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传播力视角下外宣翻译的策略与方法——以十九大报告的英译为例

赵 晶，赵秋荣

（北京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083）

一、引言

外宣翻译直接影响话语对外传播的效果，随着世界各国交往的日益密切，其重要性愈加突出。近年来，学界从跨文化交际学（王英鹏 2016）、传播学（段连城 2004）、修辞学（袁卓喜 2017）、叙事学（许宏 2017）等多个理论视角，积极探索外宣翻译的方法与规律，呈现出多元的研究视野。以探究话语功能和使用为宗旨的功能语言学，可为外宣翻译话语的选择提供语言理据和方法参考，然而现有文献中却鲜有此方面的研究。

本文依托系统功能语言学的话语分析理论，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所作的报告《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以下简称十九大报告）的英译为例，探究其中所采用的话语传播力提升策略和方法。

二、话语传播力视角下的外宣翻译

自刘建明（2003）率先使用“传播力”这一概念以来，传播力逐渐得到学界的关注。该概念具有潜在的多义性，目前学界主要有三种观点：能力说、效果说和力量说。能力说把传播力看作传播者和受众对信息成功编码和解码的能力，强调编码系统和解码体系的匹配（Williamson 2004）；效果说认为传播力的本质就是有效果的传播，是媒体到达受众并产生效果的能力（刘建明 2003）；力量说认为传播力是一种实力和传播效力，与话语传播的信息量、影响效果和信息形式密切相关（Castells 2009）。当前，传播力研究虽然已突破了单一学科领域的局限，但是研究的视野尚不够开阔。

“传播力决定影响力，话语权决定主动权。习近平总书记曾多次强调，要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建设，精心构建对外话语体系。”（沈申 2018）外宣翻译是对外话语体系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兼具传播和宣传双重任务，凡是“以让世界了解中国为目的、以汉语为信息源、以英语等外国语为信息载体、以各种媒体为渠道、以外国民众为主要传播对象的交际活动”（张健 2013：22），都可看作外宣翻译。外宣翻译不仅是“决定外宣效果的最直接因素”（爱泼斯坦等 2000：2），还是“一个国家对外交流水平和人文环境建设的具体体现”（黄友义 2005：31）。近年来，外宣翻译已成为学术界的热点话题，黄友义（2005，2015）、陈小慰（2007）、Yang（2012）、张健（2013）等分别从不同视角对其进行了探索。在此背景下，本文拟将传播学的传播力概念引入外宣翻译研究，并结合系统功能语言学的话语分析理论，从话语形式和语境依赖两个维度来探讨十九大报告英译中所采用的话语传播力提升策略和方法。

本文中的话语传播力指的是话语在目标受众中的传播实力和效果，而将话语形式和语境依赖看作是衡量话语传播力的两个重要维度。话语形式指话语呈现的语言形式，即话语的词汇语法选择，包括及物性过程、主位结构、动词型语言向名词型语言转换等；语境依赖指交际者解读话语时对情景语境和文化语境的依赖程度。

三、话语传播力视角下十九大报告的翻译策略与方法

（一）话语形式的翻译转换

系统功能语言学认为语言形式与意义不可分割，意义是由特定词汇语法系统中的语言形式加以体现的。英汉语言系统中意义和形式的对应关系差异巨大（赵晶 2017：154-156），外宣翻译又尤其重视传播效果，要与国外的话语体系、表达方式对接（黄友义等 2014：6），翻译策略和方法的选择会直接影响外宣翻译话语传播力。因此，外宣翻译应遵循目的语词汇语法系统的特点，以提升翻译话语在受众中的接受度和传播力。下文将分析十九大报告英译文①文中英文译例皆引自新华网公布的十九大报告英译版本。如何实现话语形式的翻译转换。

1.及物性过程的转换

及物性是把纷繁复杂的经验世界建构为一系列过程类型的语法资源，在词汇语法层上体现为及物性过程小句。Halliday（1994）、Halliday & Matthiessen（2004）指出：参与者、过程和环境成分是构成及物性过程的三个基本成分。过程在及物性关系中处于核心地位；参与者是与过程直接相关的成分；环境成分提供事件过程的时间、地点、方式等信息，通过逻辑语义关系来加强“过程+参与者”的功能配置。及物性过程有物质、心理、关系、言语、行为和存在六种类型，均由“参与者+过程+环境成分”的配置来实现（Halliday 1994：107；Halliday & Matthiessen 2004：170-171）。

