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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根传统 探索创新
——菲钦的艺术人生

2019-05-15

油画艺术 2019年4期
关键词:肖像油画艺术

每个时代都有它的艺术,每种艺术都有它的自由。(To every age its art. To every art freedom.)

——维也纳分离派

菲钦 年轻女士肖像 布面油画 80.7 cm×71.1 cm 1912年

19世纪末20世纪初,俄罗斯的油画发展得特别迅猛,学术氛围也十分活跃,呈现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局面。继列宾、苏里科夫、谢罗夫、弗鲁别利这些为人称道的大家之后,又出现了一大批像科罗温、玛利亚温、别努阿、赛罗夫、涅斯捷罗夫等“艺术世界”中许多出色的艺术家,以及夏加尔、马列维奇、康定斯基等现代派画家。在群星灿烂的俄罗斯油画界中,还有一位独特的画家常常被人遗忘,他就是尼古拉·伊万诺维奇·菲钦(Nikolay Ivanovich Fechin)。这个名字在俄罗斯美术史上往往被一笔带过。消除历史上的误解,拂去历史的尘埃,我们才能真正了解菲钦作品的艺术价值。

自从20世纪60年代菲钦的石版素描在我国出版后,画家那形象生动、造型准确、风格独特的素描使人耳目一新,在我国的美术界刮起一阵强风,并引起各方面的关注,人们希望进一步了解他的艺术生涯和其他作品。

为此,全山石艺术中心曾于2014年9月,从菲钦的家乡俄罗斯鞑靼斯坦共和国国家美术馆引进菲钦油画原作26幅作为艺术中心开馆首展推出,并相继在北京、山东巡展。菲钦的油画作品吸引了全国各地的油画专业人士和业余爱好者慕名参观。人们近距离目睹了菲钦艺术的风采。时隔五年,我们又通过深入考察,与美国西雅图弗莱艺术博物馆磋商,挑选了他们馆藏中菲钦最精妙的油画肖像和素描肖像作品,在全山石艺术中心独家举办“美国西雅图弗莱美术馆典藏尼古拉·菲钦作品展”,希望这个展览能使广大观众进一步欣赏到菲钦作品的艺术魅力。

菲钦存世的作品并不多,许多作品毁于战争和移迁,还有许多作品遗失在各类国际画展中。目前留在俄罗斯的作品皆为1923年他移民以前的作品,大部分在喀山造型艺术博物馆,少量在俄罗斯联邦的几个国家和地方博物馆,还有一部分在私人手中。他后期的作品基本在美国,且大多数在私人手里。为此,要浏览菲钦作品的全部面貌,是件相当困难的事。我们经过这番辛苦的探访,引进“美国西雅图弗莱美术馆典藏尼古拉·菲钦作品展”,竭尽全力把菲钦最精彩、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呈现给大家。让我们共同仰望群星璀璨的艺术天空,从而缅怀那个闪烁的、不朽的艺术灵魂。

菲钦 穿粉红色衣裙的女士——娜塔莉娅·波达勃尔斯卡娅肖像 布面油画 115.6 cm×88.9 cm 1912年

菲钦是个很有天赋且个性鲜明的画家。他虽然受到世纪之交俄罗斯国内外文化现象以及那个时代的艺术所进行的各种复杂、矛盾的探索的强烈影响,但他从不盲目崇拜和模仿任何人,也不参与任何艺术流派和组织,只把所有的热情和能量都倾注在自己的艺术天地里。他执着、顽强地研究表现对象和感情的艺术语言。在继承俄罗斯油画传统的基础上,他吸取了印象主义绘画的色彩,创造出具有自己独特艺术风格和表现手法的“菲钦式”油画。

为了便于广大观众和读者更清晰了解菲钦的艺术成长道路,可以将他的创作历程大致做个勾勒:启蒙时期—美院时期—喀山时期—侨居时期。在这四个阶段中,一个认真、严肃的菲钦逐渐呈现在我们面前,他的作品中艺术的激情、思想的力量和风格的丰富让人震撼。

