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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军装故事

2019-05-05张国领

神剑 2019年2期
关键词:军大衣军装大衣

张国领

藏在军装里的秘密

有人说,一个人做一项工作,若能连续做上十年,他一定是一名专家了。

如果按这样的理论,我在部队工作了四十年,早就应该是一名军事专家了。可我从没觉得自己是一名军事专家,因为我对军事理论的研究远不如我对军事文学的研究,所以充其量只能算是军旅作家,其实说是一名老兵更为贴切。军事家是一个时期、一个时代军事思想的奠定者和实践者,而衡量一名老兵是否够老,从一个方面就可以有效验证,就是看他穿过多少套军装。

从军四十年,我穿了四十年军装,在这改革开放大变革的四十年中,军人的军装也几经改革,粗略算来,我已经历过五次换装。这五次换装,军装的款式越来越新,布料越来越好,蕴含越来越多,装饰越来越复杂,穿着也越来越精神。虽然款式越换越与国际接轨,但我觉得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还是刚入伍时发的第一套佩戴红领章、红五星的国防绿军装。

那套军装现在只能在影视资料和老照片里看到了,可我当初就是奔着那套军装才当兵的。从记事起,我就羡慕穿军装的人,英俊潇洒、机智果敢、英勇无敌、为了祖国和人民的安宁,可以随时牺牲自己的一切,军人,就是正义和平安的化身。

除了电影里和书本上,最早见到穿军装的是在上初中的时候,有个同学穿了一件黄军装上衣,我就经常追着人家的衣服看。上了高中之后,神后镇的同学有不少穿的确良军装的,特别帅气。这些军装商店并没有卖的,他们都从哪里弄来的我不清楚,我想那些能穿上军装的人,家里一定有人在部队。

穿军装,成了我当兵的第一诱因。因为穿上军装的人,挺拔、精神,充满了豪迈之气。

我是十七岁高中毕业的,按照十八岁入伍的年龄,我还不够参军的条件,在农田的劳动中,我又等了一年,高中毕业后的第二年冬天,征兵工作一开始,我就瞒着父母私自报了名,紧接着是目测、体检、政审、家访,一路过关斩将,顺利拿到了入伍通知书。

离开家乡那天,天气是雨雪交加,公路上都结了冰,我们被一辆大轿子车拉到县委礼堂换衣服,就是换我梦寐以求的军装。离家时娘嘱咐过我,领衣服宁可大点不能小了,冬天穿衣服小了会受冻。所以在排队领军装时,班长要求按高低个排队,我的个子不算是最高的,我却站到了最前面,班长连喊了几声“要按个子高低排队”,我知道他是说我的,可我还是站在第一名没有动,因为我想领件大衣服,当兵了,不能让俺娘为我穿衣服担心啊。

果然,排在队伍前面的我,如愿以偿地领到了大号军装。这军装不是一套,除了纯棉的外衣,还有一套棉衣、一套绒衣、一套秋衣、一套内衣。我在家冬天只穿一身棉衣,突然发这么多衣服,我真不知道怎么穿了。把秋衣穿上之后又在外穿了绒衣和外套,棉衣没穿就已经浑身热燥得想出汗,平时一身棉衣穿惯了,一下换上这么多衣服,实在是消受不起。于是我就把发的棉衣装进提包里拎到了部队。

在县城换的军装是真的,但缺少两样最重要的东西,领章和帽徽。军装不佩戴领章和帽徽,就只是普通的衣服,真正的军人要穿着有领章帽徽的军装。班长说我们还不能算是真正的军人,必须要经过新兵连的训练,经得起训练的考验,身心经复查完全合格之后,才能发放领章帽徽。我们就是穿着没有领章帽徽的新军装,乘一列闷罐子火车向部队出发的。一路上我看着战友们身上那鲜亮的,还有很多皱褶的、散发着扑鼻的棉布浓香的、寄托着年轻人无限希望的新军装,心中就想到了春天的大地,那盎然的生机,那勃勃的朝气……