原文的及物性过程在英译文语境下构建时，由于目的语语言系统的特点、译者的读解、语境制约等因素，会发生及物性过程的翻译转换。从话语传播力的视角看，及物性过程的适当变化，有助于翻译话语与目的语表述习惯接轨，进而提升英译文的话语传播力。如例（1）②笔者发现了多种及物性过程的转换类型，限于篇幅，仅举两例。：

（1）原文：不忘初心，牢记使命，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不懈奋斗。

译文：Remain true to our original aspirationand keep our mission firmly in mind,hold high the banner of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secure a decisive victory in building a moderately prosperous society in all respects,strive for the great success of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for a new era,and work tirelessly to realize the Chinese Dream of national rejuvenation.

例（1）中，原文是对大会主题的表述，属于省略了参与者的认知类心理过程。英译文用关系过程来体现原文省略的认知类心理过程，同时将否定式转为肯定式。若英译文省略（或还原）认知类心理过程，并保留其归一度③系统功能语言学中的归一度（polarity）指小句的肯定或否定（Halliday 1994：75）。，译为“Don’t forget（our）first aspiration”，则与此处的语境和正式语体不符。原文中大会主题高屋建瓴，英译文也应体现语言的庄重感和正式度。“Don’t forget”句型有口语体的特点，正式度低；而“Remain true to our original aspiration”的表述正式度、典雅度较高，且是积极的正向表述，正式文体中经常使用。可见，及物性过程的翻译转换，顺应了目的语系统意义和形式的对应关系。又如例（2）：

（2）原文：我国国际影响力、感召力、塑造力进一步提高，为世界和平与发展作出新的重大贡献。

译文：With this we have seen a further rise in China’s international influence,ability to inspire,and power to shape；and China has made great new contributions to global peace and development.

例（2）中，原文是物质过程的句式，英译文则选用及物性语法隐喻，用心理过程来识解原物质过程所体现的意义。伴随着及物性过程的翻译转换，各功能成分也相应发生了变化，原文的无灵参与者“影响力”“感召力”和“塑造力”在英译文中表现为有灵参与者“We”，核心过程由抽象动词“提高”译为感官动词“have seen”，补足了现象成分“a further rise”和抽象的处所类环境成分“in China’s international influence，abilty to inspire，and power to shape”。这种转换增强了英译文的表现力和感染力，顺应了目的语系统中意义和形式的对应关系，也突出了人际意义的互动。

2.主位结构的转换

系统功能语言学区分主位和述位的概念，两者构成主位结构，体现了三元功能中的语篇意义。Halliday（1994）认为主位是话语的出发点，述位是围绕主位进行的陈述。主位可分为有标记和无标记主位，无标记主位多为主语充当主位的情况。

一般认为，英语是主语突出的语言，汉语是话题突出的语言。语言类型学的研究（Li & Thompson 1981；徐烈炯、刘丹青 1998；刘丹青 2003）将汉语的语序类型定为话题优先型，阐明了汉语突出使用“话题—陈述”结构的特点。翻译界也认识到了这种差异，主语和话题之间的相互转换成为英汉互译的主导走向之一（李运兴 2001：200）。伴随着这种转换，主位结构也常常发生变化。如例（3）和（4）：

（3）原文：全面深化改革取得重大突破。

译文：Wehave made major breakthroughs in deepening reform.

（4）原文：民主法治建设迈出重大步伐。

译文：Wehave taken major steps in developing democracy and the rule of law.

例（3）和（4）原文的主位均是话题成分，述位是对该话题的陈述；英译文的主位则都为“We”，充当句子的主语，述位是主语对应的谓语成分。笔者发现报告中的一些话题陈述句常翻译为主谓结构句，原文的话题成分移位至环境成分充当参与者。这种转换使得主位结构发生变化。有时，翻译转换也是出于突出重点的需要，如例（5）：

（5）原文：坚持反腐败无禁区、全覆盖、零容忍，坚定不移“打虎”、“拍蝇”、“猎狐”……

译文：No placehas been out of bounds,no groundleft unturned,andno toleranceshown in the fight against corruption.We have taken firm action to “take out tigers,” “swat flies,” and“hunt down foxes.”...