启蒙时期

1881年11月26日,尼古拉·菲钦诞生在俄罗斯伏尔加河畔一个繁荣的古城——喀山的一个细木镀金雕刻作坊的家庭里,父亲是一个技术精湛的手工艺工匠,母亲是当地一个建筑包工头的女儿。从儿童时代开始,菲钦就跟着父亲学习绘画和雕刻。正是童年时代的这种经历,培养了他质朴、直接的艺术美感,使得菲钦一生都保留了对“手艺”这个词语的敬意,后来他本人将之称为“手的技能”,而这种技能对一个艺术家来说是可以终身受益的。

整个童年时代,菲钦沐浴在浓郁的俄罗斯风情中,肥沃的生活土壤成为他今后创作取之不尽的艺术源泉。12岁那年,菲钦的父母离异,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快乐的少年时光戛然而止。菲钦独自留在喀山,过着几乎完全放任自流的生活。在一个偶然的时候,喀山美术学校的校长贝尔科维奇发现了他的绘画才能。于是,1895年,14岁的菲钦进入圣彼得堡皇家美术学院分校——喀山美术学校学习,从此他的人生道路改变了。这段时间的学习对菲钦来说至关重要,为他今后的深造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在喀山美术学校里,菲钦如鱼得水,进步很快,成绩优异,遗憾的是那个时期的作品未能保留下来。但这时他已经引起当时评论家的注意:“青年学生菲钦的作品《耶稣》和两幅风景画,吸引了大批观众的目光。大胆、丰富、尚未干透的每一笔色彩都透露出他勇于创新的天赋。第一幅画的构思尤其深刻、独特。”1

美院时期

时间过得很快,5年后,1900年,19岁的菲钦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转入圣彼得堡俄罗斯美术研究院所属高等美术学院(即当今的列宾美术学院)学习,他仅用了一年的时间便通过了转入教授工作室必修的一门课程的考试,受到学院艺术委员会的表扬,并获得奖学金。他选择进入当时最著名的列宾工作室学习,同窗学习的还有布罗茨基、格列科夫、萨维诺夫等后来都闻名遐迩的俄罗斯和苏联时期著名的画家。

列宾工作室原来是由画家菲利普·玛利亚温(Philip Maliavin)主持,玛利亚温的艺术风格和他的粗犷、刚健、有力的运笔影响了许多学生。菲钦来到这个工作室时,工作室当时已由列宾主持,但菲钦在技法上显然受玛利亚温的影响较大。当然菲钦对自己的老师列宾也非常尊重,并对列宾的天赋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和肯定,而在艺术上他始终有自己的主张。因此,菲钦在选择题材和构思方面一直保持着自己的独立思考,他喜欢从日常生活中直接取材,追求自然和真实,摒弃臆造和过分突出画面结构的做法。在色调方面他注重色彩的和谐、纯正和鲜明,探索与当时盛行的印象主义不同的一种表现手法,和带装饰意味、结构独特、能充分发挥油画特有性能的艺术语言和表现技巧。可以说,“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的勇气鼓舞了菲钦的探索创新,也体现了菲钦艺术的才能和自信。在美术学院最后的两年时间里,菲钦找到了自己独特的油画语言,年轻的菲钦开始显露出他非凡的才能。菲钦既没有完全按照传统油画技法作画,也没有遵循列宾对他的期望往历史画方面发展,而是选择了肖像画和风俗题材的创作,从平凡的生活中发现题材。他多次到俄罗斯北部车累米斯、摩尔涅瓦和楚瓦什等部落里体验生活,在车累米斯人那里寻找创作题材。他的第一幅大型风俗画创作《车累米斯人的婚礼》(亦称《赢得新娘》),就是描绘俄罗斯农民的社会风俗题材的风俗画创作。画面的中心是一个满面笑容的圆胖的媒人伴着穿洁白衣服的新娘,画面中全村人的目光都注视着新娘,背景是村落的一部分景色。宁静甜美,又粗犷神秘,有一种独特的艺术情调。这幅画后来被送到慕尼黑国际博览会,获得金奖,为菲钦首次赢得了国际声誉。

