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惑

鲁兴华

听朋友说，自己的一个闺蜜病了，病得蹊跷，病得让人不可思议。我便追问了事情的原委。朋友的闺蜜叫幽幽，三十多岁，是个聪明也很有爱心的人，打小就喜爱养宠物。幽幽最后养的一只宠物，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兔子，长着一对像剑一样挺直的大耳朵，皮毛雪白，样子很讨人喜欢，幽幽便给小兔子起名为小白。小白没到幽幽家之前，幽幽和丈夫是靠批发生活日用品维持生活的，生意做得极其艰难。小白的出现，使幽幽家的生意一下子好了起来。头一年，幽幽用赚来的钱不仅还掉了部分欠款，还添置了私家车。第二年，幽幽开了分店，住房也换成了大的。

小白来家里的第一年，每天不论有多忙，幽幽都会仔细地为小白清理卫生，按时买来新鲜的菜叶喂食，雷打不动地抱小白出门放风，并且逢人便说她家的好运是小白带来的。那一年，小白被幽幽饲养得白白胖胖。第二年因为生意忙，应酬多，幽幽照顾小白便有些力不从心。有时几天才能喂食一点新鲜的菜叶，兔舍也是改为半月清扫一次，抱小白放风更是件奢侈的事情。反差极大的生活，使得小白原本胖乎乎的身体慢慢地消瘦了下来，精气神也大不如从前。

第三年的春天，小白突然生病了。病了的小白没有引起幽幽的重视。幽幽依旧在忙，直到有一天小白消瘦的身体突然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时，她才慌了神。幽幽按照自己的判断给小白喂了药，清扫了兔舍。然而几天过去了，小白的病情不仅丝毫没有好转，且兔舍里的气味越来越大。一天晚上，幽幽丈夫回到家里闻到难闻的气味，忍不住责备幽幽说，女人一定要把重心放在家庭、孩子和丈夫的身上，如果实在寂寞，宠物也可以养，但是最好不要把家里弄得臭气熏天。幽幽的丈夫还说了很多，说完之后便赌气离开了家。一边是自己打小就喜欢的小宠物，一边是心中充满了怨气的丈夫，权衡再三，幽幽决定将小白送走。在送往何处的问题上，她思想斗争了许久。一开始她想狠狠心将小白弃之荒野，任其自生自灭，但静下心又觉得于心不忍，毕竟小白曾经给她带来过许多欢乐，毕竟那还是条鲜活的小生命。最后，经过斟酌她给一个朋友打了个电话。这个朋友是她朋友的朋友，叫张发。张发开着一家农家乐餐厅。电话中她跟张发说，自己有只小兔子，因为家里生意忙想暂时寄养在农家乐，问张发可否帮忙代养一段日子，张发爽快地答应了。张发的农家乐位于郊区，农家乐不仅有餐厅，还有个十几亩大的果园专供客人采摘瓜果、休闲娱乐。小白是夏初送去的，许是气温和换了环境的缘故，不久身体竟慢慢有所好转。隔三岔五，幽幽总去看看。看着日渐活泛了的小白，幽幽心里很是高兴。而小白每每看到旧主人，眼神里流露出的也总是一股暖意。

夏末的一天，幽幽和丈夫在农家乐里宴请客人。饭毕，客人提出要到果园里娱乐一下。在果园里娱乐其实就是用弹弓打活物，例如呱呱鸡和麻雀。原本幽幽想让丈夫一人陪客人去玩，自己正好去看望一下小白，结果丈夫不同意，说是等客人走后两人一起去看，幽幽答应了。陪客人进园子之前，幽幽顺嘴问张发小白是否圈养在笼子里，张发说他亲眼看见服务员锁在笼子里，让她尽管放心去玩。听完张发的话，幽幽放心地陪客人去了。客人进园后，惊得园子里的呱呱鸡四处逃窜，几个客人拿着弹弓直奔一群呱呱鸡，幽幽则慢悠悠走在后面，几位客人走远后，她忽然看见在自己身旁不远处，有两只灰白相间的呱呱鸡正在觅食，而她丈夫手拿弹弓正蹑手蹑脚地往一棵树后走去，她屏住呼吸细看，她丈夫手举弹弓瞄准了其中的一只。说时迟，那时快，砰的一声，受惊的两只呱呱鸡散落一地羽毛逃跑了。弹弓会打准什么呢？带着好奇心，她赶快走近前查看。真是不敢相信，在两只呱呱鸡站立过的地方，她竟然看到了一只仰面朝天的兔子，兔子被打中了前腹，胸前汩汩冒出的血瞬间便染红了那锃亮雪白的兔毛。