例（5）中，原文是省略了主语的无标记主位句，英译文则译为有标记性主位的三个小句，其主位分别为“no place”“no ground”和“no tolerance”。这种转换带来了叙述视角的改变，三处否定的使用更是突显了反腐斗争的决心和力度，具有突出重点的意义。

3.动词型语言向名词型语言的转换

刘丹青（2010）指出，汉语是动词型语言，英语是名词型语言。名词型语言的谓语动词有各种强制性范畴需要表达，动词的形态和句法负担较重。为减少语法负担，名词型语言常选择用各种非限定形式甚至名词本身来表示事件、命题。动词型语言的谓语动词则没有这种强制性重负，增强了动词性成分在语言中的重要性和活跃性（刘丹青2010：15）。基于这些差异，汉英翻译中常发生动词型语言向名词型语言的转换。十九大报告中主题句的翻译正是体现了这种差异，如表1所示：

表1 十九大报告中部分主题句的英译

表1中的原文主题句均为动宾结构，可独立充当小句，译文则表现为动名词短语形式，动名词属于名词结构，这意味着翻译中发生了级转移④语言单位有高低等级之分，一般可分为词语、词组/短语、小句、小句复合体等不同的级阶。本文的级转移（rank shift）是指翻译中不同级阶之间发生转换。。动词型主题句译为名词型主题句符合英语名词型语言的特点，符合受众的阅读习惯。除主题句的翻译呈现出动词型语言向名词型语言的转换外，正文也常有此类转换，如例（6）和（7）：

（6）原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当代中国精神的集中体现，凝结着全体人民共同的价值追求。

译文：Core socialist values represent the contemporary Chinese spirit and are acrystallizationof the values shared by all Chinese people.

（7）原文：中国共产党一经成立，就把实现共产主义作为党的最高理想和最终目标，义无反顾肩负起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使命，团结带领人民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谱写了气吞山河的壮丽史诗。

译文：At its founding,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made realizing Communism its highest ideal and its ultimate goal,and shouldered the historic mission of national rejuvenation.In pursuing this goal,the Party has united the Chinese people and led them through arduous struggles toepic accomplishments.

例（6）和（7）均表现出动词型语言向名词型语言的翻译转换。例（6）中原文的及物性过程动词“凝结着”在英译文中为名物化成分“crystallization”。英译文小句的及物性低于原文，呈现出静态的特征。例（7）中原文的小句“谱写了气吞山河的壮丽史诗”译为包含名物化成分的“epic accomplishments”，翻译时发生了级转移。

（二）语境依赖度的调整

语境是与翻译研究密切相关的概念。根据Malinowski 的思想，韩礼德（Halliday 1994）把语境分为情景语境和文化语境，前者是高于语言系统的符号系统，后者是高于情景语境的符号系统。彭宣维、程晓堂（2013：31）又增加了认知语境，突出主体的认知背景。语境在翻译过程中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英译文意义的构建需要充分理解原文的语境。跨文化交际传播，需有意识地消除语境阻隔，调整话语语境依赖度，便于受众更好地理解和接受。笔者发现十九大报告英译文主要采用了添加注释和随文释义的方法，以降低语境依赖度，提升话语传播力。

1.添加注释，补偿认知语境缺失

十九大报告英译文共有9 处注释：“五位一体”“四个全面”“一带一路”“三严三实”“四项基本原则”“两个一百年”“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四种形态”“双规”。这些都是具有较强时代性和概括性的中国特色政治文化负载词。部分英译文及注释如表2所示：

表2 十九大报告英译文中的部分注释

表2中的政治文化负载词的理解在很大程度上需要依赖相应的文化和认知语境。英译文通过添加注释，或阐明原文的所指（如“一带一路”），或补充其具体内容（如“四项基本原则”），或解释其相应内涵（如“双规”），目的都是为了补偿目标受众认知语境的缺失，构建识解语篇所需的文化语境。此外，注释的内容简洁、清晰、易懂，确保了翻译话语的接受效果。

2.随文释义，降低英译文语境依赖

随文释义，指在文中对可能会给目标读者造成理解障碍的概念或表述直接加以解释，而不是另外添加注释。它的优势在于将释义自然地融合在英译文中，使其成为译文的有机组成部分，方便读者的阅读。如例（8）：

