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挽歌与自我斗争:浅析巴金《憩园》
2019-04-01姚蔚萱
内容摘要:《憩园》是巴金创作风格的转折点,由热情奔放的抒情咏叹转向深刻冷静的人生世相的揭示。小说主要围绕一座名为“憩园”的公馆,通过“黎先生”的视角展开故事,为读者讲述了两个家庭的悲剧,整篇小说弥漫着一种挽歌情调。作者的人生经历和感悟与自己的思想充满了矛盾,这种思想上的自我斗争决定了《憩园》的复杂面貌。
关键词:巴金 《憩园》 挽歌 自我斗争
一.概论
巴金是中国著名作家,代表作品有《家》《寒夜》《随想录》等。巴金的创作风格有很明显的分期:前期以《家》为代表的作品充满青春的活力与激情,热烈奔放的抒情语言风格使他的作品富有感染力,极受年轻人的喜爱;而后期则完全不同,转为深沉、忧郁,笔调转冷,悲剧式的语言风格让他的作品如《寒夜》给读者以沉重的压抑感,中年人更容易接受这种风格的作品。而这种创作风格上的转变始于中篇小说《憩园》。
《憩园》创作于1944年,源于作者两次重返家乡的感触。中国那时处于抗日战争,颠沛流离的人生世相让他认识到生活的冷峻的一面;两次返乡,故园之思浓重,五叔的死讯又平添了无常的伤感之情。这些经历与感悟是他创作《憩园》的动力和素材,而《憩园》无疑受它们的影响而呈现出复杂的面貌。
我认为《憩园》有两个主题:对故园不复的挽歌和作者思想的自我斗争。下面将简单分析这两个主题。
二.分析
(一)故园挽歌
《憩园》是巴金返乡经历与感悟催生出的花朵,故园之思无疑是《憩园》的重要组成部分。《憩园》中“黎先生”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对家乡的一切都有一种陌生感,这很明显是作者自身的经历。抗战时期,巴金曾两次返回成都老家。经年的隔阂像一层落灰的纱帐,美好的回忆也染上阴郁的底色了。对故园的怀念与对故乡的陌生感交织在一起,因而《憩园》的感情基调是伤感的,作者在这灰暗的底色上铺排开人物,讲述这些悲剧故事。
作者的故园之思在《憩园》中有多处体现。黎先生曾提到“我们家里从前也有个大花园,后来也跟我们公馆一块儿卖掉了”,巴金自己的故园也是被卖掉了的,所以黎先生“这个唯一可以使我记起我幼年的东西也给他们毁掉了”的感伤之语无疑是巴金自己的真实感受,由此可见巴金对故园的深沉眷恋。杨梦痴是一个旧社会的浪荡子弟,花光了祖产和妻子的嫁妆,被赶出家门,最后凄惨地死去。杨三爷的原型是作者的五叔,作者借这个人物再次表达自己对故园的热爱与不舍。杨三爷在憩园被卖掉已成定局之后,带着寒儿看花园里的茶花、金鱼缸,回忆过往的美好,流露出对“家”的浓烈的不舍之情。寒儿常常带着花园里的茶花去看望被赶出家门的父亲、杨梦痴读“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这些细节都显示出作者的创作受到了故园之思的深刻影响。作者把自己的故园之思融入小说,隐匿在杨姚两家的悲剧故事之后、借黎先生、杨梦痴、寒儿等人委婉地表达出来。
可是正如杨梦痴的悲剧,作者在《憩园》里奏响的是一曲挽歌——故园不复。黎先生的故园在十六七年前被卖掉了、现在变成了百货商场,杨梦痴的故园被姚诵诗买下、他再也没能回到憩园,作者自己的故园也早已不复,他无力挽回,只能在路过旧居时生出难言的伤感与怅惘,只能在回忆里寻觅旧时风光,只能为故园奏一曲挽歌,把它珍藏在回忆里、再将回忆刻在心上。这是作者从冷峻的生活和无常的人生中得到的感悟、是保存故园的最适宜的方法。
(二)个人斗争
《憩園》不仅仅是一曲故园不复的挽歌,还是作者思想的自我斗争的产物。创作《憩园》时巴金已年近不惑,并且结婚成家,即将进入一个新的人生阶段。在经历过生活的洗礼后他有了许多感悟,而这种些感悟与他固有的认识充满了矛盾。巴金真诚的人生态度,决定了他不可能对此采取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做法。他采取的是既来之则安之,顺应其变,随波逐流的做法。因此,他在进行创作时就难免会把对现实世俗生活的真切感受与冥想,不自觉地放置到他的小说文本之中。这便是《憩园》和《寒夜》创作的重要的现实之因[1]。可以说,《憩园》里充斥着的矛盾是他那时精神状态的真实写照。
