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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沧行游散记

2019-06-05李智红

大理文化 2019年5期
关键词:澜沧葫芦茶园

李智红

2017年的云南文学年会,省作协把开会的地点安排在了普洱。市文联早早便给我们周到缜密地安排了一个“探秘绿三角”的,政治意义与人文内蕴杂糅兼容的采风之旅。

绿三角的诗意解读

普洱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人类最后的“秘境”,尤其是澜沧、孟连、西盟三个边陲县份组合而成的“绿三角”,更是秘境中的秘境。

绿,是“绿三角”的底色和桂冠,是“绿三角”的骨髓和灵魂。大地被绿色占领,天空被绿色簇拥,时令被绿色主导,生活被绿色充盈。绿色的山水,绿色的田园,绿色的村寨,绿色的城池,绿色的空气,绿色的风雨,绿色的神话,绿色的风情。绿色的春夏秋冬,绿色的夜以继日。绿色无处不在,绿色无孔不入。绿色所向披靡,绿色战无不胜,绿色让你神魂颠倒,绿色让你无所适从。

呼啸着奔眼底而来的,是绿色。浩荡着波涛般漫卷开去的,是绿色。被阳光擦洗得锃亮的,是绿色的草木。被汗水打磨丰腴的,是绿色的庄稼。

在“绿三角”,一只鸟的歌唱,随时会被绿色阻隔;一头熊的奔跑,经常会被绿色绊倒;间或一只睿智的蜜蜂,一头奸猾的狐狸,也偶尔会在这迷宫般苍茫而凝重的绿色中,晕头转向,裹足不前。

我甚至见识过“绿三角”一场深秋的雨水,在泼洒过浓重的绿色之后,便再也洗涮不干净那渗透进骨髓的绿色,即使聚合为小溪,即使成长为河流,也很难改变绿色的挟持,以至于整个“绿三角”地界上的江河湖泊,都是绿色的,绿色的“湖光潋滟晴方好”,绿色的“不废江河万古流”,绿色的奔腾呼啸,绿色的波光粼粼,绿色的鹭飞鱼跃,绿色的帆影舟楫。

在西盟,绿色被供奉,绿色被尊崇。

在孟连,绿色被歌唱,绿色被舞蹈。

在澜沧,绿色被共享,绿色被传承。

绿色的发展,绿色的生活。每个“绿三角”人的生命里,都有一种绿色的基因在延续,绵绵不绝,生生不息。

在西盟,每一寸泥土,都吐纳着最原始的气息;每一片森林,都有诡异的神灵居住。

在孟连,每一条河流,都是诗和远方;每一个寨子,都是诗意的栖居。

在澜沧,每一朵鲜花,都有三生三世;每一个夜晚,都是芦笙的恋歌。

在西盟,每座山岗都有自己最精彩的风景、神话、传说、故事。

在孟连,每个民族都有自己最独特的历史、信仰、文化、艺术。

在澜沧,生态环境原汁原味,民族风情绚丽多姿;边境风光魅力独具,古茶文化源远流长。

在澜沧,千年的古茶林茗香醇厚。

在西盟,神秘的龙潭湖宁静安详。

在孟连,时光里的古寨古镇质朴敦厚,歌舞中的男女老少快乐从容。

在整个“绿三角”,从司岗里最原始的召唤,到龙摩爷最神秘的仪典;从孟连宣抚司的庄严神圣,到娜允镇的古色古香;从景迈山的茶祖圣地,到糯干寺的赕佛现场;关于人类童年的原生态记忆,你有多少种哪怕是神鬼莫测的想象,就能在这里找到多少种确切而笃定的佐证和标本。

澜沧县城掠影

年会的第一站选择在澜沧,一个全国独一无二的拉祜族自治县。

澜沧,因东临澜沧江而得名,地处西双版纳、临沧、普洱三州(市)的交汇之地,县域总面积8807平方公里,常住人口50万人,是云南省县级辖区面积第二大县。因为与中国邻邦缅甸接壤的国境线长80多公里,所以一直被誉为是中国西南的重要交通枢纽和边陲门户,素有“世界拉祜之根,千年古茶之源”的美誉。

