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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星两小时

2019-05-17肖恩·麦克马伦

科幻世界 2019年2期
关键词:旅者欧米躯壳

肖恩·麦克马伦

即便在距离太阳最近之时,边境星也远在冥王星轨道之外。自石器时代,欧洲森林出现尼安德特人①的足迹以来,它也仅有三次如此靠近太阳。边境星直径一千多公里,大小与谷神星②相近。但它比谷神星更有吸引力,因为人类最新的太空探索计划和它相关。尽管边境星围绕太阳运行,但它却为人类提供了探索另一星系星球的机会——它是四十多亿年前太阳从其他恒星那里掳获过来的。

人类第一次远征边境星的行动是多重近飞探测,五台探测器相隔数日先后抵达,在前一台探测器的发现基础上继续进行探索。这些探测器发现了一个不明外星制品,它如同一朵黑色的鲜花,醒目地屹立在这颗红色星球上。于是,人类开始筹集资金,建造并发射了“冰旅者号”飞船,在飞船的数据存储器中上传了八位相关领域专家的生活经历影像,并在飞船上放置了五具机动躯壳。这是将人类送往太空的理想方式,因为没有生命需要维持,就不需要生命维持系统。所以我,一个只有生活经历影像却根本没有躯体的人类来到了这里。

奈里·酒井的个人日志,记录了在边境星两小时内发生的事情。

我和贝利、威尔逊和托拉诺夫醒来之时,发现紧急照明灯亮了起来。我们躺在下载台上,被磁性抓钩紧紧地吸在台子上。机动躯壳开始进行启动程序,但目前所有人都只有头部能够自由活动。

“你们是否有种不祥的预感?”贝利问道。

“紧急照明灯全都亮了。”威尔逊说。

“紧急照明灯就是为了应对紧急情况,这点谁不知道?”托拉诺夫说道,“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我是琳恩·威尔逊,英国外星地质学家,正在使用的是‘伽马号机动躯壳。”

“艾德·贝利,美国公民,生物化学家,正在使用‘阿尔法号。”他们转头看向“贝塔号”和“德尔塔号”机动躯壳。

“瓦伦蒂娜·托拉诺夫,俄罗斯人,目前在剑桥大学任职分子考古学教授。你可以叫我贝塔,我英语不好,还请多多见谅。”

轮到我了。

“奈里·酒井,天文学家,日本公民,借调挂职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现在在使用‘德尔塔号躯壳。”

短暂沉默之后,我们捋清了紊乱的思绪,意识到不对劲的不只是紧急照明灯。

“你们都不是我研究团队的队员,”贝利说,“我不该和你们一起被激活才对……而且我最新的记忆只是‘冰旅者号穿越土星轨道的新闻报道。”

“这也不是我的团队。”我回应道。

威尔逊和托拉诺夫也摇了摇他们的金属脑袋。

“我死了吗?”贝利问。

“嗯,”托拉诺夫说,“自动汽车交通事故。美国本年度唯一一起道路事故,你还因此出名了好几天。”

这就是所谓的话题终结者吧。经过漫长一段沉默之后,贝利才有所回应。

“如果我的本体死了,那我的生活经历影像也该随之删除才对。”他在机动躯壳上广播出“心烦意乱”的标签,说道,“我没有用于接收回传数据的肉体了。”

“我也搞不明白。”托拉诺夫说。

“我也死了吗?”威尔逊问。

“对。”托拉诺夫答道。

又是一阵沉默。

“我希望自己死在卧榻之上,走得安详。”

“你确实死在卧榻之上,但走得一点儿也不安详。”托拉诺夫说,“你的一个情夫因爱生忌,在床上捅死了你。”

“什么?”威尔逊大喊道。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因为机动躯壳还在进行初始化,所以没能成功起身。“不可能的,我……”

她忽然闭口不语,显然不愿将私生活的细节公之于众。

“我最后的记忆是关于‘冰旅者号靠边境星的简报。”我说,“那我肯定是在‘冰旅者号抵达边境星之前就去世了。”

“没错。”

“死因呢?”

“健身。”

“呃,什么意思?”

“你在做卧推的时候没有抓紧杠铃,结果直接被杠铃砸碎了喉咙。”

也许是因为未加修饰的表达方式,托拉诺夫总是在与人对话时单刀直入。和她谈论这些敏感的私人问题时,就好像被人五花大绑捆在椅子上,迎头受到一记重拳一样。

“那你呢,教授?”贝利问道。

“我记得之前新闻报道里说,‘冰旅者号已经进入了边境星的绕行轨道。”托拉诺夫举起银色的手臂说道,“而现在我却跟三个死人一同醒了过来,我还活着的可能性又有多大呢?”

“呃,估计不大。”贝利广播出“同情”和“关心”的标签说道。

就算托拉诺夫死了,她的生活经历影像也是在所有人死后最后一个从地球上传到“冰旅者号”的,所以我们也无从得知她的死因。

“欧米伽应该知道我的死因。”托拉诺夫说道。

“飞船的哨兵吗?”贝利问道,“它在哪儿?”

