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土战国文献资料在河南的分布及历史文化内涵研究
2019-05-15刘秋瑞
刘秋瑞
(郑州轻工业大学 汉语国际教育系,河南 郑州 450002)
一、出土战国文献资料在河南地区的分布状态
“出土文献”指出自古墓葬、古遗址等处的古文献资料。除了从地下发掘出来的古文献,后人发现的古人遗留在地上的古文献,如西汉前期在孔子故宅墙壁里发现的古文经书,又如上世纪初在敦煌莫高窟一个早已封闭的藏经洞里发现的大量唐代及其前后的写卷,也都是出土文献。[1]河南出土的战国文献资料数目多,分布广,品类丰富,有必要做一番梳理。
《孟子·离娄上》:“善战者服上刑,连诸侯者次之,辟草莱,任土地者次之。”这就表明了,在春秋战国时期,各个诸侯国要想增强各自的竞争力,必须要做到的是 “善战,连诸侯,辟草莱、任土地”。所以,各个小国在选择各自都城的时候,考虑的主要因素是有利于战斗,能够方便联络诸侯,而且能够进一步开辟土地,扩大疆域。
河南省位于中国中东部、黄河中下游,古称天地之中。东接安徽、山东,北界河北、山西,西连陕西,南临湖北呈望北向南、承东启西之势。河南地理位置优越,春秋战国时期,比起偏远的西南方,出于天下之中的河南更显得广阔富饶,一望无垠。《汉书·地理志》记载:“河南,故郏鄏地,周武王迁九鼎,周公政太平,营以为都,是为王城,至平王居之。”这片沃土是天下的强国都想得到的。得到这片土地就能够称霸天下,反之,连自己固有的领土也难以守住。东周时期,各个诸侯国大致的区域分布是:韩、魏两国的领土在天下之中,齐国在东边,秦国在西方,楚国在南边,赵国在北边,燕国在东北方。由于利益的驱使,各国之间在这片土地上发动了很多战争及诸侯间盟会,《孟子·离娄》描绘战国时期战争场面: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纵观烽火连天、刀光剑影的270年战国史,在河南这片土地上发动的主要战争包括:包括逢泽(今河南开封市南)会盟、齐魏马陵之战(今河南范县西南,公元前341年)、楚伐韩负黍(今洛阳市西,公元前393年)之战、秦攻韩魏的伊阙之战(今洛阳龙门,前293年)等。
战国时期的风谲云诡之中,士争雄、国争霸的社会场景在历史上留下的画卷之繁复、之错综、之精彩、之生动,的确是罕见的,加上河南特殊的地理位置。因此战国时期各系文字在河南地区都有出土。本文拟以铜礼器和铜兵器铭文为代表,(《左传》“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礼器是古代国家权力和地位的象征;东周时代战事频繁,各国对兵器也十分重视,兵器在青铜器中也占有突出位置。)具体分析战国各系文字在今天河南的分布状况。
(一)战国铜礼器在河南的出土情况
1.晋系铜礼器在河南地区的出土情况
晋系文字内涵相当广泛,不但韩、赵、魏三国属于这一系,而且中山国、东周、郑、卫等小国文字也都属于这一系。[2]今天河南省的大部分地区,特别是中原地区,在战国时属三晋疆域。据杨宽《战国史》考订,战国时期,韩国的疆域有今河南省的中部,国都曾迁到宜阳(今河南宜阳西)、阳翟(今河南禹县),公元前375年迁都到郑(今河南新郑)。魏国的疆域也包括河南省北部,兼有黄河以南一部分沿河地。战国初期,魏国攻占今河南省中部地区后,公元前361年迁都到大梁(今河南开封)。赵国的疆域涉及到今河南省的北端。公元前424年赵献子即位时曾迁国都到中牟(今河南鹤壁西)。两周领地在今河南省孟津、洛阳、偃师、巩义、汝阳等地区,过黄河还有今温县的小部分地区,国都在成周(今河南洛阳东北)。据我们研究,河南有10多个地市出土有三晋铜礼器和兵器50多件。