从我借土养命的大理市到澜沧县,有着540公里的路程。

从大理出发,走214国道,要经过巍山、南涧、景东、云县、临沧、双江6个县市和永健、庙街、乐秋、碧溪、小湾、茂兰、晓街、茶房、幸福、蚂蚁堆、博尚、勐库、岩帅、安康、上允、富邦、竹塘等近20个乡镇的地界。

出发时,高德地图明白无误地显示,10个小时17分钟可以抵达,但我们早晨7点从大理出发,却马不停蹄地走了整整12个小时。同车的除了我,还有白族青年作家李达伟、满族作家铁栗,再就是负责开车的散文家刘绍良,都是应邀参加年会的代表。刘绍良是有着30多年驾龄的老司机,但这一路跑下来,还是把他给累得够呛。

这是一条遥远而艰难的探秘寻幽之路,也是一条从地处内陆的南诏故国通往哀牢故地的,真正可以被称为“故国边疆”的“南巡”之路。

澜沧在南诏国时代和大理国时期,都曾经是其治下一片广大的疆域。所以在我的潜意识中,这一次的“绿三角”采风之旅,其实也是我探寻当年的祖辈先人在当年的王国边疆南征巡游时古迹遗痕的“怀旧”之旅。

从当年王旗招展威加四方,而今风花雪月宜居天下的大理,沿着千年以前南诏军队剑扫烽烟的扩张之路和百年以前商贾马帮贩运普洱砖茶的“茶马古道”蜿蜒盘旋的方向一路向南,那些永恒的大江大河,大山大地,电影一样不间断地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之中,让我能够轻易地感觉到自己的卑微和渺小。

尽管现在我们所行进的这些道路,與遥远古代的那些道路相比,已经少去了许多的陡峭和蜿蜒,许多的曲折与坎坷,许多的艰难和险阻,许多的风餐和露宿,但即使我不是开车而是坐车,依然能够切肤地体会到它的漫长和遥远。

一路之上,大山在我们的头顶依次矗立,大河在我们的身边持续咆哮,大风挟裹着大块的云朵在我们的脚下如绵羊油一样不停地翻滚。迎面而来的一切,都是陌生或者半陌生的大美,都是出乎预料的奇异风光,都是想象无能为力的多维度呈现,包括我们终将抵达的秘境澜沧。

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我们终于抵达了澜沧县城。

这个四围群山环绕的县城,坐落在一个名叫勐朗坝的狭长盆地之中。我瞟了一眼车上的仪表,显示海拔为1054米,这比起我已寓居半生的大理,整整低下去了近900米。难怪出发时的凉薄寒意,瞬间便被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浪一扫而空。

第一印象,澜沧是一个历史悠久但依旧在热火朝天地成长着的,充满朝气的年轻县城。

从大处看,澜沧与我所到过的众多县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拔地而起的高楼,商铺林立的街道,人声鼎沸的超市,歌舞升平的广场,熙来攘往的车流,霓虹闪烁的酒店,不忘初心的标语,光怪陆离的围栏,还有永远纷乱拥挤的菜市场,永远火爆嘈杂的电玩城,再就是新修的马路,新挂的招牌,新开的快餐店,新安的防盗门,开张不会超过半年的洗脚城,诞生不会超过十年的居民小区以及代表着工业化进程的,由绿色锌板和不锈钢构件组装的货棚和各类五花八门的工厂厂房。

从小处看,澜沧依旧是那个想象中的澜沧,那个本来的澜沧,拉祜族人的澜沧,遥远边城的澜沧,葫芦王地的澜沧。每条街道每个建筑的细部,都能嗅到独有的民族文化气息。从一个小花边到一个小图案,从一块宣传到一张导游图,都富集着特有的拉祜文化元素。棕榈树站立在街道两边,古树茶香飘荡在每条陋巷。各式各样的葫芦图案,葫芦雕塑,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任何角落。神圣的葫芦,吉祥的葫芦,如意的葫芦,憨态可掬的葫芦。我在全省文联系统召开的一个会议上认识的澜沧县文联主席,女作家陈远琼使用的微信头像,也是一个金光闪闪,饱满丰腴的葫芦。