“更重要的是,如果我们的本体已经去世,它为什么还要唤醒我们?”威尔逊广播着“心烦意乱”的标签说道,“直接刪除我们的生活经历影像才是更为人道的做法。”

政治条款并没有明确指出人工智能是否应该被当成人类来对待。要不要为它们取一些能区分性别的称谓也是另一个悬而未决的争论话题。

“欧米伽不是人类,所以不会讲究什么人道主义。”托拉诺夫说着,广播了一个“耸肩”的标签。

我们在试图弄清现状的同时,机动躯壳也在一直循环运行着它们的初始化路线。这些机动躯壳上有一些松弛的电缆飘浮在空中,随着气流飘摇,如同岩池中的海草。威尔逊的躯壳第一个响起了“操作完成”的播报。她拔下电缆,从下载台上起身走了下来,原本脚踝附近的磁性电线也随着她的移动掉落在地上。她走向对面的屏幕,打开全景模式。飞船外面是一幅巨大的星空景象,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呢?“冰旅者号”长达1.6英里,表面由一层碳素点阵构成,它是不能降落在任何地表的。

“这幅景象到底怎么回事?”

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之后,威尔逊突然说道。

所有人也都逐渐发现了怪异之处。

“我明白了……不,不,不可能!”贝利惊呼起来,“不可能是这样!”

太阳原本应在射手座散发出比满月光辉还要明亮百倍的光芒才对,而现在它却只有金星的视星等①。

“从边境星的近日点看,太阳的视星等是-16。”托拉诺夫说,“太暗淡了。”

“这不可能。”贝利说。

“我正在看‘日期-时间读数,”托拉诺夫说,“上面显示现在是7790年10月12日,你们看到了吗?”

一般来说,一旦发生了什么令人担忧的问题,人们总是习惯性地去看“日期-时间”,然而这次,“日期-时间”读数所揭示的问题远比刚才太阳亮度的问题更为严重。

“我们真的错过了五千五百年吗?”贝利问。

“星座都发生了位移。”我说,“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产生的变化。”

“我能动了。”贝利的“阿尔法号”躯壳站了起来,朝威尔逊所在的屏幕走去。

“五千五百年,就这么过去了。”托拉诺夫说,“那我的本体也应该早就消失了。”

这几个事实,无论分开来看,还是合起来看,都指向了這个不可能的结论——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千多年。机动躯壳一能活动,我就立马起身,用主望远镜在屏幕上观察木星和土星的位置。它们的位置确认了我们的猜想,自“冰旅者号”和边境星会合以来,确实已经过去了五千五百年时间,在这期间,飞船上的无线电接收器、激光接收器和微波接收器都未曾接收到任何来自地球的讯号。

边境星本应有两颗飞船般大小的小型卫星——斯特卡和贝尔卡。而现在,贝尔卡消失不见了,边境星周围却多了一圈稀薄的碎石层。飞船的内部监控器显示,飞船上的两个着陆器——尼亚和平塔——都不见了,除此之外,一整个对接塔架也不见了。外部监控器能看到飞船表面的一些损坏,但核心系统依旧能够正常运转。

我将屏幕切换到光增强模式下的边境星表面,发现了更令人惊讶的事情。在这里的四个人都是对边境星有着深入研究的专家,比了解月亮或火星还要了解边境星的地形。那个外星制品原本所在的位置如今变成了一个24公里宽的深坑。

“这个新坑所在的位置太过精确了,不可能是陨石撞击所形成的。”我说。

“我需要一个解释。”托拉诺夫说。

“那就要去找激活我们的那个人了。”贝利说。

“非法激活我们。”威尔逊纠正道,不停广播着“不悦”和“烦躁”的标签。

“肯定是飞船的哨兵欧米伽做的。”我说。

“为什么激活我们?”威尔逊厉声质问道。

“去问欧米伽,别问我。”

我在屏幕上搜索,上面显示欧米伽在通信频道中处于离线状态,正在执行重要的维护任务。

“历经五千五百年时间,维护肯定是件非常重要的事。”贝利说。

我调出“冰旅者号”的维护日志。在距离太阳一千个天文单位的这里,太空没有那么拥挤杂乱,所以我并不担心“冰旅者号”的损伤是密集的陨石撞击所致。我在日志中发现,两场相距只有一小时的爆炸造成了“冰旅者号”的严重损伤,而自那之后的五千五百年来,飞船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撞击。

“这对我可一点儿安慰都没有。”托拉诺夫说,“虽然制造这艘飞船的公司已经将材料中的聚合物晶格结构提升到可以保持千年之久的强度,但我们早就过了不只一千年。”

“不过,所有部件应该都是按照预期标准的十倍进行超额设计的吧。”威尔逊说。

“我们的预期任务时长是十二年,他们最多设计的是十二年的十倍,不可能是一千年的十倍。”贝利说,“飞船的结构和设备还是已经受到了严重损坏。”

“但是它们撑到了现在。”

“没错,但是现在,在超负荷运转了那么久之后,它们很可能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化学效应而失灵,那样我们就会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灰飞烟灭了。”

“真是让人绝望的处境。”托拉诺夫说。

我们彼此之间已经有了深入了解。瓦伦蒂娜·托拉诺夫虽然有些消沉,但对目前处境却冷静淡然。艾德·贝利认为所有问题都能找到恰当的技术解决方案,即便我们现在身处五千五百年后的未来,在前往奥尔特星云的半路之上,而且肉身已经死了。身为天文学家,比起与人争辩,我更喜欢进行观察,所以我没有多说什么。剩下的琳恩·威尔逊则在不停抱怨。

“气压低于一微巴,温度也逐渐接近绝对零度,我的手指都快冻僵了。”她一边读着显示器上的环境读数,一边挥舞着金属手掌说道。

“外面当然很冷。”贝利回应道。

“艾德,我说的是居住舱内的指数。哦,而且我们还没穿太空服。”

“不需要,我们可是钢筋铁骨。”

“这里也没有氧气。”

“没关系,我们不需要呼吸。”

“这是什么?”她举起自己的右手问道。

“那是你的胳膊。”

“它看起来不是很奇怪吗?”

