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业合作社经济与生态协同发展机制构建——理论逻辑与实践路径

包云娜

(北京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1)

一、问题的提出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绩，而随着发展的深入，生态文明建设和生态保护的重要性日益凸显。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在众多场合非常高频次地提到生态问题。2013年9月7日，习近平在哈萨克斯坦纳扎尔巴耶夫大学回答学生问题时指出：“建设生态文明是关系人民福祉、关系民族未来的大计。我们既要绿水青山，也要金山银山。宁要绿水青山，不要金山银山，而且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2014年3月7日，习近平在参加贵州团审议时强调：“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绿水青山和金山银山绝不是对立的，关键在人，关键在思路。”十九大报告也指出，必须树立和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我们要建设的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既要创造更多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也要提供更多优质生态产品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优美生态环境需要。在大力发展经济、实现经济现代化的同时，如何不以破坏生态环境为代价、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已经成为党和政府高度重视的问题。

据“2017中国生态环境状况公报”显示，我国草原面积近4亿hm2，约占国土面积的41.7%，是我国最大的生态安全屏障。事实上，它也是畜牧业发展的基本载体。我国天然草原主要分布于北方和西部，内蒙古、新疆、西藏、青海、甘肃和四川六大牧区省份草原面积共2.93亿hm2，约占全国草原面积的3/4[注]数据来源：中华人民共和国生态环境部.《2017中国生态环境状况公报》http://www.mep.gov.cn/hjzl/zghjzkgb/lnzghjzkgb/201805/P020180531534645032372.。而这些牧区中的大部分同时也是经济欠发达的少数民族地区，发展畜牧业经济的任务非常紧迫，而生态环境的保护也不容忽视，二者间关系的平衡在这些特殊地区更为艰难也非常关键。矛盾就在于，这些地区长期以来，牧民生产方式低下、牧民生产关系恶化阻碍着草原生态保护的进程[1]，家庭承包经营体制下，牧户对同一块草场长期重复、高强度利用, 使草场退化不可避免[2]，导致牧区草场以平均20万hm2/a以上的速度在消失[3]。因此，破解畜牧经济效益与生态保护之间的矛盾尤为重要。

牧业合作社作为新型牧业经营主体，它的出现是牧民应对市场化的理性反应[4]。在实践中，牧业合作社还没有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生态保护功能还很微弱，合作社过于强调规模化养殖，仍对生态环境造成负面影响, 产生土地利用方面的问题[5]。因此，如何创新牧业合作社的发展机制、充分发挥牧业合作社的组织优势，使其真正成为发展畜牧业经济、保护生态环境及促进牧民增收的现代化组织载体，就成为关系我国西部和北部这些少数民族贫困落后地区生产、生活和生态的重大现实问题。

纵观已有文献，对于农业合作社的研究颇多，对牧业合作社的研究相对较少。从对牧业合作社的整体研究来看，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对牧业合作社的概念与性质进行分析，指出合作社是畜牧业产业化发展中期的经营模式[6]，是牧区经营方式转变的有益探索[7]；对牧业合作社的生成机制进行分析，指出牧业合作社出现的首要动因是联合应对自然灾害, 其次是突破经营困境与整合生产要素[8]；对牧业合作社的发展现状进行分析并提出现存问题和解决方案，其问题主要有发展仍处于初级阶段，多数合作社仍停留在“重复建设”、徘徊不前的转型阶段[9-10]；还包括对牧户参与合作社的意愿进行实证分析[11]等。总之，学界对牧业合作社的潜在优势是广泛认可的，而阻碍合作社发展的现存问题也是急需解决的。

