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青海海西出土丝织品文物
2019-04-17公保吉
公保吉
摘 要:青海海西出土丝织品文物数量众多、种类丰富,是继新疆吐鲁番阿斯塔纳和敦煌之后古代絲织品文物又一重要发现。就这批丝织品的制作工艺和纹样装饰来看,它是东西方文化交互影响的产物,不仅是古代这一地区参与东西方文化交流的重要实物证据,同样也为我们研究这一地区民族历史和古代丝织工艺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证据。
关键词:青海海西;丝织品;文化交流
1 青海海西出土丝织品文物概况
因丝织文物本身质地较为脆弱,对保存环境要求较高等原因,国内发现的丝织品文物多集中在气候干旱少雨的西北地区,尤其是唐代的丝织品在西北的新疆、青海等地都有大量发现。新疆地区主要集中在吐鲁番阿斯塔纳和哈拉和卓,青海地区则主要集中在青海海西地区。截至目前,青海海西出土的丝织品几乎包括了目前已知的唐代所有的丝织品种,其中抛梭织法的锦、织金锦带、嵌合组织显花的绫、素绫、宽幅缂丝、絣锦等品种在以往的丝织品文物都未曾见到,是研究唐代丝织品织造技术难得的实物资料[1]。按丝织物的组织结构、织造工艺及外观效果划分,青海海西出土的丝织物主要有绢、纱、绸、锦等。其中锦是海西出土丝织物中数量最多、种类最丰富的,从组织结构上来说,主要有经锦和纬锦。经锦是汉魏以来的传统织造技法,但魏晋南北朝以来,随着西方纬线显花纺织技术的传入,经锦传统织造技法逐渐淡出历史,不再成为主要的织造技法。青海海西出土丝织品中的经锦往往以多种色彩的经丝通过分区排列,使织锦图案出现色条的效果,如黄地簇四联珠对马纹锦(图1),以黄色作地,浅黄色勾勒,各区域再由蓝、绿分区换色显示主要花纹,由八瓣小花把联珠圈连成簇四骨架。联珠圈之间填以小花,在主圈内为带有双翼的对马图案。由于织造技法的改变,唐代丝织品中纬锦数量较多,都兰出土的纬锦采用纬丝表里换层进行显花,代表性织物为中窠连珠含绶鸟织锦(图2)。图案中心是一个略显椭圆形的花瓣团窠,中间立一含绶鸟,该鸟身、翅上均有联珠圜带,两足立一平台上,颈后生飘带,所衔绶带环为连珠纹,下有璎珞状物。织物组织基本是l比3的纬二重组织。此外青海海西出土的丝织物中还有一种特殊的晕繝锦。
2 青海海西出土丝织品文物中的东西方文化因素
早在先秦时期,由于羌人的西迁,就已经开辟了一条穿越柴达木盆地通往西域的交通路线,为了与传统的丝绸之路河西走廊大道和草原丝绸之路相区别,历史上多称这条比较靠南的路线为“羌中道”或“河南道”。考虑到这条交通线路主要存在于今天的青海省境内,而“羌中”和“河南”的地理空间在历史上多有变迁,在文章中我们称这条勾通东、西的交通线路为丝绸之路青海道。从史料中关于张骞“欲从羌中归”的记载来看,丝绸之路青海道早在汉代时路线即已相当清晰,成为沟通东、西的交通要道。至南北朝时期,丝绸之路青海道因河西走廊大道的阻塞不通开始繁荣兴盛,地处这一通道节点的青海海西都兰、巴隆一带则成为这条东、西通道上最为重要的节点,东来西往的商旅、使者或在此停留,或经此通行。由于这一历史背景,这一地区文化遗存显现出东西方文化交互影响的特征,中原汉文化因素和西方文化因素是其中最为主要的两种。
2.1 汉文化因素
从公元4世纪末到5世纪初起,吐谷浑人就长期驻牧于海西地区,与土著羌人融合建立吐谷浑政权。源于鲜卑系统的吐谷浑人早在魏晋时期即已深受汉文化浸染和熏陶,吐谷浑政权时期仍然与中原汉地来往密切。史料记载自“少帝景平中,阿豺遣使上表献方物”,吐谷浑人就一直和北魏政权及南朝政权保持密切往来,直到隋唐时期,唐王朝甚至将宗室女弘化公主下嫁吐谷浑王慕容诺曷钵。史料中关于吐谷浑使臣往来于两地之间的事迹多有记载,如《晋书·吐谷浑传》记载其初期官制时说:“其官置长史、司马、将军。”《旧唐书·吐谷浑传》亦记:“其官初有长史、司马、将军。近代以来,有王、公、仆射、尚书、郎中。”关于其风俗,《魏书·吐谷浑传》则有“其俗丈夫衣服略同于华夏”的记载。继吐谷浑之后的吐蕃时期,尽管与中原地区时有战争冲突发生,但这并未阻碍两地的往来交流,如史料记载文成公主入藏之时随行队伍中就有大量的汉地工匠,此外在唐蕃战争中吐蕃也时常掳掠汉地工匠供其使用。在丝织品文物中汉文化因素不仅体现在制作工艺上,还体现在装饰纹样上。如1999年考古工作者在都兰热水一号大墓南岸清理了四座规模较大的墓葬,出土数量众多的丝织品,在其中一些丝织品上发现了墨书汉字,其中编号为99DRNM3∶42黄色绢上残存“黄州”二字[2](图3),在其他织锦上也发现“吉”“昌”等汉字[3],这些墨书在丝织品上的汉字证明这类织锦或产自汉地。另有一块残损的锦上装饰有典型的汉式风格的楼阁建筑(图4)[4]。同样的汉式建筑还见于近年来在乌兰发现的一座同时期的壁画墓中,墓室壁画上大汉式建筑具有同样的风格,这些汉式传统风格装饰纹样的出现,当是受到中原汉地文化的影响。