在肖像画方面,菲钦也开始表现出非凡的艺术才能。他于1908年完成了《无名女郎》肖像画,现藏于圣彼得堡俄罗斯博物馆。作品由准确的造型、潇洒的笔触、微妙的色彩以及精巧的画面构成,把肖像主人公聪明、冷漠、傲慢的性格特征表现得淋漓尽致。这幅肖像画画在一张旧的画布上,暗淡的色层透过底色的表面,使色彩具有一种特别复杂的结构。旧画布有些神秘、出乎意料地使原来的色彩隐现在新的色层下,产生了意外的色彩重叠和色层交错的视觉效果。菲钦在肖像画中对手的描绘极其慎重、尽心。他十分关注面部与手部表现力的吻合,因为对手部的刻画可以揭示模特儿面部难以察觉的个性特征。这幅《无名女郎》于1909年在慕尼黑国际博览会上获得了金质奖章,使菲钦又一次在国际上获得荣誉。

菲钦 红发绿衣女子肖像 布面油画 61.6 cm×50.5 cm

接着在1909年菲钦完成了一幅大型的风俗画创作,这是他在美术学院的毕业创作《菜娥——卷心菜收获的季节》,这是最能代表他这一时期绘画风格的作品,也是他的代表作之一。《菜娥——卷心菜收获的季节》是一幅巨幅油画,表现初秋一群阿尔扎马斯附近普希卡村的妇女在卷心菜收割的季节里,正忙着收割和腌制卷心菜的欢快劳动情景。整个画面充满生机,有健壮的农妇,有年轻的姑娘,也有年迈的大娘,其中还有孩子和互相打趣的老汉,他们正在共享收获的喜悦。欢乐的情绪把整个画面中众多的人物联结在一起,显得劳动格外轻松愉快。画面上所描绘的人物形象生动自然,富有个性特征。饱满的构图、浓重的色彩、奔放的笔触以及虚实的变化、特殊的肌理效果,使整幅作品给人一种生机盎然的感觉。《菜娥——卷心菜收获的季节》这幅作品画幅很大,为使整幅画面没有反光,从各个不同角度观赏油画都能清晰地看到画面的色彩、造型和笔触,菲钦采用了黏稠的酪蛋白底子的画布,目的是使油画表面不反光,即使用刮刀随意大面积地涂抹,画面的表面也不会出现发亮的斑点。这种技巧是菲钦从意大利的蛋彩画中得到的启示。

在《菜娥—— 卷心菜收获的季节》中,菲钦充分发挥油画特有的性能和表现技巧,将技术与艺术有机结合。他用宽大的画笔,运笔奔放流畅:有时强劲有力地厚堆颜色;有时则轻轻掠过画面,留出底层色彩,使上下层次变化柔和,色彩丰富;有时用刮刀作画;有时直接用手指代笔。这样产生了各种不同的肌理效果,甚至有些不择手段。在大面积褐灰色基调的基础上,用同类色变化的手法使色彩统一又细腻,待色块干透后再加上小面积的装饰色彩,这些小点点的色彩面积虽小,但响亮、饱和,它使冷暖对比、明暗对照更加强烈鲜明,整幅画面的色彩也显得格外活跃诱人,好似一部色彩交响曲。《菜娥——卷心菜收获的季节》在列宾美术学院毕业答辩会上得到所有评委的一致好评,并使菲钦获得“艺术家”的称号,赢得了罗马奖,外加2000卢布的旅行奖学金和出国考察的机会。

毕业后,1910年春天,菲钦前往意大利、德国、奥地利以及法国等许多国家的城市进行考察。欧洲之行给他启发很大。但菲钦并不追随和模仿任何一家,他只吸取新思想和新技法的基本原理。他吸取了印象主义的经验,使调色板变得明快起来,充分显示出光和色在画面上的闪耀,但又不同于印象主义者,保持严谨的造型和笔触的变化以及对人物内在性格特征的刻画,而有自己独特的表现手法。

1910年秋天,菲钦回国后不久就回到家乡喀山任教,从此一边进行创作,一边从事教学工作,这样充实又宁静的状态一直持续了整整14个年头,这也是他创作成果最为丰硕的一个时期。

