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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社会科学类译著翻译质量的思考

2019-04-20周丽锦

出版广角 2019年5期
关键词:译著译法互文性

【摘要】  在国家对哲学社会科学研究的支持力度逐步加大的背景下,出版市场上的社会科学类译著日益增多。其中,部分图书因翻译质量问题引起了读者的关注,也因此受到了学界与业界的批评。文章分析了导致这一现象的原因并提出了在编辑工作中提高此类图书翻译质量的具体办法,以期进一步提升社会科学类译著的翻译出版水平。

【关  键  词】社会科学类译著;翻译质量;学术出版;编辑工作

【作者单位】周丽锦,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北京大学出版社。

【中图分类号】G232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19.05.014

近年来,国家对哲学社会科学研究的支持力度逐步加大,国内学者开始关注并着力追踪全球范围内的学术热点,并通过各类国外访学交流项目参与国际学术对话。在此背景下,越来越多的国外社科类图书被引入国内图书市场,进一步开阔了国内读者的视野,搭建了文化交流的平台。然而,遗憾的是,在社科类译著繁荣出版的背后,我们也看到了众多针对译著翻译质量的批评。本文将简要分析导致部分社科类译著翻译质量不高的原因,并尝试从编辑视角提出相应的解决办法。

一、社会科学类译著面临的困境

1.译著报酬偏低

目前,国内出版社付给社会科学类图书的译者的翻译费普遍偏低,而其中,出版社自然有自己的难处。要出版一本译著,出版社不但要支付不菲的版权引进费用,还要支付给译者翻译费。版权费用因书而异,而目前国内社科类图书的翻译费大部分维持在50—100元/千字之间。一位在国内社会科学领域被称为“翻译家”的译者,其2015年的翻译稿酬是80元/千字,之前的几年是30—35元/千字[1]。 翻译家尚如此,普通译者的翻译费可想而知。反观本版社科类学术图书,在很多情况下,著作会得到相应基金的支持,其中也包括作者的稿酬。因此,对于成本投入更高的译著而言,为了尽可能实现盈利,出版社只好尽量降低成本,付给译者的稿酬自然不会高。在这一出版环境下,译者的不满便不可避免。要提供一个高质量的译本,译者要殚精竭虑,甚至达到“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的程度。很多译者从事翻译工作,完全是出于自己的学术追求和个人爱好,而很少考虑经济上的报偿。然而,不可否认的现实是,较低的翻译费让很多有能力、有水平的译者不愿参与译事。

针对上述情况,出版社可以考虑在基本字数稿酬之外以版税的形式支付译者稿酬,由此,双方风险共担,既有利于调动译者的积极性,亦能强化译者对译文质量的重视,甚至激发其在销售阶段做出贡献。出版社也应密切关注各类针对译著的出版基金,如“傅雷出版资助计划”“法国对外文化局版税资助”“歌德学院翻译资助项目”等,联合译者积极申请,通过争取出版资助,以相应地减少成本。

2.译著较难获得学术评价体系的认可

当前,一个较为普遍的现象是,在社会科学领域,很多译著的译者是高校教师。然而,在现有的高校评价机制中,译著仍然较难得到认可,其分量远远不如论文和专著。例如,在部分高校的学术职称晋升体系中关于副高级职称晋升的规定里,译著一栏,只有“专业书籍且被用作教科书”的才能够计算在内,还须乘以0.7的系数。而在核心期刊发表论文和承担省部级及以上重点项目,则分别占评分比重的20%和45%。《2017年全国高校高等教育科研论文统计分析》显示,在被统计的3245篇论文中,有3005篇论文的作者有职称、职务说明,240篇论文没有标明作者职称信息[2]。 由此可见,对于尚无职称的学者而言,其论文发表的空间相对有限。这就导致一些原本有能力和兴趣从事翻译工作的学者出于现实的考量(例如职称晋升),必须暂时放弃这项工作,转而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争取省部级或以上的科研项目,或积极、大量发表学术论文。

