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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散

2019-05-10杨木华

大理文化 2019年4期
关键词:蝴蝶学生

杨木华

这天下午我去邮局取稿费,那个新来的办事员一推单子说:“没填对,代领么你的身份证号也要填上。”自己的稿费怎么成代领了?收回身份证一看,十几年前办证时的中年汉子和如今的糟老头,确实面目全非。怎么能怪那些小年轻不懂光阴的味道。时光流转,散去的不只是容颜,更有属于我们的流年故事。

1

那年我师范毕业,分配在一个叫金盏的小学教书。学校中的年轻人除了我,只有一个代课的雪刚,可他已婚,更多时候下午放学单车一骑回家了。无所事事的我,有时约他捉鱼而留下他作伴,有时就跑到离学校三四公里的集镇上,找老四玩。

高中毕业回家务农的老四是我的初中同学。依仗贴近街场的地利,他选择了饵丝米线加工作为打开致富之门的钥匙。他一般都在家做饵丝米线,偶尔我打打下手,更多时候就是我看他做,他听我说,这也正是我可以随时找他闲的原因。在他家吃罢晚饭,两个人就沿着公路逛去一个叫甸头坝的村落找欣欣。欣欣是他高中同学,一样困在家中务农。有时三个人就那样瞎逛,谁也不说话,有时吹几声口哨逗一村狗咬,夜深我们才各自回返。大年初二,老四跑到老家找我,在乡村本来就无所事事的我,又和他一起走路到甸头坝。在经过一个山垭口时,我说:明年的今天,我们会不会还从这里过?那时年轻,可我们却都不敢确定第二年的日子会怎样——我们也偶有不甘现状的理想。到甸头坝,我们三个人依旧在田埂上吹口哨。那时,除了吹口哨,我们似乎再也找不到在年关时可以玩乐的物事。

年后不久,欣欣找了女朋友,生活开始有转变。紧接着我教书学校旁的金盏河修电站,一群又一群外來务工者的闯入,改变了原先微妙的平衡。欣欣首当其冲——与他情定三生的女朋友,开始和一个外来务工小伙子搞起了地下恋。欣欣肝火大动,于是约了老四和我,采用盯梢的方式,准备在一个夜晚,狠狠揍那个男人一顿。那夜,吹着口哨的我们在公路上找了N遍,可是,那对“狗男女”突然间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消失了。怒火中烧的欣欣,捡起公路上的石头,没命地往一人高的蚕豆田里砸。多么期待有击中的哀嚎传来,可期待的快感却一直没有生发。那夜之后,恋情由暗转明,欣欣被动地放弃了一段故事。他往豆田里甩石头时我觉得打得好,希望他打中,听到痛叫我们再猛揍,可后来想想却害怕,如果不是他们躲得好,击中头部的后果哪是我们承担得了的。

后来,欣欣好上谁与谁结婚,我似乎没有多少记忆。我更多的交往,集中在老四这里。老四家在街上,我所有的外出与归来都要路过停留。老四的爱情故事,我听到更多一些。

最初我不知道他和那个姑娘已经好到那个程度。那时,电话还是手摇的老式电话,某晚十点多,与小学紧邻的村公所电话响了,说是找我的,接了才知道是找老四。他母亲突然生病住在乡医院,以为他来找我了,我说他没来,去他女朋友家看看。他果真在女朋友那里!此后,他们的爱情公开了。有所阻力,但那姑娘毅然决然就嫁给了老四。那些年,老四、欣欣、我这些人(虽然我教书,但那时的工资就一百多块,每月的结余不足五十块),其实都是一穷二白的人。嫁给我们这样的人,需要勇气。

青春的光阴,似乎在各自结婚后很快消散。

如今,老四早已不做饵丝米线加工,而是开车赶乡街卖花。改革开放四十年,乡村的收入开始支持人们追求更美好的生活,他的卖花生意自然做得风生水起。县城的街天他也来摆摊卖花。早已在县城教书的我,只要有空就去陪他卖花。可惜,我很少有这样的时机,街天我在学校值班,没有一点空闲到街上走。只有假期才可以看他卖花,但他都不要我送饭,他的孩子在县城工作,亲戚也都在县城,我自然插不上手。

一直说和他聚一聚,可惜,我们都各自奔忙在碌碌红尘中,到目前,还没有好好聚过。而欣欣呢,下次和老四卖花时,得打听一下他的情况。

2

我最初参加工作的金盏小学,有两位多才多艺的老教师,文体活动在全乡独树一帜,更关键的是教学实绩出类拔萃,金盏理所当然成为一片热土。

那时,学校附近的学生跑校,更远一些的学生半跑校——下午放学回家,晚饭后到学校住校,带了第二天的早饭。学生都是用铝饭盒,我们烧火做饭时就把饭盒围在火塘边烤,等放学时自然是热乎乎的一盒。那时学校有两百多个学生,一下课满校园跑来跑去很热闹。数年后,我离开了那个小学,几番辗转到了乡中学教书。乡中学恰好由衰转盛,八个班近五百个学生,差点挤爆教室。学生不仅有本地的,还有外地慕名而来的。