《憩园》里有多处矛盾。杨梦痴的无可救药和人性闪光,杨家大儿子和寒儿在对待父亲的态度上的分歧,姚诵诗对小虎成才的希望和对他学坏的放纵,这些人物自身的矛盾和人物间的矛盾是《憩园》的重要组成部分。
杨梦痴是典型的旧式人物,他靠父亲留下来的钱财肆意享乐,甚至花光了妻子的嫁妆;他对妻子和孩子不够关心,在外面置了小公馆养了姨太太。他无可救药地腐坏,但同时他也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当公馆被卖掉时,他有过自责与悔恨;他爱他的孩子,教孩子读书;当他意识到自己是造成家庭不幸的罪魁祸首时,他也曾努力尝试做一个好人。但他早已腐坏的品行根深蒂固,他无法改变自己,最后只能去乞讨和偷窃。这种充满了矛盾的人物形象自然会导致对他评价的两极分化。巴金对杨梦痴的批判是清晰可见的:他甚至冷酷地反复暗示了杨梦痴的悲惨结局。小说里的黎先生对杨梦痴却一直是一种同情的态度,希望他能有好的结果。这也是源于作者自身的思想矛盾。而这种自我斗争促使《憩园》的情节发展。
巴金将家庭视为传统宗法制度下的产物和标志,是以封建礼教秩序和规范为依循的社会实体。巴金自身是对家、婚姻充满恐惧和排斥的,他在年青成长的时期,极力尝试挣脱家的束缚和锁绊,并尽力批判封建大家庭制度和宗法礼教秩序,如同小说中的“哥哥”,具有张扬、激进的思想和气魄,他对封建大家长制度极其厌恶和排斥,并体现在对杨老三的态度上,投掷出这样的语言“字是我签的,房子是我赞成卖的。……我不怕哪个反对”“他不配做我的爹……”在这样直白的语句之中,可以看见“哥哥”本应当成为作者的内心直白,然而,却没有获得巴金的情感倾向,而是将感情的天平更为倾向于寒儿,黎先生、姚太太等人都更为亲近寒儿,更为支持和爱护寒儿,甚至出于对心地纯良的杨家小孩的迁就,还会去解救杨老三这个无可救药的寄生虫。由此可见,巴金的生活充斥着矛盾,也是早年巴金与中年巴金的矛盾,映射到小说《憩园》之中,便转化为哥哥和寒儿的矛盾[2]。此时的巴金已经从青春时期的偏激中走出,渐渐改变了对人和事简单的善恶评判。这种思想上的转变需要一定的时间,但在《憩园》里我们能预想巴金最终趋向的是对人事的悲悯情怀——黎先生修改了小说,让老车夫和瞎眼女人有了好结局。但是,这一本黎先生的《憩园》有了美好的结局,而巴金的《憩园》却是晦暗迷茫的收场:杨梦痴和姚小虎之死是两个家庭的悲剧;姚太太仍然困在家庭之中——她肚里的孩子是新的“牢笼”;杨家要搬到外县去了,不知道是怎样的未来;黎先生也离开了一时的安歇之所——憩园,继续面对人生的种种。由此可见,巴金此时仍然处于一种迷惘的状态,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转变,却又无法决定最终要变成什么样。
某种意义上,《憩园》是巴金个人的思想斗争的产物。只不过他并没有明确自己的思想倾向,《憩园》里众人充满迷雾的未来也是他对自己的前路的迷惘;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改变了自己对人和事简单的善恶评判,褪去年少时偏激的壳,他多了一份悲悯情怀,更能体会世间众生的爱恨了。
三.总结
《憩园》是巴金创作风格转变的节点,也是他从热情奔放的青年向沉稳冷静的中年转变的节点。年近不惑,巴金在生活的洗礼中收获了许多新的感悟,《憩园》就是他此时心境的写照。因此,《憩园》是一曲对故园的挽歌,故园不复,回忆长存;《憩园》又是一场对思想矛盾的自我斗争,思想矛盾也许是一时之惑,但未来终将给出答案。
参考文献
[1]杨爱芹.不惑之年与世俗之感:《憩园》之于巴金的意义[J].东岳论丛,2010,31(9):29~31
[2]陶先宇,穆阳.从小说《憩园》看巴金的自我斗争与叙事特征.产业与科技论坛,2017,16(12):200~201
(作者介绍:姚蔚萱,南京林业大学在读本科,人文社会科学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指导老师:缪军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