喀山时期

菲钦在美术学校任教期间,曾担任工作室的主持人、教务长及美术委员会主席等职。在每个位置上,他都尽职尽责。在教学中他主张直观、示范教学法,重视造型基础的训练,重视写生,注重对学生创作才能的培养。他的学生还能充满感情地回忆起菲钦独特的作画方法:往往在晚上将锌白挤到吸油的纸上,这样能在第二天可以用更稠的颜色作画,有利于塑造形象,也有利于油画颜料本身质感的体现。在调色板上他喜爱用尽可能少的颜色品种,他说过:“颜色的种类越少,头脑中能运用的智慧养料就越多。”

菲钦作画时充满激情,动作迅速,主张大处着眼,把画面看作一个整体来主宰,而不会拘泥于一个局部或凑合而成的画面。因此他认为如果只从局部入手会使整幅画面缺乏一种“气”和“神”的联结。也正由于此,菲钦的作品不局促、不生硬,非常大气,而且总是臻于浑然天成、神完气足的境界。

在喀山美术学校任教期间,随着菲钦年龄的增加,思想的成熟,他的艺术表现手法更加出色,在创作上又进入了新的高潮期。他画了大量出色的肖像作品,如《穿粉红色衣裙的女士——娜塔莉娅·波达勃尔斯卡娅肖像》(1912)、《瓦里娅·阿多拉茨卡娅肖像》(1914)、《萨波日尼科娃肖像》(1916)、《画家的母亲——帕·勃·菲钦肖像》(1916)、《女儿肖像》(1917)、《我的父亲》(1918)等,描绘的都是他周围熟悉的亲友。他的肖像作品具有情感丰富、刻画细腻的特点。他往往将模特儿与周围环境、静物组合在一起,使画面富有生活气息,并且根据不同的对象采取不同的表现手法,将人物描绘得栩栩如生、耐人寻味。

从1910年开始,菲钦几乎每年都接受国际展览的邀请。第一次在美国展出时他送去了《萨波日尼科娃夫人》(现藏于圣迭戈博物馆),还有《我的父亲》(现藏于喀山造型艺术博物馆)。美国《艺术杂志》评论员马塞尔·罗格隆(Marcell Rougeron)在1910年6月18日写道:“在所有的展品中,菲钦的《萨波日尼科娃夫人》肖像是最新颖的,非常吸引人……它的独特性使它成为最吸引人的作品之一。”2《纽约晚邮报》的文章说:“菲钦具有准确的观察力和引人注意的情感力量,是典型的真正俄罗斯人的特征……菲钦的艺术中充满了那么深沉、富有含义的真诚和无可非议的技法。”

菲钦 作家——尼古拉·耶夫莱依诺夫·雷诺夫肖像 布面油画 76.2 cm×63.5 cm 1926年

1912年菲钦画了两幅娜塔莉娅·波达勃尔斯卡娅(Natalia Podbelskaya)的肖像,一幅是穿黑衣的,另一幅是穿粉红色衣裙的,都非常成功。

1913年,菲钦在德国卡内奇学院的年度展览中展出了他的《穿粉红色衣裙的女士——娜塔莉娅·波达勃尔斯卡娅肖像》,与慕尼黑象征主义运动创始人斯丢克(Stuck)的作品《莎乐美》在同一展厅展出。两年后,这幅《穿粉红色衣裙的女士》在美国旧金山的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中与夏凡纳、莫奈、毕沙罗、雷诺阿、西斯莱等大师们的作品一起展出。当时有理论家描述这幅作品时说:“这是一幅具有非常高超技艺水平的作品,对画面能够如此把握对象,且具有生命力,只有极少数的画家具有这样的水平,这是一幅大师的作品,我对这幅画特别地钟爱。”3匹兹堡的收藏家斯梅尔(Stimmel)参观展览后马上买下这幅画。1919年,这幅《穿粉红色衣裙的女士》又在达拉斯的首展年度当代国际艺术展中展出。1923年这幅作品与菲钦另一幅1912年创作的《年轻女士肖像》,一起在布鲁克林博物馆的“俄罗斯油画与雕塑展”中展出,后来也在芝加哥艺术学院的菲钦个人展览中展出,受到各界人士的赞赏。这幅《穿粉红色衣裙的女士》描绘的是菲钦在喀山美术学校的学生娜塔莉娅·波达勃尔斯卡娅,她非常倾慕菲钦的才华,当年她正好18岁,恰是青春激荡、热情洋溢的年华。菲钦以她为模特,抓住了波达勃尔斯卡娅舒展身躯、无拘无束的自然姿态。他以挥洒自如、率性任意、略带抽象的笔触,描绘衣裙的褶皱,很有书写意味;而人物的脸部表情和肌肤则刻画细腻。画面上的色彩在粉红色调中流动、交响,充分体现了菲钦对油画语言的独创精神,充分发挥了油画本体语言的独特性和独立审美价值。