在乡中学,我当班主任的那个班,学生竟然达到83人。取消了讲台讲桌,学生在极度的拥挤中,努力到感动自己。那届学生毕业时,一所乡中学,竟然考取地区高中数人,考入县级高中的人自然很多。声名远扬后,更多的学生接踵而至,鼎盛的岁月不期而至。那时,跟随学生一起成长的,还有我的知识累积,青春在书本中闪光且不孤单。那时的乡中学人才匮乏,还有不少代课教师。师范毕业的我要提升学识,代课的他们要考转正,我们就一起遨游书海。因为有伴,并不觉得异类和孤单。那个乡镇中学,校园极其宽广,有大片古老的杉松林,野草巨石也有一席之地,空闲处还有不少老梨树,一切都是乡野气息馥郁的地方,适合乘凉,适合躲猫猫,适合放任奔跑的脚步。很多个晚饭后,我们把学生带到宽阔的草地上,安排他们放声背诵。而我们自己也拿着那些枯燥的书本,开启一段备考故事。学生看老师沉迷书海不能自拔,他们偶尔小下去的声音在抬头后的瞬间,立马大了起来。无需责骂,不必督促,一切早已是最好的安排。

读过的书,做过的笔记,一定不会辜负。几年后,男张老师考了转正班去培训,一年后回来转正了。瘦瘦的女张老师,考转正后很快调回城。一位石老师考取了另一个乡的事业岗位,上任去了。我呢,也取得了汉语言文学本科自考毕业证,我们一起读书的青春岁月,瞬间风流云散。

我是在由盛转衰的节点上离开那所乡中学的。

那时的离开,不能说是乐意,更多的是不甘。那年,年轻有为的校长突然考试入城教书去了,让在一地爱一地不想离开的我的思维,有了一个豁口。偏偏职称聘用遭遇挫折,恰好城区教师招考,我先考试借用,两年后正式考入城区任教。

在我离开那所乡中学四年后,那所中学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乡镇中学由于优质教师的流失,教学质量江河日下,生源的流失自然更快,更关键的是县上出台了撤校并点的大手笔,所有的乡镇中学一律撤并到县城。

更多先前想入城却没能入城的老师可开心了。只有少数本地的老教师留下到小学任教。先前想到城里读书而没有去成的学生可开心了。只是,那些不想或者去不了的学生,很少有人注意到。

乡中学的两位不愿离开的老教师,被安排到了金盏小学教书。金盏,我梦开始的地方。自从离开之后,我多次回返,校园早已今非昔比,一切配置都是現代化的小学校,可一切都在流转。先是五六年级的学生撤并到乡中心小学,后来一直撤并,到去年随着中学解散时下去的一位教师的退休,那里只保留了学前班。保留学前班还是因为国家政策要建设乡村幼儿园,否则,那个学校的名称,恐怕早就消失了。

我也很久没有回那个小学看看了。前几天看电视,本地新闻上讲某某到那个学校进行“六·一儿童节”慰问,看了合影,有七个学前班学生,加上我当年乡中学的同事老教师,八个人组成了这个曾经辉煌的学校。

那老师差不多也到退休的年龄了,他退休以后呢?

当年在乡中学,一起既当老师又当学生,一起轰轰烈烈背书的人都去哪儿啦?考取事业岗的石老师,如今成了正科级干部,那个男张老师,成为县级部门的工作人员,早年入城的女老师,在另一所县级学校,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我呢,当然还是老师,正喜欢着自己的喜欢。只是,更多时候,拿着手机刷朋友圈的我们感叹那些在乡村中学疯狂读书的日子早已一去不返。

那些年,拼了命地想入城,如今,我却一心一意想下乡支教。并非是我疯,而是现实逼迫着这样——在小城里教书,不下乡支教不得晋升职称,而作为一个老师,职称关乎一切。明天,我得写一个支教申请,到乡村去,到曾经熟悉的生活情境中去,温暖一下瘪瘪的钱包和日渐冷漠的思维。

3

某些光阴的散去,似乎成为一种必然。

早就想再去那个地方走走,可一直没有成行。没成行的核心是我吝啬,舍不得那一百多块的门票。我知道每年特定时间,不少地方对本地居民是免费开放的,我就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大理三月街时我想去了,可交通管制,不便于我前往,终于在五月世界旅游日那天,我迅速前往。

