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龙纹特征分析与几何抽象化表现研究

谢祝清

引言

图形纹样自古就有民族、时代、传统、习惯的差异，因此其形态变化多端、形态各异，同时反映了各民族的哲学、思想、文化和美学等观点[1]。在华夏文明的艺术长河中，龙纹作为吉祥图纹和地位象征符号，受到宫廷和民间的喜爱，被广泛应用在不同的载体之上。如商周青铜器，汉代画像石、画像砖，唐朝的墓室壁画、铜镜及生活器皿，宋代的瓷器，明清皇室物品都可见龙纹图案。龙纹形态随着不同时代的政治、经济文化及审美观念的演变发展变化，体现不同时期的文化思想、美学观点等方面的差异性。在现代社会，龙纹运用依然广泛，但大多沿袭传统龙纹造型，缺乏创新，难以与现代图形设计理念相融合，采用几何抽象语言表现形式对传统龙纹进行创新设计，新颖、个性的现代龙纹能够满足现代社会对图形审美的心理需求，实现龙纹的现代演化和发展。

一、龙纹的源起与发展

对于中华民族来说，龙是神兽，代表权威和尊贵，具有威严雄伟的形象，英勇果断的品质，是中华民族文化和精神的象征。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解释“龙，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在人们心中，龙具有强大的力量和高贵的地位，龙的形象被描绘为多种动物形象特征的集合，并赋予吉祥寓意。如鹿的角象征着福气与长寿，虎的眼象征着王者的威武与尊贵，狮子的鼻象征着荣华富贵，马的齿象征着善良勤奋之心，牛的耳象征着名列魁首，鹰的爪象征着翱翔于云海等等[2]。艺术创作都是意生象或象生意的设计，图形及语义是图形语义化以及语义图形化的过程[3]。中华民族先祖基于自身信仰的精神需要，将头脑中的思维意象逐渐转化为可视“龙”的艺术形象，是“意生象”的艺术创作设计。龙的局部形象被赋予吉祥寓意是“象生意”的体现，是人们的美好愿望和希望等特殊语义图形化的过程。

龙纹作为装饰纹样运用在不同载体之上，承载着时代文化价值取向和精神理念。从稚嫩的史前形态，狞厉神秘的商周龙纹，古典朴实的秦汉龙纹，再到雍容华美的隋唐龙纹，清新典雅的宋元龙纹以及繁复多变的明清龙纹，其演化和发展见证了中国朝代的更替与变换，展示了我们中华民族的艺术发展历程[4]。龙纹图形语义依据历史时期意识形态变化而逐渐演变。早期龙纹作为图腾崇拜与原始宗教的结合体，是“巫”文化的象征。后来，龙逐渐由沟通天地的神兽演变为地上皇权与威严的代表，是“权”文化的象征。在民间文化中，龙是人性化的瑞兽，蕴含吉祥、美好的寓意，是“福”文化的象征。在现代，龙纹又新增了国家文化的品格，在世界领域中代表中华民族，成为“国”文化的象征[5]。

二、几何抽象化表现

几何图形是人们在社会实践活动中，对自然界中万物的形态进行高度的概况与抽象，以及视觉上的取舍形成的[6]。几何图形既有秩序化的理性之美，又有艺术化的感性之美，能够以简洁、理性的方式传达信息与美感，被广泛应用于艺术领域[7]。在中华民族的艺术发展历程中，几何形图案运用历史悠久，既是人类认识客观自然的方法，又是人们所喜爱的审美表现形式，在图案装饰的舞台上占据着重要位置。而在19世纪西方画坛中，现代艺术先驱保罗·塞尚采用边缘清晰的几何形来构成物体形象，被称作“硬边绘画”，拉开了几何抽象化表现的序幕。瓦西里·康定斯基运用几何学来表达他对艺术的理解，成为现代抽象艺术在理论和实践上的奠基人。几何抽象化表现形成了理性且秩序的美感，在现代图形设计领域中已迸发出无限的生机与活力。

现代图形设计摒弃对图案繁琐而细致的描绘，注重点、线、面、色块、体积感的表现，具象形逐步向抽象形过渡，图形中的秩序感和理性思维逐渐体现，对复杂图形的归纳和总结，成为现代图形设计发展的一大特征[8]。传统龙纹严谨规范、繁缛精细的造型风格不符合现代图形设计发展需求，依据现代审美观念重新审视传统龙纹的造型特征，赋予龙纹设计独特的造型和思维以符合时代视觉美感，是龙纹的现代演变与发展的方向。几何化抽象化设计结合人们对简约图形的需要，舍弃了传统龙纹繁缛精细复杂纹样，打破严谨刻板的具象造型表现，塑造现代龙纹简洁、个性、丰富的视觉变化，增加创新的趣味性，具有现代图形抽象、理性的秩序美感。

