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方言主观高程度构式“X+了+硬是”研究
2019-04-19宁柏慧
宁柏慧
摘 要:“X+了+硬是”是昆明方言中一个高频使用的结构,通过整理和归纳此类结构,从构式语法角度可将其命名为主观高程度构式。其构式义可概括为说话人主观上强调人的某种感受或事物的某种性状达到了很高程度。构式中的变项“X”在词项上多为非定量形容词,少数为表心理或生理状态的动词,在语义上具有[+量级]、[+性状]、[+评价]的语义特征。其构式义与构件成分有互动关系,表现在构式义与构件成分间的选择压制与语义融合上。进一步对构式进行研究后发现,构式的形成及高程度构式义的获得可从“图式—例示”范畴化与隐喻认知两方面来解释。
关键词:昆明方言;主观高程度;构式;构式义;认知解释
程度范畴是“人类对事物、行为或性状发展变化状况等客观程度因素进行描写、说明、评价的主观手段的集合。”[1](P17)它是人类语言表达中重要的认知范畴之一,其表现形式在汉语中十分丰富。昆明方言中也存在着与程度范畴相关的形式。本文要讨论的“X+了+硬是”就是一个与程度范畴有关的形式。关于“X+了+硬是”形式,丁崇明、荣晶认为这是“昆明方言中一种特殊程度表达形式。”[2]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通过搜集整理此类结构、并结合构式语法及认知语言学相关理论,把它界定为主观高程度构式,对其构式义、构件成分、构式与构件成分的关系、构式如何形成几方面进行探讨,以便更好地理解该构式。
一、“X+了+硬是”是一个图式构式
关于构式的界定,Lakoff认为:“语言中的构式是语言表达形式(linguistic form)和认知模型(cognitive model)的对子,或者说是形式和意义的对子。”[3](P61)Goldberg也明确指出,“任何语言格式,只要其形式或功能的某些方面不能从其组成部分或其他己经存在的格式中得到完全预测,就应该被看作是一个构式。”[4](P4)从以上观点可知,要界定一个表达式是否是构式,必需注意以下三点:其一是形式与意义的完整结合体;其二是要有一个新的抽象意义,并且整体意义大于部分意义之和;其三是要具备高频使用频率。
在“X+了+硬是”中,首先,该构型由一个变项“X”和两个常项“了”“硬是”构成,不论是从短语还是句法层面,“X+了+硬是”都是形式与意义的完整结合体。其次,该构型内部各部件组合起来,表示一个新的抽象意义,即表主观高程度义。第三,“X+了+硬是”在昆明方言口语中经常使用,是一个高频使用的口语表达式。综上所述,“X+了+硬是”可视为一个构式。根据构式组成部分是固定词项填充还是部分词项填充,可将其分为实体构式和图式构式。“X+了+硬是”有变项“X”,处于部分开放状态,不止一个实例,这些实例可例释该构式,而该构式也准许这些实例进入,故“X+了+硬是”不仅是个构式,而且还是个图式构式。
二、“X+了+硬是”的构式义
构式是形式与意义的配对,对“X+了+硬是”构式的理解过程可概括为“构式整体意义一构式的组成成分意义一综合(组成成分意义+整体意义)”[5],即在对该构式的构式义进行理解的基础上对构件成分进行分析。
构式语法观点认为,“构式义是构式在具体语言环境中通过表层句法形式表现出来的意义,这种意义有理性意义、语用功能意义。”[6](P24)每个具体构式都与人类生活经验相关,因此可通过具体构式来概括图式构式的构式义。
(1)今天冷了硬是,我多穿几件衣裳。
(2)他说话啰嗦了硬是,我不想听。
(3)弟弟怕他们老师怕了硬是。
(4)我熬夜熬伤掉了,眼睛肿了硬是。