其中对于牧业合作社在保护生态方面的研究主要有：从牧民生产方式落后及生产关系不适的传统畜牧业养殖中存在的问题入手，从理论上提出建立牧业合作社的可行性和意义，指出发展牧业合作社、保护草原生态，具备法律和政策依据、市场条件和现实基础[1]；通过对牧业合作社的可持续发展功能进行分析，指出由于历史经验、现实生态恶化的惩罚、集体的理性等原因，使得牧民能够对生态保护达成共识，同时指出通过内部监督和惩罚可以解决集体行动的悖论和“公地悲剧”问题[4]；但通过定量的绩效评估发现，牧业合作社的生态效益仍然过低，影响了畜牧业合作社的总体绩效水平，而提高合作社生态环境效益,重点是实现草畜平衡[12-13]；近年来也有研究关注生态畜牧业合作社，对生态畜牧业合作社的成立背景、过程、服务内容、股份合作制改革的具体做法以及在生态建设方面取得的成效和现存问题进行分析，肯定了生态畜牧业合作社对生态保护方面取得的成绩[14-16]。总体说来，已有研究的贡献在于，牧业合作社在增加自身经济效益的同时具有保护生态的条件；经验和理性可以促使牧民产生保护生态的主观意识；监督惩罚可以约束牧民破坏生态环境的行为；而生态效益过低情况仍然存在；生态畜牧业合作社在保护生态上具有成效。但是，牧业合作社究竟以怎样的机制和途径实现经济效益与生态保护的协同？现有研究还未进行完整的论述，而这也是本研究的核心议题。

二、基于自组织理论的牧业合作社经济与生态协同发展机制理论构建

自组织理论是20世纪60年代末期建立并发展的系统理论。其研究对象是复杂自组织系统(生命系统、社会系统)的形成和发展机制问题，即在一定条件下，系统是如何自动地由无序走向有序，由低级有序走向高级有序的。自组织现象无论在自然界还是在人类社会中都普遍存在。一个系统自组织功能愈强，其保持和产生新功能的能力也就愈强。自组织理论作为系统学理论为分析人口与资源、环境的矛盾问题提供了一套全新的理论框架，将开创可持续发展理论与实践研究的新方向[17]。只是目前自组织理论多用于自然科学领域，国内外将自组织理论引入到社会经济领域方面研究还较少[18]，主要包括产业发展[19-20]、创新[21-23]、金融[24-25]、经济改革[26]；将自组织理论应用于可持续发展、自然与经济和谐方面的少之又少，但有研究从理论上分析指出将自组织理论引入到可持续发展领域具有科学性[27]，也有学者通过实证分析得出自组织理论应用于人与环境系统的结构发展与协调控制的可行性[28]。将自组织理论应用于牧业合作社的发展还处于研究空白，基于此，本研究将探索构建牧业合作社经济效益与生态保护的协同发展机制。

(一)牧业合作社发展具备自组织形成的基本条件

1.牧业合作社的要素组成和结构

牧业合作社是以草场、水资源等自然资源为依托，将一定区域内受相似文化影响的社会成员组织起来，形成以社员身份构筑的新的社会关系，以合作社的畜牧业发展和集体盈利为核心，为社员提供相应生产性服务的复杂开放系统，包含自然、经济、社会三个子系统。基于已有研究的分类方法[29]对合作社的要素和要素结构进行分析。

要素组成。要素组成从两个层级进行分析。第一层级要素包括资源、主体和多功能三个大类，第二层级要素分别对这三个大类逐一展开。

首先，资源要素。第一，自然资源要素，包括草场、耕地、水资源等；第二，经济资源要素，包括人才、资金、技术等；第三，社会资源要素，包括信息、网络、文化等。其次，主体要素。牧业合作社的发展是开放而非封闭式的，因此，其主体要素可以从内部主体要素和外部主体要素两个方面展开。内部主体要素包括管理人员、普通社员、技术人员、社员外雇佣人员等；外部主体要素包括村委会、各级政府部门、兽医站等相关的事业单位和产销合作的企业等。再次，功能要素。主要包括合作社的畜牧业发展功能(经济功能)、成员服务及乡村服务功能(社会功能)、生态保护功能(自然功能)，其中经济功能还包括生产养殖、流通、信用和生产性服务等。

