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东,向海而飞
2019-04-30马力
马力
一
骆宾王埋骨的狼山,是一处临江的胜迹。东逝的长江到了山前,不忍惊扰墓中人的沉梦,把流速放缓一些,悄寂地轉过身,入了海。海是两个,北边的为黄海,南边的为东海。长江口北岸的启东,很似一个尖岬。经年的水浪,推送沙洲向海里延展,塑造出这样的冲积平原。“启吾东疆”这话,道出它的气魄。“启东”之名,大概亦由此出。
骆宾王随徐敬业反武则天落败,遭追杀,遁迹于一个叫白水荡的地方。这个临着黄海的老镇,据称吕洞宾来过四次,“吕四”,启东百姓便这么唤它了。明朝嘉靖年间,在这里筑城,防的当然是倭寇,因之也得了“鹤城”的名字。我这次来,没有看见城墙,鹤城公园里的依水亭台、供神殿堂,却让我领受一点儿古韵。
公园的墙外,是一条河道,站在跨河的桥头,目光一低,瞅定泊在港湾里的船,我的心动了。我是打过鱼的,虽然不是出江入海,也差不到哪儿去。日日默望湖海的渔人,心里装得下天。这种襟魄,活在岸上的男女,较难体味。许多船还在远海捕鱼,几艘船拖起水浪,朝闸门疾驶,到了近前,灰色的船闸向两侧高高仰翘,船突突地开过去,顺着平直的水道奔往大海。这一走,少说也得十天半月。从早到晚枯对海面,未免单调。水上的日子一长,就惦念全家老小。等到载着满舱鲜鱼一靠岸(我们那里叫船坞),心里说:到家了!
歇在坞里的船总是少的,却把水湾占去多半。当年足可称大的吕四港,显得小了,更显得老了。船逐年增多,挤不下,解决的办法,只有扩建。启东素享“建筑之乡”的美誉,在营造上特具手眼。南京中山陵、广州中山纪念堂、上海国际饭店,都和本镇人陶桂林的名字连在一起。吕四话和吴语是有一些因缘的,在筑造技艺上,他会不会也受到苏州香山帮匠师的影响呢?传统既这样久远,在后辈眼里,家乡的工程,不在话下。万亩水陆上,新的渔港正在动工,气象自然不凡,是照着经济开发区的格局来建造的。临港产业集群中,不光有锚泊渔船的码头,水产品交易区、水产品深加工区、渔船修造区、休闲娱乐区和海鲜特色街等功能区依次排布。这种全新的空间经济组织模式,代表了现代创业人的心志所向。总体规划图的展板,像一个巨型屏幕,立在水畔。我往东眺去,开阔的工地上,塔吊傲迎海风沉重地摆动,一些建筑已经显出大致模样。重型机械暂未开进西边的旷野,片片滩草摇荡,残留着最后的原始光景。
初来吕四的人,总想瞧瞧老渔港的样子,生怕过不了多久,就映不进眼睛里了。我们倒有这个眼福,拥簇桥头的舟楫和矮舱里外响着的谈笑,恰是历史留下的老景观。
此刻的湿云越聚越浓,低低地堕下来,压住沉郁的海面,波涛失去挣扎的力量,闷声喘息。水天染上浓稠的铅灰色,逃脱不了无边的浑茫。从浅滩伸向深海的栈桥,隐映在雾霭里,远远地横浮。栈桥尽头,那艘卸煤的货轮,悄寂地凝定,隐约得只剩了一个剪影般的轮廓。风力发电机的巨型叶片,循着海风设定的节奏,沉缓地旋动,每逢太阳透过云层露出几道光线,便闪熠数抹银白的光亮,仿若刚硬的机翼,划破雾障的封锁。环抱式港区工程那一端,围垦海涂的作业声随风传响,绞吸式挖泥船连接长长的吹沙管道,泥沙从粗大的管道口喷射出来,灌入堤内的填方区。此番吹沙造陆的景象,我是初识。心下暗忖,东海三为桑田,想来总非妄语了。