我入伍的时候国家还处于贫困阶段,部队官兵发的军装,每人只有一套的确良,这是春秋天穿的,冬装还都是纯棉布料。这种布料有一个优点,穿着特别舒服;当然也有一个缺点,洗衣服掉色,洗一次褪一次颜色。所以,到了部队之后,新兵与老兵的区别一目了然,因为老兵的衣服都洗得泛白了,新兵的衣服还都是纯绿色。新兵对军装理解有多深,一下子还看不出来,但对军装的珍惜却是看得见的,棉布军装叠了之后皱褶明显,为了穿上美观,新兵很快就跟老兵学了一招,土法上马熨军装。将洗过晾得快干的军装,拉直了平铺在桌子上,把注满开水的军用茶缸放在军装上,一手按着军装,一手拉着茶缸把子,来回地移动,这样熨出来的衣服之平展,绝不亚于熨斗熨出来的。

年轻人火力旺,头发上和脖颈上总有一层脑油,会把衣领弄脏。为了不使军装的领子蹭上烦人的脑油,我写信给未婚妻,让她给我用白色的棉线织了几条假领子寄到部队,我把这假领子缝在军装的领子上,这样不管我的脑油再多,也只会蹭在未婚妻织的假领上,而军装始终保持清洁。

到部队之后,我和所有新兵一样,盼着天气快点热起来,因为发夏季军装时,除仍能发一套棉布军装,还可以发到一套的确良的军装。现在人都知道纯棉的衣服是最环保的衣服,可那时大家都穿纯棉衣服的时候,谁能穿上一件的确良的衣服,那一定是大家注目的对象。一是觉得它洋气,二是穿上有檔次,最重要的是型好,能衬托出人的精神。等果真发了的确良军装之后,我却舍不得穿了,训练怕磨烂,劳动怕弄脏,好不容易等到一次上阜阳市的机会,班长却大谈艰苦奋斗的作风。记得第一次到市区去,我仍是穿着那套棉军装,不过由于我的个头高,军姿走得准,衬得人也精神,穿纯棉军装上街也赢得了较高的回头率。我当然明白,这回头率不是因为我长得帅,而是我身上这漂亮的绿军装。

爱穿棉布军装还有一个从未告诉别人的原因,就是我想尽快成为一名老兵,表面上成为老兵最快的方法,就是将军装洗得褪色,最好是发白。只有棉布军装多洗几次能达到这种效果,因为的确良布在洗涤过程中是不会掉色的。那时总想以这种方式尽快成为老兵,却不知道,一名真正的老兵,需要褪去的不光是军装上的颜色,还有娇矫之气,还有无知和幼稚,还有盲目和胆怯,还有知识的贫乏和素质的低弱……

洗军帽时我们发明了一种快速晾干法,将洗好的帽子从水中捞出,把贴在一起的帽里和帽表两层布拉开,嘴对着帽里往夹层里吹气,这时有水堵住了布纹的细孔,吹进的气很快把帽子膨胀成一个黄白两色的圆球状,用夹子夹起来,挂在晾衣绳上,用不了两个小时就被风吹干了。

棉布军装会掉色,红领章也会掉色,只有军帽上的红五星,永远是鲜红明亮。那时有首歌经常唱道“红星照我去战斗”,说明红星闪闪像黑夜的星光,始终照耀着前进的道路。当时的军帽不像现在的大檐帽,帽墙都是软的。解放帽甚至没有硬衬,为了让红五星更加突出,我就找来硬一点的纸板,裁成帽墙的宽度,握成一个圆圈,垫在帽子里,使解放帽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有棱有角。

令我没想到的是,入伍的第二年,我们连队就被换防到巢湖农场种稻子,耍枪杆子的兵一下子变成了种稻子的兵,整天是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只知道我为了谁。让我始终无法接受的是,我每天都要穿着我那心爱的绿军装下田,育秧、栽秧、耘秧、割稻、运稻,一年种三季稻子,年年周而复始。军装上不光溅满泥浆,军裤从大腿以下,都被长满红花草的泥水浸泡得成了酱褐色。工作性质变了,爱军装那份心情常常被对军装的心疼所取代。无奈之下只能照着一套军装穿,穿破了就打补丁,那军装打了几层补丁记不得了,能记得的是我现在缝补衣服的针线手艺,依旧不会输给任何一个女同志。

