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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魏晋清谈对《文心雕龙》话语方式的影响

2019-05-09胡辉

长安学刊 2019年2期
关键词:文心雕龙

胡辉

摘要:魏晋南北朝时盛行的清谈对《文心雕龙》的话语方式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以《体性》、《才略》二篇对历代作家评论为例,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阐述问题与评论作家时,汲取了清谈当中品评人物的一些方法,如直接评论、间接比较、大量使用喻词等;第二,受玄学清谈中对人物风、神、才气和生命姿态品评的启发,将有关人的生命姿态、精神风貌的词语用来作为文学批评的术语。这一方面是因为魏晋玄学清谈中的人物品评就像一座桥梁,将人的生命姿态与艺术作品形式特征联系到一起,另一方面是《文心雕龙》融合了时代赋予的新思维新理念。

关键词:清谈:文心雕龙:话语方式

文章编号:978-7-80736-771-0(2019)01-148-02

《文心雕龙》作为一部论说体文学理论专著,自成体系、唯务折衷,话语方式充满了文学性,在中国文论史上独树一帜,并对儒家文论话语的形成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武汉大学李建中先生比较关注《文心雕龙》的話语方式问题,在其《文心雕龙讲演录》一书中,设专门章节(第三讲)详细阐释,并指出《文心雕龙》的话语方式问题,“还有一些细微之处由于时间的关系没有讲到,就留给同学们在课下去慢慢地体会”(P101),基于李先生的论断,笔者认为,清谈作为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一种社会思潮,其独特的话语方式是对《文心雕龙》产生了直接影响的,故本文在李建中先生研究《文心雕龙》话语方式成果的基础上,将魏晋清谈对《文心雕龙》话语方式的影响作为切入点,以《体性》、《才略》两篇为例,于“细微之处”论述魏晋清谈人物品藻所用直接评论、间接比较、大量使用喻词等方法对《文心雕龙》话语方式所产生的影响,以期对《文心雕龙》话语方式的研究稍有补益。

一、《文心雕龙》话语方式浅说

宇文所安认为《文心雕龙》所表达的观点,不是已经成型和固定的,而是一个并不单一的思辨的过程,他说:

“在很多情况下,我们可以看到两个角色在争夺对于论点走向的控制。其中一个角色我们把他叫做‘刘勰,一个有着自己的信念、教育背景和常识的人物;另一个角色是骈体文的修辞,我将之称为‘话语机器,它根据自己的规则和要求生产话语。虽然刘勰希望两个角色能够达到完美的和谐,虽然现代论者也总是把他们视为一体,如果我们把《文心雕龙》当作对话体来对待,那么,这个文本就会变得更加清晰。”

李建中先生对宇文所安的上述观点有过较为精彩的阐发,他说:“宇文所安所说的《文心雕龙》两个角色,一个是作为文学理论家的刘勰,他有自己的思想和思维方式,比如他的儒释道思想:另一个角色就是骈体文的修辞,这个骈体文的修辞是一个话语机器,刘勰要按照他自己的思想来说话,可是这个话语机器要求刘勰按照机器固定的运转来说话,所以常常发生冲突。”从而引发了对《文心雕龙》话语方式的阐释与研究,并说:《文心雕龙》“惟务折衷”的思维方式和它这种以骈俪为主的话语方式之间也存在统一,它的话语方式其实是文学的话语方式,充满了文学性。具体从汉语的对句、对偶、骈俪讲到《文心雕龙》的字词篇章、《文心雕龙》的声律和用典及主要修辞手法等方面对《文心雕龙》的话语方式进行阐释,最终得出结论:“《文心雕龙》作为一部骈文,作为具有文学性的理论著作,它的话语方式最主要的就包含了我们所讲的对句、声律、用事、比兴和隐秀。”

二、魏晋清谈概说

魏晋南北朝是中国历史上十分重要的时代,“这是先秦之后第二度的百家争鸣的时代,理论思维非常活跃”,这一时期各种学说同时并兴,而玄学的出现和发展是这一时期思想史上的头等大事,以玄理为内容的清谈风靡一时。学界普遍认为“清谈”是由东汉的太学清议和乡党清议开启的。钱穆说:“东汉之季,士厌于经生章句之学,四方学者,荟萃京师,渐开游谈之风。”

东汉桓、灵二帝统治时期,太学里的学生对外戚、宦官交替专权引发社会动荡不安感到不满,积极从经学博士繁琐而不切时务的章句之学中跳脱出来转而对社会问题放言高论形成太学清议。同时察举取士制度下的读书人的声誉主要来自于乡党评议,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关乎被评者的前途,能够产生实际影响,一些人物一经品题便由一种称为“中正”的官员加以采访整理以后逐层上报得以脱颖而出。无论太学清议还是乡党清议都较关注政治问题,渐次形成一种对人物、政事进行品诠之风,由是,一方面出于对章句训诂的反作用,另一方面品评政事、人物风气不断推进,清谈慢慢流行开来,“至于魏世,遂有‘清谈之目。及正始之际,而蔚成风尚。何晏、王弼为时宗师,竹林诸贤,闻声继起。”曹魏正始年间,由何晏、王弼的推动,加上曹魏政权崇尚法家,主张“唯才是举”,使得才气超越名节而受到追崇,也导致清议在内容上发生转变,从最早的评议政治得失、人物品行高下,转到评估人物的才能大小,再转为玄虚之谈,也就是清谈了。

