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美动画分级制观照下的中国“成人向动画”创作

2019-04-10杨晓林

电影评介 2019年22期

国内对于“成人动画”和“成人向动画”的界定不甚明了，常常等同使用这两个概念，由此也造成了研究对象指涉不清，以致“名实相怨”，而“名实当则治，不当则乱”。以日美动画分级制观照中国动画观众定位，文章认为，“成人动画”指面向18岁以上成年人，表现社会、政治及人性等问题，可能包含凶杀、暴力、色情、粗俗等限制级内容的动画片。而“成人向动画”，若循名责实，应比“成人动画”指向更宽泛，因为“向”有“方向、趋向、接近、临近、大约”之意，可解为“倾向于成年人”的动画。此外，“从动画的角度来看，‘成年的定义不是从法律上定义，而应该以受众的生理、心理是否成熟作为标准，主要看其性成熟与否。目前，全球孩子性成熟的平均年龄已经在12岁左右”[1]。因此，我认为，“成人向动画”应为“非低幼动画”，或曰“非儿童动画”，即适合12岁以上观众观看的分龄动画，是包括少年动画、少女动画、女性动画、青年动画和成人动画的总称。

与分龄动画相对应的概念，就是“全龄动画”，观众定位为老少咸宜。“全龄动画”虽然大都以少年向为主，既考虑到了低幼观众喜闻乐见的情节和画面，把暴力尽可能弱化、幕后化、喜剧化或游戏化，把种族偏见、性、粗口等少儿不宜的内容剔除干净，同时考虑到了成年人的心理诉求，使之蕴涵着成年人才能看懂和品味的思想内容，故常常是大多数商业大片对观众定位的不二之选。

一、日美动画分级制与“成人向动画”的内涵

“成人向动画”和动漫分级制密切相关。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探讨中国“成人向动画”的界定和创作问题，观照规则和制度比较完善的日美动漫分级制，以此揆情度理，很多言人人殊的疑惑便会迎刃而解。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动漫输出国，日本动漫高度繁荣，就类别和内容而言，几乎达到了“凡所应有，无所不有”的程度。由于武士道文化的浸润以及商业利益的驱使，日本动画“暴力度”全球闻名，很多作品内容极端“变态”和令人发指。并且由于生殖崇拜及私小说传统等的影响，对于性的表现也是百无禁忌。为了防“黄”防“暴”防异端，给未成年人提供健康的成长环境，日本管理甚严，形成了与动漫高度繁荣相伴生的动漫分级制。

日本动画电影遵循1998年制定的电影行业分级制度，共四级。（1）G级：无任何限制。（2）PG-12级：12岁以下要有家长陪同观看，剧情包含性、暴力、恐怖，及儿童可能会模仿的不良行为。（3）R15+级：15岁以下禁止入场，剧情包含比较深度的性、暴力、恐怖、集团排挤，及青少年可能会模仿的不良行为。（4）R18+级：18岁以下禁看，剧情包含深度的性、暴力、恐怖，以及青少年可能会模仿的不良行为、使用毒品、反社会行为等。

日本漫画分龄（或曰分众）清楚，根据作品风格及读者定位，分为儿童、少年、少女、青年、女性和成人六类。因为日本漫画和动画的共生关系，现将两者作为合体“动漫分级”论述。（1）儿童动漫，适合6～11岁儿童，内容简单，如《多啦A梦》《樱桃小丸子》《聪明的一休》等。（2）少年动漫，面向10～18岁少男（校园男生），题材几乎涵盖所有常见类型，涉及体育、侦探、悬疑、恐怖、魔幻（科幻）、校园故事等，主题突出青春、热血、励志、友情、胜利等，如《铁臂阿童木》《森林大帝》《龙珠》《北斗神拳》《灌篮高手》《名侦探柯南》《新世纪福音战士》等。（3）少女动漫，脱胎于少年动漫，面向10～18岁少女，内容温柔浪漫、富有诗意，如《蓝宝石王子》《美少女战士》《流星花园》《侧耳倾听》《千与千寻》等。（4）青年动漫，面向18～35岁的青年人，内容比较生活化，以考试、体育或学校生活为主，以大学生、上班族、自由职业者、甚至失业者为故事主角，暴力和色情因素增多，但情节不很复杂怪异，尚处在社会可以容忍的限度内，如《全职猎人》《非常家庭》《攻壳机动队》《保卫者》等。（5）女性动漫，面向20岁以上女性，主要是主妇和白领，以浪漫爱情故事为主，如《岁月童话》《千年女优》《哈尔的移动城堡》等。（6）成人动漫，内容深奥复杂，性、暴力多，情节怪异，如手冢治虫成人动画三部曲《千夜一夜物语》《埃及艳后》《哀伤的贝拉透娜》等。成人动漫也有专指“严重社会公害”的色情动漫，由于畸形追求商业利润，可谓声名狼藉。