我穿的第一套军装,是中国军人穿着时间最长的军装,红领章、红五星、解放帽、解放鞋,她以她特有的庄重大气,赋予我青春岁月昂首向上的坚强力量。

能读的军大衣

按中国南北分界线秦岭淮河一线为准,我所在的军营恰在淮河以南,其实即使在淮河以北也属于南方,因为这一点从每年发放的军装就可以判断。

我们的军装里不包括皮衣皮帽皮棉鞋,入伍之后每人会发一件军大衣,但这件大衣不属于私人物品,是列入移交的公用物品。

公用物品每人都爱惜,可经常是为了留下自己的太爱惜,留下个人爱的痕迹,留的人多了,个人留下的痕迹就变成了公共痕迹。记得我入伍时发的那件军大衣,从外表看不出有多旧,但不能翻开看里面,就是大衣的里子。不能把里面布料上称其为脏,也不能称其为乱,但脏和乱都兼而有之。用现在的话说,那不是大衣里子,整个是一面可以穿的文化“墙”。不知道这件大衣被多少老兵们穿过了,上面以不同的笔迹写下了各式各样的文字。

靠左胸前印有制式的信息栏,是专供写个人姓名、血型和部队番号的地方,因为穿过的人较多,几乎全被涂写成了墨疙瘩,换一个大衣的主人,就有一个新名字被写上,把老名字给涂掉,每涂掉一次就会留下一个墨疙瘩。

等我穿上身的时候,那上面已经至少有20多个墨疙瘩,说明在我穿之前有二十多个战友穿过它。发给我之后我也按惯例先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写之前得用墨水把我前任的名字涂掉,于是它又多了一处我留下的墨疙瘩。

大衣的主要功能,一是冬天站哨时穿着,因为我们担负的是看押勤务,岗楼都在高墙上,阜阳号称安徽的西伯利亚,冬天天气寒冷,岗楼上的风像锋利的小刀,常能透过军装往身子里面钻,大衣,就成了御寒的重要“设备”;二是冬天宿舍里没有暖气,夜晚睡觉时可以把大衣盖在被子上面,起到加厚被子的作用,抵挡寒意。

正常情况下我是没有时间过多关注这件大衣的,因为熄灯时它盖在身上,站哨时它穿在身上,平时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上。只有晒衣物和白天站哨时,有时会掀开衣襟看一下里子。就是这偶然地看一眼,就发现了很多内容。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 “提高警惕,保卫祖国”,这个内容的文字出现了三处。全国人民都知道,这是一九五三年毛主席为全国公安系统英模表彰大会题的词,也许是职责所在,看来这句口号在广大干部战士中叫得比较响亮。有的字体还是模仿着领导人的字体写的,每一笔都反复描过几次,显然是用钢笔在棉布上写字,一笔写得不明显,要多描几笔加重自己的存在。

其次是“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这句口号出现了两次。这是毛主席在1972年为强调备战问题做出的指示,不知被哪个老兵写在了大衣上,而重复写下这句名言的人,也许只是无别的新词可写,抑或是比葫芦画瓢学写字,因为20世纪70年代,还有很多文盲兵,他们没有文化,但求知、学习和上進的欲望强烈。我当兵之后就多次代两个没上过学的老兵写家书,有一封还是写给他未婚妻的,念给他听了之后他觉得写出了他的心声,他就把那封信当作范文,只要一有空,就按我写的在空白纸上练习抄写,后来还真学会写不少字。

写在上面的内容,没有秩序,有竖写的,有横写的,也有是斜着写的,字的大小差别也很大。内容还有“永远做毛主席的好战士”“为人民服务”“打倒美帝国主义”“美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站岗一分钟,警惕六十秒”等等,还有几句好像是写给心上人的:“等我回来”“家乡的月亮很亮吧”“天上星亮晶晶”“思念”等。另外有些是对军营生活的感悟,如:“军营暖如家”“我爱指导员”“部队是革命的大熔炉”“誓把青春献祖国”“党啊,亲爱的妈妈”“我决心在部队干一辈子”“班长,请你放心吧”“我要争第一”“不立功就不回家”等。现在想想,这些文字也是一种文化现象,是军旅文化的一部分,能看出时代背景,能听到人物心声,有些是不为人知的心理活动。