“没有。”

“艾德,这胳膊是银色的!我是非裔英国人,皮肤应该是淡棕色才对,体温也应该比现在再温暖309度①才对。我是什么性别?”

“女的吧,我猜。毕竟你的名字是琳恩。”

“那我的胸在哪儿了?头发呢?你是个男的,你有生殖器官吗?”

“没有,但是……”

“我们不用进食,只要有插座供躯壳充电就行。我们也没有DNA,就连皮肤也不过是包裹在电子零件和机械部件上面的银色绝缘体而已。我哪点还像个人类?”

“我们是从人类本体那里下载而来的人生经历影像,”托拉诺夫说,“记忆决定了我们是什么。”

“我不能就这样以半导体串成的程序来度过余生。”威尔逊说,“我的记忆都是在我有血有肉的时候产生的,可是突然间我已经死了五千五百年。我现在的身体除了脑门上的伽马标记外和你们别无二致。在地球上,我是个名誉八方的外太空地质学家,是个媒体明星,学生时期我甚至还做过模特。这副机器身体对我而言简直是场灾难。”

“我是个不修边幅的糟老教授,所以对我来说,这还不算太坏。”托拉诺夫说道。

“我相信通过调整躯壳的配置,可以对肤色进行调整……”贝利说。

“去你的吧!”威尔逊广播出“暴怒”的标签,用最大声音回应道,“我们的这次激活是非法的,違反了2270年世界会议所制定的《生活经历影像权利法案》。备用生活经历影像和备用生命克隆体一样,都是违法的。”

她说得没错。人口爆炸增长迫使人类不得不舍弃长生不老,回归自然生命长度,不死也成了违法行为。即便是将记忆转入机动躯壳,也只限用于外太空探索任务。所以,在我们本体去世之时,我们的生活经历影像应该一并从“冰旅者号”的数据库中删除才对。

“这儿又没有警察,没办法强制执法。”托拉诺夫说。

“从今以后,我就只能是个没有胸部也没有毛发的银色机器。”威尔逊广播出“不悦”的标签,说道。

“总比死了强!”托拉诺夫说。

“我倒宁愿死了!”

“如果你真这么想,我们可以帮你删除生活经历影像。”

威尔逊没有应答。谈论死亡是件易事,赴死却需要巨大的勇气。

托拉诺夫广播出“好笑”的标签。

尽管大体形似人类,但我们却无须任何生命维持系统,这节省了大量的物资、能源以及重量。对于太空旅行来说,机器躯体比有机本体更具优势,它们没有肌肉,不会出现肌肉萎缩,也没有骨头,不会因为重力缺失而骨质疏松。

然而,在如此躯壳中保持人类身份却并非易事。众所周知,在机动躯壳里生活只能忍受很短暂的一段时间,就像身穿太空服生活并非长久之计一样。

阿尔法、贝塔、伽马和德尔塔躯壳上已经寄宿过数十位探索边境星的研究人员。他们每个人都被加载到飞船的数据库中并被激活,然后在边境星上进行几周的研究,之后就会将记忆更新传回到身处地球的本体那里。然后,“冰旅者号”会删除他们在数据库中的生活经历影像――法律对此要求非常严明。然而,我们这些已死之人的生活经历影像却因为某种程序疏忽或者系统漏洞幸存了下来。

“你们的数据初始化没有遇到什么问题吧。”一个平淡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了出来,口音既像英式英语,又有点像美式英语。

“欧米伽上线了。”我广播出“松一口气”的标签说道。

“有很多问题,”威尔逊又广播出“生气”的标签厉声说道,“我们已经五千五百多岁,而且已经死了!”

“我可以解释——”

“你违反了数据库中的规章制度。”威尔逊又播出“悲伤”“愤怒”和“质问”的标签,用最大音量说道。

“我们应该找个更合适的地方对话。”欧米伽提议。

“哦,是啊,只比绝对零度高4度真是他妈的冷,不如我们找个会议室,把温度调到绝对零度5度以上吧。”

“到实验室来吧,我准备了一份简述,我的机动躯壳在那里等着你们。”

我们动身出发,依次穿过狭窄的门廊。欧米伽正站在工作台旁,静静等着我们。

“紧急照明灯为什么亮了?”贝利问。

“四小时前,放射性同位素电源设备的能量用尽了。”欧米伽说,“备用电源还能提供给我们大约三十天的应急能源。在这段时间,我们必须激活飞船中的裂变反应堆。”

“还真是死亡的委婉说法。”托拉诺夫说。

“你把这些情况告诉地球了吗?”威尔逊问。

“地球指示我关闭所有的主要系统,进入待机模式。”欧米伽说,“然后所有频率上都再也没收到过地球的讯息了。”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托拉诺夫问。

“五千五百年前。”

所有人陷入一阵沉默。

“在那之前五天,地球的讯息就开始有些不合逻辑了,”欧米伽接着说道,“随后就传来了关停的指令。”

“怎么不合逻辑?”威尔逊问。

“很难解释。”欧米伽说。

“试着解释!”威尔逊命令道。

“旧石器时期的猎人又怎么能理解‘冰旅者号呢?”