(1)韩国铜礼器在河南地区的分布情况
(2)魏国铜礼器在河南地区的分布情况
(3)赵国铜礼器在河南地区的分布情况
仅就出土地信息来看,河南没有赵国铜礼器的出土,但1938年辉县出土的“智君子鉴”和相传1935年汲县(今卫辉市)出土“禺邗王壶”这两件铜器,铭文内容与赵国相关,将之列于赵国文字中。[2]赵国兵器铭文在河南未见有出土。
(4)两周铜礼器在河南的分布情况
2.楚系铜礼器在河南的出土情况
战国初期,今河南省的南部是属于楚国的,战国中晚期,楚国灭蔡、陈等小国,同时不断夺取郑国的土地,公元前400年,楚国的领土已经扩展到了大梁(今河南省开封市)地区。楚系铜礼器在河南也有出土。
3.秦系铜礼器在河南地区的出土情况
战国时期秦国有一部分土地直接达到黄河沿岸,有一小部分土地并从今陕西省的东南部伸入到今河南省的灵宝。
战国时期秦国的铜器在今河南省共有两件出土,其出土地点分别是洛阳市西宫秦墓出土的“轨簋”和1980年冬河南省洛阳市宜阳县韩城乡秦王寨村出土的“府鍪”。轨簋就出土地和字体都能判定是秦国器物。但“府鍪”的出土地是宜阳,据文献记载,宜阳在战国初期是韩国的都城所在地,秦国的“府鍪”在此出土,具体原因详见下文。
4.燕系铜礼器在河南地区的出土情况
在战国七雄中,燕国是比较弱小的国家,然而其疆域相当辽阔,包括今河北北部和辽宁大部,西北部和北部各兼有山西和内蒙古一角。东部又嵌入朝鲜国一角。从地理位置上看,燕国长期偏安于北方,燕国的领土并没有到达今天的河南地区,但今河南地区也偶有燕系文字的出土。
董珊先生总结出燕国鼎在形制上与中原国家鼎的不同之处在于:燕国这种鼎的蹄足都是做成很细高的形式,蹄足跟鼎身连接面比较小,让人感到鼎足对器身的承托,似乎不胜其重。三足器的器足比较高,一直是东周燕国器物的一个显著特征。[7]据此,我们发现河南出土的燕国的铜鼎共两件,这两件鼎的形制均为扁球素面鼎。分别是1998年10月河南省洛陽市火車站西南金谷園村西南出土的“太子鼎”和傳20世紀40年代初洛陽出土的“王太后鼎”,由于两件铜器上铭有“太子”“王太后”字样,此二者都属于燕王室的器物。目前考古发现有7件有铭燕国铜鼎,[8]仅洛阳就出土了两件,而战国时期燕国的势力范围几乎没有触及今河南地区,燕国铜器在此出土,必定有一定的历史原因。
5.齐系铜礼器在河南地区的出土情况
战国时期齐国的疆域有今山东省偏北的大部,兼有今河北省的东南部。全境东边靠海,南和越、莒、杞、鲁等国接界,北和燕接境,西和赵、卫交界。国都在临淄(今山东省淄博西临淄北)。其势力范围未曾到达今天的河南省。
但在今洛阳市孟津县出土了1件齐国的媵器——齐侯盂鉴。这件器物出土于今洛阳,究其原因,张剑先生在20世纪80年代推测:可能是齐侯之女,出嫁到洛阳,其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嫁给住在洛阳的最高奴隶主——周王。
(二)战国铜兵器在河南的出土情况
1.晋系铜兵器在河南地区的出土情况
(1)韩国铜兵器在河南地区的分布情况
(2)魏国铜兵器在河南地区的分布
目前公布的考古资料中,有两件魏国兵器在河南出土,其中一件出土洛阳宜阳,《汉书·地理志》:“韩分晋得南阳郡及颍川之父城、定陵、襄城、颍阳、颍阴、长社、阳翟、郏,东接汝南,西接弘农得新安、宜阳,皆韩分也。”
(3)两周铜兵器在河南的分布
2.楚系铜兵器在河南地区的分布
科学考古建立以来,楚国的兵器铭文在河南地区时有出土。出土于驻马店新蔡葛陵楚墓中的一批属于“坪夜君成”的兵器,经考证,“坪夜”可读为“平舆”,战国时为楚邑。[10]出土于洛阳的“繁阳之金剑”,其铭文字体为独有的“蚊脚书”,铭文内容“繁阳”经考订属楚。其他还有出土于南阳的“屈喜戈”等。另外,吴越的铜兵器在今河南地区也有出土,主要出土于淮阳、南阳、洛阳等地。