例(1)~例(4)中都包含“X+了+硬是”构式。例(1)中的“冷了硬是”表现的是天气很冷,强调冷的程度很深,包含说话人对天气很冷的主观感受。例(2)中的“啰嗦了硬是”强调的是“他”说话很啰嗦,让说话人不想听“他”说话。例(3)中的“怕了硬说”表现的是强调弟弟心理上很怕他们老师,怕的程度很深。例(4)表现的是由于熬夜时间长,强调生理上感受到眼睛很肿。从以上各例可以看出在具体使用中“冷了硬是”“啰嗦了硬是”“怕了硬是”“肿了硬是”,这几个具体构式都表现出高程度义。这种高程度义是主观的,对高程度义的判断是以说话人心理为参照的,结合实际语用环境来看,都强调对人的感受或事物的性状程度的认识与描述,具有一定的主观评价性。通过对上述例子的分析,可概括提取出“X+了+硬是”的构式义,即说话人强调人的某种感受或事物的某种性质、状态,达到了很高程度的意义。
三、“X+了+硬是”的构件成分
“X+了+硬是”构式由三部分组成,分别是变项“X”,常项“了”“硬是”。按照Goldberg的观点,构式可以是句子或词素的任意结构,构式中部分可由词汇来填充。“X+了+硬是”只包含一个变项,最需要关注的就是变项“X”准入的条件,即哪些类型的词项能进入该变项,进入该变项的词项有何语义特征?此外,还要关注常项“了”“硬是”在此构式组成中有何作用。基于以上问题,下面对“X+了+硬是”构式的构件成分进行解析。
(一)构式中的变项
探究进入变项“X”的词项类型及语义特征与该构式的构式义密不可分,从上文阐释的构式义来看,“X+了+硬是”构式是一个强调高程度义、并带有主观评价性的构式,这样的构式义是“X”形式产生的依据。换句话说,就是进入“X”中的词项语义要具有與构式义相匹配的[+量级]、[+性状]、[+评价]的特征。因此,能进入“X”的词项一般只能是多数非定量形容词和少数具有上述语义特征的表心理和生理状态的动词。下面结合例子对“X”的[+量级]、[+性状]、[+评价]的语义特征进行探讨。
(5)这个李子酸了硬是。
(6)我昨晚[不有]睡好,今早起来瞌睡困了硬是。
(7)好久[不有]见我妈了,我想我妈想了硬是。
(8)他找到了个好工作,大家羡慕了硬是。
(9)娃娃找不着妈妈,站的哭了硬是。
(10)我饿了硬是,我妈的饭还[不有]煮好。
通过上述例子,我们发现例(5)和(6)中的“酸”“瞌睡困”都是非定量形容词。石毓智把形容词分为定量与非定量,还指出“凡是可以用‘有点、比较、很、太、十分、最等程度词修饰的形容词是非定量的。”[7](P28)非定量形容词在量上具有延伸性,这种量是一种无界量,有量变起点却无量变的终点,是一个性状显现的过程。它具有动态性,能受高量级程度副词“很、非常、特别”修饰有量级特征。此外,形容词本质就是对事物的性质与状态的分类,非定量形容词是形容词的下位小类,自然也具有状态性。在实际的语境运用中,又都能表示对某人某物的评价,具有评价性。非定量形容词具有上述所说的[+量级]、[+性状]、[+评价]的语义特征,因此能进入“X”中。实际考察发现,这类形容词在音节数量上,多为单音节,少数为双音节。在词语感情色彩上,不论是褒义、贬义还是中性义的词,都能出现在“X”的位置上。如:白、多、短、好、慢、满、胖、香、长、老、低、薄、响、远、新、圆、冷、热、空、精、静、懒、蓝、直、憨、粉、仙、面、沙、板、木、稀、铁、松、涨、准、甜、苦、瘦、狠、化、软、浓、怪、干、方、阴、绿、紫、美、黄、脏、光、尖、厚、碎、烂、难、旺、涩、啰嗦、麻烦、老实、恶俗、嘈耐、便宜、可恶、安逸、阔气、讲究、精神、可怜、冷清、清爽、踏实、小气、大方、干净、舒服、漂亮、认真、偻傁、难瞧、贼精、危险、油腻、二气、板扎等。
