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橙子的诗

张橙子

广场舞

终于，她的身影

薄成了一张纸片

朔风里的经幡

素颜，在秋天

而在广场上

缺阵的个体留的白

在数百人的旋转里

倏然不见，暮色

是又一重遮掩

在辽阔的篇章里

丢失

注定就像一条鱼

在一片海里

丢失

看见春天

肃穆的夜，雪落远山

一波一波卷过的寒潮

土里的嫩芽

会不会放弃萌发

一片一片散落的晶莹里

蒲公英的梦想

会不会开花

在朔风里挖掘一个洞穴

把坏心情和一些不祥之物

赶进畜厩，栓上门

转身，一座小屋流泻的光亮

可以成为永恒的指引

此时，冰雪也可以替代桥梁

用白色连通此岸与彼岸

这样清晰而冷静的夜

适合遗忘，适合向往

若柴门狗吠，且先打马归去

回到青春，或遇见故人

如此

春天在前，阳光在上

花  期

陌头春深，阳光尝试着

指引了小河清澈的水势

一簇修长的竹枝站出来

把春风表述为摇摆的样式

即使天空欠种子一滴甘露

即使大树欠村庄一声鸟啼

只要凝望的眼神弯曲在山路

谁能拒绝萋萋芳草中的相遇

当春雨喊出了杏花的名字

飞舞的花瓣缤纷成了期许

如果你渴望着的一场花事

就休想在春潮里躲过花期

比夜更深的黑

在比夜更深的黑里

夜行人的脚步很轻

他用黑夜按住话题

使得担子里的

金箔和玉器

不敢出声

一个人的梦

被踩得很碎

此时

从一双眼睛出发

黑被分为三层

分别是夜、肉身和心

在比夜更深的黑里

心的黑影仍然清晰

雪的痕

那年冬季

寒风的指爪

搭上了母亲的双肩

一柱炊煙

怎么也站不直身子

乡村的土墙上

开出了新的牵牛花

但一场雪还是来了

母亲驾着一串脚印

默默地走向了远方

从此，我心里的寒

总会从一道雪痕开始

一场雪

北风在旧时的语境中吹拂

万千条雪花包裹的竹枝

压弯了幽深的凝视

原野的白困住鸡鸣

犬吠声里的炊烟扭动着

虚掩的柴门，脸色铁青

气氛凛冽

但一枝山茶的红

开始在山居的小院中翘首

风啊，会否是

一场舞的前奏

他说过天寒地冻就会回来

她翻出那件浅灰色的风衣

熨着，像暖着一颗心

乡  音

荒村里的老屋

绊倒了腊月的寒风

混浊在暮色中的乡音

举起了谁的乳名

当初那个远去的身影

是揣着一个愿望走的

之后，大青树的手臂

在每个黄昏里招摇

仿佛遥远的天上

有一只回望的风筝

雪  花

那年

一场雪下在头顶

它一点一点

蚕食掉不多的暖意

他红肿的脚趾

怯怯地

缩向鞋子深处

铁定了

那时他是讨厌雪的

那之后

他一件一件

往身上添加衣服

像一层一层累积阳光

直到拥有了一件

轻薄的羽绒

他才看出

雪花是六角形的

摸上去也不怎么冷

旧的村

山谷。茅屋。夕阳。

几只葫芦，在篱笆上

结绳记事，狗尾草

举着涂改天空的毛笔

梯田退化成山的肋条

藤蔓攀住的一棵楸树

晃弯了腰也挣不脱

秋风的缠绵

溪水在山谷里

上传着挽歌

一条越来越瘦的小路

蚯蚓般

爬在黯淡的秋色里

我的一个老乡亲

搀扶着一段斑驳的矮墙

他古旧的肤色

让墙显出白来

西北风

在童年

西北风是米缸处转身的

母亲的一声叹息

它开启了一片寒凉

让我精瘦的目光

愈加荒芜

我只有努力地呼吸

用增氧的方式掩盖饥饿

那时的乡村画风很硬

田野上

长不出妖娆的炊烟

那之后

西北风是秋后的一声尖叫

吓得柿子树一阵颤抖

憔悴不堪的树叶

蝴蝶般飘落

直到衣不蔽体时

柿子们发现走光了

脸羞得红的红 黄的黄

我是在喝了西北风之后

才发现这个秘密的

这些年

西北风仍然在低处吹拂

它让寒窑里的躯体

无处藏匿

也有人在重复着我的童年

尽管我已经用轻薄的羽绒

做了完美无缺的铠装

但我仍然躲避着西北风

怕它再撕开愈合的伤痕

传说 西北风仍在狠狠地吹

但比起一只凶恶的狼

它更像一个幽灵

只躲在远离目光的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