日本动画分级定位明确，儿童动画必须避免诱导不良倾向，违者一律删减，否则禁播。面向成人的动画，只允许在儿童入睡后的深夜播出。一旦作品被怀疑诱发不良事件，播出机构必须立刻“自肃”——停播以查原因。除要求制作方和播出方要提供健康内容外，还要求家长监护，筛选内容。儿童动画中若有可能被模仿的危险动作，画面必定会注明“好孩子请勿模仿”的文字。“由于动画片相比漫画，动态视觉冲击更强，适应的人群年龄下限也更低，因此动画片的审核也比漫画严格。比如著名的《圣斗士星矢》，在漫画中有大量血腥场景，动画片中都加以淡化。主角一辉用幻魔拳击中‘那智，使其产生可怕的幻觉，漫画中用了整整3页描绘手脚折断、内脏四溅，最后剩下一个头颅。动画中则改成仅仅是盔甲破碎的温和场面。”[2]

1997年，美国实施了电视节目分级制度（包括动画片）。（1）TV-Y级：所有儿童适宜，如《小熊维尼历险记》《海绵宝宝》。（2）TV-G：普遍观众可看，如《大力水手》，无暴力、粗口以及和性相关的语言和场景。（3）TV-Y7级：7岁以上儿童适宜，有轻度幻想、怪念头，或者是少量戏剧性暴力，如《X战警：进化》《蝙蝠侠》《铁臂阿童木》，父母要筛选和监护。（4）TV-PG级：低龄儿童不宜，含有中度暴力以及和性相关的场景及语言，偶尔会有脏话和粗话，如《辛普森一家》《犬夜叉》，需父母篩选，家长陪看。（5）TV-14级：有强暴力以及和性相关的镜头多，脏话和粗话多。如《赏金猎人》《双面艳舞女郎》，强烈建议父母监控，14岁以下儿童不得单独看。（6）TV-MA级：17岁以下未成年人不适合看或只适合成年观众。过量地涉及暴力、性和裸露镜头以及不雅用语，免费电视频道中比较罕见，付费频道在深夜可能会播放。美国对儿童动画片很多细节作了规定：“如画面中不允许出现枪口、儿童角色不许穿露脐装等。美国对日本动画片也有‘整改，如把里面抽烟镜头改成了手持火柴棍，把刀改成了木棍，把‘枪口指着人改成‘手指着人。甚至《七龙珠》中‘坏人双手拧着‘孙悟饭脸蛋，也因为‘虐待儿童的嫌疑，被改成了抓住肩膀。”[3]

美国电影分级比日本更细，大致如下：（1）G级，大众级：任何人都可看，如《玩具总动员》《狮子王》。（2）PG级，辅导级：建议学龄后儿童观看，如《怪物史莱克》《功夫熊猫》。（3）PG-13级，特别辅导级：建议13岁以上儿童观看，如《蜘蛛侠》。（4）R级，限制级：建议17岁以上观看，如《范海辛》《角斗士》。（5）NC-17级：17岁以下（包括17岁）禁止观看，如《色戒》《德州电锯杀人狂》。（6）特殊分级：包括M/X/P级（禁止在大院线放映的电影）和NR/U级（未指定级别的电影），如《怪猫菲力兹》。

