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

李佳霖

姥姥患病已久，神志也有些不清，拉着我的手带着触不可及的温度和一丝沉重，泪眼凝眸中是我，不舍却也强作笑颜。

我就要离开故乡。走出那条熟悉的小巷，身后是姥姥颤巍巍的身影，我不敢回头，走到了拐角，也想起那些往昔之事。

从小我几乎是在姥姥家长大的，幼时的印象就是穿过半条巷子右拐，隔着树影就可以看到姥姥家的庭院。我往往悄声无息的进入庭院，忽然出现在她身后，她往往都慈祥地一笑，就忙着给我找吃的。她极疼爱我，愧疚的是具体的细节，我已大半忘却，只有几个固定的剪影：在我写作业时时不时问我饿了没有，全家包饺子或是炸丸子时在一旁指挥的身影，每个周六晚上都要看拳击比赛，诸如此类。

我在姥姥家长到十二岁，就离家读书了，听母亲说姥姥年轻时是极为快意恩仇而独立要强的人，性格直爽，走路从不回头，秉性诚实而又不肯屈服。当时姥爷因公差经常外出，她独自一人将母亲兄妹四个拉扯长大，同时又顾着家里的田地，却从来不肯求人或是接受来路不正的帮助，以至年纪大了落了一身病症，我总是半信半疑，总觉得姥姥是极温柔的人。后来听母亲兄妹几个在一起闲聊，提到姥姥说：“她管束我们，教我们逢人必问好。”“还不能吃别人家东西，把别人家东西拿了，就要挨打。”“咱妈管我们管的严的出名，咱几个姨都不敢给小孩儿东西吃了。”我才渐渐相信。我的舅、姨在故乡都是有名的善人，绝不欺人，包括我的母亲。这一秉性，后来也传给了我，影响我的做人原则和坚守，时刻提醒我不能忘了姥姥传下来的家风。

时间如水，带去了她的刚硬与严肃，只留得她像棉花一样的爱，如云朵一样，拥抱呵护我们这些小儿孙们。当大哥的第二个孩子出生后，姥姥是真的走不动了。除非她极有兴致的时候，会唤人在门外放个椅子，她就坐在傍晚的余晖之下，映着衣衫和那从始至终正直的心灵，都镀上了一层浅金色。她偶尔会用拐杖敲敲门前的树，念叨几句这棵该开花了，那棵却要结果。不时回头，希冀她的儿孙们能到来，带给她一些欢乐。我离开的那天，她忙着指挥家里人给我拿東西，又踱在我身边，像小时候一样拉着我的手。皱纹满生的脸上看得到她的难过与不舍。想到自己回归亲情之后能带给她们多少呢？拐角处回头，才发现那思念，已是葱茏成一片绿槿小路，那身影也融入亘古不变而持续温和的暖阳中，微笑着朝我挥手。

离开后追逐志愿，带着回头时的思念。当爱一个人成了习惯，无论再如何渺小，也想要把她留在这里，给她庇护。

（作者单位：江苏省徐州市第一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