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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日本藏《飞鸿堂印谱》窥探日本江户时期印坛对中国篆刻的接受

2019-04-03海玉豪鲁迅美术学院继续教育学院辽宁沈阳110000

关键词:飞鸿篆刻乾隆

海玉豪(鲁迅美术学院继续教育学院,辽宁沈阳110000)

一、汪启淑及其《飞鸿堂印谱》探析

朱樟在《汉铜印丛》的序言中写到:“凡近时工銕笔者不惜重聘,延之家园,亲与参订商榷,务蔪悉合于古,亦盈万馆钮,汇为《飞鸿堂印谱》四十卷,海内高手,大半在焉,可为极篆籀之大观。”海内印人汇集于杭州(后人称为“飞鸿堂印客”),使得清初篆刻印风通过《飞鸿堂印谱》得以流传。汪启淑(1728—1800),字慎议,又字秀峰,号讱庵,人称印痴先生,安徽歙县棉潭人,寓居杭州,盐商出身,后官至工部都水司郎中。汪启淑平生痴爱印章,周秦至元明印信无不尽力收集,所藏古铜印章达数万钮,前后编撰印谱27种,萧高洪在所著的《印学史话》中提出汪启淑编撰印谱为28种[1],此说不确。《松江府志》和《广印人传》都谈到他著印谱27种,据望云草堂藏汪氏《安拙窝印寄》八卷,载乾隆五十四年魏攀龙序文[2],提到汪氏已成印谱的名称,有《集古印存》(三十二卷十六册)、《飞鸿堂印谱》(五集四十卷十册)、《汉铜印丛》(十二卷)、《退斋印类》(十卷)、《秋室印萃》、《袖珍印赏》(四卷)、《春晖堂印始》(八卷四册)、《□□胜景》、《静乐居印娱》(四卷)、《归去来辞印谱》、《临学山堂印谱》(六卷)、《戒淫歌印谱》、《秋室印剩》、《锦囊印林》(四卷二册)、《阴骘文印谱》、《悔堂印外》(八卷四册)、《黄杨印零》、《听泉精舍印□》、《居易庵印醇》、《印忆》、《国香□》、《印勺》、《西干十景印谱》、《古铜印丛》(四卷)。以上共24种,因为魏序残损,残缺字以“囗”标明,再加上魏序本卷和有传本的2种,为《安拙窝印寄》(八卷)、《汉铜印原》(十六卷)、《武夷名胜》,共计27种。《飞鸿堂印谱》流传极多,版式不一,原钤本有2种,一是记录所刻者名实的有款本,一是不注释刻者名实的无款本。印章并刻款识,始自文何,但拓墨如缩碑,则始自嘉道间,所以《飞鸿堂印谱》仍衍前人制印谱式,在印下刻注明作者姓名,俗称有款本;别有未注明姓名者,称无款本。横田实在《中国印谱解题》中言[3]:

五集四十卷の有款本が初印本であることに間違いない。二十四卷の無款本はおそらく後年汪啟淑遺宅の殘存印を整理して成譜したものと思われる。二千印程は一致するが千四百印の差があるというのは三分の一強の違いであるから内容には別本のような感じを興える。

横田实认为,有款本为初印本,无款本为后人在汪启淑的宅园中将所残留的印章汇集成谱。无款本收印2000枚,比有款本少1400枚印章。据笔者所查,同意横田实的看法,作序者有说“见三集”“见四集”的话,作资旁证,故多种版本差异较大。

《飞鸿堂印谱》收印数及印人数量问题。郁重今据西泠印社所藏的乾隆四十一年(1776)本统计为:第一册342枚,第二册346枚,第三册346枚,第四册342枚,第五册356枚,第六册356枚,第七册350枚,第八册346枚,第九册356枚,第十册356枚,全书共计收印3496枚。萧高洪在《篆刻史话》中认为具体数字为3496枚,萧高洪所依据的版本是上海古籍出版社据乾隆三十年(1765)版本刊印的,韩天衡主编的《中国篆刻大辞典》[4]“飞鸿堂印谱”条也记述共收印3496枚。可以看出西泠印社所藏的版本与乾隆三十年(1765)的版本中所收印作数相同。据日本藤山鸣堂所藏的《飞鸿堂印谱》原钤完本统计共有印作3534枚。横田实在《中国印谱解题》中记述了篠崎小竹旧藏的《飞鸿堂印谱》四十卷[3](276),谱中共有印作3500枚,可供参考。印谱中涉及印人的数量亦有不同。萧高洪在《篆刻史话》中认为涉及印人362人(包括佚名作者2人),沈惠兴在《〈飞鸿堂印谱〉简考》中认为涉及印人358人,而藤山鸣堂所藏的《飞鸿堂印谱》中据统计涉及印人374人,三者略有差异,应为所据版本不同,所以出现此问题,后文有详述,此不赘言。