菲钦 穆里尔·德雷珀 土纸上木炭 42.9 cm×33 cm 1933年

菲钦 戴耳环的巴厘岛女孩 土纸上木炭 42.6 cm×34.9 cm 1938年

在此期间,喀山美术学校校长贝尔科维奇有个13岁的女儿,她叫阿列亨德拉(Alexandra),长得非常漂亮,聪明伶俐,主动帮助菲钦处理俄罗斯国内外来往的信件。随着时间的推移,阿列亨德拉慢慢长大了,在共同的交往中,年轻的灵魂碰撞在一起,产生了美妙的爱情火花,他们成了恋人。阿列亨德拉和有才情的菲钦简直是珠联璧合,一切都那么水到渠成——1913年菲钦和阿列亨德拉结婚,翌年便生下了他们可爱的女儿伊雅。渐渐成长起来的孩子使菲钦感受到家庭的温馨,自己的生活似乎被注入了一股新鲜的暖流。孩子天使般的笑靥,妻子身上那种母性的圣洁,都为菲钦的创作注入了新鲜的活力。女儿成为菲钦经常描绘的对象,以母女为主题的佳作在1914年以后也能常常见到。生活的稳定和幸福,爱情与家庭的滋养……各个方面的因素促成了菲钦艺术上真正的成熟。这一时期是菲钦创作的旺盛期,先后画了许多优秀作品。由于他在艺术上有很高造诣,1916年被选为俄罗斯艺术学院院士,这也是对他艺术成就的肯定。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20世纪初菲钦还曾有过一段短暂的“苏维埃创作时期”。1905年至1907年的俄国民主主义革命运动使菲钦激动不已,他参加了大学生罢课和革命集会,为工人战斗队筹集购买武器的钱款,创作了《忘我的牺牲》等革命题材的作品,还一直坚持为革命的《地狱邮报》《树精》等杂志撰稿。十月革命后他又满腔热情地投入革命的现实题材创作,1918年画了马克思、列宁、卢那察尔斯基等革命领袖和思想家的肖像,同时又创作了《饥饿》等反映革命时期现实题材的作品。菲钦试图融入发生巨大变化的新的文艺环境之中。然而由于种种原因,他的良好愿望并未得到完全实现,其创作和教学也未能得到进一步发挥的机遇,“自我”的完整性难以保持,这使他陷入十分苦恼的境地。

菲钦 男子——威廉·伦道夫·赫斯特肖像 土纸上木炭 44.5 cm×35.6 cm

菲钦 青年 土纸上木炭 46 cm×34.3 cm

基于上述情况,加上战争、贫困,特别是肺炎、肺结核等疾病缠身,作为艺术家的菲钦希望有一个改变,甚至也急于求变。1923年,菲钦决定接受纽约艺术学院任教的聘任,通过美国匹兹堡的艺术赞助人W.S.斯蒂梅尔、杰克·亨特,在喀山的美国救济所地区监督员D.W.华伦以及外事住房委员会主席斯蒂芬·波特、劳工秘书杰姆士·戴维斯等人的帮助,从拉脱维亚的里加转道英国伦敦,再到美国。他绝对没有想到的是,从此他再也没有回到这块养育他的土地上,而他的晚年也一直在对这块土地的魂牵梦萦中度过。