要素结构。第一，资源与主体的关系。内部主体如合作社的管理者及其他社员，利用合作社现有的自然资源、经济资源和社会资源，进行经营管理和整合，满足市场上具有畜牧产品需求的主体的意愿；一部分外部主体如政府、机关单位、村委会等，为合作社主体更好地发挥效能，提供相应的政策指导、政策优惠，提供促进合作社发展的交流交易平台等；另一部分外部主体如具有合作关系的企业，要对合作社的资源以及运用资源生产的产品进行监督检验，符合要求的资源状态和成果才更有利于产生合作关系。总之，内部主体与资源产生直接的作用关系，外部主体与资源之间是一种间接的作用关系。第二，资源与功能的关系。表面上看，资源与功能是一一对应的关系，而每个功能都是三种资源共同作用的结果。自然功能方面，牧业合作社要实现长期可持续发展必然要遵循自然规律、保护草场生态，实现这个功能要尊重自然要素的天然禀赋状态，把握草场的生长和退化规律，在畜牧业经济发展的过程中，追求利润最大化务必在现有的生态约束下进行，还要形成草场和环境保护的社会文化氛围，三个要素共同起作用；经济功能方面，更为直观，要实现合作社的正常运转，必然需要投入自然要素、经济要素和社会要素，全面动用资源、人力、技术、资金、信息等多方面，因为合作社成立的宗旨就是盈利性；社会功能方面，合作社的社会功能通常是在经济功能基础上扩展和演化出来的，也要综合运用自然要素、经济要素和社会要素为合作社成员以及其他牧民提供相应的生产生活服务，例如提供农机服务、就业服务、社保服务等。第三，主体与功能的关系。自然、经济和社会功能的实现都需要内部主体和外部主体共同发挥作用，主体以三大功能的实现为自己的行动目标，设定计划、组织实施、监督控制等。资源、主体与功能之间存在密切的关系，总而言之，就是主体整合组织现有资源，通过生产养殖、经营管理、对外销售等生产行为，实现自然功能、经济功能和社会功能，达到增加利润、保护生态、稳定社会的目标。

2.牧业合作社的耗散结构特征

根据自组织理论，自组织形成的基本条件要求其必须满足耗散结构的条件：开放性、非平衡性、非线性和随机涨落性。由以上分析也可以看出，牧业合作社具备耗散结构的基本条件，如图1所示。

图1 牧业合作社的要素结构与耗散结构条件

第一，满足开放性。牧业合作社的发展离不开政府相关政策的引导与优惠政策的支持，包括项目支持、资金支持、技术支持、人才支持、培训支持等，同时也离不开金融机构的信贷支持，合作社要满足社会的市场需求，就必须随时保持开放的状态，及时把握市场信息，做出及时的反应，才能真正在市场竞争中存活发展，因此，政策、技术、资金、人才和信息等都是牧业合作社的运营与发展所必需的负熵流，它们保证了合作社随时处于开放的状态。第二，具有非平衡性。牧业合作社的要素结构复杂，既有自然要素、经济要素和社会要素的分布结构，又有内部要素和外部要素的分布结构，还有资源、主体和功能之间的交叉式分布结构，分布不均匀。每个子系统都同时需要对要素进行排列组合，而每个子系统所需要的要素数量和组合结构又各不相同，要根据具体的功能目标来确定。第三，要素间作用的非线性。由上述分析可知，牧业合作社的发展是一个具有多层次多要素的复杂系统，要素数量大于三，要素之间的作用方式多样，作用结构复杂，呈现线性结构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牧业合作社运用外部政策与平台，把握市场规律、自然规律，组织各个参与主体，实现资源的互补整合，构成功能耦合的协同系统，具备非线性的特征。第四，存在随机涨落。也就是牧业合作社系统对其稳态的偏离。可分为内涨落和外涨落，内涨落主要有畜牧业合作社中人才的变动,流动资金的增减,畜牧业养殖风险的变化,畜牧业产品需求的变动,附加值更高、技术含量更高的畜牧业产品的产出等；外涨落包括畜牧业合作社相关政策的出台与变化、畜牧业产业结构调整、畜牧产品市场价格波动等，这些都会对牧业合作社的发展造成不同程度的影响。也可根据涨落程度分为微涨落和巨涨落。

综上所述，牧业合作社具备耗散结构特征，具备自组织形成的基本条件，可以作为自组织理论的研究对象。

(二)牧业合作社经济效益与生态保护的协同发展机制

上文已经提到，牧业合作社作为一个复合系统，可分为自然、经济和社会三个子系统，因此牧业合作社与生态保护协同发展的目标也是通过这三个子系统之间的相互竞争与协同来实现的，因此分析三个子系统的序参量、分析子系统微涨落与巨涨落的内在过程、分析子系统之间的竞争与协同就是构建牧业合作社与生态保护的协同发展机制的核心内容。