那个地方就是大理三塔。大理三塔,于历史,是一个承载厚重沧桑的地方,于自己,也是一个承载青春故事的地方。年少时,我曾在离塔三公里的地方读师范,步入青春期遭遇激情的我,曾打着伞,独自绕着塔基一圈又一圈漫步,雨滴打湿了的不只是伞更是心。如今再来,陪在我身边的是老妻。孩子到远方求学,家中就剩下空巢老人两个,小时夫妻老是伴,相依为命的日子,早已开启固定模式。那些年少时的青春故事,在塔下再也没有一丝丝痕迹,甚至,三塔除了塔也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大,太大了,深,太深了,这是如今三塔公园给我的感觉。年少时的三塔,就三座高高的塔的形象,铭刻在青春岁月中。如今的塔的西面,一直有更深的院落。我们走啊走啊,才终于走到尽头。出三塔,我们驾车前去蝴蝶泉。去蝴蝶泉,不仅仅因为那里今天对我也免费,更关键的是读书时,我曾经骑单车去过。依旧是读师范时,周末一行人各自花两元钱租一辆自行车,风一样到三十多公里外的蝴蝶泉玩。那时,蝴蝶泉就一个幽蓝的泉潭,其他的都已经遗忘。如今再去,我看见了如织的游人,看见了蝴蝶馆人工饲养的蝴蝶,在闷热的大棚之下,吮吸三色堇的花蜜。突然就为那些蝴蝶感到悲哀!

那些属于蝴蝶的自由惬意的光阴呢?

多年前,蝴蝶泉边的合欢树上,因为花开蝶来,成串挂在枝条上,成为一种独特的景观而名扬四海。如今再来,这里的蝴蝶却只能靠人工饲养。那神奇的传说,早已消散在历史深处。可逛完蝴蝶泉公园,我却有一个疑问:这里为什么不广种合欢树?公园里间或见到一些合欢,在五月的阳光下花正开,蝴蝶偶尔来采蜜。合欢之花是蝴蝶的最爱。我曾经在老和尚山深处,见过众多蝴蝶聚集在合欢树上的盛况,也曾在漾江河谷边上,见到不少蝴蝶在合欢花前蹁跹的情境,这个蝴蝶的故乡蝴蝶泉,却更多地种了其他的树——也许,这里种树是为了人,为了参观的人,并非全心全意为了蝴蝶。蝴蝶泉,早已异化了,似乎专为经济服务。某些的本心,早已消散。

其实,这样责备别人的时候,我也在自责。

我曾经抓卖过蝴蝶。

也是读师范的时候,被穷困击溃了的我们,听到有人收购蝴蝶,且三角钱一只的时候,简直是欣喜若狂。

抓蝴蝶还不简单!立即到大理古城花五角钱买一个小网,自己折根棍子一套就成蝴蝶网。拿上一本旧书放在书包里,我们从学校后面空阔的草地出击。学校在苍山脚下,四月间各种野花遍地开,全是蝴蝶飞舞的天堂。而我们,是蝴蝶始料未及的恶魔。小网一伸一缩之间,一只只蝴蝶被我们夹入书本,精灵死亡的事件一发不可收拾。那时,学校里多数男生都出动了,苍山洱海间,一群群少年成为捕蝶高手。等收购蝴蝶的人来了,一页一页的纸片中,一个一个的蝴蝶成为三角钱的简单乘法……那时,属于我们的都是开心,蝴蝶换钱,于我们就是荣光与快乐!

如今,在大自然中看凤蝶采蜜成为一种奢侈的视觉享受,而当年,我不知道捕捉了多少只凤蝶。

蝴蝶散时,青春也散了。

4

年轻时在乡村小学,管理者基于更好调动教师积极性的制度设计,八年间我曾三次调整任教学校,理所当然三次搬家。那时住在学校的简易房中,家当一拖拉机就装走,搬家需要丢弃的物品,实在少之又少。

后来厌倦了居无定所的日子,调往乡中学任教,工作生活一下子安定下来。因为安定下来,各种物品渐渐增多。后来调往县城任教,先租房搬家,再买房搬一次家,几年前改善住房又搬了一次家。各种零碎物品一次比一次多,虽然每次搬家都丢掉很多东西,可某几样东西明知早已无用,可一直舍不得丢弃。

几张粮票。儿子翻出来,看了又看后告诉我:这是文物!哈哈哈哈哈,确实,也可以说是文物了。可我却实实在在用过那粮票。我上世纪80年代到县城读初中,偶尔吃碗饵丝或买点食品需要粮票,没粮票不仅价更高,有时甚至买不到。