从日美动画分级来看，12岁以上的级别中已经涉及到了“成人社会的秘密”，需要成人指导观看。因此，文章认为“成人向动漫”应是日本电影分级制的G-12级以上“非儿童动画”，即少年动漫、少女动漫、青年动漫、女性动漫及成人动漫。就美国而言，即电视动画的TV-PG，TV-14，动画电影的PG-13级、R级、NC-17级、特殊分级：包括M/X/P级和NR/U级。

“成人向动画”就内容与主题而言，主要包括治愈成长、讽刺批评社会问题、宣扬政治理念，有些涉及情色暴力和毒品，表现成人情感世界，所蕴涵的幽默嘲讽、生活哲理及生命感悟也只有成人才易领会。而“成人动画”，文章以为观众应该定位为年满18岁以上，因为按照法律，一般定义年满18岁为成年人，犯法要负全责，因为18岁已经有了完全意义上的辨别是非对错能力，因此，可以观看含有“黄赌毒暴”以及非主流思想的“限制级”影片。

就日美而言，動画都是从低龄动画开始逐渐向少年动画发展。而“成人动画”的发展，都用了数十年的时间，不是一蹴而就。动画观众定位走向成人化和全龄化，并形成完备的商业类型片模式，是动画产业成熟和繁荣的标志。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好莱坞动画曾被定性为“儿童节目”，经历过产量锐减、水平降低的低迷时期。随着以《怪物史莱克》为代表的系列“成人向动画”——确切地说应是全龄动画的出现，好莱坞动画终于走出了低谷。总之，以全龄动画，即老少咸宜的“成人向动画”立足市场，这是好莱坞动画横扫天下无敌手的不宣之秘。

二、中国“成人向动画”的创作历史和现状

在1940～1945年间，“苏共中央在关于戏院剧目的一项决议中阐明：少年观众首先是动画片的直接受众，动画片的影响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苏联电影局此后公布的发展动画片的命令就是以上述决议为基础的”[4]。受其影响，20世纪，中国学派动画提出了“动画为儿童服务”的方针，以致动画几乎成了儿童专属品。但是对非低幼动画的探索，如潜流暗涌，从来就没有停息过，甚至中国学派动画的扛鼎之作，几乎都是全龄动画，如《铁扇公主》（1941）、《皇帝梦》（1947）、《瓮中捉鳖》（1947）、《大闹天宫》（1961-1964）、《牧笛》（1963）、《孔雀公主》（1963）、《长在屋里的竹笋》（1976）、《画廊一夜》（1978）、《哪吒闹海》（1979）、《三个和尚》（1981）、《不射之射》（1981）、《人参果》（1981）、《蝴蝶泉》（1983）、《天书奇谭》（1983）、《金猴降妖》（1984）、《火童》（1984）、《超级肥皂》（1986）、《新装的门铃》（1986）、《山水情》（1988）、《雁阵》（1990）、《宝莲灯》（1999）等。