幽幽一阵心怵，站在地上愣怔了好一会儿，这时她丈夫也走了过来，看着鲜血淋漓的兔子更是震惊不已。片刻后，幽幽蹲下身仔细查看。兔子是她家的小白，已经断了气，但眼睛并没合上。目视着曾经给她带来过许多欢乐，而今转瞬失去生命的小白，幽幽的眼睛湿了。见此，她丈夫立即打电话叫来张发。看着现场，张发再次保证说，他确实叮嘱过服务员把小白圈养在笼子里，至于小白是怎么跑到园子里去，他回去一定追责，给幽幽一个交代。听张发这样说，想想人家又是义务帮忙，幽幽只好作罢。在如何处理小白尸体的问题上，幽幽坚持就地挖坑掩埋，说是给小白留个全尸。可她丈夫却坚持爆炒兔子肉吃，并说从古至今兔子肉就是一道美味。幽幽一时语塞。爆炒兔子肉，幽幽一口没吃，小白的皮毛倒是被她带回家，高高悬挂在家中阳台一角。

日子似流水，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在這一年里，幽幽家里接二连三地出事。先是生意直线下滑，原先的一些客户忽然莫名地断了联系。供货的断了货源，老客户又都突然不见了踪迹。幽幽和丈夫怎么也想不出问题究竟出在哪儿。眼见生意越做越赔，他们只好遣散了员工，盘掉了分店，生意再次回到了原点。一天晚上，幽幽丈夫开车回家，说是看到路中有个似猫像兔的动物在走动，为了避让不慎将车开到人行道上，结果撞残了一个行走的路人，自己也摔断了一条腿。因为赔偿费和住院费，他们置换了更小的住房，变卖了轿车。幽幽丈夫出院不久，幽幽莫名其妙地又病了，可是医生却诊断不出病因。

总之，幽幽就是病了，病得让人不解，病得有些诡异。病因是稍一劳累或是受到一点儿刺激，人就会出现昏迷抽搐的现象。抽搐的时候，躺在地上手脚蜷缩成一团，神志不清。家人带幽幽到当地医院神经内科看了几次，医生也说不出个究竟，但这种现象每月会在幽幽身上发生一次。有时也会有另外一种情况发生，幽幽在和人聊天时，如果稍一激动，身体会突然前栽，片刻间会瘫软在地，但不一会儿又慢慢恢复常态。这两种怪病折磨得幽幽严重神经衰弱，晚上常常做噩梦，据说每个梦都跟兔子有关。有时梦见一只长相怪异的兔子追得她到处躲藏，有时又梦见家中的每个角落里都蹲着一只剥了皮的兔子，兔子浑身鲜血淋淋，看见她也不躲闪，只是一直拿一双哀怨的眼睛看着她，那种眼神怵得她胆战心惊。在一个反复出现的梦境中，幽幽梦见自己总来到一个荒山野岭，那里四周没有人迹，她害怕极了，便使劲地呼喊，但是就是喊不出声音。她惊慌地到处找路，奇怪的是一条路都没有。就在她惊慌失措时，突然从草丛里跳出来一个乞丐模样的人淫笑着向她扑来，她快吓死了，撒腿就跑，可是腿脚就是迈不动，就在乞丐伸手要抓住她的一刹那，梦中常出现的那只剥了皮的兔子突然蹿了出来，向乞丐猛扑过去，她才得以逃脱，然后梦也醒了。梦醒后的幽幽始终不得其解，后来有一个亲戚指点她说，经常做这样的噩梦，又接二连三地得怪病，是否要打打卦。

幽幽照亲戚的话做了，也不知道打卦的先生说了些什么，总之，幽幽从打卦先生那里回来后，做了件让所有人很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先是从街上买回来一个很精致的小木箱，然后把一直高高悬挂在家中阳台一角的那张兔子皮放进箱子里，做完这一切她抱着木箱来到家门前的草坪上，选了一块草势长得很旺，旁边还有棵小桃树的地方将箱子深埋了进去。

不论是耳闻还是亲眼目睹了此事的朋友们，都认为幽幽确实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但我却不这么认为。

责任编辑：秀 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