1.竞争与协同：促进牧业合作社发展的根本力量

协同学中，竞争与协同是促进系统发展演化的根本力量，竞争是协同的前提，协同是竞争基础上的优化整合。竞争的存在源于差异性和资源的有限性，竞争使得系统更加远离平衡性，但也促进优胜劣汰和资源的优化配置，进而推动系统更为有序的演进。而协同的存在源于匹配性和创新性，协同会促使系统整体的自组织水平提升，实现竞争-共生-再生-自生的过程，如图2所示。

图2 子系统之间的竞争与协同

竞争性分析。本研究将牧业合作社三个子系统之间的竞争从起点和终点的差异性和竞争性进行分析。从起点来看，合作社的资源要素具有有限性，而三个子系统对应的同样的资源禀赋，进而展开争夺。自然子系统、经济子系统、社会子系统要实现自身的发展目标都离不开资源的投入，而一个牧业合作社所持有的资源是稀缺有限的，草场、耕地、人力、资金、技术、信息都有限，这必然导致三个子系统对这些资源展开争夺，结果就使得合作社的发展非平衡，例如将草场作为生产要素更大程度地投入到经济子系统中，就会使得一定时期内合作社的经济收入增加，而自然子系统中草场占有量少，因此导致生态失衡、草场退化。从终点看，三个子系统要达到的目标不同，自然子系统的目标是保持草畜平衡、生态平衡，保持资源的可持续性、环境的怡人性；经济子系统的目标是使合作社的经营利润，争取最大可能的分红；社会子系统的目标是形成稳定和谐的成员关系，促进达成共同的文化共识，保证集体的稳定健康。三个子系统目标的差异性，导致各自在运行过程中追求最有利于达成自身目标的行为方式，而这种行为方式很可能会对其他子系统形成负面影响，也是这种差异性导致了三者之间的竞争性。

协同性分析。第一，三个子系统资源竞争作用下产生的协同效应。过度的竞争反而会遏制彼此的发展，而牧业合作社作为一个有机整体，必然要进行自行调整，向着更有利于自身整体发展的方向进行，寻求协同性。自然子系统需要投入的资源主要就是草场、耕地、水源等自然资源，经济子系统需要大比例投入的资源除了自然资源，主要是资金、人才、技术等经济资源，而社会子系统对自然资源的占取相对较小，主要是信息、网络、文化等社会资源，因此在资源获取上不同的偏重可以使三个子系统存在协同发展的起始条件。第二，各个主体要素之间可以形成协同性。合作社内部成员具有共同的生产生活目标，可以发挥各自的优势服务于合作社的发展，有效的分工合作可以促进各个内部主体之间产生协同效应。第三，子系统的目标之间也存在协同性。自然子系统的目标实现，即草畜平衡、生态文明的状态，会使得牧业合作社在畜牧养殖过程中长期稳定地获得更多饲料，使得合作社获得更为长期的经济效益，同时生态绿色无污染的畜牧产品具有更大的市场需求，能够增加销量和销售总额，增加合作社的生产利润，另一方面也有利于牧民树立保护生态的意识，形成爱护草场保护环境的文化氛围，使牧民避免因草场退化而被迫迁居，可以在熟悉的生存环境建立稳固的社会关系；经济子系统的长期目标实现，即要实现牧业合作社长期稳定盈利，必然需要以草畜平衡为前提，合作社越是看重长期利益，越会激励保护生态资源。当今社会对食品安全非常重视，对生态食品的需求也不断增大，合作社生产生态畜牧产品实现更大经济盈利，则愈加注重产品的生态性安全性，也就愈加注重资源环境保护。另一方面，合作社畜牧经济的发展，可以有更大的经济基础来调动资金用于社会服务当中，促进社会子系统目标的实现；社会子系统目标的实现，有助于提高牧民的集体意识和凝聚力，调动积极性，为合作社经济发展和生态保护提供合力，降低沟通协商等交易成本，促进其他子系统目标的实现。