纵观这些作品，除《大闹天宫》《牧笛》《哪吒闹海》《三个和尚》《人参果》《天书奇谭》《宝莲灯》等儿童勉强可以看懂外，其他的由于内容和主题太过成人化，如《铁扇公主》《皇帝梦》《瓮中捉鳖》涉及成人世界的敌我斗争和政治讽刺，《孔雀公主》《蝴蝶泉》讲爱情，《超级肥皂》《新装的门铃》讲人性，《山水情》讲人生失意，所有这些除了阅尽人生百态的成人外，儿童几乎是难解其意。甚至一些经典全龄动画，亦有“少儿不宜”的情节，如被称为“国产黑暗动漫的杰出代表”的《十二生肖》（13集，1993-1995），讲12种动物与12个妖魔生死相搏，每消灭一个妖怪就牺牲一种动物，一集死一个，各种死法，最终全部同归于尽。《火童》中哈尼族少年明扎吞下火种化为火球后消灭妖精，用生命换来大地夜晚中的光明。这两部作品歌颂殉道和牺牲精神，但过多主人公的死亡结局，使得作品充满着阴暗压抑的气氛。而《黑猫警长之吃丈夫的螳螂》中蟑螂妻子肢解丈夫，《大闹天宫》中孙悟空从龙宫（邻居家中）恃强劫掠盔甲兵器，抢走定海神针金箍棒后，龙宫已摇摇欲倒，水族濒危，他却不管不顾一路打出去，实乃典型的强盗一个。《哪吒闹海》中李靖逼迫儿子哪吒自杀;《宝莲灯》中兄妹反目，甥舅成仇，监禁对方或者是置对方于死地;《天书奇谭》中狐精色诱和尚师徒使其内讧，甚至还有师傅移尸灭迹的谋杀情节等。这些情节或场面有的残忍、有的反人伦、有的色情暧昧，着实不适合心智尚未成型的儿童。

实际上，“在早期的迪斯尼动画片中，大凡成功之作，同成人的关系似乎远远大于同儿童的关系。”因为儿童观看动画的选择权在成人手中，“尽管作为家长的成人刻意地维护动画作品的某种纯洁性，”诸如宣扬伦理亲情、遵守规则、团结友爱、天道酬勤、善恶有报、勤能补拙等，讳言暴力死亡、反社会反人伦、色情谋杀等成人社会的种种不堪。“但作为个人的成人，要求宣泄被压抑了的情感”。[5]以此观之，中国这些声名赫赫的全龄动画有如此多的“少儿不宜”情节，主要还是满足了成人潜滋暗长地突破道德规范和暴力禁忌的心理。

21世纪以来，蹈袭中国学派动画“儿童化”的传统，大多数国产动画片受众范围定位为6—12岁，内容简单，符合低龄观众心理。按理说，低幼动画也完全可以做出儿童钟爱、成人也追捧的高品质作品来，如《小蝌蚪找妈妈》，把亲情和科普知识水乳交融地结合到一起。但是新世纪以来的众多创作者误以为低幼动画就是“低劣”动画和“幼稚”动画，以“弱智化”和“去智化”为高，以无厘头和恶俗为能事，甚至有的以暴力粗口等意图取悦小观众，使得很多儿童动画成了“劣质品”的代名词。一个国家的动画在初始阶段定位“低幼化”是无可厚非的，但是若长期奉为圭臬，则必然会成为动画发展的桎梏，必须革故鼎新才能实现蝉蜕龙变。

21世纪以来，我国对于“成人向动画”的探索从来就没有停止过，除麦兜系列、秦时明月系列、侠岚系列、十万个冷笑话系列、魁拔系列、龙之谷系列等知名的成人向品牌外，影响大的作品还有《梁祝》（2003）、《魔比斯环》（2006）、《风云决》（2008）、《打，打个大西瓜》（2008）、《李献计历险记》（2009）、《梦回金沙城》（2010）、《藏獒多吉》（2011）、《一万年以后》（2015）、《藏羚王之雪域精灵》（2015）、《王子与108煞》（2015）、《摇滚藏獒》（2015）、《大圣归来》（2015）、《大鱼海棠》（2016）、《青蛙总动员》（2016）、《大护法》（2017）、《大世界》（2018）、《昨日青空》（2018）、《肆式青春》（2018）、《白蛇·缘起》（2019）、《罗小黑战记》（2019）、《哪吒之魔童降世》（2019）等。

就国产电视动画而言，“成人向动画”相对较少，著名的有《我为歌狂》（2000）、《隋唐英雄传》（2002）、《大英雄狄青》（2003）、《白鸽岛》（2003）、《快乐东西》（2003）、《三国演义》（2009）、《泡芙小姐》（2011）、《侠岚》（2012）、《太乙仙魔录之灵飞纪》（2016）、《快把我哥带走》（2017）等。