例(7)和(8)中的“想”“羡慕”都是表示心理状态的动词。例(9)和(10)中的“哭”“饿”都是表示生理状态的动词。这些表示心理状态和生理状态的动词是状态动词的下位小类,具有状态动词的特性。状态动词在“名词——形容词——动词”这一连续统里靠近形容词一端,在量上具有一定的游离性,受形容词的影响而兼具了形容词的一些共性,也能受高量级程度副词“很、非常、特别”修饰,与非定量形容词一样,具有量级特征。刁晏斌曾指出“不少动、形兼类词最能体现性状义”[8],状态动词处于动词与形容词之间,也具有这样的状态性。在实际的语用过程中,同样能表达对事物的评价,表现出评价性。综合以上可看出,表心理或生理状态的动词也具有[+量级]、[+性状]、[+评价]的语义特征,因此能进入“X”中,只是数量上没有非定量形容词多。这类状态动词在音节结构上多为单音节,少数为双音节,词语感情色彩则褒义、贬义、中性义的词都能进入“X”中。实际考察发现,除上述例子外,进入“X”的心理状态动词还有恨、怕、贪、疼、怨、崇拜、感动、挂念、佩服、厌烦、高兴、难过、伤心等。进入“X”的生理状态动词还有瞎、肿、聋、醉等。
根据上述分析,我们可总结出能够进入“X+了+硬是”式中的“X”:在词项类型上,多数为非定量的形容词,少数为表心理状态或生理状态的动词;在语义特征上,具备[+量级]、[+性状]、[+评价]等基本要素;在感情色彩上,不论褒义、贬义还是中性义都可以。
(二)构式中的常项
构式中的常项“了”在昆明方言中做助词,主要用于“两个相同的形容词之间强调程度的加重”或用于“两个相同的动词之间,强调行为动作的持续、反复进行或状态的加深”。[9](P334)丁崇明、榮晶认为,位于形容词重叠式之间的“了”是中缀。根据前人研究再结合该构式的实际情况来看,常项“了”不但是实现体助词,而且是一个带有性状“界变”的量变标记。“了”前面的成分“X”是非定量的形容词和表心理或生理状态的动词,二者在语义特征上都有量级、性状变化的特点,具有动态性,能反映出人或事物的性状的变化,加上“了”强调性状变化的实现。同时,从认知平面的语言界变论来看,“‘了的本质是‘界变”[10],昆明方言此构式中的“了”的本质也是“界变”。“了”标记的是性状间的界变,这种性状间的界变是一种状态程度向另一种状态程度的变化。如例(5)中,“酸”是非定量形容词,从“酸”到“酸了硬是”表示“酸”的程度加深,在这一量变的过程中存在认知上的界标“了”,这个“了”就是用以衡量“酸”到“酸了硬是”的量变标记。从读音上看,“了”在语音上可长读也可短读,昆明人控制“了”音的长短来表示主观感觉、主观情绪上性状程度的深浅,以彰显这种性状程度量的延伸性、可变性。当“了”音拖长重读时,能很好地凸显强调出说话人对某人或某事物的某种性状程度量高。通过以上分析,常项“了”在突出强调对人或事物的性状程度变化已然性的同时,还是一个带有性状“界变”的量变标记,通过读音长短强调量变程度的高低。
“硬是”在昆明方言中既能作语气副词,也能作绝对程度副词,其中作语气副词时有四种用法,分别是:“①的确是,确实是;②就是,无论如何也是;③真是(表示不满意的情绪);④不行,不得了(表示程度重)。”[9](P166)在“X+了+硬是”构式中,“硬是”作绝对程度副词用。“绝对程度副词以经验性的心理标准作出程度量幅的判断,与相对程度副词相比,主观性较强。”[11]“硬是”就表示带有强烈主观意味的程度加深义。在“X+了+硬是”构式中,“硬是”作为绝对程度副词,音节需要重读,“从认知的角度看,重音是韵律上的突显成分,韵律形式上的突显象似于语义或说话人情感的突显。”[12]其作用是强调突出“X+了+硬是”构式整体的程度义的加深,带有强烈的主观性。
四、构件成分与构式义的互动关系
在构式语法中,构式义不等于词语意义的简单相加,它有新的抽象义,王寅曾指出:“构式义具有‘自上而下的整体性特征,而词汇义具有‘自下而上的嵌入式特征。”[13](P198)那么构式中的构成成分与构式义是否有关系?若有关系,又是一种怎样的关系?考察发现,“X+了+硬是”构式中,构式成分与构式义存在关系,这种关系是一种互动关系。一方面,构式义自上而下地对构件成分“X”进行选择压制;另一方面,构件成分中词汇义又自下而上地与构式义相融合。