这片港区建成后,将吸纳以船舶和海洋工程装备、工程机械装备、新能源装备、重大冶金装备、石油化工装备为主的制造产业,将迎来以散货与杂货输转、仓储及能源储运为主的港口物流产业。富含智力价值的产业种子,播撒在这块热土上,生长着希望。
灰绿色的盐蒿在宽展的泥滩上轻轻摇动,仰向微笑的太阳。缕缕鳞波恍如撒落的万点碎金,晃漾着,荡颤着,幻出无数奇妙的图案。几只水鸟平舒亮白的羽翼,啄起浪花,掠过去,留下声声尖细的鸣啭。空气中飘溢阵阵咸腥气味,殊觉亲切,因为我是熟悉它的。熟悉的还有岸旁的景象。我的脚步轻缓下来,好像退回过去的时光。我的这份心情,当然没能留在圆陀角那边,恋恋于潮水退去时分,赶海人躬腰捡拾泥螺、文蛤的那一幕,而是贴向更暖心的。近水一处稍宽敞的地方,几个渔妇正在低头补网,闪亮的眼眸配着灵巧的手指,让缠线的梭子在方正的网格间飞快地舞动,活像欢实的鱼。这套活儿,我当初也会。渔网的丝线发脆,大概是胶丝的,这逃不过我的眼睛。跟她们一说这些,口气是骄傲的。接过梭子试了两下,没承想,久疏此业,心到,手却笨得跟不上了。一个渔妇摘下围巾,靠着蛇一样摊开的网绳,轻捋额边的发丝,扬起黑红的脸,咧嘴哧哧地笑。我并无受嘲的尴尬,只在心里叹气——唉,那个在北方湖中打鱼的知识青年,属于过去的年月。
从个人的成长经验看这座东方大港,视野或许偏了些,窄了些。那就乞援于伟人。近百年前,孙中山先生在《建国方略》中曾有一种构想:“吕四港者,将夹于扬子江北端处,建立渔港也。”创拓社会建设新局面的宏远志向,含蕴于雄大的实业计划里。在这位英雄先驱的内心,民主革命成功后,继之以实现种种建设宏模,“则必能乘时一跃而登中国于富强之域,跻斯民于安乐之天也”。纸上学说,付诸施行,威力不能屈,困苦不能挠,世代子孙尽萃于斯,初心终致成真。
我的目光朝东南方向扫去,思绪飘往昨天到过的寅阳镇。在长江入海口的北岸,飙风吹荡,很凉很硬,像鞭子抽打在身上。海洋工程装备制造业的壮观图景却令我惊骇,心头蓦地燃起腾腾热焰。高耸的井架、舒展的塔翼、层叠的楼台,巍然昂屹,迎着跃出海面的第一缕阳光。欣喜的我呀,几乎要喊出声音。容我一一道出这些形巨如山的重工机械的名称:超深水海洋钻探储油工作平台、圆筒型超深水海洋钻井平台、自升式海洋钻井平台、半潜式海洋生活服务平台、浮式生产储油船、海上风电安装船、深水铺管重吊船……中国工业的鸿猷,在黄海之滨推进。系列海工产品的科研开发、技术设计、建造工法和质量检测,赢得了世界性声誉。创造的实绩,孕育美丽的新梦。
二
清咸丰三年,海门常乐镇一个农商之家,出了张謇。他的降生,意味着上苍为这个脊梁式的人物提供了生命的初基。
吕四至秦潭一带的海堤,是我行经时注意到的。在一处旧称寥角口的空旷岸滩,立着张謇的白石胸像,宛似一棵精神之树,恒久地生长。隔出不远,由他倡筑的挡浪长墙,挺耸于水畔。坚石磊磊,如骨骼,如臂膀,抗御肆虐的怒潮,防止堤坝的坍毁。弭除了自然祸患,江海平原上的围垦开发,得以平顺。蓄淡排卤,种青疏土,盐碱化的滩地被改造成可供耕耘的良田。这个被当地人呼为“张公水堰”的设施,耐得百年光阴,十丈狂涛也奈何它不得。再细细端详那尊石像,脸部透露的神情,坚毅而持重,黑色的巨浪山一般坠压下来的瞬间,他的眉峰倏忽竖起,刺向苍茫的海天,心底发出征服者的呼啸。凝视的一刻,我的心绪竟越流年而上,溯及护佑川西沃野的都江堰。在我们这个农业古国,伏波安澜的梦想,从李冰传到了张謇。