纵观以上作品，现象级作品几乎无一不是全龄动画和少年动画。如《风云决》《魁拔》《大圣归来》《大鱼海棠》《哪吒之魔童降世》等皆名噪一时，可称之为风向标作品。也正是由于这些作品成为全民性话题，业界和学界才一次又一次欢呼“国漫崛起”。此外，先锋探索性作品如《一万年以后》《大护法》《大世界》《青蛙总动员》等，一言以蔽之，是讲“人心惟危”，以暴力、血腥、反常、前卫的主题及表现手法，开“暗黑动画”一脉，拓展了国产动画的疆域，与日美非主流动画相比也毫不逊色。

21世纪以来，国产动画在继承传统，师法日美方面做出了巨大的努力，尽管问题很多，但成绩依然喜人。特别是对日美动画的优势和不足，已然有了明晰的认识。美式巨片为赚取巨大商业回报，以“中庸”的中产阶级主流价值观为准绳。在娱乐性和思想性方面，美国动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娱乐第一，商业至上。至于思想深刻性，一直不被美国大片看重。在20世纪50年代麦卡锡主义的白色恐怖时期，美国国会提出了《漫画与青少年犯罪》的报告，指出有犯罪和恐怖情节的漫画会鼓励助长青少年犯罪。在迪斯尼这个动画界龙头老大引领下，美国影院动画主题倾向儿童化，而非成人化。有鉴于此，日本电视动画《森林大帝》在策划阶段就制定了在美国的销售策略：“不表现人种歧视;不制作攻击动物的画面;在人类之间也基本不做暴力描写;不做女性裸体等性表现;故事不连贯，每集独立。人种、暴力、性都是不能让孩子看的内容，绝对禁止。”[6]日本则不然，由于具有庞大的成人观众群，从成人视觉思考是其具有思想深刻性的决定因素。特别是其商业巨片，更是登峰造极，最为突出的例子就是《千与千寻》，可以说是把娱乐性和思想性结合得几乎完美的一部划时代巨作。

总体而言，没有分级的中国动画没有日美那样严格的规定。但值得称道的是，中国电影审查制度壁垒高筑，禁止危害国家统一、主权和领土完整，危害国家安全，泄露国家秘密，煽动民族分裂，宣扬不正当性关系;禁止违反道德、内容淫秽、宣扬迷信、渲染暴力、诽谤侮辱等内容。此外，中国家长自觉地承担起了儿童观看动画的“守门人”之责。在此规则下，新世纪以来的中国动画创作，既有中国风作品的复兴，如《风云决》《大鱼海棠》，也有美式G级全龄动画巨片的成功之作，如《大圣归来》，也有试图把思想性和娱乐性完美结合的全龄动画大作，如《哪吒之魔童降世》。同时也在“成人向动画”创作方面多方拓进，如成人动画《大护法》《大世界》，对日本分龄动画“凡所应有，无所不有”的个性化探索亦有瞩目的成果。

三、中国“成人向动画”创作之得失

分级制之目的是防止“少儿不宜”的作品被少儿看到，当前国内影视创作的现实情况是真人影視占据主流，儿童电影几乎付诸阙如，而动画却情况相反，故动画分级实乃大势所趋，可以先真人影视一步而行。这样可以防止在儿童动画中夹带“少儿不宜”内容的积弊，而且便于家长择选和陪看。一般情况下，影院电影家长肯定陪看，而电视和网络动画家长不一定陪看。影院电影的主力向来都是青少年群体，因此，影院动画要以合家欢的全龄动画及少年动画为主流，以青年动画和成人动画为辅助，以少女动画和女性动画为补充。新世纪以来，经过20年的不懈探索，中国“成人向动画”格局逐渐明朗，虽然国家管理部门还未出台明确的分级制度，但学界和业界已基本形成了一些共识，呈现出良好的创作态势。