侨居时期

尼古拉·菲钦一家抱着对美国良好的愿望和理想,经过3个月艰难的跋涉,终于在1923年8月1日到达了美国纽约。

异国情调给菲钦带来了创作上的刺激和冲动,他开始画美国朋友和赞助人等,创作出了《斯蒂梅尔夫妇肖像》《母亲和女儿》《威拉·卡瑟》《丽莲·古希罗摩拉》《雕版师魏斯》等一批作品,阿列亨德拉则忙于筹划在纽约的米尔希画廊、大中央画廊和波士顿的伏斯画廊展出菲钦的作品。

1924年12月18日,由25幅画组成的菲钦个展在芝加哥艺术学院展出。菲钦还参加了在勃鲁克耐博物馆举办的“当代俄罗斯艺术展”。菲钦送展的18幅作品中包括曾获国际奖的《穿粉红色衣裙的女士》和《萨波日尼科娃夫人》这两幅最具代表性,也是在美国早被人知的出色的肖像画。纽约的确是文化上相对宽容、多元的城市。它很快就接纳了菲钦。菲钦也以自己非凡的才华迅速征服了纽约,轰动了美国画界,受到社会广泛的好评,作品畅销,订货单纷纷而来,画家开始应接不暇。菲钦还以《雕版师魏斯》一画赢得了美国国家设计院的托马斯·普罗克特奖,同时获得纽约艺术学院的画像一等奖。

在作画的同时,他还在纽约艺术学院任教。

在纽约生活了3年后,各方面条件逐渐得到了改善,甚至可以说很优越了。菲钦一家住在纽约中央公园西67街的公寓里,有宽敞舒适的住房和画室,经济上也比较宽裕。刚到美国时,菲钦和他的夫人阿列亨德拉的关系十分紧密。她是一个具有强烈的自我意识的女性,在俄国大革命时期,维持了整个家庭的生活,协助菲钦处理在喀山艺术学校任教期间的所有信件来往。到美国后,由于她的英语基础较好,所以菲钦一切对外交流均由她负责联络。这段时间里,菲钦为夫人画了三张肖像,分别是1923年的《阿列亨德拉》、1924年的《穿黑衣的女士》、1925年的《画家夫人》,其中《穿黑衣的女士》画得最成功,动态、表情、脸和手的刻画都十分精彩,我们可以在这幅原作中清楚地看到作者在作画过程中得心应手和充满激情的状态。

1926年菲钦又成功地完成这幅《尼古拉·耶夫莱依诺夫肖像》(Nikolai Evreinov,1879—1953)。这是一位俄罗斯戏剧作家、导演,曾写过两部著名剧本《一场欢乐的死亡》《重要好事》而一举成名。1926年在纽约演出时,菲钦与耶夫莱依诺夫在百老汇Guild剧院,即现今的奥古斯特·威尔逊(August Wilson)剧院相遇,在这个匆忙的会晤期间画了这张肖像。从画面上不难看出,这是一幅未完成的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写生的肖像画。作为一个出色的肖像画家,菲钦能以敏锐的感觉迅速抓住作家在变化的神态中的形象特征,以及在其中表现出来的精神气质。菲钦在美国期间还保留和继承着俄罗斯肖像画的传统,例如那幅《红发绿衣女子肖像》,虽然他远离家乡,也深受其他文化影响,但菲钦与俄罗斯文化的联系,远远胜过其他文化艺术对他的影响。菲钦常说:“首先,是一个人。”“画的是这个人。”4这些艺术理念也充分体现出菲钦的人本主义和俄罗斯现实主义美学传统。而这些思想和传统理念是艺术的生命力所在,也是其艺术得以延续的坚实基础。

可是正当事业蒸蒸日上之际,菲钦的健康状况却每况愈下。菲钦曾得过肺炎和肺结核,到了美国以后旧病复发。菲钦在医生的劝导下不得不离开纽约。一家人物色了几处地方,最后决定去一个气候干燥、温差较小的墨西哥州附近的托奥斯(Taos)高原小镇。这里看起来比俄罗斯喀山的农村还要落后,更不用跟曼哈顿相比了。对菲钦一家来说,当然是出于无奈,彼时健康状况糟糕的菲钦确实需要一个空气干燥和纯洁以及社交较少的清净环境。