一位与笔者合作多年的译者(同时也是一位青年学者)曾发出这样的感慨:  “作为一位出版过多部学术译著的‘资深译者,还是要呼吁社会各界对学术翻译工作的重视。思想因交流而繁荣,因孤立而枯竭;而思想的交流有赖于更多有热情、有专长的人投身于学术翻译工作。让这些人的努力得到认可,使其工作获得应有的尊严,而非一味苛责译者的水平和译本的错漏,才是破解学术翻译乱象的治本之方。”[3]

对于这一现状,出版社可以考虑在社科类译著的选题策划阶段即与包括高校在内的学术机构合作,共同完成策划、引进和翻译工作。这样做的好处是:(1)保证选题的学术性和译者的水平;(2)有利于相关译著作为学术成果被纳入学术评价体系;(3)增加获得学术机构基金支持的机会;(4)从长远来看,此类合作的增多,有利于整个学术共同体增强对译著的重视,并推动学术评价机制的完善。

二、在编辑工作中提高社会科学类译著质量的方法

作为社会科学类译著出版过程中的重要一环,出版社的编辑工作在提高译著质量方面能够发挥重要作用。在下文中,笔者将围绕自己的编辑工作实践,尝试提出几点有助于提高社会科学类译著图书质量的方法,以供借鉴。

1.重视对译者的遴选和要求

(1)重视译者的学科背景

社会科学类图书的译者,除了应具有较高的外语水平,还应了解原著所属学科的学科知识。出版社在遴选译者的过程中,必须高度重视这一点。如果一名译者外语水平很高,但是对于相关学科的知识没有了解或者了解甚少,出版社也很难期待准确、到位的译文。正如有学者所说:“缺乏相关的学科知识作为支撑、忽视文本的‘互文性关联,即便英文再好的译者也有可能望文生义地‘误译,哪怕是直接阅读原文的研究者也会‘想当然地解读。”[4]

以政治学、新闻传播学领域的名著Public Opinion(《舆论》)为例。这本书2006年的译本流传较广,影响较大。但遗憾的是,该译本的译者对于原著所涉及的学科知识了解得不够深入,因此,书中的一些关键词语没有被准确地翻译出来,并由此给相关专业的师生带来了诸多困扰。该书中的一个重要概念“stereotype”,被译为“成见”。而在新闻传播学领域,或是在更广泛的社会科学领域,学者和学生们更为耳熟能详的译法是“刻板印象”。翻译为“成见”,读者在脑海中无法对应到“stereotype”这个词,而更有可能想到“prejudice”(偏見)一词,语义理解由此产生了重大分歧。另一个重要概念“pseudo-environment”,准确的译法是“拟态环境”,而该译本将其译为“虚拟环境”,也大大削弱了其专业性。应该说,如果对政治学、新闻传播学的学科知识有所了解,这类问题是可以避免的。通过查阅相关文献可知,在1989年发表的一篇文章的题目中即出现了“刻板印象”这个关键词[5],而完成于2000年的一篇硕士学位论文即以“拟态环境”为主题[6]。 应该说,“相较于文学作品,学术著作更无法成为孤立的文本,而是会扎根于特定的理论传统,与前人和同代人展开对话。因而,对原作‘理论语境的把握,也就成为学术翻译的题中应有之义”[4] 。在此例中,关键术语的翻译没有遵从学术共同体的通行译法,体现了译者与原作“理论语境”的隔膜,也为同代人之间的对话制造了障碍。

(2)重视试译和出版要求

对于第一次合作的译者,出版社应要求其提供5000—10000字的译文,以便了解其中文表达水平、外语水平,以及对学科背景知识的把握情况。如果碍于面子或者因为译者的头衔、职称等原因而“轻信”其翻译水平,就会在后续的编辑过程中处于被动地位。试译通过审核后,编辑应明确告知译者本社对于翻译图书的要求和出版规范,同时可进一步强调,整本译著应该由一位译者,或者至多两位译者完成。一旦译者数量超过两位,由于个人理解、学术背景等方面的差异,同样的原文词语,在译文中就可能会以不同的方式呈现,统稿的难度就会大大增加。尤其需要杜绝的情况是,一名教师带着多名学生完成一部译稿。此类译稿的质量往往很难尽如人意,即使有人统稿,统稿工作也会变得异常繁重。大量事实证明,面对此类译稿,校译的难度往往数倍于初译。