（一）少年向的全龄动画和少年动画已成主流，趋于成熟

就影院动画创作而言，巨无霸式的商业类型片无疑是首选，要观众多多益善，而老少咸宜的全龄动画肯定会被优先考虑。但考虑到电影的主流观众是青少年，那么少年向的全龄动画和少年动画必定要擎天架海，撑起中国动画的蓝天。事实上，中国动画自1941年的首部影院大片《铁扇公主》至2019年的《哪吒之魔童降世》，近80年来一直如此定位目标观众。

少年向的全龄动画目标观众是庞大的中学生群体，甚至大学生群体，另外会照顾到小学生及成年人的心理需要，以青春、励志、成长、亲情等为主题，优秀之作大都贯彻着现实主义创作精神。如《大圣归来》中，“孙悟空由原著和以往改编动画中的乐天派，变成了法术全失，意志消沉的悲情人物，成了一个凡人”[7]。而《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哪吒形象作为问题少年的现实主义基因，融入了许多当下社会现象元素，如留守儿童亲情缺失、社会偏见导致心灵隔膜、青春期少年的孤独与叛逆等”[8]。少年动画的观众基本都是中学生，甚至还有大学生，也以青春、励志、成长、亲情为主题，会涉及对现实社会的批判或隐喻，对人性的探讨，一般不会太“暗黑”复杂，但不会考虑儿童能否看得懂。如热血动画《魁拔》，“包含着复杂的氏族、阵营以及象征着社会等级的纹耀系统，而这些成人元素的设定，正是《魁拔》区别于其他国产低幼动画电影的主要原因。《魁拔》用力量的悬殊和矛盾的对立表现了人性的诸多层面，对等级制度进行了质疑和批判”[9]。

（二）青年动画和成人动画作为辅助，良莠不齐

世界是多元的，有以歌颂为主的正能量“阳光动画”，也就应有以批判为主的“负能量”“暗黑动画”。这类“暗黑成人动画”的美学主张一般是“审丑”——表现人性的丑陋、社会和政治的反常畸形等，以情色、暴力和怪异等为其表征。“鬼才之作”《一万年以后》乃鸿篇巨制，被称为中国“首部18禁大片”，“神学、佛学、哲学、生物学、未来、独裁反思、文明毁灭，统统混放在他独创的奇幻世界里。说唱部落、植物部落、蛮巴族、乌族、精灵族、兽族、熔炎族、多普族……匪夷所思的各种族与神魔，阴冷残虐的地狱景相，庞大扭曲的奇葩世界观，都有资格让该片成为动画影史中暗黑暴力系的奇葩史诗”[10]。《大护法》“以黑色幽默的表现方式，对偶像崇拜进行了尖锐的嘲讽，对人性的懦弱和盲从进行了反思，对专制体制进行了入木三分的鞭挞”[11]。而批判现实的《大世界》可谓惊世骇俗，影片“没有加入‘主流电影甚至是‘新主流电影的乐队合奏，歌颂‘光风霁月，而是另开天地。影片以‘批判现实的姿态搴纛前行，令人刮目相看”[12]。

中国的青年动画，亦或“成人动画”的创作，正处于起步阶段，也有一些作品对“暗黑”度的把握失当，以致用力过猛、擦枪走火，应当引以为鉴。如中外合拍片《王子与108煞》把成人动画的血腥残忍、人性阴暗和城府权谋被表现得淋漓尽致。“但因人物大都没有尊卑忠孝的观念，没有君臣和上下级应有的礼节，由此造成表情奇怪，动作违和，行为突兀。”[13]再如2016年锐意创新的《青蛙总动员》，效仿《怪物史莱克》，人设上大胆“丑萌”，这种不落窠臼的创意很好。但影片刻意表现丛林法则，讲食物链，讲物竞天择的残酷，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作为对阴暗、恐怖、凶杀、暴力缺乏反思与批判的影片，其价值观本身就有问题。”[14]还有《十万个冷笑话2》，把经典动漫角色、神话和武侠人物，及当下热点与笑料“一锅炖”，影片“调侃经典叙事、吐槽动漫人物、戏仿英雄言行、恶搞星际空间、解构浪漫爱情，对陈词滥调的冒险夺宝故事肆无忌惮地撕碎重组，对宏大叙事率性践踏”[15]。