事实上,住下来以后,菲钦很快就发现这个选择是正确的,这儿相对于纽约的喧嚣,如同世外桃源。这个小山村阳光灿烂,山峦崎岖,有着参天的青松、潺潺的流水、悠闲的牛群和简陋的土屋,山清水秀,空气新鲜,对一个病人来说,的确是一个恢复健康和陶冶心情的好地方。菲钦慢慢习惯了这里的环境,也逐渐熟悉和欣赏那里印第安人质朴的品格和真诚的天性。这些对于有些浮躁的心灵和多病的身体来说,是一剂最好的良药。于是菲钦又重提画笔,开始描绘那里的风光和印第安人。

托奥斯虽是一个偏僻的山村,但当时那里有一个美国的贵夫人住在那里,她叫梅布尔,热爱艺术,她有一所有着30个房间的宅邸,常常邀请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作家、诗人作为客人到托奥斯小住。菲钦一开始就是通过朋友杰克·亨特接受了梅布尔的邀请才来到托奥斯的。菲钦一家初到托奥斯时,也住在梅布尔的馆舍里。但几个月后,菲钦的太太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觉得不自在起来。1927年夏末,菲钦太太和梅布尔大吵了一场,之后他们搬了家。当菲钦全神贯注于自己的爱好与创作时,他的婚姻状况亮起了红灯。可能是对年深日久的婚姻生活感到了厌烦,也可能是菲钦太专注于创作而对妻子忽视得太多,阿列亨德拉和伊雅的家庭教师——年轻的诗人斯伯德·约翰松相好了。阿列亨德拉提出了离婚,这件事情对菲钦来说,太出乎意料了,打击也很大。菲钦非常伤心,但一切都很难挽回。在托奥斯这个地方待不下去了,他只好无可奈何地带着女儿伊雅孤独地重返纽约。

菲钦 年轻女子 土纸上木炭 42.9 cm×34.9 cm

离开纽约虽然没有几个年头,可纽约的变化已经使菲钦对一切感到那么陌生,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简陋的画室,举办了一场个人画展,可是没有卖出任何作品。纽约似乎已经把他遗忘。沮丧、烦恼的情绪使他几次想回托奥斯,可是与妻子和解也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事了,想回俄罗斯又担忧自己的健康状况,菲钦处于极度的迷茫之中。好在不久,斯坦达尔为菲钦举办了个展,这次画展办得十分成功,画也卖得很好。由此菲钦摆脱了刚到洛杉矶的陌生与窘迫,生活开始好转,还在好莱坞的山边买下了豪宅。但后来由于女儿结婚,离开了加州,菲钦就把那座豪宅卖了,搬到了圣莫尼卡附近斯蒂克露的一间工作室居住。

1936年,菲钦在他的学生墨西哥人卡洛斯·梅尔的鼓动下,计划去墨西哥写生。菲钦对墨西哥简朴、原始、单纯的文化以及印第安部落的服饰和风俗十分感兴趣,他画了不少速写,拍了许多照片。在墨西哥时与著名的墨西哥画家迭戈·里维拉(Diego Rivera,1886—1957)相识,因为里维拉能说俄语,所以彼此交流起来比较顺畅、深入。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在艺术观点上有许多相似之处,都喜欢描绘普通的劳动人民,都讲究艺术的形象感染力。所以他们一起写生作画,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回到美国后,在墨西哥的所见所闻经过记忆的沉淀,变得更加醇厚。他在圣莫尼卡位于溪谷丛林中环境幽雅的画室里,根据在墨西哥画的速写和拍摄的照片创作了大量生动感人的作品。一批石版画素描就是在这个时期创作的,其中不少是根据素描稿重新在石版上画成的。20世纪60年代这些石版画被印刷后传入中国,我们最早也就是通过这些石版画素描认识了菲钦的作品。

两年后,菲钦再一次感觉到需要新的艺术养分,产生了到东方旅行的念头。他的一位热心的朋友米莱·吕佩特(Milan Rupert)帮助菲钦筹划到中国、日本以及印尼的巴厘岛和爪哇岛旅行。1938年9月5日他登上了日本货轮S.S.Tjimanoek号,计划先到当时的北平,可是在中途收到官方的备忘录,由于正逢中日战争爆发,将不再签发到中国的签证,于是只得改道去了巴厘岛。对菲钦来说,不能亲自来到中国一直是一件遗憾的事,因为他非常喜爱和向往中国那源远流长的文化。