一本购粮本。1988年,考取了地区师范学校的我,需要一次性交粮食数百斤,然后成为“居民”。可七八月间,家中没有那多大米,支持我读书早已结结巴巴的家庭,哪有去市场购买的钱。最后老父亲想到一个办法:借本购粮本。某个夜晚,他一个人去找了村里小学的那位杨老师。杨老师慷慨借给了父亲本本,条件是秋熟后一次性还给他自产的大米。秋天收了稻谷晒干立马碾了如数还给他。感激他解了我家的燃眉之急,也让我们知道购粮本的重要。1992年参加工作的我,上讲台就领到一本购粮本。我终于成为了居民,每月定额供应平价粮。那时,乡镇粮管所很紅火,我的一个同学在那里工作,对我们牛气得很。市场价和粮管所的粮价有不小的差距,村民们除了交固定的免费“公粮”外,还有定额的低价“余粮”上交任务。交粮要验收,据说有的村民一不小心,就遭遇粮食不合格重新上交。我家没有交过粮食,我也没有亲自去买过粮食,可家中看上了那个价格差就去买,把本子上累积的量一次买了。那个本子,打了那次粮食后也就再也打不到粮食了,粮管所也在不知不觉中彻底消失了。我那同学,眼光毒辣,在粮食系统走下坡路之际,回城且改行后来发财成为贵族。我那个购粮本上,还有两个特殊的记录:肉食补贴已发。蓝色的印章字体,多年依旧不褪色。那时,负责相关工作的乡镇食品组或许还存在,但我已经记不清了。记忆中最深刻的食品组,是我家交售“任务猪”——每年的宰年猪,宰一个要交一半,也是平价出售。有一年,我和父亲一起去交,小小的但肥肥地交了一个,回来宰杀了大大的一头,觉得占了便宜的父亲高兴了很久。工作后,竟然领到一年几十元的“肉食补贴”,也是我这一代人享受的最后福利了!

乡粮管所的一个小伙子,后来成为我的朋友。那时,粮管所早已是垂死挣扎的状态。偌大的粮管所就他一个人留守,农村的公粮余粮都取消了,但以前的库存还在,自然需要人管理。作为小伙子的他自然留了下来,他来追求我们学校的一位女老师,一来二去就成为了朋友。他和女老师结婚后不久,粮管所全部拍卖,他们被买断工龄,他回了县城继续上班。如今的他,拥有属于自己的别墅卖铺,有属于自己的美好未来。偶尔散步时遇见,说起乡上那宽阔的粮管所,他说:“没有那些痛苦的蜕变,也没有如今的美好。”

粮管所消失的后来,乡镇上多起来一些单位,而一些计划经济时代的单位在不知不觉中虚弱下来,再后来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而更多的人,对这样的消失视而不见,只有身处其中的那些人感慨万千,可是,某些物事,终将渐行渐远,终将消失不见,因为,属于他们的时光已散。

那些日子,如今再说,恍如隔世!

5

年轻时,特别喜欢亲近学生,想方设法打听学生的故事。那些年,一直当班主任,刺探学生的思想动向,成为我和学生交流中的一个重要任务。当班主任要防学生恋爱,防学生打架,防学生拉帮结伙搞分裂,于是乎打着为学生好的招牌,与学生的交流交往中,不少时候其实是带着功利目的。

那个时候,学生特别怕我,与我交流小心翼翼,一不小心说漏嘴,就会给自己和别人带来追根究底的班主任的“关心”。当然,也有一些学生和我的心走得很近很近,相互之间差点成为忘年交。

自从不当班主任,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没有管理学生的直接责任,可以忘却功利,真诚交往了。也怪,自从不当班主任,更多的学生反而喜欢和我交流,喜欢讲“故事”给我听,当然,那些所谓的“故事”,都有近在咫尺的相关方。学生的更多秘密,摆在我的面前,有开心,有欢喜,也有惊心动魄的时刻。

那是一个平静的周日夜晚。自从不当班主任,终于有了完整的周末,否则,周日晚就必须去学校上自习,检查学生到校情况。舒服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我,无意中看见手机上一则短信。点开还未读完,我已惊坐起。短信说:我在四楼,想不通,我要跳下去!署名是我教的一个叛逆男生。

如果没有看见,也就过去了。可看见了,若装作看不见,会内疚一生。立即短信联系,数次来往交锋,他答应下楼,条件是我去学校接他到我家。当然可以。我有酒,他有故事,一切刚刚好!我们沟通好了才打电话给他的家长,约来家中,父子一起喝了一杯。大家约定:从此好好爱自己,认真读书到毕业!

事情终于风平浪静了。那后我却开始了转变——你的故事我不听!

更多青春期的叛逆故事,我若参与聆听之后,扮演任何角色都不易,且都吃力不讨好。他们信任我,讲给我听,可对于我却是很沉重的负担——我要替他们保密,当他们做出非正常举动时,我要及时提醒纠正。而一旦指引不力,最终班主任家长知道了,我也会成为知情不报的罪人。

我不想当听故事的人了。那后,只要学生想讲故事我就拒绝。可是,说不听就真能不听吗?