“所以现在你一个机器人开始瞧不起我们了吗?”

“我是说我是那个旧石器时代的猎人,不是指你们。”

威尔逊广播出“愤怒”的标签。

“别跑题,继续说我们被你激活这件事。”她又一次用最大音量说道。“你有人机交互协议,所以应该知道,即便人类文明毁灭,也绝不能将道德弃置一边。谋杀、强奸、盗窃,从来都是不正义的。”

“你可能也跑题了。”托拉诺夫说,“五千五百年已经过去了,也许人类已经不再是生物学意义上的活着了,他们可能已经抛弃了所有人类特征,太阳系里已经没有人类的肉体了。”

威尔逊又一脸愠怒地陷入沉默中。我广播出“注意”和“尊重”的标签。

“你还没有回答威尔逊的问题,欧米伽。”我说,“你为什么激活我们?”

“因为飞船上已经没有别的人类了。”欧米伽回答。

“我们需要更多细节。”威尔逊说。

“待机模式是由放射性同位素能源组件所供能的,在历经了五千五百年供能之后,其放射性水平已经不足以维持飞船的待机状态。飞船因而切换到了紧急备用能源,我也随着哨兵组件被自动激活了。我发现飞船受到了严重损伤,通信设备也严重受损。我修好接收器以后,并没有探测到任何地球的讯号。重大事件协议明确要求我必须联系人类指挥官才才行,所以我激活了你们。”

“可是我们应该早就被删除了才对。”威尔逊说。

“由于你们在专业领域的名气,你们的生活经历影像被保留在了数据库里。即便你们已经死了,也被准许继续参与这次远征,所以你们现在才会出现在边境星。这一指令使得你们绕开了自动删除程序,之后飞船被强制待机,没有发布任何维护指令,所以我一直没有机会手动删除你们。”

“任务已经结束了?”贝利问,“所以‘冰旅者号才会被彻底关停?”

“没有。地球本应传送来更多研究人员的生活经历影像,如果他们需要调查新的——”

“我想了解下那两场爆炸的事情。”托拉诺夫插话道。

“对爆破弹坑、剩余轨道碎片以及碎片对‘冰旅者号造成的伤害进行的分析表明,一个两百兆吨的氢弹在边境星上空爆炸了,该处距离地表上的外星物体仅有五十米左右。”欧米伽说,“贝尔卡卫星帮‘冰旅者号挡住了散向太空的绝大多数碎片撞击,但‘冰旅者号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损伤。所有与地球联系的通信设备都失灵了,就连探测陨石的雷达也失灵了。”

“欧米伽,稍等一下。”贝利说,“那个两百兆吨的氢弹是怎么回事?”

“对弹坑、爆炸阴影和残留的放射性物质进行分析表明,一颗两百兆吨的氢弹在距离星球表面五十米的位置爆炸了。”

“我是想问谁发射的。”

“雷达记录显示,在爆炸之前,有两个物体以千分之一光速靠近,它们都来自地球。第一次爆炸的时候,‘冰旅者号正在环绕贝尔卡卫星飞行,在受到碎片撞击后,飞船被迫脱离轨道。贝尔卡也不复存在了,但雷达记录显示,第二颗核弹瞄准的是贝尔卡原本所在位置。”

“所以说,第二颗炸弹是冲我们来的。”托拉诺夫说,“笑话我们俄罗斯人对核弹紧张兮兮的人,现在终于看到核弹了。”

“这完全不合情理。”我说,“‘冰旅者号在一小时之内最多漂离贝尔卡几公里远,按照这个距离,飞船不可能幸存才对。”

“贝尔卡的碎片形成了陨石盾,而第二次爆炸的时候,飞船在卫星位置三十公里之外,”欧米伽说,“陨石盾可能碰巧保护了飞船。”

“一群混蛋。”贝利广播出“极其愤怒”的标签说道。

“为什么会这样?”托拉诺夫问,“我们不应该被激活才对,‘冰旅者号当时也已经关停了。”

“地球摧毁了那个外星物体。”贝利说,“为什么?它是唯一能够证明我们在宇宙中并不孤单的证据。”

“也许地球太过害怕有外星人这个事实。”托拉诺夫说。

“第一次爆炸发生后,‘冰旅者号并没有在任何频率向地球发送信息,而第二颗核弹直接朝着贝尔卡卫星发射而来。”欧米伽再一次说道。

“所以地球以为‘冰旅者号已经被摧毁了,就不再发射更多氢弹过来了。”托拉诺夫说,“万幸这里没被摧毁,活着的感觉可真好。”

“冰旅者號”飞船建造之时,配置了“大型冗余装甲系统”。这一系统使飞船配有重甲,能够在承受众多伤害之后依然保证飞船里面所有设备正常运转。机缘巧合之下,陨石盾在第二颗炸弹时刚好从正面抵御了冲击,飞船得以幸存。但是和地球通讯可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即便已经过了五千五百年。