“盖凡一时代之学术风尚,必有其一种特殊之精神,与他一时代迥然不同者”,清谈作为一代学术风尚,对《文心雕龙》的话语方式产生了深远影响,在魏晋人物品藻的基础上,从钟嵘开始,对诗歌的鉴赏就喜欢用“”,开创了诗歌品评的先河。

三、魏晋清谈对《文心雕龙》话语方式的影响——以《体性》、《才略》为例

清议品评人物时通常采用直接评论,间接比较、大量使用喻词的方法。《文心雕龙》在阐述问题与评论作家时多受上述三种品评人物的方法的影响。

(一)清谈品评人物方法对《体性》、《才略》话语方式的影响

1、直接评论

《文心雕龙·体性》篇纵论文章风格与作者个性的关系时说:

是以贾生俊发,故文洁而体清;长卿傲诞,故理侈而辞溢;子云沉寂,故志隐而味深;子政简易,故趣昭而事博;孟坚雅懿,故裁密而思靡;平子淹通,故虑周而藻密;仲宣躁锐,故颖出而才果;公斡气褊,故言壮而情骇;嗣宗俶傥,故响逸而调远;叔夜俊侠,故兴高而采烈;安仁轻敏,故锋发而韵流;士衡矜重,故情繁而辞隐。

这里刘勰连续评论贾谊、司马相如、扬雄、刘向、班固等十二位作家,分别用“俊发”、“傲诞”、“沉寂”、“简易”、“雅懿”等直接形容他们的内蕴和气质,他们的作品在风格上就表现出“文洁而体清”、“理侈而辞溢”、“志隐而味深”、“趣昭而事博”、“裁密而思靡”等与作者资质、才气相匹配的特质,从个人气蕴的准确表述到作品风格的一一对应,论述直接明了,一语中的,深受清谈人物品评直接评论方式的影响。刘勰对以上所举文人特点的比较,是由魏晋清谈人物评论的话语方式演变而来的,只是把评论的对象变成作家的气质和风格罢了,人物品藻的比较方法在文学评论方面的渗透。

2、间接比较:

《文心雕龙·才略》主要是指出历代作家在创作上的成就以及评论作家创作的优缺点,文中多处对评论对象进行间接比较。如班彪、班固父子,刘歆、刘向父子之间的比较:“二班两刘,奕叶继采;旧说以为固文优彪,歆学精向,然《王命》清辨,《新序》该练,堵璧产于昆冈,亦难得而逾本矣。”此处首先是班氏父子与刘氏父子之间进行比较,通过比较认为班彪、班固父子于刘向、刘歆父子是“奕叶继采”的关系,即两代文采先后相继:其次是班彪、班固之间,刘向、刘歆之间的比较,得出“璿璧产于昆冈,亦难得而逾本矣”的结论,将班固、刘向比喻成美玉,而班彪、刘歆则是出产美玉的昆冈。虽然刘勰“‘璿璧产于昆冈,亦难得而逾本矣的论断则有失公允。从总体上看来,班固的文学和史学成都要高于其父,‘固文优彪之‘旧说是比较准确的。”但通过上述比较,班氏父子与对刘氏父子的继承关系、班固与班彪及刘歆与刘向文章、才学的高下一目了然。

又如傅毅、崔驷、崔瑗、崔寔、杜笃、贾逵之间的比较:“傅毅崔驷,光采比肩,瑗寔踵武,能世厥风者矣。杜笃贾逵,亦有声于文,迹其为才,崔傅之末流也。”通过比较认为傅毅、崔驷之间“光采比肩”,二者文才像是肩挨着肩,而崔瑗、崔寔则跟着赶上“能世厥风者矣”,两家的文風能世代相继。至于杜笃、贾逵,虽然“亦有声于文”,在文章上也有些名望,但“迹其为才”,考究他们的文才,却是“崔傅之末流也”,应该排再如曹丕、曹植,陆机、陆云兄弟之间的比较:“然子建思捷而才俊,诗丽而表逸;子桓虑祥而力缓,故不竞于先鸣。……陆机才欲窥深,辞务索广,故思能人巧,而不制繁。士龙朗练,以识检乱,故能布采鲜净,敏于短篇。”

3、大量使用喻词

人物品藻之大量使用喻词,对魏晋南北朝时期文学批评的形象化特点的形成也有积极的影响,在《文心雕龙》的各篇中,比喻性的论述也是随处可见:“宋代逸才,辞翰鳞萃,世近易明,无劳甄序。”嵇康师心以遣论,阮籍使气以命诗,殊声而合响,异翮而同飞。

(二)清谈品评人物术语到文学批评术语的转换

玄学清谈有一个重要议题就是对人物风、神、才气和生命姿态的品评这种对人的生命姿态、精神风貌的感受体验也启发了魏晋南朝士人对艺术形式所具有生命特征的把握和领会。魏晋以后,从曹丕《典论·论文》开始.许多表现人的生命特征的词语被频繁用来作为艺术批评的术语。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提出的“风骨”、“气韵”等概念,正是把玄学清谈中对人物生命姿态品评的术语移植于对艺术形式美的体验与把握的典型范例。

结语:

魏晋南北朝时盛行的玄学清谈作为一种社会思潮对这一时期的文学批评产生了深刻影响.而魏晋玄学清谈中的人物品评就像一座桥梁.将人的生命姿态与艺术作品形式特征联系到一起。很显然,刘勰和钟嵘在阐述问题与评论作家时,汲取了清议当中品评人物的这些方法.又融合了时代赋予的新思维新理念.从而使得他们的著作成为我国古典文艺批评领域中的扛鼎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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