今年我面对的这班学生更绝了,把故事写在周记上交来。好几次,我差点决定不再收周记本,可又于心不忍。因为,有故事的学生,更多属于成绩落后心灵敏感的一类人。

那天,在菜市场买菜,一个人叫我杨老师,抬头才看清摊主是一个年轻姑娘。她说自己是我的学生,要送给我菜。当然不好接受她送,但她称给的菜份量至少是准确的,价格也一定是合适的,此后,我和她买过多次菜。

在学校中和同事谈起这事,大家一致感慨:厉害的学生都已走远,反而是成绩差的还见得到几个。更多读书时顽劣的,毕业后反而最亲近。

我对学生历来严厉,曾经惩罚过一些顽劣的学生,当然,我的惩罚无关成绩只关品行。当班主任那些年,这样的责罚更多的是针对本班学生,后来不当班主任,因为值周管理的职责,我的责罚反而扩大到全校。

某几个调皮的学生,被我狠狠收拾过。为此,他们给我取了很多绰号,在背地里一直叫。而我,面对偶尔露马脚的叫也无动于衷,也该给学生一个发泄的机会。一个被我收拾多次叫安静的学生,毕业后反而成为朋友。我爱钓鱼,可小城里苦无蚯蚓,于是,很多次他挖好给我。在小城打工的他,不时遇见,一声老班的呼叫暗号,让我们之间成为忘年之交。我特别喜欢这种亦师亦友的状态。我读师范时的班主任洪老师,后来的后来也成为我的朋友。如今相见,我依旧称她洪老师,可是,我心里早把她当成了好朋友。

我知道,那些刺探学生小世界的功利光阴已散,如今剩下的,就是纯粹的爱护。喜欢花花草草的我,就听听这些有思想的花儿们的故事,或许,让他们成长的历程中少一些风雨,多一点心灵的滋润,也是对过往青春的怀念。

6

学校的教育氛围曾经特别好。开始的开始,老师就是老师,特别受到社会的尊重。最初的最初,学生就是学生,特别接受老师的教育。而现在的教育让老师一言难尽,让家长一肚苦水。

我所在的地域,紧跟上级步伐,过去的某些年,对撤校并点抓得特别好,我们县就剩下两所都在县城的中学。让所有的孩子都入城接受优质的初中教育,这样的冠冕堂皇之下,某些叛逆的灵魂却很受伤。以前有乡镇中学时,在城里读不下去的孩子,都退一步回返乡镇中学继续读书,真正流失的学生很少。可乡镇中学撤并之后,叛逆灵魂无路可退,只有放迹天涯一条路走到黑。这样的局面,直到迎接义务教育均衡发展国检之前,似乎才被上级突然发现。于是,家访动员学生返校迅速开始。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辍学的情况千差万别,劝返难若登天。现实的农村里,太多的光棍虎视眈眈,流失的女生大多迅速成为别人的鱼肉,别人吃下去了怎么可能重返校园。流失的男生大多远走打工,城市的灯火早已迷惑了他们的双眸。依旧留在家中的一个个都是硬骨头。我到一个叫富恒的乡镇动员过一个学生。一进门家长就骂,说是我不要他的孩子读书,他孩子打架我叫他赔钱。我不当班主任已多年,处理学生打架也非我这教务主任的职责,可跟他辩解没有任何意义。就由他骂,想着骂够了,他会送孩子返校。可出乎预料的是,骂完就让我们走人,当然只得灰溜溜离开。过了两周,我再次到他家劝返。那天只学生一个人在家,探出孩子很想回来读书的口风后我暗喜,一定会有成果。这一天,是我陪校长去啃硬骨头。当地陪同的副乡长联系了家长,可他们回来之后,对我又是一通骂。但最后终于答应来读。离开前,我说了一句:孩子回来读书最重要,你怎么骂我都没关系,因为我问心无愧,否则,我不会第二次来你家等你骂我。后来,他在星期天中午送孩子来读书,是我亲自接待安排,离开前家长笑眯眯地说了声对不起。

这样骂老师,在多年以前,简直不敢想。这样挨骂依旧热心服务,却一直没有变。可学生的变化,却实在太大。

不久前,我也接收了两个从沿海回校的举家外出打工流失的学生,他们暂时的损失不小,期待长远的将来,他的未来能够弥补这些损失。

可这些辍学归来的学生,老师并没有做好教育他们的充分准备。这些经过社会洗礼的学生,有的回返校园,真正认识到了读书的好处,开始认真读书。在乡镇中学时,校长犹豫再三后接收了一个染了黄头发的辍学女生,那个女孩确实是来读书的,一年之后考取了州级高中。可如今辍學回来的,有一部分是迫于压力回来,管理的难度急剧加大。

那个上了电视,乡镇领导亲自到机场接回来的辍学打工学生,送到学校的时候,我就再三叮嘱且签下管理协议:必须服从学校的一切规章制度,不能依仗自己是动员复学就无所畏惧,学校的管理绝不网开一面。可事与愿违,他来的当天下晚自习时,他就组织了一场群架……

离我不远的一所中学,一位男老师因为管理学生上课玩手机,被愤怒的学生打断鼻梁,最终的结果是那位打老师的学生换了一个班级若无其事地继续读书,而被打的若是学生,那舆论还不翻了天!