2.自然-经济-社会的序参量动力系统分析

序参量是指对系统变革或系统结构变化产生根本性影响的不稳定变量。牧业合作社发展中的序参量是指促进合作社发展失稳，引发自然、经济和社会子系统变动、协同的动力与影响因素。主要包括政策变动、市场作用、主体经营能力、科技支持，如图3所示。第一，政策变动。牧业合作社通常建立在相对落后的少数民族牧区，自身经济基础薄弱，受政策变动的影响很大，对政府优惠项目与政策的依赖程度也比较高。各级政府对贫困落后地区的扶贫开发与生态保护都极为重视，政府部门协调度高，可以为牧业合作社的发展提供政策宣传引导、交易平台、资金支持、人员培训、技术引进、制度保障等多方支持，因此，对合作社的发展方向、内部结构变动、三个子系统的偏重都有影响。第二，市场作用。牧业合作社是一个微观市场主体，必然要受到市场经济规律的影响，市场价格的变动直接影响合作社的利润，本期不同产品市场价格的变动影响合作社下一期的产品种类的生产性调整，市场对生态绿色产品的需求增加也会引导合作社在以经济子系统为核心着力点的同时提高对自然子系统的重视程度，调整二者的结构比例。第三，主体经营能力。主要包括牧业合作社经营主体的先进理念和经营管理能力。先进的理念可以增强合作社发展的开放性，增加合作社负熵流，使得合作社随时处于动态发展过程，吸收先进的经验、经营管理模式，采用先进的技术等，都会对合作社发展起到重要作用，而经营管理能力对合作社的发展会产生直接的影响，其他要素不变的情况下，经营管理能力高的合作社经营主体更有能力整合外部要素和内部要素，提高经营效率，更能达到预期目标。第四，科技支持。牧业合作社主要生产的是肉、奶等对保鲜冷冻技术要求较高的产品，或者对畜牧产品进行深加工、延长产业链，需要较高的技术投入，在畜牧业养殖过程中也需要对养殖技术有深入的把握。合作社引入先进的生产加工技术，既可以减少对生态资源的压力，也可以增加产品的附加值，可以满足现代化的市场需求，使合作社获取更大收益。

图3 牧业合作社的序参量动力系统

3.突变论解释牧业合作社中微涨落与巨涨落的内在过程

突变论中的涨落是系统状态参量对平均值的偏离，是对系统平衡、对称、均匀性质的破坏。微涨落是一种渐变性质，是系统内部的随机起伏变动，出现更为频繁和日常，对系统整体的内部结构和稳定性不会造成影响。巨涨落则是一种质变性质，是对系统原有结构的改革，是涨落的偏离值过大而造成系统中要素之间产生一定的连锁反应，进而导致结构性的改变。

牧业合作社在发展中，由于其本身所具有的开放性，随时都在接受外在政策、市场等因素的渗透，比如市场价格的变化、销售渠道的变化等，都会导致合作社在经营过程中出现系统的微涨落，这种微涨落具有一定的随机性和频繁性，也是合作社经营主体可以理性预期到的一种偏离，因此，微涨落并不影响牧业合作社发展的稳定性。而随着微涨落的频繁性增加和范围增大，牧业合作社不断接受着外在因素影响，牧业合作社各要素之间的非线性耦合机制使得涨落的偏离值过大，这些因素就会变成影响合作社内部结构的序参量，进而产生巨涨落，促进合作社内部系统的变化和子系统之间比重以及内部结构的变化，实现创新发展。

4.牧业合作社经济效益与生态保护的协同发展机制的构建

根据上述分析，牧业合作社是一个具有耗散结构、满足自组织基本条件的组织体系，要实现合作社由以经济利益为核心向经济效益与生态保护协同发展转变，就要促使协同关系作为主导方面，弱化竞争关系。这个过程的实现需要发挥负熵与序参量动力系统的作用，使负熵和序参量与合作社要素进行融合，促进系统的微涨落进而向巨涨落转换，给系统带来连锁反应，最终实现经济效益与生态保护的协同发展。其作用机理如图4所示。

