美英刚刚松了口气，突然看到周凤岐又杀了回来，当即有些惊颤。

“我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了。罗美英，就是你在咖啡里下毒，杀害了林琪。”周凤岐开门见山说道。

听到周凤岐这样说，罗美英淡然一笑说：“笑话。当时这么多人全都喝了咖啡，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因为这些人全都吃了汤团！”周凤岐冷冷说道，“我现在明白了。你在咖啡里下毒，又在汤团里放了解药。这样一来，所有喝过咖啡的人，只要是之前吃过汤团的，就不会中毒。但林琪不吃甜食，所以没有吃汤团，但他却喝了咖啡，所以现场只有他中毒身亡。你知道林琪从来不碰甜食，所以料定他不会吃汤团。他不吃汤团，也就没有机会把解药吃进肚子里去……”

周凤岐还在慷慨犀利地解释着，罗美英的脸色已经煞白。

“推理很精彩，不愧为法租界神探。可惜呀，你并没有证据来证实这个推理，所以说到底，这不过也是你的猜测。”罗美英强装从容，冷笑道。

赵勤匆匆赶来说：“探长，我们在林家后面的灌木丛里，找到了这半瓶‘封喉散’，同时我们还找到另一个小瓶子……”

周凤岐看了看，笑道：“我敢保证，另一瓶一定就是封喉散的解药。带回去检验一下就可以知道。”

“刚才我用放大镜初步看了看，瓶子上有几个明显的指纹……”赵勤又说。

“我还敢肯定，这几个指纹，一定就是林太太的。”周凤岐幽幽说道，“不信我们走着瞧。”

事到如今，罗美英哪里还能坚持得住，黯然瘫在地上。

“……嫁到林家后，林先生对我还算恩爱。但我知道，林家整个家族的人，对我都是排斥的。而我只是一个弱女子，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没有任何背景，也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我必须为自己争取一个未来，不，我是在为斌斌争取一个未来，一个可以平静生活的环境。如果我现在不争取，等林先生老了，做不了主了，那么斌斌的处境一定会很惨。我知道林琪不喜欢我这个后妈，更是一直把斌斌视为潜在的竞争对手。我知道林琪对斌斌很敌对，也看不起我们卑微的出身，以后一定会对斌斌下手……你可能不会明白，周探长，当一个母亲决心保护自己孩子时，她就会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来武装自己……”罗美英断断续续说道。

周凤岐听罢，心里暗暗嘀咕。这样的缘由，跟自己之前的猜测完全吻合。所以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富豪人家也不例外。

很快有人把罗美英带走了。

周凤岐心绪翻腾，又独坐了一会。这次的案子，自己竟然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不知不觉经历了整个过程。好在自己观察力尚可，最终看穿了凶手的奥妙。

周凤岐退出来时，再次经过大厅，一抬头就发觉，大男孩林琪在照片里嘴角微翘，笑得特别好看。

再仔细端详，发现他眉宇间还隐隐透着一股若隐若现的冷酷。这是周凤岐之前根本没有察觉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