事实上,在进入县城的南朗河桥头,我就已经看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葫芦形牌坊,不用介绍我也知道,它就是澜沧县城的迎宾门。迎宾门的拱顶中间,就是一个巨大的,被蓝色的麦穗环绕着的,金光闪闪的葫芦雕塑。葫芦的两边,是“澜沧”两个金光闪闪的行书大字。葫芦的下部,悬挂着一个“拉祜山乡欢迎您”的黑底金字牌匾。门柱的底座,也是两个金光闪闪的葫芦,壮壮的,憨憨的,像极了动画片中的葫芦娃。门柱的顶端,则各自安放着一个芦笙的雕塑,同样金光闪闪。门柱上书写有一副楹联:“笙歌摆舞迎嘉宾,古茶美酒敬亲人”,用的也是黑底金字。虽然这话听起来就知道是客套,但也代表着澜沧以拉祜族为主的各民族兄弟一种真诚而友善的待客之道。

在澜沧,在孟连,在任何一个拉祜族聚居的村寨,葫芦都是圣物,是远古时代民族源起的根,是孕育天地万物的胎盘。每一个拉祜族人的血脉中,都保存着葫芦的文化基因,传承着葫芦的古老印记。早在十多年前,我就从著名拉祜族女作家李梦薇和娜朵的文字中,感受到了葫芦对于拉祜族祖先崇拜所承载的深远历史和文化内涵。

包括彝族、拉祜族在内的众多少数民族,都认为天有天神,地有地神,日有日神,月有月神,举凡山川、河流、大地、田园、风雨、雷电、日月、星辰以及人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有神灵在主宰着。“万物有灵”已经成为云南众多少数民族自然崇拜的共识。

据拉祜族的创世史诗《牡帕密帕》描述:拉祜族的祖先是伟大的天神“厄萨”在农历十月十五那天,用葫芦创造出来的。说是很久以前,宇宙一片混沌,天地间没有万事万物,是伟大的天神“厄萨”创造了地球,创造了宇宙,创造了自然界的鸟兽虫鱼,但却没有创造拥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的人类。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厄萨觉得孤单寂寞,没有玩伴,便种下了一株葫芦。葫芦成熟之后,小米雀和老鼠共同啄开了葫芦,从葫芦中走出一男一女,男的叫“扎笛”,女的叫“娜笛”,扎笛是葫芦的儿子,娜笛是葫芦的女儿。扎笛和娜笛长大以后,厄萨便叫他们俩结婚生子,但他俩都认为同是葫芦诞生的兄妹,不能乱了伦常而结婚。厄萨便通过滚石磨、滚筛子、滚簸箕等办法,决意要让他们结婚,但都没有达到目的。厄萨没有办法,只好寻来一种名叫“合合药”的灵药,让兄妹二人服下,才使扎笛和娜笛产生了爱情,并最终结为夫妻。经过十月怀胎,娜笛生下了十三对孩子。扎笛夫妇实在养活不了,只好求助于伟大的天神,天神厄萨于是叫来了狗、猪、牛、虎等十二种动物,帮助娜笛喂养孩子。孩子长大之后,便以12种动物命名,成为12个部落的始祖。自此之后,人类才慢慢繁衍壮大起来。也因为如此,拉祜族人坚定地相信他们就是葫芦的后代,把葫芦看成是祖先的化身和全民族的最吉祥圣物。

关于葫芦的自然崇拜,其实除了拉祜族,还有佤族、傣族,彝族等众多的少数民族。这些民族同样都将部族的起源与葫芦紧密联系,并跟拉祜族一样诞生了许多众口相传的神话,最终形成了一系列葫芦崇拜的民俗以及与此相关的神话传说。