3.秦系铜兵器在河南地区的分布
河南地区发现的有铭战国秦系兵器共两件,分别是:六年上郡守閒戈和廿五年上郡守周戈,戈铭都是有明确纪年,且出土地都在今登封地区。今登封地区在战国时期是属韩国的,在这里出土了秦国的兵器,是有一定的历史原因的,董珊先生对此作了详细的讨论。
总之,我们研究发现,战国五系文字在河南都有出土,出土文字材料以晋系文字为大宗。战国文字中陶文、玺印、货币在河南出土情况大致如下:晋系韩国陶文主要出土于新郑;楚系玺印主要出土于驻马店,出土货币文字形制丰富:两周的空首布在洛阳大量出土;楚系的金银币、蚁鼻钱在驻马店出土。此外河南还有齐国、燕国、中山国的刀币的出土。这些都表明:春秋战国期间由于生产力的提高,农业和手工业生产的发展,商业也发达起来。同时,由于社会分工日益精密,农民除了粮食、布匹、菜蔬以外,农具和若干实用物品都需要向市场购置,各个诸侯国之间的贸易繁荣起来。
二、河南出土的战国文献材料所反映的文化内涵
唐兰先生说:古器流传,多有裨益于史事之考订。然如此类,使人环旧事,曾无穷之感喟,又岂仅考订而已哉。[11]河南地区出土的战国文字材料中,有一部分是器物的出土地与器物本身所属的国别并不一致,探究其中的原因,对于史实的考订具有重大意义。
(一)战争
《左传·成公十三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战争是国家的大事,是改朝换代的直接推动力量,《战国史》提到:“春秋时代战争的主要目的在于争霸,战国时代战争的主要目的在于兼并。春秋、战国之交,正是两种目的不同的战争的过渡时期。……自从中原地区赵、韩、魏‘三家分晋’,‘田氏代齐’,再加上原有的秦、楚、燕三国,于是七强并立而相互兼并的形势出现,直到秦完成统一为止。”[12]由于战争原因而导致此国器物后来出土于彼地的现象屡见不鲜。
1987年,登封八方村出土了4件有铭铜戈,其中两件属秦,一件属韩,还有一件西周戈。秦、韩、西周三国的兵器同时出土于登封八方村,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八方村,东距告成镇的东周阳城遗址不到两公里,位于阳城和负黍之间。从春秋以来,典籍中记载诸侯历次窥探周室的行动,都以阳城、负黍作为首要的进攻目标。[13]董珊先生充分结合典籍所载历史事件,认为:八方村同坑出土的四件铭文戈,其中一件秦戈上刻的置用地是“阳成(城)”,韩戈也是阳城所铸,还有一件戈属于西周,这个组合被埋葬于阳城附近的一个土坑之中,可以充分说明这些戈就是公元前256年阳城之战的交战方秦与韩、西周所使用过的兵器。[13]《史记·秦本纪》:“(秦昭王)五十一(公元前256年),将军摎攻韩,取阳城、负黍,斩首四万。”张守节《正义》:“今河南府县也。负黍亭在阳城县西南三十五里,本周邑,亦时属韩也。”
1979年河南淮阳县大朱村平粮台四号墓葬出土1件越王剑。淮阳在春秋时地属陈国,本是陈国国都。公元前479年,楚灭陈,淮阳改属楚。越国剑出于此,当是由于公元前333年,楚威王大败越,越服朝于楚。[14]可能是楚灭越后,越国进贡给楚国的贡品。
1980年冬出土于河南省洛阳市宜阳县韩城乡秦王寨村的“府鍪”。这件秦鍪出土于韩国的宜阳的原因,原报告认为:秦国曾多次在这里与韩国交战,最后攻取宜阳。多年来,在宜阳故城周围不断有战国时期的铜戈、铜镞出土。秦王寨村东距宜阳故城约1公里,相传是秦国攻打宜阳时的军事据点,也是秦军东进的必经要道。铜鍪是秦国军队常用的炊具,这件铜鍪为单耳,具有早期铜鍪的形制特征,因此可能是秦军攻打宜阳故城或后来东进时的遗物。其年代当在秦武王时期或秦昭襄王前期,即约公元前3世纪末。[15]