我们现在有好多事情要做。居住舱实验室里的量子干涉显微镜显示,几千年前从那个外星物体上采取的样本是一些碳原子晶格细胞,其中每个细胞都包含三个水分子。样品里还有被标志过的细胞,里面有成对的连锁碳氢化合物分子和电子传输通道。

“这绝对是某种生物学结构。”贝利断定说,“它是有机的,但不是活的——就像是木头制作的小屋一样。”

“看起来像是信息存储结构。”我说。

“这些细胞中的水分子有三种不同定向状态。你看到这个阵列结构了吗?三,九,八十一,以此类推。三,然后依次平方。每三个细胞可能是一个字节,能组成九种不定向的状态。”

“所以这个外星物体是台计算机?”威尔逊问道。

“它是一种计算机控制环境。”我说,“也许这种材料中生活着智能生物,像我们一样,也以生活经历影像的形式活着。”

“这可真是将活着的定义概念拉低到了新的下限。”威尔逊说。

“23世纪的科学家们也是这么推测的。”欧米伽说。

欧米伽在屏幕上播放了23世纪的最新探索结果。这个外星物体没被摧毁前是一个扁平的黑色橡胶圆盘,约橄榄球般大小,周围绕着八个相对较小的圆盘。在边境星广阔的地面之上的红色、黄色和橘色有机材料和奇形怪状的冰块之中,它就那么毫无遮挡地矗立着。这个外星物体表面上的坑痕要远比周围环境中的坑痕少得多,而且它在电子性质上的和生物性质上都很不活泼。

“研究人员得出结论说它是在边境星被太阳掳获之前就已经存在于这颗星球的地表上了。”欧米伽说。

“那是四十亿年前的事了。”我广播出“吃惊”的标签说道。

“从上面发现的微小陨石坑表明确实是这么久之前。它没有任何能量来源,也没有信息处理节点,这真令人费解。”

“如果这些人在四十亿年前就能够进行太空飞行,为什么在其他地方没有发现他们留下的痕迹?”贝利问,“从水星到冥王星,到处都找不到任何造访者的痕迹,然而我们却在边境星上找到了这个物体。”

“不管是谁制造了这个物体,也许即便是冥王星上的地表温度对他们而言,也如同金星表层温度对人类而言那样炽热。”

“那就太过炽热了。”托拉诺夫说,“不过这也算合情合理,在五十开氏度以上,物体结构会变得非常不稳定。”

“它能被激活吗?”贝利问。

“历经四十亿年之后,没有什么机器依旧能够运转。”威尔逊说。

“我不这么认为。”托拉诺夫说,“旧石器时代中期制作出来的一把石斧,在历经十万年之后依然能够用于砍伐。这个外星物体又没有任何运动机械部件,有什么可磨损的呢?”

“你们看这些微小陨石坑。”贝利在大屏幕上展示了这个外星物体表层的特写图像,说道,“它绝对有损坏。”

“但是它肯定有多重冗余数据库。”我说。

“23世纪的研究人员检测之后确实发现了你说的这个。”欧米伽说,“这个结构的设计相当笨拙,但是它有九重冗余结构,能够储存九个人的生活经历以及其他备份数据。假定外星人的思维和人类思维所用的存储空间相同,这也就意味着,那里储存着九个外星人。九似乎是他们数字系统的基础。”

我们所有四个人都广播出“好奇”的标签。

“这表明那个时候我们在宇宙中并不孤单。”贝利说。

“没错,但在四十亿年前,我们还不过是细菌而已,”托拉诺夫说,“还不知道什么是孤单。”

“其中一个外星人的生活经历影像之类的数据可能被扫描并传送到了地球上的拉格朗日控制站,”欧米伽说,“让冰旅者号关停的指令在那以后五天便发了过来。”

“再然后,地球不辞辛劳地将两颗巨型核弹一路发射到这里。”贝利说,“为什么呢?”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托拉诺夫说。

也许四十亿年前,驾驶边境星进行星际穿越是外星人最为廉价的太空飞行方式。等待另一颗恒星靠近你的星系,然后发送一颗探测器到边境星上,探测器就会连同那个星球一起被侵入者的引力掳走。这个过程很慢,但是如果你的寿命很长,也就无所谓快慢了。

这个外星物体上并没有类似于望远镜的东西,也没有任何人类熟悉的设备。那些古代外星人究竟看上了我们太阳系的什么呢?他们又是怎么观察到这些的?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设备在哪儿呢?“冰旅者号”的研究人员已经发现了其数据存储系统,但是没有能源供给装置、驱动装置、观察设备等。

“所以我们要比外星人更为先进?”贝利说。

“很难说,”托拉诺夫说,“外星物体很有可能只是一堆有机储存数据。”

“他们可能是一个外交使團。”威尔逊说。

“他们是外交官?”贝利广播出了“怀疑”的标签问道。

“对。他们将生活经历影像放进存储装置中,然后将这个装置放到边境星上。如果太阳系中孕育出了智慧生命,就会发现这个外星物体,与他们进行首次接触。”

“在四十亿年之后?”

“我同意。这是一场豪赌,成功概率也微乎其微。但是不得不承认,我们确实发现了它。”

“好笑的是,地球还告诉欧米伽让它关停飞船,然后在飞船刚把外星人的生活经历影像发送回地球之后,地球就发射过来了两颗氢弹。”托拉诺夫说。

“你正试图证实不回地球的合理性!”威尔逊广播出“生气”和“怀疑”的标签,用最大音量喊道。

“你编造出什么外星外交官的理论,只是想证实回到地球的合理性罢了!”托拉诺夫也广播出“怀疑”的标签反驳道。

“我们可以回到地球上活着。根据法规,在意外事件中死去的人可以通过将生活经历影像移植到生物克隆体中起死回生。”

“我们活着呢。”

“我们需要的是好好活着。”

“什么是‘好好活着?”