图4 牧业合作社与生态保护的协同发展机制

牧业合作社原生结构中，以追求经济利益为核心，在竞争与协同的矛盾关系中，竞争占主导地位，最终以私利的实现也就是合作社的利润的实现为目标，而由于合作社的开放性，其源源不断地接受负熵流和负熵流的影响，通过引进吸收有利于合作社发展的负熵流与合作社本身的要素进行融合、反应，会导致合作社系统出现微涨落的随机状况，但短期内并不影响合作社的稳定性，因此，合作社的系统结构并未实现大的变动，仍处于原生发展模式中。但随着微涨落的不断进行以及序参量的引入，超过临界点E将对系统中因素产生连锁反应，进而改变系统的结构，使得合作社系统以协同关系为主导，竞争关系弱化，最终以实现经济效益与自然资源协同发展作为合作社的发展目标，改变了以往追求经济利益最大的发展模式。而临界点E则是指负熵与序参量的影响使合作社改变系统结构(巨涨落)后的净收益与改变之前的微调整(微涨落)时的净收益相等的均衡点，所以，E点之后，负熵和序参量的引入所带来的连锁反应，使得合作社采取新的结构时，成本的减少与收益的增加导致新的系统结构下的净收益大于原生系统结构下的净收益，因此，将合作社引致为协同主导的系统结构，达到私利与公共权益的双重实现。

三、实践路径：以青海省海南州为案例

海南州牧业合作社原生结构总体上以合作社的经济效益为核心目标，生态保护的观念尚未树立，合作社发展中将更多的精力用于增加经济收益，草场上多饲养一只羊就会多增加一定的经济收入，草场在重新整合后依然具有公共性，很多合作社由村民自发组织，合作社实行入社退社自由，因此草场范围在长期来看具有易变性，追逐经济效益更具短期性，合作社大都规模小、成本高、产出低，草场资源的优势难以向经济效益的优势转化。对于草场保护与合作社经济效益提升，合作社多将二者视为一种制约关系和竞争关系，并未形成二者协同发展、相互促进的机制。

而政策变动、市场作用、经营能力和科技支持等负熵流与序参量的引入，与海南州牧业合作社原生结构中的资源要素、主体要素、功能要素不断融合，促进原生结构的微涨落，从而偏离平衡态，当这种作用多频次持续性发生，使得外界参量的引入达到阈值、负熵流可以抵消内部增熵时，即越过前文理论部分所说的成本收益的均衡点，此时合作社结构发生巨涨落，促进合作社结构的变化，最终实现新生结构，其具体的实践路径如下。

首先，负熵流与序参量的引入。第一，政策变动。宏观政策方面，2008年，青海省海南州启动全国生态畜牧业国家级可持续发展实验区建设，2010年《海南州生态畜牧业可持续发展试验区规划》获得批准，2015年州政府出台《关于加快推进海南现代生态农牧业发展指导意见》，2018年制定《关于创建青海牦牛产业发展联盟海南示范区实施方案》。政府的项目支持方面，实施牧业基础设施建设工程，2008年至2018年全州建成畜用暖棚5.44万座，占地472.86万平方米，基本草场围栏占可利用草原总面积的51%，实施居房、畜棚、围栏、饲草基地、饲草棚、水、电、路“八配套”工程；实施草原奖补、退牧还草、三江源生态保护等工程；打造省级示范合作社、州级示范合作社项目。政府的持续关注与监督指导方面，政府各级部门对于生态保护工作非常重视，在牧业合作社的成立与发展中主动引领、建言献策，对合作社在追逐经济效益时的草场生态情况及时监督管控。第二，市场作用。海南州牧业合作社在生产经营中发现，市场更偏好具有“三品一标”的畜牧产品、可追溯的畜牧产品、具有特色品牌的畜牧产品。例如“可可西里”、“香三江”等畜牧产品效益更高销路更好；同时，市场中牧业合作社之间也存在竞争关系，优胜劣汰。第三，经营能力。海南州牧业合作社主要通过引进受教育程度更高的人才、具有经营管理能力和经验的人才、具备先进发展理念掌握现代化经营模式的人才等加入合作社进行经营管理，对合作社的发展带来更高的人力资本冲击。第四，科技支持。海南州牧业合作社在发展中充分借助全州各级农牧科技推广机构的力量，积极采用牧业发展科研成果，如《不同饲养方式对牦牛生长发育及育肥效果观测试验》的成果的应用，使科技特派员学习先进的技术、接受新型职业农牧民培训。