后来部队生活改善了,发的军大衣不再列入移交,成了个人物品,我也领到过几件棉大衣,但却再没有读到过这些特别的文字,再没有看到过同件衣服上有这么多不同的字体。

到了春天,大衣就被收起来由连队统一保管,下一年再发放时,一般不会再发到曾穿过它的老兵手里,为了像老兵一样在大衣里子上留下自己的痕迹,我也在我穿过的那件大衣上,写下了当时觉得很有分量的一句话:祖国啊,请您检阅。

新兵发大衣是穿的,但更多的时间却是用来叠的,因为军营讲究整齐划一,在连队每天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叠被子,我们经常在电视上看到,军人宿舍里的被子叠得像刚切的豆腐块一样,这不是为拍电视而叠的,而是每个军营、每名军人、每天必须要做到的内务标准,要完成的基本任务。

一年有四季,春、夏、秋三季不用穿大衣,到了冬天,大衣就从仓库取出来发给每个战士,站岗时就穿上,睡觉时就盖上,除了这两个时间段,决不允许随便乱扔乱放,包括自己的床铺上。怎么办?叠起来,放在叠好的被子上。被子叠得像刀切的豆腐块儿一样,大衣若不叠出同样的效果,那叠被子的功夫就白费了。每天副连长带着各班副班长到每个宿舍检查,检查的是整体内务,而不仅仅是被子,这整体里就包括军大衣。

相比之下军被要好叠得多,因为被子是长方形的,是有棱有角的,是厚薄均匀的,是一个整体。大衣就不同了,不是长方形,不是正方形,也不是圆形,是多边形,两只袖子是多出来的,是圆筒形,栽绒的大衣领子要比其他地方厚出很多,要把这样一件大衣,叠得像叠好的被子一样刀切模铸,难度可想而知。但我们班长有办法,这办法是一茬茬老兵传下来的,在班长的手把手传教下,最后我也能做到“五折四叠三压二拉直一捋平”,将它放在被子上,如果不是颜色不同,真能把它们看成是一个天衣无缝的整体。

每年连队也会增加几件新大衣,我不知道是不是按补充新兵的数量拨下来的,但能穿上新大衣的人很少,有的老兵可能知道其中的奥妙,春节探家时就找领导,不知在领导面前都说了些什么,连队领导为了维护军人的良好形象,就让他们临时借穿一下新大衣。我一直想穿着军大衣照张相,这个愿望在连队却没能够实现, 因为平时外出不允许穿大衣,连队又没有照相机,即使有相机,那旧大衣远没有穿军装照相显风采。

红领章、红五星的军装我穿了四年,四年中穿过四件军大衣,每件军大衣上的情况大同小异,有相同的文字,也有不同的语句,当时拿到大衣看到那些简单的文字,曾经没少生气,甚至憎恨过写字的人(忘了那上面也曾留下自己的笔迹)。后来我离开了连队,领到了崭新的属于自己的军大衣,看着大衣上那里里外外非常干净的布面,我忽然对那被多少不知姓名的战友穿过的、在上面留下各种文字的破旧军大衣,有了一种全新的理解:那每一道笔画留下的,都是一名战士对部队、对祖国、对亲人们的忠诚和挚爱啊!

读懂一件军大衣,我读懂了战士的心语。

读懂一件军大衣,我认清了战士的心迹。

娘亲为我洗军装

不止一次有人问我:“你当了四十年兵,军装有没有穿够?”

我的回答始终是:“如果有可能,我还想再穿四十年。”

这不是一句玩笑话,而是我的心声。因为自从18岁那年穿上军装之后,我走在无论小城镇还是大都市的街道上,就时常会注意别人穿的衣服,但我从没发现什么款式、什么牌子、什么颜色的衣服,比军装穿上更合体,比军装穿上更精神,比军装穿上更有气质。

我也买过几件可称名牌的衣服,然而穿上之后,总感觉没有我穿军装显得那样有精神。我也问过自己,为什么挺贵重的衣服,我却穿不出军装那样的风采和精气神?