今年的中考,学生被强制参加考试。那些找回来的学生,其实就是去考场坐几个小时罢了。有的学生考一场就逃跑,再也不回来面对考卷。我所在的学校还好,只有一人缺席最后一天下午的考试,其他的学生都坚持完五天的考试,这是让我欣慰的人性考试结果。

可是,各种潜在的辍学,一直在暗暗发芽,且有生生不息的趋势,难道,那些属于读书的美好时光都成了过去式?

面对失路的灵魂,我们老师的手段已经被禁锢到娘娘腔化的思想教育,很少有人敢逾越社会严厉的监督,学生的飞扬跋扈反而甚嚣尘上,束手束脚没有惩戒的教育,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7

在我的故乡,核桃树是一种强势的存在。十年前,核桃价格特别高了几年,于是故乡的山野大地,凡能种树处皆有核桃树。那些年,三更半夜小城的街道上,可以见到三五成群的村民在烧烤摊和酒吧歌厅中狂欢散场出来。最高峰的那一年,一棵核桃树的收入,超过一个科级干部的年收入。可优越感幸福感还未达到高潮,核桃价格转眼下滑且只剩下一小半。

有钱任性转眼远去。

那些在核桃价格高峰时候贷款干的事情,有的也停滞下来,某些人家不得不精打细算过日子。我以为,核桃价格的低迷,只是和高消费减少挂钩,哪里料到现实的农村,早不是那样可以预设。

某天和酿酒的表哥闲聊,听他讲如今酒的销路成为问题时,我大吃一惊。他的酒在最靠近雪山的地方用纯粮小甑酿造,价格颇高却一直供不应求,怎么会发这感慨?原来,他的酒专供农村市场,那些核桃价格高的时节,人们根本不在乎酒的价格。难道,如今在乎价格了?我问。

表哥被烈酒滋养多年的红润脸淡淡一笑说:“不是嫌酒的价格高,而是没有了喝酒的人!”

核桃价格低了,戒酒了?

“不是。”表哥说,“是男人都外出打工了,村子里就剩下老弱妇女!”想不到,酒的销量,竟然折射某种社会变迁!

据表哥说,举家外出打工的现象越来越多,我说:那多的核桃呢,能舍下?

原来,曾经的金果果核桃如今成为乡村鸡肋!

去年核桃收获的时节,干核桃果的单价在十元一斤,很多人沉浸在多年前的辉煌之中不能自拔,忍着不出售,等待价格升。可这一等却等来噩耗:核桃价格一路走低也不能自拔!低到六元一斤。卖还是不卖,成为一个悖论——若是收打烘干核桃完全请工,一斤干果的成本在十元左右。若是不记人工成本自己劳作,六元可以出售,但自己就白辛劳一场!

有的人忍痛出售,外出打工了!

有的人坚持不卖,等待下一年!

可是,干核桃果能经得起这样的等待吗?我不知道。

四月中旬,当老师的我因为控辍保学,到一个叫小村的自然村家访,陪我们的村干部介绍,村里还有60%的核桃果在等待出售。我听了一惊!新的核桃果都已经挂上枝头了,旧的核桃果开始虫吃霉变,再等只怕结局更艰辛。村干部介绍说,三四月间,不少人经不起等待于是出售核桃打工去了。

夕阳西下时我们离开那个小村庄,遇见的唯一一个50岁以下的男人是因为生病做手术才留在家中。

我还见到一些垛木房,歪歪仄仄,缺少人间烟火的滋润,似乎饥渴不堪,摇摇欲坠,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我只是老师,在慨叹光阴散的同时,我只敢问学生读书的事!

8

早上醒来,赖在床上用“批阅奏章”的心情看微信才发现,我建的那个名为“三人别动队”的微信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刚好一周年,这个群就散了。

说是微信群,其实只有三个人。原来玩得很开心的三个人,说散也就散了,百感交集中,一狠心我也退出删除了这个群。这群是我建的,我还是群主,如今却光杆司令孤苦伶仃,再美好的往事,也只属于回忆。

去年六月,在一个文友的饯行晚餐上,熊鹰、女神和我三个人说起苍山,立即决定去登莲花峰。那时说好第二天早上启程,可我刚回到家,雄鹰约当晚出发去苍山半腰一个叫官房坪的接待点住,第二天上苍山少一些奔波。一拍即合,我们三人连夜去了官房坪。