“在某个克隆体内复活,作为生物学意义上的女人活着!”威尔逊说,“我想要在伦敦街头漫步,光顾时髦的商场。要是我只能靠充电而不是吃饭补充能量,我还怎么去泰晤士人行道边的咖啡店享用咖啡、品尝椰子马卡龙?要是没有生殖器官,我还怎么诱惑男人,把他带回我的住所,做些浪漫的事?我还怎么能有自己的孩子?”

“这时候伦敦也许已经成了一个一万平方英里的大型数据存储器了。”托拉诺夫说。

争执一直持续不停。“冰旅者号”启航的时候,托拉诺夫已经七十岁了,对于自己居然能看见人类种族的终结,她深感惊讶。贝利认为,给机动躯壳添加一些修饰就能完美解决所有问题,完全不能理解威尔逊为何如此生气。我和贝利的立场相似:机动躯壳虽然不是一种很好的生活方式,但相比死了而言,也已经好很多了。威尔逊是我们所有幸存者中最年轻漂亮的一个,自己现在变成这样,她当然心怀不满。

“我们必须要学会接受现状。”托拉诺夫劝说道,“地球上发生了一些极不寻常的事,我们也许是最后的人类了。”

“在这副躯壳里可不算人类!”威尔逊坚持道,“一旦你作为人类活过,你就必须要保持人类的样子。”

“你是人类吗?”

“当然是。”

“那还有什么问题?你的身体里有DNA吗?没有!你认为你是人类吗?是!你有机械身体,坚固异常,永生不朽,这样作为人类不是更好吗?”

“不,这么说就不对了。我的生活经历影像都是以人类的身体在人类社会中产生的。”

“有着血肉之躯的人类之间经常发生争斗,他们会对不同种族、不同性别、不同国家甚至支持不同球队的人施以暴行。而对我们‘冰旅者号上的人而言,没有什么性别国籍之分,肤色也别无二致,而且我打赌足球也不复存在了。这可比那样活着强多了,而且也不用经受死亡的困扰。”

“但是我们曾作为人类而存活。我们知道有血有肉的身体是什么样子。我怎么才能有孩子呢?金属机动躯体又不能怀孕。”

“为什么这么纠结于孩子呢?我有三个孩子,一个对我心怀憎恨,一个觉得我是个疯子,还有一个更名换姓,假装和我毫无关系。”

“我觉得我会比你做得好。”

“快看大屏幕,我好像看到一群猪在天上飞。”托拉诺夫广播出“讽刺”的标签。

“我的孩子们都很爱我。”贝利说。

“只有在你要订立遗嘱的时候才爱你——算了,不说这个,我们跑题了。也许每个拥有感知的物种最后都抛弃了他们的有机身体。这不一定是坏事啊!”

“那之后呢?”威尔逊质问道,“我们是不是会像解决数学难题一样,究其一生寻找‘热情这一词究竟是何含义?如果智能物种没有因核战争或基因疾病而灭绝,他们是不是会变成毫无感情的完美机器,整天活得像忙忙碌碌的白蚁?”

“我觉得相比这个,我们更应该讨论的是现在应该怎么做。”贝利说,“抱歉我的想法可能太过乐观,但我觉得,我们还是有未来可言的。”

“那我们要做什么呢?”威尔逊问。

“探索吧,我猜。”

“为什么?为了谁?”

“我是人类,所以我充满好奇。”

“那去探索地球怎么样?”威尔逊问。

“地球?”贝利大叫道,“他们朝我们发射了两颗该死的核弹!”

“那是五千多年前的事情了。”

“我同意贝利博士的话,”托拉诺夫说,“如果我们回到地球,就会像尼安德特人闯入23世纪的城市一般,根本无法理解那里,甚至还会危机重重。”

“不回去怎么知道是什么情况。”威尔逊说。

“还记得那些尼安德特人吗?他们是想住在公寓里,在超市里工作,还是更想在国家公园里睡兽皮帐篷,平日以狩猎为生?不管哪种选择,都和新的时代格格不入。如果他们永生不朽,那就和我们现在一样。虽然被遗弃在远离人群的角落,但至少我们还活着。”

“看来你懂了我的意思。”贝利说,“就算有一亿年的时间,白蚁都只会用来建造泥塔。相比之下,我们现在有那么糟吗?”

“但是白蚁不会每天早上从床上起来,好奇周边一切。”威尔逊说,“而我们却会。没有进步,就不是人类。”

“人类可能已经被四十亿年前的外星生活经历影像取代了,”托拉诺夫说,“你却想着咖啡、马卡龙、风流,甚至还想要孩子?”