二、日本藏五种《飞鸿堂印谱》考订

清代因江浙地区书籍的大量印刷和出版,再加上南京、宁波海上贸易的兴盛,中国古籍书大量输入日本,其中就包括许多原钤印谱,为日本印学的发展提供了资料参考,故笔者尝试对日本所藏五种《飞鸿堂印谱》版本进行考订,借此探究印谱中存在的一些问题。

第一,《飞鸿堂印谱汪启淑手校本》,谱有四本(以下简称手校本),园田湖城旧藏,现藏于日本东京博物馆,据载是日本幕末时期通过长崎这条线路输入日本。园田湖城旧藏的手校本上没有封面,仅版权页写入了作者名和版式,应为汪启淑手校并附有注记的珍本。横田实在《中国印谱解题》中言[3](276):

園田湖城旧蔵の 《飛鴻堂印譜汪啟淑手校本》四冊なるものが記されている。この解題には《飛鴻堂印譜》第三集一卷より八卷にいたる最終稿本,原裝假綴本である汪啟淑自身筆をとって收錄すべき印の取捨選擇をし,必要文字を書き入れた非常に珍しいものである。…本書卷一の表紙裏扉に汪啟淑が次手書きしている。譜內共計七百零十印今實存圖章六百七十方內尚有兩面印——可得六百五十有零,餘係吊版遺失,二月初四日記。

横田实对园田湖城旧藏的手校本做过考订,认为此本为汪启淑《飞鸿堂印谱》珍本,共有四册,其中第三集中第一卷到第八卷与现在所见的上海古籍出版社据乾隆三十年(1765)《飞鸿堂印谱》所刊印的版本相同,而手校本第三集收印的顺序与国内版本相同。手校本有印作710方,除去其中的一些两面印,可得印章650枚。查此印谱扉页有汪启淑手书墨迹,在各页又有汪启淑手写“遗、存”字样,用“△、○”符号记述。印笺里面有自写或他写的印章边款,又写入关于印的观记,可看出汪启淑对此印谱的苦心校订及考释。

第二,《飞鸿堂印谱》原钤完本,五集四十卷五帙二十本,记述有刻者名实,为藤山鸣堂氏所藏(以下简称藤山本)。此本在卷头封面有“金农、丁敬校定”字样,之后为序文、凡例,后有金农用漆书所写“偶爱闲静”四大字,题写时间为乾隆十三年(1748),金农时年六十一岁,后有吕起凤“秀峰先生二十一岁小像”一页。每页二印到四印,随机加入汪启淑自用印,共计印作3534枚,所载印人数为374人,印泥浓重,不失原印真味。

第三,《飞鸿堂印谱》第三集初榻本,一帙四本(以下简称初榻本)。园田湖城旧藏的精拓本,帙上有园田湖城题署,谱中记述了作者名实,印笺中附有注记,与《学山堂印谱》相同,两者编撰初期的版本中都写有作者名实和注记。

第四,《飞鸿堂印谱》影印本,五集四十卷五帙二十本,刊行地和年代不详,采用和藤山本相同的形式登载印人,收录有290人,比藤山本所载的374人少了84人。因《飞鸿堂印谱》是汪启淑从早年开始策划,到晚年才正式完稿,期间一直进行增补改订,据此推断此本应比藤山本先一步刊行。此本凡例也为汪启淑自己所书写,第一集到第五集大体为成语印,并加入一些汪启淑自用印。

第五,《飞鸿堂印谱》松石山房藏本,共三集,每集四册,每册两卷,共计二十四卷,印下附注释,有凡例十五则。此本原为桑名文库秘藏,后归松石山房(乡纯造)收藏。此本所载陈在专、丁敬身、周子芳等印与藤山本和影印本相比有异,有待考证,可以看出,在《印谱考略》中乡纯造已经注意到所藏《飞鸿堂印谱》中收录的丁敬印作存在问题,但乡纯造并没有对其进行深入的考证。松石山房本为无款本,纸料印色俱鲜明,应为早期善本。

本文将日本所藏的五种版本与中国国内所流传的《飞鸿堂印谱》版本进行比较,并对谱内存在的一些问题进行考证:

一、日本所藏的初榻本在印作钤印上、纸张上、印色上最为精细,与后三种相比破损较少,编撰成书时间最早,学术价值较大,为《飞鸿堂印谱》珍本。

二、初榻本第三集中的印作与藤山本、影印本有三分之一的重复,其余的三分之二是从他集中分散收录而成,多相比较,笔者判断汪启淑曾对此本经过再三的配置。

三、汪启淑在《飞鸿堂印谱》的个人肖像下,自书为乾隆四十一年(1776)所作。收录黄易印作“一笑百虑忘”,第十四卷收录了印文为“黄易”的印作,此二印据款识来看,作于乾隆四十一年(1776)。而手校本中张炳所作的“开万楼珍藏印”款记为乾隆乙亥端阳日,这是乾隆四十四年(1779)汪启淑52岁时所作。以上例证说明汪启淑到晚年集中精力编撰完成了《飞鸿堂印谱》。肖高洪在《篆刻史话》中认为此谱成于乾隆三十年(1765)。郁重今在《历代印谱序跋汇编》中所据《飞鸿堂印谱》版本是乾隆四十一年(1776)西泠印社所藏。对比以上几种版本可以看出,最晚的版本据目前来看应为乾隆四十四年(1779)。

四、《飞鸿堂印谱》后附《飞鸿堂印人传》八卷,因前有周亮工所编撰的《印人传》,故又将汪启淑所编撰的《印人传》称为《飞鸿堂印人传》,其所收印人数为周亮工所编撰《印人传》的两倍。《篆学琐著》本中有《飞鸿堂印人传》序跋“乾隆五十四年秋二月之望,华亭门愚弟王鼎拜手书”字样。而据横田实在《中国印谱解题》中所言[3](279):

序跋もなく開卷いきなり印人傳となるので刊年を明らかに出來ないが,《飛鴻堂》四十卷本乾隆十二年の刊行であるから,それから二、三年して本書出版となったものと見ていいであろうとしている。

圆田湖城旧藏的《飞鸿堂印谱》刊行时间为乾隆十二年,但是《篆学琐著》本是乾隆五十四年序,说明在《篆学琐著》本中所录的《飞鸿堂印人传》为晚出的版本。

关于金农、丁敬校定本的真伪问题,以及所收丁敬印作真伪问题探绎。有多种版本记载丁敬、金农为校订者,此类版本赝品居多,原因是印谱中校订者自身的印作就存在真伪问题。最早张燕昌、陈豫钟、陈鸿寿就已经提出过这个问题。而魏稼孙在《绩语堂题跋》中的《砚林边款书后》记述到此事,郁重今在《历代印谱序跋汇编》认为[2](276):

谱中有丁敬刻印多方,魏稼孙《绩语堂论印汇录》已提到“惟‘启淑私印’(见何夙明本《西泠四家印谱》)‘飞鸿堂藏’(见同上)‘秀峰赏鉴’三印,又张洪厓绝句大印(见同上),又一白文界格大印,是先生(丁敬)手制,余皆赝鼎,盖秀峰受同时作伪者之殆也”。此亦可见汪氏别择欠真之失。又第三集卷二所载丁敬一跋,与第四集卷八所载庄有恭一跋,竟完全同一文章,只是纪年不同,何以出此,令人费解,疑丁敬跋为伪托,庄跋亦是伪托,故此次未录。由此推想,卷端列名“金农、丁敬校定”,亦不可靠也。

据日本所见五种《飞鸿堂印谱》版本考察统计,除去相同的印章,共载有丁敬38方印作。笔者搜寻丁敬相关印谱,相互对照,得出“丁敬”“砚田辳”“两湖三竺万壑千岩”“汪氏书印”“心无忘思”等为真印,这5方印曾在《西泠四家印谱》中有收录。《西泠四家印谱》为何元锡与其子何澍共同编撰而成,此谱约成于嘉庆十三年(1808),辑丁敬、蒋仁、黄易、奚冈印作,此谱据作者时间较近,所收为真品。而“汪启淑印”“启淑”“启淑”“慎仪”“金粟山樵”“忍 辱生 ”“ 秀 峰”“ 秀 峰 ”“ 游燕永日”“以松竹为心”10印,笔者查何元锡编撰的《丁黄印谱》、魏锡曾编撰的《西泠六家印谱》、傅栻编撰的《西泠六家印谱》、丁丙编撰的《西泠四家印谱》,及《西泠七家印谱》、丁仁编撰的《西泠八家印谱》等汇集丁敬的印谱,都已找到原作,所以应为真印。“介尔景福”这方印作在汪启淑所编撰的《秋室印粹》(园田湖城藏)中有收录。我们据魏稼孙《砚林边款书后》记述可以肯定为真印的3方印作,加上与其他汇集丁敬印作的印谱比较得出的16方真印,可以得出《飞鸿堂印谱》中收录的38方印作有19方为真印,其余印作存疑。