图1 研究框架

三、研究思路分析

首先进行龙纹图案资料的搜集，依据时代划分进行整理。然后对不同时期典型龙纹形态结构进行研究分析，提炼传统龙纹造型特征规律。最后通过传统龙纹造型规律分析，结合现代图形审美规律特征，对传统龙纹进行提炼简化、抽象概括，进行龙纹的几何抽象化表现研究与设计。研究框架见图1。

四、龙纹形态特征分析

有机体存在一种秩序感，知觉活动也被划分为一个规则的框架[9]。对龙纹形态的秩序构建过程是人们审美心理的构建过程，不同时期的龙纹形态构建反映了时代的审美观念和心理。选取不同历史时期的典型龙纹造型进行分析，建立形态结构分析框架，探索传统龙纹的造型规律，以利于龙纹现代图形化设计的创新。龙纹形态结构分析见图2。

图2 龙纹形态结构分析

在龙纹形态的演变进程中，龙纹从最初的抽象混沌形态到后来的拟形清晰，从简洁稚拙的单独纹样到复杂灵性的组合、四方连续纹样，伴随着中华民族的历史发展生生不息[10]。对不同时期典型龙纹形态结构分析，归纳出龙纹形态造型规律：

其一，龙纹形态分为基础骨架和次要造型元素。龙纹的基础骨架由点状龙头和弯曲线性躯体组成，次要造型元素指角、足、毛发、龙须等细节元素，在演化过程中，可添加或改变的元素。如龙足，在最初的龙纹造型中龙没有足，在其演变发展过程中，龙出现足，足上添加脚趾，由三趾、四趾，最后出现五趾。

其二，龙纹的线性躯体变化自由，可塑性强。在传统龙纹造型中，龙纹躯体形态被塑造为“C”形、“S”形、“U”形、“M”形等，躯体形态富于变化，具有较强的可塑性。

其三，龙纹应用融入时代流行元素，表现形式呈现多样化。如唐朝时期的龙纹，多与云纹、水纹、火纹以及随佛教传入的莲花纹、卷草纹组合运用，呈现“草龙纹”“云龙纹”“海水云龙纹”等图案形式。

其四，龙纹造型具有时代特征，映射出当代政治经济及审美风格。商周时期形态夸张的夔龙纹，其狞厉肃穆的艺术风格映射出奴隶主阶级“君权神授”的政治礼法需求；唐代龙纹饱满丰腴，绚丽多彩、富贵华丽的艺术风格中折射出唐朝繁荣兴盛的时代特征；宋代龙纹修长洒脱，清秀、典雅的艺术风格体现出宋朝崇尚理学的时代特征；清代龙纹精巧华丽、繁缛复杂，过分追求规范化、程式化的制作要求折射出专制主义中央集权下严格的等级差别。

五、龙纹的几何抽象化设计研究

传统龙纹形态结构的分析，对于龙纹几何抽象化设计获得如下启示：其一，在龙纹的几何抽象化设计中，摒弃传统龙纹繁琐而细致的描绘进行提炼和概括时，应保留龙造型的基础骨架，以保持受众对龙纹的识别性；其二，次要元素和可塑性强的线性躯体可以在构成中自由地变化，是几何抽象化再设计的重点，也是创作的亮点所在；其三，大胆地将龙纹与现代设计元素相结合，增强现代感。

(一)龙纹典型元素提取与几何抽象化流程

龙纹典型特征元素，即在设计中保持相对稳定，具有较高识别度的造型元素，它是龙纹现代图形表现中的重要设计元素。龙纹典型特征元素可概括为外部形态元素和内在精神元素。外部形态元素可提取的部分包括龙纹样的整体形态，主要表现如龙纹样的头部、身躯、尾巴、龙爪等部位，以及龙须、龙鳞、龙发等细节，内在可提取的元素就是龙所具备的坚韧、刚强、威严的内在品德。

几何抽象化流程：第一步对龙纹造型进行解构，区分基本特征元素和可变元素，这是对传统龙纹形态进行分析认识的过程。第二步提取龙纹典型特征元素，该元素是几何抽象化表现过程中的稳定元素，可保持对龙纹识别度。第三步抛弃传统龙纹繁缛的细节部分，采用几何抽象化表现形式，进行提炼，逐步简单化、抽象化。第四步遵循形式美法则，进一步对设计元素进行调整，构造现代龙纹图形。

(二)龙纹几何抽象化表现方案

龙纹几何抽象化表现是提取龙纹形态特征或内在品质，脱离传统龙纹具体形象的现代图形设计。设计方案中将龙纹外部形态元素和内在精神元素提取作为几何抽象化表现设计元素，分别以形态特征几何抽象化表现、品格特征几何抽象化表现、融入现代元素几何抽象化表现三种方式呈现。

