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时代的服务全球化—新引擎、加速度和大国竞争力

网络时代的服务全球化—新引擎、加速度和大国竞争力

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江小涓、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经济学院 罗立彬 本文节选自《中国社会科学》2019年第2期

服务全球化仍将持续推进并展现出新特点。对于那些可以通过信息技术远程提供的服务业来说，以往限制全球化的因素减弱甚至消失，全球化的推动力大大加强。一方面，它们的规模经济和范围经济极为明显，劳动力与劳务可以分离，生产者跨国提供服务的成本极低。另一方面，消费者也可以极为便利地从世界各国选择所需服务。无论是供给还是消费，近在咫尺和远在天涯几无大的差异，全球服务已悄无声息又极为广泛地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之中。可以预期，虽然各种利益集团相互博弈，反全球化声音和事件时有发生，但世界已经高度联通，全球化趋势不会改变。

中国在服务全球化中具有规模优势和竞争优势。我国在人口规模、经济体量、互联网技术创新、移动终端普及程度等方面具有独特优势，因此在网络时代的服务全球化发展中，有显著的规模经济优势，并将形成较强的全球竞争力。同时，中国还能以广阔的国内市场吸引全球优质资源前来投资和提供服务，快速提升我国服务业水平和质量。从文化的全球传播看，我国文化产品的出口将会是愈来愈重要的传播方式，在当前阶段，开放市场也是促进中国文化元素全球传播的有效渠道。

扩大服务市场对外开放要综合考虑多种因素。中国广阔的国内市场为今后服务业开放式发展提供了难得的需求条件，但是任何产业的健康发展，都不可能单纯依靠需求条件，还需要有良好的供给条件。从供给侧角度看，中国服务业的健康发展以及国际竞争力的提升，仍然任重道远。扩大服务市场对外开放是我国当前推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要组成部分。网络时代的来临、中国在互联网技术以及互联网产业发展方面的优势，为服务业供给侧效率的提升提供了难得的机遇，但是仍然需要注意加强对内改革，在某些领域用对外开放来促进对内改革。以文化产业为例，应当为文化产业发展提供一个宽松包容的环境。经验研究表明，适度放松管制，给文化产品生产者一个百花齐放的创作与创新环境，是提升文化产业内容建设水平，进而提高文化产业国际竞争力的重要条件。

同时也要意识到，部分服务业具有社会和政治敏感性，尤其是文化、传媒、通讯、网络等行业，涉及价值判断、文化认同、社会舆情、公共服务等许多方面。如在文化产业领域，为了获取“流量”而提供一些“轰动”“吸引眼球”的内容来满足人们“不健康”需求。对这些非经济、超经济的影响也要有清醒认识，要认真评估市场开放的得失，并做好事关国家网络安全的相关政策设计和防范措施。此外，国外文化产品中的中国文化元素，目前还是表观层面的。要利用好它们激起的对中国文化的好奇和关注，引导更多海外公众探索和理解中国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的价值观念和当代意义。总之，一个适宜的制度和政策环境，是充分发挥网络时代中国服务业规模优势的重要条件。

对传统贸易理论和现实贸易格局的挑战。要素禀赋理论认为，不同国家之间商品相对价格的不同是发生贸易的基础，这个差价源于各国生产要素比率差异。在解释当代服务贸易时，这个理论面临挑战。要素禀赋理论有严格的假设条件，包括两国之间要素特别是劳动力不流动这个假设。这是理论的“核”，因为要素流动会改变贸易双方要素禀赋的差异，从而动摇贸易的基础。进入网络时代，虽然劳动力仍然不能大规模流动，但其提供的劳务却可以无障碍地大规模远距离提供，迅速缩小了不同国家的服务差价。例如通过网络听音乐看视频，本国听众和外国听众都能享受到低价优质的文化服务。因此，对那些能够在网络空间提供的服务来说，传统理论的解释力下降。今后，无论理论分析还是现实变化，对于网络空间服务业来说，水平分工理论或许具有更强的解释和预测能力。只有理解这个变化，才能提示企业和政府如何促进服务业发展和提高全球竞争力。