楚国在春秋战国时期,发动多次吞并诸侯国的战争,清代人高士奇在《左传纪事本末》中说:“夫先世带砺之国,棋布星罗。南扞荆蛮而北为中原之蔽者,最大陈、蔡,其次申、息,其次江、黄、其次唐、邓,而唐、邓尤偪处方城之外,为楚门户。自邓亡,而楚之兵申、息受之;申、息亡,而楚之兵江、黄受之;江、黄亡,而楚之兵陈、蔡受之;陈、蔡不支,而楚兵且交于上国矣。”
1978年固始侯古堆一号墓发现了勾吴夫人墓,墓中出土一对青铜簠,是宋景公为其妹陪嫁的媵器。固始县春秋时期即为楚国地界,吴国夫人的陪嫁品出土于此,大概是楚灭宋时掠夺来的。
科学考古发现,东周时期吴国有铭青铜器出土地分散。2008年,南阳市八一路一号墓出土1件玄翏戈,戈铭是鸟书,风格与出土于新郑能庄的“玄膚戈”相同,国别应是吴。东周时期,各国之间的交往频繁,吴戈出于楚地,原因大概是:春秋最晚期越国灭吴(公元前473年),战国中期,楚威王灭越,辗转得到吴国兵器。
1928年,洛阳金村古墓出土吴国的兵器攻敔王光戈;洛阳市中州中路北侧C1M3352出土敔王夫差剑;1988年河南省洛阳市解放路东侧M2528出土越国兵器越王者旨于睗矛;1974年洛阳市西工区凯旋路北出土楚国的繁阳之金剑……洛阳地区出现了吴、楚、越等国的兵器,大概因为:战国时代,秦国在统一天下灭六国的过程中,从列国掠夺而来的。
(二) 邦交
《孙子兵法·谋攻篇》: “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可以看出在春秋战国年代,国与国之间盟会外交已十分频仍。因此,有些器物出土于历史上从不属于某国疆域的地区,除了战争掳掠外,邦交赠予就是一种可能性非常大的原因。
1980年新郑市郑韩故城东北处能庄村出土1件玄肤戈,1935年河南汲县山彪镇一号墓出土1件玄虡戈,1976年2月辉县(今辉县市)百泉废品回收部门拣选出1件攻敔王夫差剑,经考订都是吴国兵器,春秋战国时期,新郑、汲县、辉县都属晋地,此时期吴器多出于晋地,应是由于当时晋人助吴制楚的政治形势,两国多相交往。[6]
(三)赏赐
《礼记·王制》:“诸侯赐弓矢然后征,赐斧钺然后杀。”从文献记载的赏赐活动来看,春秋战国时期的赏赐多种多样。兵器可以作为战争武器,也可以作为赏赐物品用以奖励军功。
1935年河南汲县山彪镇一号墓出土周王叚戈,周王的戈出现汲县晋地的大墓的原因,据陈昭容先生推测,应与墓主勤王有关,周敬王的即位过程诸多不顺,在王子朝之乱中,又多赖晋国的力量,扫除乱党,保卫周室,推测山彪镇一号墓的墓主可能是周敬王在位期间的晋国大夫级人物,因参与勤王有功受赏,“周王叚戈”是奖赏品。此可备一说。
此外,还有一些器物的出土地与归属地并不一致,其原因各家考释不一,有些原因在文献资料记载中也并不详细。如:春秋战国时期,洛阳是周天子所在地,是地出土的还有燕国的铜器——大子鼎和王太子鼎,齐国的铜器——齐侯盂鉴等。其原因亟待更多新材料的出土来解决。
习近平主席曾提到:“历史文化是城市的灵魂,要像爱惜自己的生命一样保护好城市历史文化遗产。”“要系统梳理传统文化资源,让收藏在禁宫里的文物、陈列在广阔大地上的遗产、书写在古籍里的文字都活起来。”
同样的,历史文化也是我们河南省发展的灵魂,我们整理河南出土战国文字并挖掘深刻的历史文化内涵,是为了“让文物说话、把历史智慧告诉人们,激发我们的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坚定全体人们振兴中华、实现中国梦的信心和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