挡浪墙这处遗迹,承载着张謇倾注一生心血的垦牧理想。《张謇年表》载录,年少在家授读时,“謇兄弟三人自任洒扫粪除,六月,奉父命随雇工锄棉田草”。从农家门户走出的他,不忘源于根祖的身份,忠谨和诚朴的秉性,是厚道的土地做出的慷慨馈赠。“张謇亦农家子,亦尝治农家书,以为凡滨海荒废之滩,宜尽堤而辟之为田,增长人民生计,蓄此志久矣”这节话,是张謇在垦牧乡高等小学开学典礼上讲出的。在我看,他创设通海垦牧公司的初愿,本此。
在这一公司起家的海复镇,启东人设立一座教育纪念馆,除去论人、讲史,展陈的稼穑渔盐之具,亦醒观览者眼目。泥络、泥夹、绳钩、钉耙、担绳、凹勺、牛耙、渔网、竹毛条、盐竹篮、晒盐板、塘泥捕、铁板锹、独轮车、刮盐刨子……我虽熟知渔农之事,却多为北方乡间的那一套,到了多水的江南,有些便不认得。比方捉蟛蜞的工具,瞅着眼生。蟛蜞是什么?赶紧翻词典,敢情就是一种小螃蟹!张謇逢知命之年,请江宁画家单林绘《东海牧夫长五十小像》,和另一幅《张季子荷锄图》一样,旨在表露心迹,寄寓建设苏北沿海乡村的宏志。
张謇曾入科考之场,拔了殿试的头筹,状元捷报上写得分明:殿试一甲第一名,赐进士及第,钦点翰林院修撰。其子张孝若在《南通张季直先生传记》中忆及他的场屋之辛,感叹道:“时间不可算不长,而苦工也用得着实不少。”大魁天下的张謇,对于教育的认知,尤深于常人。翌年,他赴翰林院履职未久,中日甲午之役起,战局危殆,北洋军落败。这位末代状元,心忧国是,满腹焦愁,殇思在胸中痛楚地萦纡。兴实业、倡文教,成了他尽心的两桩大事。效命多难的民族与国家,意义远胜一己功名的求取。
鄭振铎纂修《晚清文选》,辑入张謇那篇两万余言的《变法平议》。通篇看去,张謇主张渐进式变法,和康有为、梁启超力推的激进式变政保持距离,而态度又颇温和,不像康梁的维新,腾荡着昂奋的勇魄。《变法平议》所提内容“散见于六部者,四十二篇”,其论荦荦,繁博可思也。所涉六部,乃吏、户、礼、兵、刑、工。在《凡户部之事十二》中,他建议集公司而兴农业,聚众力经营山野之旷地,江海之荒滩,“毋许有不林之山,不谷不牧之地。庶地无旷土,野无游民,国收其大效矣”。在《凡礼部之事八》中,他建议普兴学校、酌变科举。放眼东西各国,学校如林,故此疾呼“国待人而治,人待学而成。必无人不学,而后有可用之人。必无学不专,而后有可用之学”。归乡度岁的他,抱定“以实业与教育迭相为用之思”,将通海二州当成变法的试验场。
作《变法平议》前一年,张謇即筹建通海垦牧公司。以《平议》亮明改革观点的同年初冬,公司就兴工了。开垦荒滩,广植棉产,也为他刚创办的大生纱厂供给原料。“一片荒滩,弥亘极望,仰唯苍天白云,俯有海潮往来。”这是从他的内心传出的声音。他面色凝重、冷峻,难掩的彷徨与孤独,甚至落寞,被两道目光带了出来。微茫的水面、浮荡的帆樯、流泻的云霭、振翅的海鸥,他的双眸又闪闪地亮了。雨涝、盐碱、风潮,阻遏不了开发的雄心,他在实业上抱持的“棉铁主义”,便从脚下这片泥滩上开步践行。这个意气炽旺的中年人,站成一尊傲视海空的礁岩。