一开始我没有找到答案,等到我再换上军装时,答案突然就在心底蹦了出来:是因为军装里有祖国赋予军人的使命,有人民寄予军人的重托。人世间有万千神圣的职业,在我眼中看来,唯有身负使命、肩扛重任的战士,似松柏青翠,永远正青春!

我当战士的时候,并没有“非因公外出不着军装”的规定,所以那时候每次探家我都穿着军装,尽管身穿军装在旅途中,会给自己很多约束,我却把这些约束都看作是只有战士才能享有的“特权”。

第一次探家之前,有老兵劝我最好穿便服,说穿了便服路上行动更自由方便。我没有听他们好意相劝,依旧穿着军装挤上了火车。我是当兵的,穿军装探家天经地义,我想所有当过兵的人,特别是第一次探家,都是这样做的。

当时的我心中是这样想的:告别家乡来当兵,是经过部队和地方政府层层审查把关应征入伍,离开家乡时,村政府敲锣打鼓、给我披红戴花、热闹隆重地送到人民军队里,为的正是让我能履行一个战士的职责,保家卫国。

我到了部队就是一名光荣的军人,战争年代要冲锋陷阵,和平时期要捍卫和平,怎么捍卫?最朴素的方式是苦练杀敌本领,为祖国站好岗、站好哨,在人民遭遇危难时能够冲在第一线。

穿上军装,是我人生的一道分水岭。一身戎装,将我这个山村农民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时刻准备着报效祖国的人民解放军战士。

軍装是军人身份的重要象征,除了身份,她还代表着意志、正义、尊严和安全,所以,第一次探家我无论如何都要穿着军装回家去。再说了,我多想穿着军装和久别的娘,一起站在自家院中,坐在自家屋里,好好叙叙思念之情;我多想穿着军装陪着辛劳的娘,一起走在日思夜想的山间小路上,看看地里的庄稼、探望街坊邻居,再和娘相伴去走走亲戚,我要让娘因为我而开心,让娘感受到儿子身上的军装,带给她的自豪与骄傲,幸福与安心。

我如此执着坚持第一次探家穿军装,其实还有一个难言之隐。因为除了部队发给的军装。我没有便装可穿。

如今说起来,很多人可能不相信。第一次探家,是我入伍的第三年。当时我一个月领八块钱津贴费,除去买牙膏牙刷肥皂信封信纸邮票等等日常生活必需品外,已所剩无几。

入伍时我随身带着的五元钱,是留着应急用的,我一直坚持没有花,但也不够买衣服用。因此那时候的我,兜里根本没有多余的钱买便装穿。不过,从我内心来讲,没钱买便装穿,我压根也不以为然,我好不容易从农村出来到部队,就是为了穿军装才来军营的,来到军营里,就应该天天穿军装,既然有了军装,放着军装不穿,再去买便装,用老家的话说,那就是“烧包”。

于是,我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军装,提着包裹,拿着一张站票,就从蚌埠火车站上了回老家探亲的火车。我知道军人要让着老百姓的道理,老百姓也想让军人优先,本来穿着军装是不好意思往车上挤的,可我要不挤就上不了车,别的乘客若是让了我,有可能自己就上不了车,所以,说是上火车,不如说是硬挤上去来得更贴切。

车厢里到处人满为患,挤得水泄不通,几乎挪动不了身子,本来我拿的三个包裹中,有一个专门装的不怕压的东西,准备上车后没座位能当“板凳”坐一坐,可谁知车上根本没有坐下去的空隙。

我只好和别人一样在过道里站着。过了徐州之后,上来一位年轻妇女,身上背着个包裹,怀里还抱着个熟睡的孩子。不用问她也是站票,巧的是她不知怎么挤着挤着就挤到了我的边上,我往后靠了靠,使她站立的空间稍大些。我的这一举动得到她的极大信任,不一会她就一口一个“解放军同志”主动和我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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