三、日本江户时期印坛对中国篆刻的汲取——以唐船持渡书中的中国印谱为例

江户享保年间,中日通商。大庭修的《江戸時代における唐船持渡書の研究》《江户时期中国典籍流播日本之研究》等文章重点考察了江户时期中日书籍往来的情况。文章里面的数据为研究江户时期日本印坛对中国篆刻的接受,起到了重要的材料支撑作用。本文通过以江户时期中国印谱传入日本为研究线索,以江户时代唐船持渡书中的目录为依据,编撰“江户时代中国印谱传入日本时间表”,以此来探究日本篆刻在江户时期对中国印谱的汲取。

(1699—1702)《承清馆印谱》(1699)、《印问》(1700)、《金一甫古印选》(1702)时间 印谱名称及传入日本具体年份元禄时期宝永时期(1704—1709)《雪斋印谱》(1704)、《篆刻楚骚》(1709)(1711—1712)《集古印谱》(1711)、《秦汉印统》(1711)、《攷古正文印薮》(1712)正德时期亨保时期(1725—1728)《文雄堂印谱》(1725)、《乐圃印薮序》(1727)、《立雪斋印谱》(1727)、《印史》(1728)元文时期(1736—1737)《苏氏印谱》(1736)、《集古印范》(1737)宝历时期(1762—1763)《澄怀堂印谱》(1762)、《珍珠船印谱》(1762)、《赵凡夫印谱》(1762)、《秦汉印谱》(1762)、《讱庵集古印史》(1762)、《宣和集古印谱》(1762)、《孝慈堂印谱》(1763)、《学山堂印谱》(1763)、《印史小传》(1763)、《鲈香诗屋印存》(1763)、《宝书堂印型》(1763)、《六顺堂印赏》(1763)、《苏氏印略》(1763)、《韫光楼印谱》(1763)、《鸿楼馆印谱》(1763)、《谷园印谱》(1763)、《秋水园印谱》(1763)明和时期(1765—1767)《印薮》(1765)、《何雪渔印谱》(1765)、《崇雅堂印谱》(1765)、《赖古堂印谱》(1765)、《晓采居印谱》(1765)、《超然楼印谱》(1765)、《秦汉印范》(1765)、《醉爱居印赏》(1765)、《飞鸿堂印谱》(1767)安永时期(1779—1780)《印存初集》(1779)、《琅山堂印史》(1779)、《広金石印谱》(1779)、《研山印章》(1779)、《期翼堂印谱》(1779)、《古今印则》(1780)天明时期(1786—1786)《汉铜印丛》(1786)(1791—1799)《古今印萃》(1791)、《赖古堂印人传》(1799)宽政时期享和时期(1802—1802)《四本堂印谱》(1802)

我们通过这个表格得出,首先,印谱流传入日本具有滞后性,此表中最早的印谱为张夷令的 《承清馆印谱》,此谱编撰于崇祯十三年(1640),但传入日本已经是1699年了,中间间隔59年之久,其余印谱也多是如此,时间的滞后性,对于日本印坛影响是比较大的;其次,据《江戸時代における唐船持渡書の研究》表明,这些印谱集中在私人手中,对日本印学发展具有一定的制约性,并且这一时期,日本篆刻流派时兴,篆刻技法乃口传亲授,所以对日本篆刻发展有一定的阻碍性;第三,这一时期流传入日本的印谱多为文人篆刻印谱,其中的一些古印也主要是摹印谱,下真迹一等,这使日本篆刻对中国古印的吸收有一定的影响;第四,仅以印谱为学习参考在日本篆刻发展中的限制性。这一时期日本印坛难以见到秦汉印章实物,仅有的几件传世之物也并非精品,高芙蓉著的《芙蓉轩私印谱》披露了16方家藏古印,据考证也都为宋元以后的新印,没有实物参考学习,所涉及的刀法以及直观的古印感受就很难体会。

中国印谱在江户时期传入日本,对日本印学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也是日本对中国篆刻接受的高峰期。之后,杨守敬去往日本,带去了原载于《飞鸿堂印谱》、叶东卿旧藏的60余方古印,并且带去了新颖的印学理念,使得日本印人加深了对印章实物的直观感受,这种感受在日本印坛掀起了变革印风的潮流。此时的日本印坛分为新旧两派,一派遵守高芙蓉以来的传统,风格指向为明末清初的传统印风,我们称之为保守派,代表人物为关东地区的中井敬所、益田香远、山本拜石和关西地区的中村水竹、安部井栎堂、山本竹云等人。一派以师法邓石如、徐三庚等新颖印风为指向的革新派,此派以游学中国的圆山大迂为发起者,后经秋山白岩、中村兰台提倡,桑名铁城推波助澜,至河井荃庐达到高峰。印学流派的纷争良性促进了日本印学的发展,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没有江户时期中国印谱传入日本,日本印学发展就不会如此迅速,当然,这一时期中国印谱流传日本,也为中国印学的传播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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