我在佤山沧源的古老崖画中,就曾看见有一个横卧的葫芦,人类和其他动物依次从葫芦中走出。傣族的创世神话,也将葫芦当作人类的始祖,讲的是洪水滔滔,万物湮灭的远古,漫天大水冲来一个巨大的葫芦。洪水过后,从葫芦中走出八个男人,一个仙女让其中的四人变成女子,与另外四个男人结为夫妻,人类从此得以繁衍。彝族的创世古歌《梅葛》,也记叙了关于人类起源于葫芦的古老神话,说是蛮荒时代的大洪水过后,幸存的两兄妹奉天神旨意成亲,最后生下一个葫芦,从中诞生出了汉、彝、苗、藏、傣、拉祜等九族。

这一切无不说明,在人类历史中的葫芦,已经超出了作为植物学本身的简单概念,成为一种特有的文化载体。

一座诗意盎然的城市,必须要有一条诗意盎然的河流穿城而过,澜沧县城也不例外。

流经澜沧县城的这条诗意盎然的河流,名叫南朗河,又名南拉河。南朗河屬于澜沧江水系右岸的二级支流,发源于澜沧县的竹塘乡甘河头,向南流经澜沧县的拉巴、竹塘、东朗、勐朗、东回、酒井、糯福、惠民8个乡镇,在进入西双版纳后汇入打洛河,再蜿蜒南下,最后汇入湄公河的一级支流南洛河。

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探访南朗河所流经的那些大地和村庄,但我能够想象,想象这条河流白银一样穿越那些大地和村庄时的从容与安详。在澜沧,有一大群像县文联主席陈远琼一样把诗歌和散文写得空灵澄澈的文学爱好者,我以为这一定跟南朗河的滋养和启迪存在着某种潜在的关系。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有了南朗河的养育,澜沧这座遥远的边地小城,便有了灵性,有了灵动,有了灵气,有了灵息。

有了南朗河的滋润,满城郭盛开的三角梅,才会是润润的;满街道布排的棕榈树,才会是油油的;满河畔生长的大榕树,才会如一支支巨型的绿色火把,肆无忌惮地燃烧,把路过的云朵和雾霭,都烘烤成了淡绿的烟霞。

有了南朗河的环绕,澜沧县城的一年四季才会如此地绿肥红瘦,如此地欣欣向荣,如此地安定和美,如此地兴高采烈。

有了南朗河的哺育,澜沧县城的夜晚才会有满河的灯影绰绰,潺潺的水声入梦。

有了南朗河的烘托,这个边城的早晨或者黄昏,才可能诞生无数人心向神往的芦笙恋歌,让每一个走进过澜沧的硬汉子,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有了南朗河的撩拨,写诗写散文的陈远琼们那些关于诗和远方的畅想,才会是如此的珠圆玉润,如此的充满活力。

走进景迈山

当夜,下榻于芦笙路与温泉路交叉口的华隆大酒店,因为承受了十余个小时的奔波,累,好睡,一夜无梦。

为了参加主办方组织的“云南作家助力普洱景迈山古茶林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签名活动”,次日清晨,我们早早便在酒店大堂集合,登车,落座,开始向着景迈山进发。

景迈山隶属于澜沧县的惠民乡,东邻西双版纳的勐海,西邻缅甸,是西双版纳、普洱与缅甸交界处一个中外驰名的大茶园。

景迈山是我此次采风之旅最想抵达的地方,已经很久了,这个被古老的茶香和各种神乎其神的传闻层层包裹的地名,一直梦一样在我的心头缠绕,挥之不去。

记得2015年底到2016年3月,普洱的罗彩惠和泉溪等一干文友,曾经邀请我参与他们组织的一个名为“千年古茶林·圣地景迈山”的诗歌征稿活动,并通知了部分作家亲临景迈山,实地体验当地悠久的古茶文化和多元的民风民俗,当时我因琐事缠身,最终没有成行。