2.重视编辑的学科背景和外语水平

编辑的学术背景和外语水平同样不应被忽视。社会科学类作品不同于大众读物,其中往往会涉及诸多术语和专业知识,如果编辑对相关知识(包括对应的英文表述)没有了解,则很难发现译稿中的问题。在学科背景方面,目前很多出版社都提倡编辑审读自己所学专业的书稿,在最大程度上确保“专稿专编”。而在编辑译著时,编辑本人的外语水平同样很重要。这是因为,有些译文错误是译者的无心之失,比如在精力不集中的状态下,把ecumenical(普遍的、一般的)看成educational(教育的),把foundational structure(基础结构)看成functional structure(功能结构)。这些问题完全可以由带有学科敏感性的编辑发现并加以改正。此外,如果编辑在审读过程中看到了令其心生疑虑的译文,可以随时查阅原文,以核对正误。事实上,很多译著的编辑本身也是出色的译者,完全能够和译者对话,并帮助译者在最大程度上完善译文。这样的编辑很容易赢得译者的尊重,并能够顺利地和译者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反之,则会在编辑过程中丧失主动性,也不利于保证译文的质量。

3.编辑过程中的具体方法

(1)编制专有名词对照表

在社会科学类译著中,同一个专有名词前后译文不一致的现象常常遭到读者诟病。造成这一问题的原因很多,既可能是因为译者不够严谨,也可能是存在多人合译的情况。在译著的编辑加工过程中,避免此类问题的较好方法是编辑自制一个译名对照表。也就是说,当某一专有名词(如人名、地名、术语等)第一次出现时即注出原文和译文,以后再碰到同一个词时,继续记录并相互对照。如果发现译名不一致,应及时进行取舍和统一。

(2)重视专有名词的译法

对于译著中的专有名词,也就是人名、地名、术语等,编辑要高度重视。因为这些都是理解全书的关键之处,一旦译错,也最容易“闯祸”或者闹笑话。在社会科学领域,一些译著因为把著名学者的名字译错或者违背了约定俗成的译法,而受到了读者的批评。比如,把马克斯·韦伯(Max Weber)译为马克思·韦伯,把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译为西格蒙德·佛罗德,把阿尔弗雷德·舒茨(Alfred Schutz)译为阿尔弗雷德·斯卡茨,把皮埃尔·布迪厄(Pierre Bourdieu)译为彼埃尔·布尔迪等。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些不准确或者不规范的译法,很容易被读者认为不专业,进而导致对整本译著评价不高。

专业术语的译法,同样至关重要。比如,在社会学译著中,有的译者把社会学家凡勃伦提出的炫耀性消费(conspicuous consumption)译为“明显消费”,把社会学家库利提出的“镜中我”(looking-glass self)译为“玻璃中的自我”,因此贻笑大方。又如,在社会学名著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Reality(《社会现实的构建》)中,作者提到了社会学家默顿提出的重要概念“manifest functions”和“latent functions”。有的译本将其译为“显性功能”和“隐性功能”。应该说,从字面上来看,这种译法似乎并无问题,但是这对概念约定俗成的译法是“显功能”与“潜功能”。贸然改动,而又没有向读者提供充分的理由,难免会被质疑。对于这类问题,编辑应该时刻保持敏感度,既要重视书稿中译法的统一,又要注意查阅已经出版的评价较好的译本中对同一专有名词的译法。在实在无法确定时,最好请教相关领域的专家学者。