2.2 西方文化因素
南北朝时期,河西走廊为北魏所据,地处江南的南朝政权与西域塞北之间联系往来更为困难,为保持与西域各国的往来交流,在北方获得夹击北魏的战略盟友,南朝政权选择了溯长江而上,以经四川盆地、甘南草原、洮河、湟水河,再到青海湖南岸,最后穿越柴达木盆地进入西域的丝绸之路青海道作为往来交通线路。青海海西地区因处于这一交通线路的节点位置,地近西域,加之吐谷浑人的积极参与和经营,成为这一时期南朝政权与西域各国商人、使者、僧侣往来的必经之地,以至于《梁书·诸夷传》中有“其言待河南人译,然后通”的记载,也就是说这一时期的吐谷浑人充当了贸易中间人的角色。
吐蕃继吐谷浑人之后不仅继续拓展丝路贸易,而且积极地将势力深入西域地区,因此青海海西出土的丝织物中不仅有汉文化因素,同样也显现出西方文化影响的痕迹。丝织物中含有明显的西方文化因素,但其设计与制作并非直接源于西方,如常见的对马纹、对兽纹、连珠纹等,都是萨珊波斯常见的纹饰,也屡见于粟特人的壁画和丝织物上,甚至是石质葬具上,近年来发现的入华粟特人虞弘墓、安伽墓中的石质葬具上都可看到这类纹饰。另有一些丝织物则直接来源于西方,如含绶鸟纹织锦,从织造技法到装饰纹样都是一派西方风格,尤其是作为装饰纹样的含绶鸟带有浓厚的萨珊式装饰纹样特征。
3 海西地区出土丝织品文物的来源
海西地区吐蕃时期墓葬中出土如此众多的丝织品,有学者认为或是吐蕃从中原汉地和西域掠夺而来,毕竟史料中关于吐蕃时期在中原各地掠夺包括丝织品在内物资的记载屡屡出现。但事实并非如此,近年来在西藏阿里地区发现早至汉晋时期的丝绸,学者推测应是来自中原内地的织物,可见早至汉晋时期,丝织品已经成为汉地输入青藏高原的重要商品。到了吐蕃时期,由于文成公主的入藏,吐蕃社会逐渐养成“重汉缯”的社会风气,而“缯”指的就是来自中原汉地的丝织品。虽然吐蕃社会“重汉缯”,接触到汉地的时间也较早,但如果说海西地区出土丝织品为吐蕃军事掠夺而来,似有些牵强。因为早在5世纪到7世纪,丝绸之路青海道兴起之时,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丝绸事实上就已经成为通过这一交通要道最主要的商品之一[5]。而吐蕃在占领海西地区吐谷浑故地后,并未中断对丝绸之路青海道的经营,海西地区吐蕃时期墓葬中出土的大量西方风格的金银器物即是很好的证明,证明吐蕃时期与西方的往来不仅未曾中断,甚至比吐谷浑时期更为密切,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就是此时的吐蕃已将势力渗透至西域地区,消除了东西方之间往来的人为阻隔。因此,我们以为海西出土丝织品除军事掠夺、中原政权赏赐外,最重要的来源还是丝绸之路青海道上的商贸往来所得。
4 结论
青海海西出土丝织品文物数量众多、种类丰富,不仅为我们研究隋唐时期丝织品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证据,同时也因其包含的多重文化因素,让我们对这一时期东西方文化交流及其对青海海西地区历史进程的影响有了新的認识,充分说明了地处丝绸之路青海道节点位置的青海海西地区,在推动东西方商贸往来、文化交流、宗教传播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相信随着相关研究工作的深入进行,我们对这批丝织品文物及其历史背景的认识将会逐渐清晰明朗起来。
参考文献
[1]许新国,赵丰.都兰出土丝织品初探[J].中国历史博物馆馆刊,1991(00).
[2][4]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都兰吐蕃墓[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5.
[3]许新国.青海都兰吐蕃墓出土太阳神图案织锦考[J].中国藏学,1997(3):67—82.
[5]仝涛.西藏西部的丝绸与丝绸之路[J].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2017(2):6—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