那次采风活动,许文舟等我的很多好友都參加了。从他们发布的微博、朋友圈中知道,这次活动主办方安排的内容非常丰富,走访的寨子也十分好玩。看着眼热,便着实感觉有些懊悔,懊悔自己懒于活动,生生错过了一次拜谒景迈山的大好机会。

弯弯曲曲的柏油公路,沿着南朗河滚滚南流的方向,在连绵的群山与纵横的河谷中,乌梢蛇一样跌宕起伏地向前盘旋着,延伸着。一夜的大雨,已经把澜沧的大地和天空都清洗了个通体澄明。那些依次从车窗外缓慢滑过的山岗与河谷,全都被雨水洗涮得青春焕发,仿佛是一块块刚刚出锅的酥油。直奔眼帘而来的荒草、野花、修竹、绿树,甚至石头、落叶,全都是翠翠的,嫩嫩的,油油的,湿湿的,十分的养眼。比丝绸还轻还薄的雾霭,懒散地萦绕着墨玉般的山岗。棉团一样洁白的云朵聚集的河谷,偶尔会有一个两个的寨子,在云朵的缝隙中若隐若现,神秘,奇异,让人平添许多诗意的遐想。

在经过了两个多小时的行进与跋涉之后,我们乘坐的大巴车终于长长地喘了一口粗气,在一座视野疏朗的山岗停了下来。

负责讲解和召集的拉祜族女作家李梦薇用甜美的声音朝着车上一大群东倒西歪、睡意朦胧的采风团成员喊了一声:各位老师,醒醒,景迈山到了。于是,一帮人众揉着惺忪的睡眼下车,集合,在当地乡镇干部的带领下,开始向着前方不远处一片深邃的原始丛林进发。

这是一片被幽深的峡谷环拥着的丛林,丛林的入口,修筑着一道低矮的石墙,石墙上端矗立着6块方形的毛石,石头上镌刻着“景迈山古茶林”6个大字,大字用墨绿油漆涮过,阳光下格外醒目。

越过石墙,仍旧没有看到所谓的古茶,李梦薇指着丛林的深处对大家说,古茶林就在丛林的里面,于是大家鱼贯而入,羊群一样地四散开去,终于看到了数以千计的古茶树,全都秩序井然地分布在那些高大乔木的浓荫下面,古木森森,古茶俨然,茶在林中,林茶相伴,与周围的丛林完整地融为了一体。要不是近距离的加以分辨,你很难认定哪一棵是古茶树,哪一棵是野乔木。

这倒是出乎了我的预料,原来景迈山的茶园,并不像其他地方的茶园那么霸道,那么逞强,茶带所到之处,无论是野草藤萝,还是乔木灌木,统统一扫而光。景迈山的茶园,从诞生的那一天开始,就秉持了一种宽厚包容的品性,与乔木和谐相处,与灌木比邻而居。道法自然,美美与共。它们甚至就是原始丛林中一个组成的部分,一个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

面对着那一棵棵祖母一样安详,神祇一样尊贵,虽显老态龙钟但却依旧生机盎然的千年古茶,我忽然觉得很有必要记录下这个特殊日子:2017年11月21日。我觉得这是我生平中一个可以值得记忆的日子,我与一片古老茶园在南国边陲明媚的阳光下邂逅,并且心生欢喜。在当天的朋友圈中,我推出几幅视角独到、构图精美的古茶园和古茶树图片,写下了这样一段发自内心的文字:让时间的味道,在一枚平凡的叶子上滞留,让我们经由一掬沸腾的泉水,把沉睡于古代的醇香,叫醒。

景迈山的古茶,属于乔木大叶种,景迈山古茶园是中国十二大茶山中乔木树最大最集中的古茶园,由景迈、芒景两个万亩茶园组成,号称“万亩乔木古茶园”。茶园内坐落着帮改村、笼蚌村、南座村、那耐村、糯干村、勐本村、芒埂村、芒景村、芒洪村、翁洼村、翁基村、老酒房村等10多个世代种茶制茶的自然村,组成了占地面积2.8万亩的景迈山万亩古茶园。