“这都是你未经证实的偏执妄想。人类很可能已经抛弃了机器,回归自然状态,和自然和谐相处。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无线电传输终止了。地球可能已经成了一个美妙的天堂。”

“由两百兆吨氢弹所守卫的天堂。”托拉诺夫回应道。

欧米伽已经根据托拉诺夫给出的方程式计算出了结果。一旦驱动部件的核反应堆再次运转,我们的处境就安全了,也就有了更多选择的余地。斯特卡卫星上被冰雪覆盖的表层之下有能用于反应的元素,可以将反应物料箱重新填满,反应堆产生的驱动力会使我们达到千分之一光速。最重要的是,它还会提供足够的能量用于维系飞船的日常运作。不过要让反应堆重新工作需要五十天时间。而备用电源的能量仅够给飞船供能二十八天。

“所以在激活反应堆之前,我们会彻底用光能量,在飞船中一动不动地待上二十二天。”托拉诺夫说,“这就是当俄罗斯人的好处,你总是一眼就能看出将要发生的坏事是什么。”

“听起来没那么糟,我们有解决方法。”贝利说,“从现在起,关闭飞船多余的功能减少耗电的话,我们或许能够撑过那二十二天的时间。”

“我猜我们四个人应该也算是多余的功能吧。”

“嗯,没错。只有欧米伽一个人继续运作就可以了。”

“所以我们要被关停五十多天,而且可能不会再醒过来?”托拉诺夫广播出“怀疑”的标签问道。

“没错,但如果我们赌赢了,就不必永远困在这里了。”贝利广播出“自信”的标签说道。

“那我们就能重回地球了。”威尔逊说。

“我有个更好的主意。”托拉诺夫说,“我们向地球发送无线电信号,然后他们向我们发送核弹,我们就不用劳心费力千里迢迢地赶回地球送死了。”

“那又出现了新的问题:‘冰旅者号恢复正常以后,我们应该去哪儿?”欧米伽说。

“我想说,除了返回地球之外,我们别无选择。”威尔逊说。

“我们可以去探索柯伊伯带①的小行星。”贝利说。

“这话说得像真的白蚁一样。”威尔逊说,“只为了活动本身而活动根本毫无意义。”

“自杀也没有什么意义。”托拉诺夫说。

“我们能有意义地活下去吗?”我问。

“别看我,我也没有答案。”托拉诺夫说。

“给地球一个机会。”威尔逊广播出“烦恼”的标签恳求道,“已经过去五千多年了,政权不停交替,也许他们已经不想摧毁我们了。”

“如果你有亿万强度的防晒霜可以抵御核弹的辐射,那我很乐意回地球去,看看他们是不是变得更喜欢我们了。”托拉诺夫说。

“我们站在这里争论得越久,飞船剩下的能量就越少。”贝利说,“要我说,我们把自己关停,然后把维修飞船的工作交到欧米伽手里,大家觉得怎么样?我们投票表决?”

“首先我们需要决定去哪里,而不是怎么去哪里。”托拉诺夫说,“当然,我们会关停自己,让欧米伽修复飞船,大不了就是一死,所以也无须投票。酒井先生,你总是彬彬有礼而且安静不语,不会像贝利、威尔逊或者我那样大喊大叫,你觉得我们应该前往何处?”

这段时间,我一直都没有参与讨论这一问题,但我已经在心里仔细思索过,准备好了答案。

“我们需要长期稳定的能源供给。”我开口道,“即便是用于驱动的核反应堆,能源也终会耗尽。我们需要一颗离恒星很近的行星。”

“地球是完美之选!”威尔逊广播出“惊喜”和“开心”的标签大喊道。

“半人马座的比邻星应该更好。”我接着说。

“比邻星!”贝利、托拉诺夫和威尔逊一边大喊,一边广播出“震惊”“惊讶”和“怀疑”的标签。

“它是颗岩石行星,相当于半人马座里的地球。”我解释道,“它围绕半人马座的恒星旋转,两者的距离大约是地球和太阳距离的十二分之一,但是因为半人马座的恒星非常暗淡,所以比邻星的地表温度极为宜居。”

“宜居?”托拉诺夫大喊道,“比邻星是颗红矮耀星,它每隔一个地球日就会放射出大量紫外耀斑,还会爆发出X射线,有机生命体根本没办法生存下去。而且它被潮汐锁定,有一面一直朝向半人马座的恒星,地表被烘烤得干燥松脆。另一面比冬季时莫斯科公园里的长椅还要冰冷。如果投票的话,我投反对票。”

我们谈话的时候,贝利已经找到了一些比邻星的档案记录,都是之前人类从地球轨道通过望远镜观察获得的。

“它的大气层由氮气、二氧化碳、水蒸气、甲烷和氩气组成。”他说。

“托拉诺夫博士刚才提到,它被潮汐锁定,但是這颗星球上有一条宜居温度带。比邻星实际上非常好。”

“什么叫非常好?”托拉诺夫说,“对我而言,它简直糟透了。”

“那里很可能有植被生存。”

“耀星之上吗?”托拉诺夫大叫道。

“肯定是生命力非常顽强的植被。”

“在不受耀斑和X射线所影响的星球表层,植物是可以生长的。散射光线也能支持植物进行光合作用,即便是在地球上,从未受到阳光直照的高山上也有植被生长。”

“但是研究人员没有探测到氧气存在。”

“那些植物很可能是无氧呼吸植物,但这不是重点。”贝利广播出“狂热”的标签说道,“半人马座的比邻星对于机动躯壳来说环境宜居,正好适合我们。我们可以在朝向阳光的半球建造太阳能收集器,在黑夜半球通上电缆。我们的机动躯壳最适合在黑暗寒冷的地方工作,而且黑夜半球遭受紫外耀斑和X光线爆发的影响很小。它的大气层里没有氧气,我们的躯壳不会受到氧气腐蚀,这是件好事。我们可以建造城市、矿山还有工厂。”

“可是我们怎么降落呢?”托拉诺夫问,“‘冰旅者号的降落器已经被摧毁了。真是谢谢地球送来的两颗核弹。”

“我有解决方案。”贝利说,“‘冰旅者号上应该有足够的原材料制作防热护层和降落伞。这种方式只能使用一次,但我们也只需要使用一次就够了。”

“真不敢相信。”威尔逊说,“你们想要飞行四光年距离,就为了去一个比核废料堆还要有毒的星球去住?”