(一)构式义对构件“X”选择压制
“X+了+硬是”构式中构式义会对构式成分中的变项“X”进行选择压制,只有满足一定条件的词汇才能计入构式。从上文对变项“X”的分析看,“X”多为非定量形容词,少数为表心理或生理状态的动词,而定量形容词或行为动词却不能进入该构式。构式义对“X”进行选择时要求进行填充的部分必需具有量级性、性状性、评价性。非定量形容词在量阀域上能在“量幅”中进行程度的无限延展,能受高程度副词修饰,具有高量级性。定量容词或形容词的重叠式不能受程度副词修饰,在量性上也不具备延展性而被排斥在外。与此类似的是,表心理或生理状态的动词也含有程度义,同样能受高程度副词修饰。行为动词则不具备这样的特征。所以构式只选择非定量形容词和表心理或生理状态的动词。另一方面,变项又受构式义的压制,构式整体是个受限的语言环境,当变项“X”中的意义与构式义冲突时,构式整体会对“X”进行压制,以符合构式整体的表达需要。这一点在进入“X”的非定量形容词那里表现得最为明显。非定量形容词既可以对人或事物的某种性状进行描写,也可以对人或事物发生的变化进行描述,前者具有静态义而后者具有动态义。当非定量形容词进入构式时,构式整体会对非定量形容词的动态义进行压制,选择凸显对人或事物进行某种性状描写的静态义。例如:
(11)他一天懒了硬是,样都不整。
(12)这个瓜甜了硬是,太好吃了。
上述例(11)和例(12)中构式中变项分别是“懒”、“甜”。在未进入构式之前,它们既可以表示对人或事物的某种性状,又可以表示人或事物的某种变化。但进入构式以后,构式整体对它们的动态义进行压制,使静态义得以凸显。例(11)中表示的是说话人以自身心理为参照,强调“他”很懒,凸显了其静态义“他处于一种很懒的状态”,压制了其动态义“人变懒”。例(12)中表示的是瓜很甜,凸显的是静态义“瓜甜的状态”,压制了动态义“瓜变甜”。
(二)构式义与构件成分词汇义的融合
构式语法虽然认为构式义不能从构件成分中得到完全推导或预测,但是这并不代表构式义的构成与构件成分中的词汇义就毫无关系。实际上,构式义与构式成分间进行选择压制的同时,其构件成分中的词汇义与构式义间的语义也会融合。正如赵晨所说:“构式和组成构式的词有不可割裂关系,由于构式的高度概括性,构式的意义已经作为词汇信息储存在组成构式的主要词条的表征中。”[14]从上文的分析可知,进入变项“X”为非定量形容词和表心理或生理状态的动词,而定量形容词、形容词的重叠式以及行为动词不能进入构式中,这是因为这些非定量形容词、表心理或生理的动词能与构式义相合,进入“X”的词项意义与构式义有一致性。换言之,“X”与“X+了+硬是”构式容易发生语义融合,从而促进构式义形成。常项“硬是”本身就具有较高程度性和强烈主观性,带有性状“界变”的量变标记“了”与“硬是”组合成“了硬是”,能激活变项“X”的潜在程度性,共同加强了构式的主观高程度义的表达。
五、“X+了+硬是”构式的认知解释
(一)“X+了+硬是”构式与图式范畴化
丁崇明、荣晶认为,“X+了+硬是”的产生“是语言系统内部自组织运动补偿词汇手段缺乏的结果。”[2]从构式语法角度来看,“X+了+硬是”构式由“图式——例示”范畴化促成。“图式——例示”范畴化由Taylor在“原型样本范畴理论”的基础上吸收了Langacker有关观点完善发展而来。在这一机制中,“图式对一组例示所具有的共性进行概括与抽象,对范畴的形成具有原型性功能;例示则是对图式增加细节性对比信息。”[13](P465-466)对于“图式——例示”范畴化,Taylor作出了详细阐述并将其上升为一种普遍性的认知方式。其“图式——例示”的核心思想具体表示如下:
图1 图式范畴理论核心思想示意图
在上圖中A代表的是抽象、概括性的图式,B与C分别代表的是具体例示,双实现箭头代表的是图式与具体例示的关系是双向性关系,虚的双箭头代表具体例示B与C之间具有相似性。根据以上核心思想并结合“X+了+硬是”构式来看,该构式在“图式——例示”范畴化机制促动下形成了构式化。具体如下:
图2 “X+了+硬是”构式的图式范畴化示意图
根据图1我们发现,“X+了+硬是”构式形成与图式范畴理论密切相关,是图式范畴化的结果。如上图2所示,该构式是从很多具体例示中抽象概括出来的。“图式”对具体例示进行概括,“例示”对构式具体化、实例化、开放化。考察发现,“X+了+硬是”构式具体实例很丰富,如憨了硬是、稀了硬是、旺了硬是、可恶了硬是、阔气了硬是、冷清了硬是、挂念了硬是、饿了硬是、疼了硬是、笑了硬是等。根据上图分析显示,“X+了+硬是”就是在这些具体例示的基础上抽象概括而成的图式构式,其中“X”具有开放性,只要选定符合条件的“X”准入其中,都可以构成“X+了+硬是”构式的例示,这种例示会使构式成员不断扩展,产生更多的具体例示。由此可知,“X+了+硬是”图式构式的形成与“图式——例示”范畴化密不可分。
(二)主观高程度构式义与隐喻认知
构式在形成后必定会有构式义的产生,从认知语言学角度看,其构式义是在隐喻认知推动下获得的。隐喻不仅是语言现象,更是一种思维方式,正如Lakoff&Johnson所说的那样:“不论是在语言上还是在思想和行动中,日常生活中隐喻无所不在,我们思想和行为所依据的概念系统本身是以隐喻为基础的。”[15](P1)隐喻作为人的一种思维方式,是通过人类的认知和推理将一个概念域投射到另一个概念域的结果。在投射过程中往往将具体形象的概念域投射到抽象模糊的概念域。在“X+了+硬是”构式中,该构式的高程度义的获得就是从评价域投射到程度域的结果。B.S.Bloom认为评价是人类认知中最复杂的认知活动之一。评价域与空间、时间、颜色等概念域相比显得抽象些,与程度域相比又显得具体些。蔡丽曾指出:“程度范畴的另一个鲜明特征就是模糊性,且程度的表达往往比较笼统。”[1](P184-185)因此,程度域处于更抽象、模糊的概念域中。构式中变项“X”有非定量形容词,有心理或生理状态的动词,除自带程度义外,它们都表示对人的生理、心理、事物性状的评价,这种评价源自人的自身体验,而这种体验又是心智体验的重要组成部分。当表心理或生理状态的动词进入构式后,这些感受会不同程度加深进而投射到程度域上。如例(3)中“弟弟怕他们老师怕了硬是”,表示的是“弟弟”心理感受上很怕老师,用心理上“很怕”的极端感受来隐喻“怕”的程度高。当非定量形容词进入构式后,这些形容词从表示某种评价进入程度域。如例(12)“这个瓜甜了硬是,太好吃了”,“甜了硬是”表示的是“瓜”很甜,“甜”是吃瓜人内心感受后对瓜做出的评价,通过对“瓜”做出评价,隐喻“瓜”“甜”的程度高。综上所述,“X+了+硬是”主观高程度义的获得是人主观感受评价域投射到程度域的结果,最终使构式获得主观高程度义。
本文基于构式语法及认知语言学的相关理论,对昆明方言主观高程度构式“X+了+硬是”进行了考察,研究发现,该构式的构式义可概括为说话人主观强调人的某种感受或事物的某种性状达到了很高程度;构件成分中“X”多数为非定量形容词,少数为表心理或生理感受的动词,具有[+量级]、[+性状]、[+评价]的语义特征;构式义与构件成分存在互动关系,表现在选择压制与语义融合上;在“图式——例示”范畴化推动下,该构式得以形成,在隐喻认知作用下,该构式获得主观高程度的构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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