第二天清晨上莲花峰。满山的浓雾里,我们一行三人走走停停,边拍摄边玩耍,一路开心无限。那次回来,相互之间的友情因为共同的喜好而更深了一层。喜欢登山,喜欢摄影的我们三个,在第二个月一起登了一次苍山三阳峰。七月底的三阳峰之巅,正属于最烂漫的春天。各种草本的野花开得正艳,山顶成为花海。常年生活在山下的我们,只知道炎夏流火,不知道四千米的山顶,春天刚刚走到最烂漫的时节。那次,在三阳峰顶,我还遇见了期待很久的长叶绿绒蒿。因为体力不足,就没有再上附近的兰峰,留下一些遗憾。后来,我们一起登了一次苍山小岑峰。那是大年初五,在西坡仰视,苍山顶的白雪若隐若现,等我们从东坡登顶才发现一山是雪。那些我们以为蛰伏在阳光之下的雪,在稍稍避过阳光的山谷背阴地,依旧堆积很深。那是第一次登上雪山。我们准备了雪套雪爪,用自己喜欢的方式,登临一座雪山之巅。兴奋之情无以复加的我们,在山巅尽情拍摄。

三人三次登山,故事向前的发展似乎连故事本身都有所畏惧。离散的结局早已暗生。

我们最后一次一起登山时,雄鹰照顾女神,帮她背单反。

单反是摄影者的挚爱,雄鹰本身有一个专业级的单反,由于登山不便携带笨重的物品,他特意新买了一台数码相机,小巧加上可以快速拍摄,不少登山人都携带小数码。其实,我登山也多次吃过单反的苦。等我拍摄好一张图片,已经落在队伍的最后。如果再拍摄几张,队友都不见了。很多次登山,我要跑在前面,拍一张赶紧跟上大部队。数次掉队之后,我不喜欢和大部队登山。别人是以登山为主,而我除了登山,更想留住旅途之美。矛盾的解决是以我脱离大部队开始,邀约几个摄影爱好者,一路走一路拍摄,不急不躁把登山的过程完美享受。那天也是诡异,雄鹰帮女神背单反,女神背雄鹰的小数码,这本来是一个诗意的故事。可后来,女神包里的水瓶盖没有拧紧,把水漏到相机上。本不防水的小相机加上忘关电源埋下的隐患结合,造成小数码一病不起。

雄鹰和经销商联系发回原厂修理,可几反几复,修理费已经超过了原价格。后来,女神到乡镇工作去了,更多的交往停留在微信上。想再一起登山拍摄成了一个梦。

某天,雄鹰突然退出了微信群。一番邀约,他重新回来,貌合神离的故事开始撰写。这个时候,雄鹰依旧登山,依旧拍摄,可他换了队友。我大他好几岁,体力正旺盛的他和那些年轻人一起狂躁地一次次冲顶,而我更多时候和老妻一起,在山下仰望。

再后来的某一天,微信群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后来,我才知道,女神把新的小數码赔给了雄鹰,三人别动队,也就是在那晚解散了。一台小数码,背负了所有的罪责,可是,全是小数码的责任吗?

那些相聚登山的时光,就这样成为了过去,且永不再来!

9

好友阿真是真的喜欢钓鱼。

他在这个爱好上,倾注了真诚与执着。前几天,他的女儿参加中考,晚饭后我去找他闲聊可他不在。打电话一问,他竟然钓鱼去了。我说姑娘考试,你不要乱跑,要陪呢!他说大人在身边唠叨反而影响,他隔远点孩子才自由。他总是能为自己的喜欢找到最好的理由。

我早于阿真几年开始钓鱼,但阿真后来居上成为高手,我却一直是小打小闹的门外汉,我的喜欢与他相比太浮浅。或者说,我曾经热爱过钓鱼。四年前,曾有一段时间我和阿真每周都去钓鱼,把附近的水库河潭都钓遍了。那个时候,我在一个隐秘的故事中不能自拔,失眠也到了最厉害的时候,钓鱼只是一种解脱的方式。我们经常去的地方叫小春箐,因为阿真媳妇当时是那水库的管理员。有鱼的时候就钓鱼,无鱼逗弄的时候,我们就喝茶闲坐。很多时候,晚饭后也不回城,就在大坝上吹风听歌吹牛,更多的时候是什么都不说,就静静地坐在高高的大坝顶上,听夜鸟乱鸣,听夏虫狂叫,听疼痛入心,这时他就端来一杯酒说:“喝吧,醉了就忘记了……”

那个叫徐村的水库其实是电站的一个狭长坝塘,我俩有时也去那里钓鱼。某一个周末,我们到公路下一个农家乐附近垂钓。选择那里有两个原因,一是好打海竿,二是可以在农家乐吃午饭。那天,阿真驾车下行时,那个农家乐主人在下面一通狂叫,我们没有听清,下来后才知道那个泥巴路太滑,若下雨就上不去。期待不下雨,可开钓一会大雨就下个不停。我干脆躲到阿真的车中听歌睡觉,他一个人在外边守海竿——他的海竿上了几条一斤多的鲤鱼,我用手竿却毫无动静,本就低手的我干脆闲。

一觉睡到中午,就去农家乐看预订的饭菜。那天,定好的攀枝花蕊炒腊肉等四个菜都泡汤了,男主人就做了一个汤,煮了一锅饭,我们吃得不痛快,主人更是骂骂咧咧。阿真批评他:“哪个叫你打媳妇,打跑了么就只得自己做了!”

