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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小人之行行君子之义

2019-04-10姜洪涛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19年2期
关键词:李渔

姜洪涛

摘要:李渔《无声戏》中《人宿妓穷鬼诉嫖冤》一篇,一方面强调因果报应的必然,行恶必被惩罚,行善必受表彰,但另一方面站在正义立场的君子惩恶扬善的手段却是小人才会使用的阴谋与恶行。

关键词:李渔 惩恶扬善 正义与阴谋

善与恶的矛盾本是不可调和的,趋向善而背离恶是天道亦是人道,但人类品性的复杂莫测和人类社会的变幻多端却决定了善与恶在某些时候、某些情境中,会有意或无意地交融,恶人会有善念善行尚可认为是对趋善的天理的证明,但善意的恶念或恶行,却不得不让人类对人的道德和人本身产生怀疑。李渔《无声戏》中《人宿妓穷鬼诉嫖冤》一篇,从本质上讲,展示的就是李渔对于因果报应的一种新鲜理解,在故事展开的过程中,李渔一方面強调因果报应的必然,但另一方面,站在正义立场的君子惩恶扬善的手段却是小人才会使用的阴谋与恶行,事实上是善人以“善”的名义为恶行的故事。

一、正义的立场决定报应的必然

《涅粲经》讲:“业有三报,一现报,现作善恶之报,现受苦乐之报;二生报,或前生作业今生报,或今生作业来生报;三速报,眼前作业,目下受报。”其实就是百姓中流传的那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这是在苦难的时代可以支撑普通百姓在一切不公中坚持生存的理念,常怀坚信“正义”之心方可行走于天地之间。《人宿妓穷鬼诉嫖冤》首先展现的就是因果报应的必然,为善之人要为自己寻找名正言顺正义的立场,进而理所应当地惩罚恶人《人宿妓穷鬼诉嫖冤》一篇中,一个嫖客篦头待诏王四,一个妓女雪娘,正常逻辑里嫖客本是强势的,妓女才是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一方,只不过这个故事里的嫖客王四是个“穷鬼”,篦几百个头才可换得与雪娘一晌之欢,而“态似轻云,腰同细柳”的妓妇雪娘却算“钞关上的姐妹”,大概可以日进斗金,因而强弱立场对换。

在故事的进展中,之所以王四成了正义,因其“诚信”,在决定做独占花魁的卖油郎之后,先交出“六七年生意,方才挣得这注血财”三十两为定金,之后四五年时间,五两一交,十两一交,方凑出一百二十两之数,其间日间煮饭,夜里烧汤殷勤服侍,并白白替他梳了一千几百个牡丹头,陪尽小心,“占花魁”之心可谓忠诚坚定;而雪娘之所以成为非正义,则因其“欺骗”,在王四提出做“卖油郎”的想法之后,先是满口答应,“我一向见你有情,也要嫁你”,在王四“陆续交换”替她赎身之银的过程中,又一面醉心享受王四梳头蓖头按摩针灸的侍候,一面不时与王四亲热,给他无限安慰与期望,而在王四终于交清余债,要赁屋,与之双宿双飞时,她却选择了背叛。其实本文中老鸨“妈儿”的抵赖是可以原谅的,毕竟其生活来源就是其供养的妓女赚取的皮肉钱,失去一个摇钱树对其来讲损失重大,甚至有可能使其陷入衣食无着、“贫病交加”的可怕结局。但雪娘的倒戈相向就不那么容易被接受了,之前的允嫁变成了“我若肯从良,怕没有王孙公子,要跟你做个待诏夫人”;与王四的数年亲热,也与感情无干,是“你自从来替我梳头,那一日不歪缠几次?怎么说没有相干?一日只算一钱,一年也该三十六两。四五年合算起来,不要你找帐就够了,你还要讨甚么人”,变成了双方的等价交换;更可恶者,王四数年付出金钱的唯一凭证——那张“经折”,也早被雪娘借亲热之机偷出毁弃,使其到官府申冤时,落得“无赖棍徒要霸占娼家女子”之名,白受三十重打,十日枷号。嫖客王四与妓女雪娘的正义与非正义清晰可见,穷鬼有情,妓女无义,有情惩罚无义自是天经地义。其实,因果报应提出时就首先区分出高低,掌控报应的“佛”或天道是高高在上的,而期待报应的普通百姓则自觉地将自己置于低位,只是在面对报应的对象时二者暂时获得心理意义上的平等,共同站在了“正义”立场上以期理直气壮地表彰善良,惩治邪恶。

二、以小人之行行正义之道

表彰善行,惩罚恶行,“因果报应”成为维护正义的基调。但自古君子与小人势不两立,所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论语·里仁》),君子与小人不仅在人格上对立,行为上亦是如此,君子行正道,小人方行诡道。但在李渔因果报应的故事中,阴谋却成了君子行正义之道的必然选择,“正义”要以“阴谋”的方式得以实现。

《人宿妓穷鬼诉嫖冤》一文中,故事的前半段,受害者是蓖头待诏王四,在誓将花魁娶回家的奋斗中,他付出了金钱,五年时间里,“五两一交,十两一交”,付足一百二十两的彩礼;付出了时间,“每日要服事两三个时辰,才得出门做生意”;也付出了名声,王四变成了“王半八”,当他被妓女雪娘与老鸨妈儿联合欺骗的事实被揭露时,所有人都同情王四,而期待雪娘被惩罚。在故事的最后,以正义的面孔为王四主持公道的是一位解粮的运官,而他伸张正义的手段是以“更恶”治“恶”,惩恶的方式是比之雪娘的欺骗更加让人扼腕的——诬陷。

先是诱其入瓮,以嫖客身份会见雪娘,不付夜渡资,而声称:因“盘费缺少,没有缠头赠你女儿。我船上耗米尚多,你可叫人来发几担去,把与女儿做脂粉钱”,使妈儿人局,在她带着龟子只巴了一担米,第二担尚未运走时,就变成了“有贼偷盗皇粮,地方快来拿获”,名正言顺的等价交换变成了贼赃;之后是赤裸裸的诬陷,明明只搜出漕粮一担,却说“船上空了半舱,约去一百二十余担,都是你偷去了”;再之后是威胁,因“糟米是紧急军粮,官府也怕连累”,未免“刑罚要受,监牢要坐,银子依旧要赔”之苦,使其无处辩驳冤屈而自认赔偿;最后就是耍无赖了,妈儿明明送上银子,却不还票约,债已还了,借条却还在债主手上,可以随时再次追讨,让欠债之人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至此,王四之仇得报,之前王四所有的付出,金钱、精力和心理的打击都在妈儿身上重演一遍。自然,随着妈儿的倒台,受其庇护和供养的妓女雪娘一定“一损俱损”,再难现昔日风光。故事写到这里,表面上看,真是大快人心,虽然王四数年的付出依然得不到补偿,失去的依旧是失去,但为恶的雪娘一朝之间潦倒,并且必然从此之后要长期地承受恐惧、担忧等糟糕心理的束缚。这样的结果,总会让时刻被压迫的人们大呼一声痛快。只是,一时畅快之后,静下心去思考时,怕就会多一层复杂与忧虑:那位使用比欺骗更加可怕的诬陷的手段维护正义的运官其正义的“善”的立场真的那么坚定吗?感激之余,人们是否会对这样的人、这样的手段产生比面对对当初的害人者妓女雪娘更强烈的畏惧与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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