（三）少女动画和女性动画作为补充，处于探索期

少女动画作为与少年动画相对应的概念，在一定程度上与少年动画的青春、热血、励志、成长等内容相关但又有所区别，更倾向于关注少女的浪漫微妙的情感和青春期的烦恼。少女动画的代表当属现象级作品《大鱼海棠》，影片涉及情与理的冲突，但是未能为两者矛盾找到高妙的解决方式。“让椿为了爱情，置亲人和族人的生命与家园而不顾，甚至对一直无怨无悔爱着她的湫的无私奉献和牺牲缺乏应有的回应。这就让椿的道德观出了问题，难以让人认同。”[16]女性动画比较成熟的当属麦兜系列，以麦兜视觉，讲述单亲妈妈麦太的艰辛，她的所遇所思反映了当今众多都市底层成年女性在生活夹缝中的举步维艰。而在女性动画《白蛇·缘起》中，女主阿宣被塑造成一个被拯救者的角色，由此使得这个杜撰的“前传”缺乏“正传”中女性为追求婚姻自由而不屈不撓斗争到底的光辉，落入了“英雄救美”男权主义模式的俗套。

总体而言，新世纪以来，少女动画凤毛麟角，正处于探索期。而讲述女性情感纠纷、婚姻家庭的女性动画亦是寥若星辰，亟需发展。

结语

“文以载道”的文人传统主导着中国学派动画的创作，21世纪以来，商业大片形式趋向于美式，但内核上一直偏向日本动画，强调思想性。也就是说，中国动画一直隐存潜藏着现实主义创作精神，这使得即使形式上看起来“很好莱坞化”的作品，都有特别强的“载道”意味，葆有中国学派动画“寓教于乐”——特别是“教化”的“中国气质”。中国成人向动画的主题，从《铁扇公主》的“要团结抗日”、《大闹天宫》的“要造反，要革命”、《天书奇谭》的“反欺凌，反强权”，直至近年《大圣归来》的“逆境中奋起”、《大鱼海棠》的“报恩”、《哪吒之魔童降世》的“我命由我不由天”等，这类“大字辈”的作品无不在“教人们按时代的要求做什么”。可以说“载道”和“教化”是中国艺术真正的主流和特色，是“基因”般的存在，在今后的创作中不妨继续发扬光大。此外，要严筑藩篱以拒日式色情“成人动画”的荼毒，禁止在儿童动画中掺入少儿不宜的内容。

总之，进入新世纪20年来，继承民族传统，借鉴法日美等世界各国的成功经验，中国动画“成人向动画”的观众定位和布局已趋明朗。克绍箕裘，踵事增华。重建中国学派动画，再铸辉煌，注定是我国未来十年动画创作的“天命所归”。

参考文献：

[1]刘斌.成年人动画的观赏消费的调查分析[ J ].现代传播，2011（3）：99.

[2][3]杨益.国外动画分级执行严格，主要靠家长控制[ N ].北京晚报，2013-10-18.

[4]李秋波.从中国成人动画零状态说开去[ J ].吉林艺术学院学报，2008（5）：85-86.

[5]聂欣如.动画概论[ M ].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4：110-111.

[6]山口冢男.日本动画全史——日本动画领先世界的奇迹[ M ].于素秋，译.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2008：75.

[7][13]杨晓林，张静.2015年国产动画电影创作综论[ J ].民族艺术研究，2016（2）.

[8]王昕.《哪吒之魔童降世》：哪吒母题父子关系的文化精神流变[ N ].文艺报，2019-07-31.

[9]杨晓林，李雯娟.2013年中国动画电影综论[ J ].电影新作，2014（1）.

[10]释凡.独裁意淫者们的残虐毁灭[EB/OL].[2015-12-14]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7691188/.

[11]方红峰，杨晓林.《大护法》：中国动画成人化探索的里程碑[ J ].艺苑，201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