1.形态特征几何抽象化表现

形态特征几何抽象化对传统龙纹的形态构成进行深入分析，提取龙纹造型的典型特征，保持其辨识性，运用现代图形构建方法，不断地进行提炼取舍，进一步抽象化、简单化、装饰化，变化创新，赋予新的个性。在此类表现中，更注重龙纹造型形态的多元化，图案的形式美感，它仅仅是作为图形符号起到装饰美的目的[11]。

图3设计原型是史前时期的屈体形龙纹。

该龙纹典型特征是身形较短，有粗大的角，无足，总体形态呈 C 形。形态几何抽象化表现中提取龙纹C 形造型和粗角，保留典型形态特征的辨识性；添加豆芽形龙足，四足朝向不一；身躯分割成三段，由整齐排列的线构成龙尾与黑色面构成的龙首形成对比；点、线、面的对比变化呈现出节奏韵律的视觉美感。

图3 龙纹形态特征几何抽象化表现

图4的设计原型是商周时期的爬行龙纹。该龙纹典型特征是身躯较短，似兽有足，作跑动状。该设计提取龙纹的走兽跑动状特征，选用单体三角形作为基础造型元素，遵循重复、渐变、放射等构成法则，将三角形大小、方向依据龙纹局部造型特征进行排列组合，新构建图形具有强烈的节奏感，成新的龙纹图案，呈现出简约、现代的视觉效果。

图4 龙纹形态特征几何抽象化表现

2.品格特征几何抽象化表现

几何图形不仅能够体现图形的美感和秩序，还能够表达龙所具备的坚韧、刚强、威严的内在品德以及龙的气势和神采[12]。品格特征几何抽象化表现，利用几何元素的视觉心理感受塑造龙的气势和神采，传达出图形的强烈情感。

图5 龙纹品格特征几何抽象化表现

图5设计原型是秦汉时期的蛇体形龙纹。该龙纹身体细长，前后足作蹲踞爬行状，整体呈“M”形，呈现明显的节奏动感。该设计中采用水平直线和垂直线相交塑造龙纹形态，水平线具有稳定、庄重之心理感受，垂直线具有坚毅、刚强之感；新构建的龙纹形态，棱角分明，刚硬有力，坚实稳重，传达出龙强大的力量、威严的气势和神采。细节之处龙头双角长而尖锐，三角形的龙鳞有规律地排列组合，呈现出节奏秩序美感。

3.融入现代元素几何抽象化表现

在传统龙纹的运用中，常与时代流行元素相结合，采用新的构造方式来表现。如龙纹与花草相接构成草龙纹，以海水纹为背景构成海水云龙纹等。在现代龙纹的设计应用中应大胆地与现代设计元素相结合，创作出新颖、个性的现代龙纹。几何抽象化表现中，采用现实社会中具有几何形态的实物与龙的局部造型进行变换，具有几何形态的实物与龙纹创造巧合与相似，具备沟通与融合的契机，这种方式即现代图形中置换同构。置换是指某一位置上形与形或物与物的更改或变换，而同构则是找到事物内部构造相同的关系，使之保持信息的交换，也即“沟通”，从而达到融合的目的[13]。

图6 龙纹融入现代元素几何抽象化表现

图6设计原型是早期的屈体形龙纹。该龙纹蜿蜒变化的身体以现代生物技术中DNA细胞链条进行置换，DNA细胞强大的生命力与龙的长寿命格和无穷的能量具有共通性，将两者进行了内在的融合，构建出的新图形具有新奇的视觉效果。

图7设计原型是春秋战国时期“S”形龙纹。该龙纹身躯修长，龙头作回首观望状或前伸状。该设计保持龙头和龙尾具象特征，龙身选用由多个单元长方形构成的铁链置换龙的身体，保留了龙纹原型的“S”形构图，铁链细长的形态特征，灵活弯曲，自由变化的特性与龙的形态和特性共通共融，新构建的龙纹富有节奏韵律、呈现几何图形的现代美感。

图7 龙纹融入现代元素几何抽象化表现

结 语

文中所涉及几何抽象化表现方式的龙纹图案，是笔者指导学生完成的设计作品，还存在诸多不足，更无法涵盖传统龙纹现代图形转化面临的所有问题和可能性，但是在设计过程中，结合传统龙纹形态造型规律，提取龙纹典型特征作为设计元素，从外在的形式表现、内在品格特征、时代元素等多角度探讨了现代图形设计对于传统龙纹的学习、继承和创新。对传统龙纹的几何抽象化研究，是对传统龙纹进行创新和传承的重要方式，符合传统文化与现代视觉语言相结合的设计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