壮阔的垦荒气象,惊醒了空茫的海滩。通州、海门、启东一带,被新精神唤起的乡农,筑堰垒圩,治水造田,规整的区堤形成千年未有的场面。浩大的农田水利工程,又向着如东、盐城、大丰的沿海滩涂推展,开挖河渠、修造涵闸、架设桥梁……胝肩茧足的先民,用心智和血汗把春色无边的江南留给百年之后的我们。
南起吕四场,北至陈家港的海涂滩地,延袤数百里,提供了盐产的富源。张謇的心又扑向盐垦,且冲开启海的界域,扩及淮南地区。嵊泗列岛的渔业,也在机械化的改造中告别祖上的旧式捕捞法。
通海垦牧公司、同仁泰盐业公司、江浙渔业股份有限公司,标示农、盐、渔三业在黄海的水浪中开出成功的花,亦如绚美的徽记,让张謇的人生发光。
甲午状元张謇,部分生命光阴是用在“谨庠序之教”上的。赣榆选青书院、太仓娄江书院、崇明瀛洲书院、江宁文正书院、安庆经古书院,都留下他主持的印迹。缥囊缃帙,诗书皆供披览;飞文染翰,襟袖尽飘墨香。这位承理院务的山长,可说一身清雅。
“父教育母实业”是张謇所执的信条。在他看来,教育和实业,如同车之两轮,又似劲健的双翼,承载启海地区,乘着呼啸的天风飞升。办学,谨以适用为旨。实业所强,须凭人才;人才所生,须凭教育;教育所兴,须凭老师。他还有更高远的立意:“要解决中国的穷,首先要解决中国的愚;要解决中国的愚,必须普及国民教育;要普及国民教育,必须首先要办好师范学校。”故此,他不畏某些官员的反对,决定用办纱厂的积蓄创设中国第一所培养师资的学校:通州民立师范学校。他把校长的职权握在手上,更把校务挂在心上,无论巨细。张绪武在一篇回忆自己祖父的文章里,写了这样的细节:“开学的前一天晚上,在烛光下,祖父和庶务宋先生,拿着锤子,将学生的名牌一一钉在宿舍的房门上,直至下半夜。又亲自检查厨房和厕所。他说:‘办学堂,要注意这两处的清洁;看学堂,先要看这两处是不是能清洁。”历史眼光、家国情怀、事业担当,坚牢地支撑着张謇的意念。“师范乃鄙人血汗经营之地”“家可毁,不可败师范”,是迸响于他胸间的铮铮之言。这座建在南通城南门外千佛寺里的师范学校,我只从昔日影像上默睹它的旧貌。想到上世纪初年,它的实践开了全国的先河,后世之人,乃知中国之师范自通州始,就被参谒圣地的感觉攫紧周身。张謇的那篇《中国师范学校平议》我暂未读到,却见过他为通州师范亲题的校训、亲作的校歌。转过年,通州女子师范学校也在柳家巷内建成。
创设堤校,犹能显示垦牧教育的树人之功。张謇以为“立学校须从小学始”。通海垦牧公司在七个堤内各设一所初级小学。海复初级小学,成为第一堤校。国文、算术、常识、写字、音乐、体育、美术诸课,让“体德智三育并行”的教育理念深种于少年的心。恰如谣谚所诵:“新世界,垦牧乡。新少年,小学生。”张謇时常挂念孩子们,每次来垦区巡查田务和堤况,都要来堤校看看学生,见见教书先生。我在一本书里瞧过几张旧照片,是辛亥革命后,堤校统一使用的民国课本。《新国文》的封皮上署:商务印书馆发行。此后,同是在海复镇,慕畴女子初级小学也在中心桥西边的唯素园里开了课。