其次，参量引入后与合作社要素之间的融合。第一，和其他地区相比，海南州的政策引入数量和强度都是非常大的，政策的变动使得海南州牧业合作社的发展得到了充足的制度支撑，种类繁多的宏观政策通过政府机关、村集体作用于合作社，使合作社在直观上确立了经济效益与生态效益并重的观念，确立了发展生态畜牧业的战略意识，这会促进合作社系统的微涨落，为合作社的经济与生态子系统之间从竞争转向共生创造前提条件。第二，不同于以往的政策供给之处在于，海南州牧业合作社不只观念上受到生态文明的教育，而且将这种理念通过项目配套的方式对合作社的发展直接起作用，有些项目提供启动资金以及用于资助合作社的初始创建，通过提供这些项目，将草场生态保护直接作为一项任务要求引入合作社的发展目标当中，这些资金支持和基础建设支持直接降低了合作社的建设成本，对合作社产生正向激励，按照国家和政府对生态保护的要求来进行草场利用的规划，将草场划分为冬春草场、秋季草场和夏季草场进行轮牧，合作社进行牲畜整合时，由州县的草原站、兽医站协助，根据合作社所在乡镇天然草场的产草量核算可放牧牛羊数量，合作社根据草原站提供的可载放牧牲畜数据，再合理制定合作社群众入股牛羊数量及比例；兽医站技术人员对群众入股牛羊进行鉴定、登记，杜绝达不到入股标准的病老弱畜进入合作社。同时，合作社与放牧员签订草原生态保护责任书，由村级草原管护员不定期督查放牧员是否按期实行轮牧及牲畜数量是否按照合作社核定的头数，实现草畜平衡，保护草原生态。可见，生态保护已经成为海南州牧业合作社建社之时的必需考量因素和实际操作步骤，这个过程一方面使得因项目资金的注入而产生成本减少，另一方面使得因放牧牲畜的减量而产生收益减少，二者共同促进合作社系统的微涨落，促进合作社的经济与生态子系统共生。第三，市场因素倒逼海南州牧业合作社在进入生产经营阶段后主动进行生态保护。如果说政策因素对合作社生态保护的作用是强制和被动的，而市场因素则促使海南州牧业合作社意识到，品牌化生态化的畜牧业产品具有更广阔的市场和更高的收益，因此合作社主动申请商标注册，并以“三品一标”为下一步的发展目标，为保证生产的可追溯性，建立直销店，注重草场种植的安全性、牛羊等畜牧养殖过程的生态性。为满足本地市场对牛羊等畜牧产品的清真需求，合作社将牛羊统一运送至清真屠宰场进行屠宰，再进行售卖。合作社主动在生产养殖中保护生态环境，增强了其他销售厂商对产品安全的信任度，增加了合作社的订单销售业务，降低了合作社的销售风险，每年按照订单进行销售，收益得到了保证，实现合作社的经济与生态子系统共生。第四，科技支持降低了海南州牧业合作社的生产养殖和加工的成本。一方面增强了牛羊的存活率。另一方面促进了牛羊健康的生长发育，畜牧产品的产量大大提升。同时科技的注入也使得产品的加工更加深入，使得产业链得到了延长，比如生产加工的牦牛肉干、奶制品、羊毛被等，下一步合作社的目标是促进加工更加精细化，运用冷藏技术，实现肉制品的远距离销售。科技支持既降低成本又是最大化畜牧产品附加值的核心变量，生态畜牧产品的规范化、品牌化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科技的投入水平，因此，也是决定合作社系统从以经济利益为核心向经济生态并重转化的重要参量。科技的投入使得海南州牧业合作社系统产生了巨涨落，更加偏离平衡态，原来的合作社只进行一产的发展，随着科技的投入和资金对科技投入的支持，合作社开始发展二三产业，既拓展了牛羊加工业，也开展了物流、旅游等服务业，直接改变了合作社的系统结构，促进了合作社的经济与生态子系统共生基础上的延展和再生。第五，经营管理参量的引入使得海南州牧业合作社积极引进了大学生、具有管理经验的社会人才，使得现有管理层的人员结构进行了新的调整，更新了经营管理理念，促进了合作社的开放性和学习能力，合作社的管理更具规范化。向现代化的企业组织靠近，能够将合作社的发展积极与市场对接、与政策对接，降低了交易成本，提高了合作社的生产经营效率，为合作社的长期发展战略提供了更大的贡献。经营管理参量与合作社原生要素的相互融入，使得合作社内部组织结构发生了改变，促进了合作社系统的巨涨落，是生态保护和效益提升的粘合剂。将生态保护融入到合作社发展的战略布局当中，促进合作社的经济与生态子系统的再生进而向自生转化。