根据景迈山遗产申报的相关材料证实,古茶园内至今仍存活着大量树龄在百年以上的古茶树。茶园累计有古茶林面积1231公顷,每公顷种植密度约为1000棵,以此估算,古茶林内的茶树数量,累计要超过120万株。

景迈山的种茶历史十分悠久,这句话要放在别处,说起来就有点心虚,但景迈山不一样,确实有据可查。据史学家在《蛮书》和景迈山上的寺庙经文的记载中发现,早在公元7世纪伊始,景迈山就已经开始大规模地种植茶树,迄今已有1400多年的历史。另据《布朗族志》和相关的傣文史料记载,佛历713年(公元180年),布朗族的祖先帕哎冷就带领着自己的子民,在景迈山上种下了一棵棵、一片片的茶林。

来自民间的一些说法,更是充满了神奇的色彩,相传一千多年以前,景迈山傣族的先祖召糯腊狩猎马鹿来到景迈山,看见此地森林茂密、土壤肥沃,便率领整个部落迁徙定居于此。布朗族先祖帕哎冷巡游到景迈山时,遭遇瘟疫之难,偶然间被景迈山中的一片树叶所救。为了感念上天的恩赐,遂率领整个部落在景迈山定居,并把那片救命的神奇树叶称之为“茶”,敦促部族大量栽种。据说帕哎冷在临终之前,曾经语重心长地告诫后代子孙:“我留下金银你们会花光,留下牛羊会病死;只有留下这种树叶,子子孙孙才会享用不尽。”

令人感到欣慰的是经过无数代后人的努力,布朗族、傣族的先民们不仅驯化了野生茶树,而且在历经生态劫难之后,帕哎冷和他的子民们当年一棵一棵亲手种下的古茶树,如今依旧生机盎然地与原始丛林交错生长、和谐共荣,成为目前世界上保存最完好、年代最久远、面积最大的人工栽培型古茶园。

在景迈山这座呈东西走向的山峦之上,古茶园就像是一块翠绿的老玉,醇厚,安详,让人敬畏,又让人心生稀罕。不过,对我而言,那些稀疏随意地布排在茂密的森林边缘、平缓的山地之上的一个个古朴而原始的村落,则更加让人心生向往。那些干栏式的木楼或者竹楼,并不像是人为的建筑,倒更像是从茂密的森林派生出来的,更像是从宽厚的大地成长起来的,抑或它们就是森林的一个衣摆,抑或它们就是大地的一簇毛发,天人合一,浑然一体。它们顺应自然而又升华于自然,超然物外而又别具人间烟火气息。无论是在阳光下还是在雾雨中,它们那种自然而然的呈现,比一幅画更深邃,比一首诗更简约,比一曲舞更笃定,比一支歌更矜持。

生活在这一座一座村落中的傣族、布朗族、哈尼族、佤族等等的原住民们,都是茶祖的后裔,都是神灵的子民。他们日出而作,他们男耕女织,他们相亲相爱,他们团结和睦。每天喝上一杯家酿土酒,就会精神抖擞、心花怒放;每天煨上一罐古树老茶,就会安之若素、气定神闲。千百年来,在大自然的赐予和古茶园的护佑下,他们安静而祥和地过着与古茶相依为命,与古茶共生共荣的简朴生活。虽说茶价的一路攀升让一些原始而古朴的村落已经或多或少地受到了一些冲击,一些诱惑,但长期以来由景迈山的古茶煨泡出来的民族心气不会变,民族秉性不会变,乐天知命的精神头不会变。以傣族为主的糯干寨如此、以布朗族为主的翁基村亦是如此。

曾有茶人把几大茶区的代表性好茶总结为:景迈至甜、易武至柔、班章至刚、冰岛至活。景迈至甜,这应该是总结到点子上了。甜蜜,甜美,甜润,甜香。何为天堂般的幸福生活,在我看来,这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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