货币创造的逻辑形成和历史演进—对传统货币理论的批判

中国人民银行货币政策司、美国普林斯顿大学 孙国峰 本文节选自《经济研究》2019年第4期

随着经济的发展，政府以税收这种未来的债权债务关系作为前提发行货币的数量难以满足社会的需要。原因在于，为满足社会的货币需求，政府就要有更多的负债，但政府的负债主要用于消费，并不生产产品，如果政府发行信用货币数量过多，会造成通货膨胀。

另一个重要的变化是工业革命导致生产规模的快速扩张，企业数量迅速增长，而政府创造信用货币和企业的生产是相脱节的。在这种情况下，银行出现。银行的主要业务通过贷款创造存款货币以组织生产。在银行信用货币制度下，贷款先行。

首先，银行向企业提供贷款，企业获得贷款之后得到相应的存款货币；然后企业用存款货币向个人购买劳务以生产商品，存款就轉移给个人。当商品生产出来后，企业将商品卖给个人，个人的存款货币再转移给企业，最后货币在全社会运行。经济发展带动借贷的活跃，银行债务数量和持有人已经可以满足货币发行规模的要求，再加上政府允许公众以银行存款货币缴税，流通的强制性也得到保证，可以解决“荒岛难题”。

持有货币的经济主体都是暂时让渡了商品或劳务而持有货币，在其购买其他经济主体的商品或劳务之前放弃了消费，形成了储蓄，因此存款货币就是经济学意义上的储蓄。而持有货币的经济主体得到的货币最初一定来源于银行在贷款给借款的经济主体时创造的货币，从银行借款的经济主体的借款目的是投资，因此是投资创造了储蓄，总需求创造总供给。

同时应当注意到，银行信用货币制度下投资创造储蓄指的是名义投资创造名义储蓄，实际的储蓄是由个人的跨期选择决定的。持有货币的经济主体放弃商品或劳务而持有银行负债的原因在于相信其持有的货币可以在未来转换为其他商品或劳务，也就是说该货币在未来仍有使用价值。

无论是企业，还是个人，其本身的存续期都是有限的，但他们希望持有货币的存续期是无限的，因此发行货币机构的存续期需要是无限的。因此，银行应当是无限存续期的机构，而银行又是以盈利为目的的企业，为此需要中央银行对银行提供支持，这种支持体现为中央银行允许银行的存款负债兑换为中央银行存款负债—现金，也体现为中央银行对银行的流动性支持。

当有了背后是政府的无限存续期的中央银行支持后，银行存款货币就具有无限存续期的特征，可以作为无限跨期价值尺度的一般性债务，可以在未来任何时期清偿其他的债务。由于有了这个根本的特征，银行贷款创造存款的行为就可以起到在当下组织生产的作用。这一货币制度可以看做是“公私合营”的制度安排。

从世界范围来看，某个中央银行持有的储备资产可以看作是其他中央银行或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创造的货币。为了维持国际收支平衡、外汇市场稳定，中央银行通过卖出本国货币换取其他国家货币，即外汇市场对中央银行的制约。特别提款权代表成员国中央银行对SDR货币的要求权，相当于IMF以担保的方式为成员国中央银行提供一种信用，成员国中央银行也因此获得了储备资产。

综合来看，信用货币是人类的重大发明，通过债务交换的方式使得社会中的某一种债务成为一般性债务，可以清偿其他所有债务。在货币演进的进程中，货币创造的主体发生了变化，由私人转变为政府，又进一步转变为银行。货币的载体是一种可转移的实体，由人们信任（或服从）的权威创造，具有货币价值特性，可以用数字和货币单位明确化。

随着金融科技的迅速发展，货币的形式可能会继续发生变化，并对银行信用货币制度产生一定冲击。一方面，银行为唯一发行主体的信用货币制度可能扩展为银行发行法币和电子货币发行主体发行电子货币的多元化信用货币制度。在此制度下，私人電子货币与法币共存流通，各自保持合适的规模，形成有效竞争且相互补充。另一方面，虚拟货币具有去中心化管理和分布式记账技术的特点，其出现给中央银行带来了新的挑战。未来如果中央银行数字货币发行，会对现行的货币制度产生重要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