再次，海南州牧业合作社新生结构的形成。通过各个负熵和序参量的不同程度的引入，海南州牧业合作社通过生态保护理念的形成、生态保护工作的强制性执行、生态保护工作的主动开展、将生态保护与经济效益提升的主动融合，实现了合作社子系统之间竞争-共生-再生-自生的演变过程，实现了以竞争为主导的合作社结构向协同主导转变，期间经历了参量引起的微涨落和巨涨落过程，实现了合作社与生态保护的协同发展，促进了海南州由传统牧业合作社向生态畜牧业合作社的转变。截至2018年，海南州在23个生态畜牧业专业合作社开展股份制改组、组织化生产和产业化经营，累计分红1016.8万元，户均2.33万元，草场生态得到有效保护的同时收入翻番[注]数据来源：青海省农牧厅。。

四、结论

综上所述，实现牧业合作社经济效益与生态保护协同发展，首先要认识到牧业合作社原生结构所固有的资源竞争性和功能差异性，不引入外部参量的条件下，在合作社现有发展状态下，直接将生态保护加入发展目标，必然需要减畜减产，减少经济效益，提高草场保护的成本，因此必须通过引入负熵和序参量来抵消合作社在转型过程中产生的内部增熵，同时这些负熵和序参量的引入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引入的频率要大数量要多，使得对合作社现有结构的影响逐步增大增强，达到阈值，才能实现系统从微涨落向巨涨落转变，才能产生要素的连锁反应，进行内部结构的重新调整；二是引入的参量必须能够与合作社内部要素进行多次深度的融合，每个合作社的要素禀赋不尽相同，因外部条件的不同，所引入的参量也有所不同，因此，对合作社产生的影响和内部结构变化也不同，要结合合作社自身的具体情况进行外部参量的引入。负熵和序参量的引入使得牧业合作社具备结构调整的激励，使得合作社在新的结构下，实现生态保护的同时，能够降低成本增加收益，实现合作社经济效益与生态保护的协同发展，形成稳定的协同机制。

但需要注意的是，第一，牧业合作社多分布于经济社会落后的少数民族聚居区，自然条件恶劣，牧民受教育程度普遍偏低，合作社发展模式单一，依靠这些地区的合作社本身来内生出牧业合作社与生态保护协同发展的现代化经营模式非常困难，可行性不高，更适用的方式是政府引导、村集体组织配合，积极引入负熵流与序参量，扶持牧业合作社向市场化转型，使合作社由政府引导向市场引导转型，因此政府在初期的引领和支持是必不可少的。第二，海南州的生态畜牧业合作社在政府引导下实现了由以经济利益为核心的原生结构向以经济-社会-生态协同发展的新生结构的转变，成效显著。而这种转变是以政府为主要依托的，这也是必经之路，下一步合作社应该培养独立参与市场竞争的能力，在市场竞争中依靠自身已经形成的内在机制引入负熵流和序参量，不断自我优化，实现合作社的自生性。

下一步研究：本研究以牧业合作社经济效益与生态保护协同发展机制的理论构建为重点，以海南州的实践路径为补充，对于案例的选取以整个海南州平均状况为例，而不同的合作社因禀赋不同也导致这种协同机制的构建成果不同，因此，课题组下一步将在本研究构建的牧业合作社经济效益与生态保护协同发展机制理论框架下进行多案例分析，将研究进一步拓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