学前教育和高等教育、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一般教育和特殊教育互为表里,为张謇梦中所求。矻矻经年,近代国民教育体系在南通地区得以构架,可谓功不唐捐。张謇爱题训:家训、校训;喜作歌:乡歌、校歌。《垦牧乡歌》所唱“我有子弟,亦耒亦耜,而冠而裳”,情调像是来自遥远的上古,深寄一位颇具儒风的实业家对于理想国的憧憬。他当然不会忘记贤良之士的襄助,在实现理想教育的途程上,张之洞、刘坤一、罗振玉、梁启超、章太炎、于右任、黄炎培、王国维、陈师曾、陶行知……曾和他在精神上同行。我的情思忽然飞起来,飞向经亨颐在上虞白马湖办的春晖中学,陶行知在合川古圣寺办的育才学校……苦难年代,教育提升着莘莘学子的思维、感觉、意志、品性,把无数生命引上解放的路,送往理想的彼岸。
海復镇城南,垦牧乡高等小学的白色校门映入前临的一泓碧水中,启秀桥安静地拱卧在粼粼柔波上,岸边的花草正跟晃荡的绿漪争俏。烽火岁月中,这座四合院迎来通州师范学校(通师侨校)的师生,迎来抗日军政大学第九分校的师生,迎来东南中学的师生。他们坚持抗日民主教育和敌后游击教育,显扬的赤子心襟在这八字上:学习战争,血战敌人。莽莽青纱帐深处,飞舞着战地红缨。一间纪念室内,淡绿色的窗帘半遮天光,愈显出肃静与宁谧。窗外,几株高过屋檐的银杏和梧桐,投下片片浓荫。一件件从战火中保存下来的实物,复现了往日的工作情境:挂在沙灰墙上的蓑衣、斗笠、背包、手枪,放在木头桌上的油灯、电话、砚台、地图,遗存着时间的残迹。清瘦的背影、稳健的举止、睿智的眼神、沉毅的性格,思想的波澜在心底掀涌,神色依然平静——粟裕校长以一种强大的气场影响着周围的人。书架上的著作牵住我的视线:《俄国资本主义发展》《文艺学引论》《高尔基选集·短篇小说集》……阅读者的目光曾经缓缓移过整齐的字句,心灵也被点燃。青春的意气勃发着,激扬着,飞荡着,沈亚威、沈西蒙、胡石言、涂克……从抗大九分校走出的艺术家,是和充满战斗气概的歌曲、电影、小说、绘画紧紧相系的。
“兴教育必资于实业。”张謇用企业的利润反哺教育,兼及文化和公益事业。他的奋励,他的劬劳,皆为着抱定的社会理想。大生纱厂衰落时,他也进入了人生的老境。为了维系那么多企业,那么多学校,那么多公益机构的运转与延存,财力原本雄富的大生集团,几乎要让累积的债务压垮,无力应对庞杂的开支,好似一个壮健的人,他那流淌在肌体里的鲜红血液正被一点点抽去,面色逐日地苍白。困境中的张謇,竟用书法来挣钱:报端登出他的卖字启事,街头闪过他的卖字身影。那花白的头发,那蹒跚的步履,绝非意味着失败——他是那个失败时代的成功者,是近代中国史上一位果敢开新的英杰。他印在人寰的不是一个过客的匆遽姿影,而像一颗灿耀的星辰,镶嵌在深邃的历史天空,后世瞩望着它,越来越遥远,也越来越亲近。
我的意绪翩翩驰翔:教育和实业是张謇心中的并蒂之花,他在荒旷的海涂上躬身培植着,年华老去,如电的眸光照旧穿透晨昏的流云与飞雾;在社会和自然的风涛中保持平衡的纯洁心灵,朝着悠远的清穹升飏,仿佛一座奇崛的峻峰,俯览坦阔的生命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