原来,因为辅导孩子作业的事情,小两口從吵到打,女主人就跑回娘家了。连带我们吃不好饭。吃不好饭是小事,他的儿子作业没做完,他又辅导不了……

下午天晴,阿真钓到一条大鲤鱼,他溜鱼一阵我才用抄网网上来。拉到岸边后,我转身拿相机,准备给这个一身金黄的鱼来个特写,可相机还未拿出,鱼猛一跳竟然挣脱束缚,再一跳回到水库中去了。哈哈哈哈哈,我一通狂笑,放跑了阿真的鱼,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其实,我俩都只是钓鱼而不吃鱼。我被痛风折磨,自然放弃了吃鱼这个美妙的享受。

当失眠被放逐后,我却渐渐与钓鱼分开了。不久前看QQ上的那年今日,看到以前钓鱼的动态才想起,我已经两年没有和阿真去钓鱼了。于是,前几天,我主动约阿真,又去了小春箐。

阿真媳妇早已调回城了,我们的午饭,就用一桶方便面打发。那天鱼特别容易上钩,当然,是上阿真的钩。我的钩毫无动静,无所事事中就乱看。在头顶的树上发现了一窝画眉鸟。爬上去拍了鸟蛋,下来睡了一觉,我们就回城。

记得上世纪80年代,读初中的我们,在漾濞江边随意一摸,就可以捉到巴掌大的鱼,2000年前后,还可以用网捕到一些鱼,可现在,阿真这样的高手,也只能实现库塘钓,附近河流的水是越来越小了,多年前在江河里捉鱼的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

水小了,河中的鱼儿不仅少了,更多的鱼,怕是绝种了。

绝种,才是真正恐怖的事情。

10

这些年,微信的疯狂崛起,让原来的社交工具一个个没落。多年前我用QQ,当年种菜游戏火热的时候,我一个人注册了三个QQ号种菜。可也就一段时间之后,菜园没落,农场牧场相继荒芜。我多年不去耕耘,差不多彻底遗忘的时候,一位文友发动态说他的农场牧场级别很高,不想管准备“转让”。可转让给谁呢?很多人,连QQ本身都不用了。

我却一直用。我喜欢QQ空间中日志列表的功能,可以让生活有一个序列性存储。我更喜欢QQ空间中“那年今日”这功能。有事无事翻开看看,那年的今天我究竟是怎样过的。也许是因为年龄大了有点怀旧,我对那年今日只提供近三年的信息还不满足,觉得要是提供从玩QQ起的点滴记录就好了。可是,我知道,很多物事会迅速成为历史。就像最初我恨透了QQ宠物老是在启动就出现,可怎么也杀灭不了的Q宠,现在腾讯宣布将要下架了。

在QQ风行的年代,我的动态后一个叫“丫头安分守己”Q友和另一位同事喜欢来评论打趣,可后来这些人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在时光深处,就像当年的文学论坛。

我最初的文学之爱,其实也是随文学论坛的火热起步的。在论坛认识很多文友,发文交流,选稿发表,文字渗透着我们的挚爱。那些年,我也曾做过几个选稿论坛的版主,只是,随着选稿的消失论坛也改变或消失。到现在,更多纸媒的消失,让那些艰难固守的论坛也飘摇不定,不知何时就消失在时光之外。

这样消散的光阴,其实,何止那些虚拟的世界。

晚饭后溽热依旧,我骑上摩托一溜烟抵达白沙河,白沙河用浓重的清凉消去所有的烦躁。漫步河谷,看潺湲的溪水中,水苔青丝绵长温软,那份绿色的沉静让人心动,拿出相机用慢门拍摄,清澈的流水,顺滑的苔丝,如梦似幻的入心凉……可随着雨季到来,溪水暴涨,这一谷的水苔就消失直到明年才生,可明年的水苔却再不会承载今年的故事,那些美好的光阴啊,在不经意间消散……

11

昨晚,我所住的片区停电,楼下空地上来了一伙跑江湖表演杂技的人。他们灯火通明,锣鼓喧天,各种表演相继登场,一时围观者众,掌声雷动热闹非凡。表演的高潮还未带来,电却突然来了,观众瞬间鸟兽散,只剩下孤零零的表演者,以及目瞪口呆的我。这是一个娱乐多元化的时代,我们因为有了更多的选择,一些物事终究会退出我们的世界。但美好却不会随之隐藏。就像我喜欢荷花,茂盛江河谷一直是我看荷的理想之所,可前不久去,连荷塘都消失了,是藕价低迷还是工价太高,我都不得而知,但和舒服的人一起看花的日子,是完全地散了。可后来,在另外一个地域,却遇见了满湖荷开,那一刻终于明白,散与不散,美好终究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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