菲钦在巴厘岛逗留了四五个月,在这个如同天堂一样的地方,他的心灵再一次得到抚慰和升华,他对岛上的木雕、面具、蜡染和手绘工艺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更喜爱那里淳朴平凡的老百姓。菲钦画了许多写生,还拍了不少照片,收集了大量素材,并从这些素材中又整理出了一系列石版素描。游历巴厘岛之后,菲钦再也没有周游过世界,时间、精力都不太允许了。从此,菲钦一直待在圣莫尼卡的画室,工作了20多年。

在这段时间里,菲钦创作了大量的素描,和他其他的创作一样,这些素描作品个性鲜明,完全是“菲钦式”的。菲钦画素描爱用线表现,他特别喜爱中国白描和荷尔拜因的素描。他发现荷尔拜因用线肯定、准确、变化多端、富有表现力,同时在此基础上又力求简洁、概括,在线的变化中求得面的变化。所以他常把荷尔拜因的素描作为典范,挂在墙上提醒自己在作画时力求准确、简练,使线条富有表现力和美感。另外,他还通过临摹荷尔拜因的素描,从中汲取经验。

菲钦画素描时,还采用过中国手工制作的粗地薄纸。这些纸张的表面质地粗糙,适合炭笔和炭精条运作。但同时由于土纸质地很脆,无法使用橡皮擦去画面上留下的任何斑点和线条,所以在落笔前要做到心中有数、肯定准确。菲钦采用的这种中国土纸的颜色从米色到灰色各不相同,甚至还有浅褐色的;纸质和表面纹路也各不相同,有的甚至还有树木或竹子之类的细小杂点,类似麦片粥的表面(相当于中国过去黄裱古纸及做包装用的土纸)。菲钦特别喜爱用这种纸画素描时呈现的特殊的效果。在画素描时菲钦还采用过葡萄藤木炭条。

菲钦也曾把素描技法运用到石版画上。他1940年前后画的那批以东方人为主的石版画头像,很多人一直误认为是纸上的木炭素描。其实这批作品是菲钦根据素描写生、速写和照片整理出来的石版画。多数采用以线条为主的表现手法,偶尔也有用明暗表现立体感的,但用这种表现手法的作品很少。这类作品上一般没有日期,签名有的是“N. Fechin”,有的则是“N. F. ”的字样,有的则没有签名。

在外旅居的时间越长,他对祖国的思念就越深。这种深切的思乡之痛也越来越折磨他。他认真严肃地思考过,可是因为健康状况和女儿,他无法离开美国。长期远离祖国的菲钦逐渐感到异国他乡的艰难、孤独和创作上的种种不如意,菲钦越来越感到自己像无源之水、无根之树,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创作的枯萎。对菲钦这样执着于传统的艺术家来说,身份认同感无比重要,祖国和家乡的意象在他的艺术创作中更是必不可少。长期客居异乡,而且由于各种苦衷和原因,“想回家而找不到回家的路”,对菲钦的艺术生命来说,无疑是损失和重创。菲钦晚年一直处于矛盾中,也一直怀念着自己的祖国,他回顾自己的一生,俄罗斯的一切纷至沓来:童年的回忆,爱情的甜蜜,创作的快乐……都和家乡紧紧相连。但这些如画的风景,善良的人们,浓郁的俄罗斯风情……都只能在梦中出现了。

时间是无情的,1955年10月5日,菲钦在美国洛杉矶与世长辞。菲钦一生坎坷,死后亦很长时间不被重视,但毫无疑问的是,艺术之树常青,拭去历史的风尘,更显示出其作品坚实的质地和永久的生命力。

注释

1.《在美术学校的日子》,《伏尔加学校》1900年第1期,第3页。

2.彼得·达赛:《菲钦传》,第7页。

3.弗莱美术馆编《尼古拉·菲钦》,第10页。

4.布兰罕姆,录音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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