需要注意的是,一些譯者针对术语提出新的译法并非因为不了解现有的译法,而是因为对现有的译法感到不满意,希望进行突破,试图打造新的学术体系。这时,编辑应该建议译者注出英文原文,并且加上译者注,给出新译的理由。

(3)重视译文的互文性

法国符号学家朱丽娅·克里斯蒂娃在《符号学》一书中提出:任何文本都是一幅引语的马赛克镶嵌画,都是对其他文本的吸收和转化。在翻译的过程中,“这种互文性的关联因为所属文化圈的隔膜,往往不为处于另一文化体系中的人们所知晓,因而成为语际转换中的‘超语言因素和理解与交际的障碍,如不细加考察,就很容易造成误译”[7]。在社会科学类作品中,有大量涉及互文性之处。这些语句不好处理,因此很多译者或不加解释地直译,或选择跳过不译。然而,这都是不负责任的做法,都会给读者的理解制造障碍。

仍以《社会现实的构建》这本书为例。在谈到初级社会化时,原书作者有一句话:Hic Rhodus, hic salta。有的译本选择跳过不译。这种处理方式普通读者当然不会知道,但是如果读者读了原文,就会对此表示失望。其实,只要译者查找相关资料,就可以把这句话译出来,即“你把这里当作罗得岛,就在这儿跳吧”。很显然,这里需要一个译注,以给读者提供互文性方面的信息。译注可以说明这句话来自一则《伊索寓言》,讲的是一个运动员吹嘘自己曾在罗得岛跳得很远,甚至超过奥林匹克冠军。这时旁人说:“你把这里当作罗得岛,就在这儿跳吧。”在译注中,还可以说明作者引用这句话的用意:初级社会化过程中的“事实”就是事实,不可争辩,去设想其他场景来扭转这种事实,是没有意义的。这样的处理方式,既尊重原文,没有遗漏重要信息,又满足了互文性的要求,让读者能够充分、准确地理解原文。

应该说,互文性绝不是简单的文字置换,而是人类社会的历史、语言、文化等的交融和碰撞。在译著中,尤其要重视互文性,因为翻译过程本身就是互文性的活动。在涉及互文性之处,若能找到与原文语言准确对应的译文当然甚好,若找不到,请译者添加译注加以说明不失为一种理想的处理方式。而任何简单、生硬,甚至视而不见的处理方式都是对原著和读者的不尊重。

目前,社会科学领域的译著日渐增多,而发达的社会化媒体让越来越多的读者有机会接触到原著。相当一部分读者由此可以把原著和译著加以对比,并准确地指出译著的问题。我们在“豆瓣”等读书类媒体上也越来越频繁地看到大量对社科类译著的“吐槽”。很多读者感慨,一个糟糕的译本等于毁了原著,而这无异于暴殄天物。同时,在学术批评层面,也有越来越多的学术论文剑指翻译质量不佳的译作并与之展开争鸣。一个“坏译本”很容易被读者在公开场合“展示”,并由此给出版社和译者的声望造成负面影响。在此背景下,如何提高社科类译著的质量,出版机构无疑应该认真思索并探索出更多解决之道。

|参考文献|

[1] Qiu Linchuan. Cultural Translators of Communication Studies in Greater China [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ommunication,2016(10).

[2] 《中国高教研究》编辑部. 2017年全国高校高等教育科研论文统计分析——基于18家教育类中文核心期刊的发文统计 [J]. 中国高教研究,2018(4).

[3] [美]沃尔特·李普曼. 舆论[M]. 常江,肖寒,译.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

[4] 李红涛. 塔克曼到底在说什么?经典迻译的语境与《做新闻》中译本的误译 [J]. 国际新闻界,2018(6).

[5] 张智勇. 刻板印象的测量与有关理论的研究 [J]. 心理学动态,1989(2).

[6] 丁汉青. 传播中的拟态环境 [D]. 郑州:郑州大学,2000.

[7] 杨衍松. 互文性与翻译 [J]. 中国翻译,19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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