（8）原文：坚持照镜子、正衣冠、洗洗澡、治治病的要求，开展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和“三严三实”专题教育，推进“两学一做”学习教育常态化制度化，全党理想信念更加坚定、党性更加坚强。

译文：We have committed to “examining ourselves in the mirror,tidying our attire,taking a bath,and treating our ailments,” launched activities to see members command and act on the Party’s mass line,and initiated a campaign for the observance of the Three Stricts and Three Earnests.We have regularized and institutionalized the requirement for all Party members tohave a solid understanding of the Party Constitution,Party regulations,and related major policy addresses and to meet Party standards.As a result,the ideals and convictions of all Party members have been strengthened and their sense of Party consciousness has deepened.

“两学一做”学习教育指在党员中开展的“学党章党规、学系列讲话、做合格党员”的学习教育。英译文画线部分是译者对“两学一做”具体内容的解释。该释义是英译文语篇的有机组成部分，参与了语篇意义的构建，降低了理解英译文时对相关语境的依赖，易于受众接受，从而提升了英译文的话语传播力。又如例（9）：

（9）原文：坚持“三会一课”制度，推进党的基层组织设置和活动方式创新，加强基层党组织带头人队伍建设，扩大基层党组织覆盖面，着力解决一些基层党组织弱化、虚化、边缘化问题。

译文：We must practice the system ofholding Party branch general meetings,meetings of Partybranch committees,Party group meetings,and Party lectures.We will develop new ways for setting up primary-level Party organizations and for them to carry out their activities,strengthen the training of their heads,and expand their reach.We must work harder to address the problems that some primary-level Party organizations are weak,ineffective,and marginalized.

“三会一课”是党组织生活的基本形式。“三会”指定期召开支部党员大会、党支部委员会和党小组会；“一课”指按时上好党课。若译为“three meetings and one lecture”，就会因缺乏受众可依赖的政治文化语境，而造成理解障碍。译者对“三会一课”具体内容的随文释义，便于读者的阅读，提升了话语传播力。再如例（10）：

（10）原文：……提拔重用牢固树立“四个意识”和“四个自信”、坚决维护党中央权威、全面贯彻执行党的理论和路线方针政策、忠诚干净担当的干部，选优配强各级领导班子。

译文：...We will promote and put in important positions those Party officials who do well according to the following criteria：they maintain political integrity,think in terms of the big picture,follow the leadership core,and keep in alignment with the central Party leadership；they have full confidence in the path,theory,system,and culture of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they uphold the authority of the Central Committee and faithfully follow the Party’s theories,lines,principles,and policies；and they are loyal to the Party,have moral integrity,and demonstrate a keen sense of responsibility.We will strengthen leadership teams at all levels by appointing competent officials.

“四个意识”即政治意识、大局意识、核心意识和看齐意识，“四个自信”即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和文化自信。这些都是具有中国特色的政治话语。在构建英译文时，译者充分考虑到受众的认知背景，先总述选拔任用干部要遵循正确的标准，进而用随文释义的方法，详细解释了各种标准，用精练的语言呈现了“四个意识”和“四个自信”的具体所指，表述通顺、连贯。翻译时随文所做的必要补充和释义说明，有助于补偿语境缺失，降低语境依赖，提升英译文的传播效果。

四、小结

本文把传播学中的传播力概念引入话语研究，并借助系统功能语言学的话语分析理论探究了提升外宣翻译话语传播效果的具体策略与方法。外宣翻译的受众取向决定了英译文要尽可能符合目标读者的阅读习惯和思维方式，以提升翻译话语的跨文化传播力。话语形式和语境依赖是衡量话语传播力的两个重要维度。从话语传播力的视角来看，高传播力的外宣翻译需要在话语形式上符合目的语语言系统中词汇语法的表达习惯，同时也要调整话语的语境依赖度，构建英译文话语的多维语境。

十九大报告英译文充分考虑到目标受众的阅读期待，呈现出顺应目的语语言特点的趋势，具体表现为及物性过程、主位结构和动词型语言向名词型语言的翻译转换等；同时还采用添加注释和随文释义的方式来补偿语境缺失，降低语境依赖，使英译文更易被受众理解。只有熟悉目的语系统的词汇语法特点和语言使用规律，并在翻译过程中顺应这种特点和规律，才能构建融通中外的外宣翻译话语，达到信息交流和文化传播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