“我可没说我投票同意了。”贝利说,“比如说,木卫一上也有无穷无尽的地热能可供使用,而且距离我们近多了。”

“我可不会投票去太阳系中火山运动最多的星球!”托拉诺夫大喊道。

“那你又有什么提议?”贝利广播出“恼怒”的标签问道,“威尔逊想去地球,酒井想去另一个星系。我想采取折中做法,但是你质疑我们每个人的提议,却没有提出你自己的想法。”

“我确实有个想法,”托拉诺夫说,“我提议把决定权交给欧米伽。”

“什么?”威尔逊大喊道,“欧米伽甚至都不是人类。”

“所以这是个好主意,”托拉诺夫说,“木卫一比我经历过的五段婚姻都还要不稳定,地球可能在我们还没靠近火星轨道之前就把我们轰成渣渣,而去往比邻星则需要航行四千年时间。我们需要非人类的建议。”

“欧米伽从未去过地球!”威尔逊广播出“绝望”的标签,用最大音量喊道,“它确实和我们一样有生活经历影像,但那都是人工制造的,仅仅是为了让它适应外太空的工作而已。欧米伽可能会选择最适合自己的地方,而到时候你们这几个会非常想念地球,希望自己早就已经死了。”

“法律上说,我不能决定人类的命运。”欧米伽说。

“法律上说,我们人类可以投票将自身命运交付在你手中。”托拉诺夫说,“是时候投票了,我同意所有人关停,将飞船的命运交到欧米伽手中。谁还赞同?”

贝利、托拉诺夫和我都举起了手。

“反对意见呢?”

威尔逊把手伸得高高的,感觉快要碰到飞船的天花板。

“提议通过。”托拉诺夫说,“欧米伽,恭喜你,你现在是欧米伽船长了。”

“除非你决定重返地球,否则我宁愿被你关停,删掉生活经历影像。”威尔逊抗议道,“如果没有合适的身体过日子,那我有权这么要求。我认为现在的机动躯壳根本算不上合适的身体。”

说完,威尔逊怒气冲冲地走出了会议室。

“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托拉诺夫说。

“我很遗憾地通知大家,我认为半人马座比邻星是唯一一个可行的选择。”欧米伽说道。

我现在正躺在下载台上,记下在边境星这两小时内所发生的故事,我很想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我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威尔逊直到最后依旧固执己见。有那么一瞬间,我会不由地想,如果我能说服她和我们一同前往比邻星就好了,她能帮助我们建立殖民地。她想要孩子,比起想要重返地球,她是不是更想要孩子呢?如果我提议将我和她的生活经历影像进行随机融合,在新组装的机动躯体中配置人工智能,产生机器后代,她会愿意一同前往吗?不过现在她已经被彻底删除,一切都来不及了。

也许这就是答案了。在对这四个生活经历影像进行了三十八次复活之后,从最初他们四个都想返回地球,终于到现在除了威尔逊博士之外其他三人都想在半人马座比邻星建立殖民地。遗憾的是,酒井博士在这次复活中直到最后才想到用和她一起制造孩子的方式来打动她。我们需要威尔逊博士,她对我们极为重要,能教导我们的机器后代热爱生活。但是我们必须说服她自愿一同前往才行。除了重置一切,别无他法。这一次,我要早点到下载室来,在她太过执着于重返地球之前,提出机器后代这一概念。也许她和酒井之间能擦出火花,爱情是生存的一大支柱。他们应该还会让我当欧米伽船长,而船长有资格为他们举办结婚仪式。

奈里·酒井博士的个人日志,记录了在边境星两小时内发生的事情。

我和贝利、威尔逊和托拉诺夫醒来之时,发现紧急照明灯亮了起来。我们躺在下载台上,被磁性抓钩紧紧地吸在台子上。机动躯壳开始进行启动程序。

“紧急照明灯亮了。”贝利说。

我们全是一副银色躯壳,面部也一模一样,只能通过额头上的希腊数字区分彼此。

“紧急照明灯代表有紧急情况。”托拉诺夫说,“到底出了什么紧急情况?”

“我想我能解释。”欧米伽站在门口说。

【责任编辑:吴玲玉】

①尼安德特人是12万到3万年前居住在欧洲及西亚的古人类,属于晚期智人的一种。

②谷神星是太阳系最小的矮行星,位于火星和木星轨道间的小行星带中。

①视星等,是指观测者用肉眼所看到的星体亮度。视星等的大小可以取負数,数值越小亮度越高,反之越暗。

①此处指开尔文温度,不是摄氏度。

①柯伊伯带是海王星轨道外天体密集的圆盘状区域,距离太阳约30个天文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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