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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池花马池镇方言单字调及两字组连读调调查分析

2019-04-01董盼盼

现代交际 2019年4期

董盼盼

摘要:本文重点调查了盐池花马池镇方言的单字调和两字组连读调,详细地描写了花马池镇方言的声调面貌,发现其阳平与去声正趋于合并,即将从四个声调变为三个声调,且在连读调中也不能区分。文章还进一步分析了其阳平与去声相混不清的形成机制及演变路径,希冀为边界方言的发展演变提供更多动态的语言事实。

關键词:单字调 两字组连读调 发展演变

中图分类号:H1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19)04-0069-02

一、概况

盐池县花马池镇属于宁夏回族自治区吴忠市,北邻内蒙古鄂托克前旗,南临甘肃环县,西靠本区灵武、同心县,东接陕西定边县。同其地理位置一样,其方言也属于多省区接壤的边界方言:北部晋语大包片,西部兰银官话银吴片,东部和南部是中原官话秦陇片。

关于盐池县方言的性质,国内学者对其界定存在分歧。张盛裕、张成材(1986)在《陕甘宁青四省区汉语方言的分区(稿)》中指出“盐池话有四个单字调:阴平(半高平)、阳平(中升)、上声(高降)、去声(低升),且盐池片只有盐池一处,特点是古入声字不论清浊一般都读去声,只有少数古全浊声母入声字今读阳平”。[1]张安生(1991)在《宁夏盐池话的语音状况及归属》中指出:“县城正位于两小片的交合处,老派话(60岁以上)去声不太稳定,游移于高升和中升之间,间或有混同与阳平的,但整体特征仍高于阳平,与阳平尚可区分,同于东南小片,新派(60岁以下)两调即已相混,都读低升,同于西北小片。”“地处两大官话临界地带的盐池话,语音特征具有明显的过渡性,古入声实际派入阳平,不同于兰银官话和中原官话,盐池话的归属应当重新考虑”。[2]《中国语言地图集》(2012)B1说明指出“在宁夏境内的同心、盐池两县,中原官话与兰银官话接触,存在划界问题”。[3]林涛(2016)在《盐池方言的形成、差异比较及发展趋势》中指出“根据声调差异,盐池县境内方言可以分为东西两种。西部俗称‘西路声,东部俗称‘东路声。东路声即为狭义的盐池话,盐池县方言和宁夏其他地区方言相比较为复杂,多样性和特殊性是它最大的特点。其代表话语——盐池话和兰银官话古入声的归类不相同,这是一种由兰银官话向中原官话过渡而且受晋语五台片话影响较大的过渡性方言”。[4]林文进而通过行政区划、历史移民等历史文化因素的分析,阐释了历史发展及行政变迁对其盐池花马池镇声调演变的影响。

本文发音合作人:①老派:王学磊,男,67岁,出生于盐池县花马池镇,世居本地三代,初中文化,个体,未在其他地方长期居住过,口齿清晰,方音纯正。周永祥,男,72岁,出生于盐池县,世居本地三代,初中文化,退休教师,未在其他地方长期居住过,口齿清晰,会讲本地方言和一点普通话。王存选,男,70岁,出生于盐池县,小学文化,退休干部,方音纯正。②新派:刘昱延,女,22岁,出生于盐池县花马池镇,在校大学生,会说本地方言和普通话。本文老派以王学磊的发音为主,其他均作参考,新派以刘昱延的发音为主。

二、盐池花马池镇方言单字调

《方言调查字表》中的古入声字,不分清浊,绝大部分读作低升,派入阳平。少数分别派入阴平、上声、去声。[5]

继张安生(1991)之后,笔者于2018年7月对花马池镇方言进行了田野调查,发现仅从单字调已经很难以低升[13]或高升[35]来区分阳平和去声,通过入声字的归派也看不出什么区别,但入声的归派关乎着其方言性质的界定。2018年10月笔者再次对花马池镇方言的声调进行了调查,专门针对“骑阳平——汽去声”“鱼阳平——浴去声”“夹古清入——架去声”“答古清入——大去声”等同声同韵声调一阳平一去声的单字字组进行询问,发音人表示:听感上一些音模棱两可,发音上一些音游移不定。进一步证实了从单字调的音值和入声的归派等方面都无法确切区分阳平调和去声调,因而对其现有面貌的界定难度已经非常大。笔者将现阶段花马池镇方言的单字调整理出来,如表2所示。

音值说明:

(1)阴平的调值有时接近55,上声的调值有时接近52。

(2)现阶段的阳平实际上是以/13/、/35/变体的形式存在着,但读35调的越来越普遍,基本上和去声合并。古入声不分清浊,绝大部分实际上归为了去声,本文为了与表一对照,仍然将古清入、次浊入的字归在了阳平调中。少数古入声的字分别派入阴平、上声(下文将会继续论述)。

三、盐池花马池镇方言的两字组连读调

笔者将花马池镇的两字组连读调模式(本文的“两字组连读调”是根据通用的“两字组例词”总结的,因而不包括重叠式和词缀的调查)总结出来,如表3所示。

从表3我们可以发现花马池镇方言的两字组连调的模式纷繁复杂,竟然多达33种,属于典型的西北方言的连调式,其中应当是包含了不同的层次类型。

为了使其连调的规律更加清晰,笔者根据邢向东(2004)《论西北方言和晋语重轻式语音词的调位中和模式》[6]中的方法整合,发现盐池花马池镇真正的连读调模式只有13种,再按照邢文的分类方法将这13种连调模式分为两类:一是非重轻式两字组,包括依然读单字调的两字组连调和语流音变产生的变调,如表4所示;二是高低、低高相配的调位中和的重轻式两字组,如表5所示。

由表4可知,花马池镇方言两字组连读调的非重轻式,共有15种连调模式,实际内部只包含了8种,整体较为稳定,且后字为阳平同后字为去声的连调模式出现了大规模的趋同。

比较特殊的是,前字为上声,后字为上声时,前字变为35,后字不变,应当是为了避免两个高降调相连时拗口而产生的语流音变。前字为去声,后字为去声的情况比较复杂,除了去去相连不变调并与后字为阳平的连调式混同外,还可以再分为三类:第一类,后字来自古全浊的入声字,前字不变,后字变为53;第二类,后字来自古全浊的入声字,不变调,前字变为44;第三类,前字来自古去声,变为53,后字保持不变。这三类应当是受到了声调的古今演变规律及周围方言的影响而产生的变调(下文将会继续分析),同时也说明去声在花马池镇方言的非重轻式两字组中表现出极不稳定的情况。此外,在后字不变的情况下,阳平和去声作为前字调值也未发生变化,依然表现出了大规模的混合趋势。

从表5可以看出,盐池花马池镇的方言的重轻式连读调是“高—低”“低—高”搭配的模式。33种连调式中,有18种为重轻式调位中和模式,显示出了大规模“轻化”的现象。再次整合后只有[44 21]、[35 21]、[21 53]、[21 35]、[53 21]等5种连调式。同表4一样,后字为阳平、去声时,前字不变调,后字变为21,调值轻短,并出现了大规模的趋同。

值得注意的是,前字为阴平,后字为阴平的重轻式连调模式中有空格,据张文(1991)对花马池镇方言的调查,这种连调式实际上是存在的,但笔者发现其与口语常用词及词缀有关(限于本文篇幅,暂不涉及),说明现阶段阴平+阴平对这种特殊重轻式连读调的出现还是有一定的抵制力的。

由表5还可知,除去阳平+阴平、阳平+阳平、阳平+去声连读时,后字变为轻短的21调外,当阳平作为前字的第二类时,横向看过去,变调非常一致,均呈“低—高”的连调模式,且后字为阳平、去声出现趋同的情况。去去相连时,同其在非重轻式两字组里一样,情况复杂,除前字不变调后字变为21并与后字为阳平的连调式混同外,还可以再分为两类:第一类,前字来源于古去声,变为高降的53调,后字的去声变为21;第二类,后字的去声来源于古全浊的入声字,前字的去声变为44调,后字的去声变为21调。去声的重轻式两字组连调模式类型多样,同古来源及方言接触密切相关。

结合表4、表5可以明显地发现:一,阳平与去声作为前后字,在非重轻式两字组和重轻式两字组中出现了大规模的混同。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可能是由于其单字调的调值接近而引起的。二,去去相连的连调式特别多,表4的非重轻式两字组中去声包含了4种连读模式,其中有3种发生了变调,表5的重轻式两字组中去声包含了3种连读模式,均为“高—低”式。究其原因:一方面,在花马池方言内部,去声负荷过重,即将吞并阳平,而自身还要承担古去声的全部及来自古全浊的上声字、古全浊入声字;另一方面,去声还要受到周围方言及权威普通话的影响,因而表现出极不稳定的形式(表六将会进一步分析)。三,阴平和上声连调模式较少,比较稳定,而阳平和去声作为前字和后字均出现大规模的混同,说明阳平与去声因调值折合而产生调类趋同对连读调的影响也逐步加深,因而还极不稳定。同时可以反映出单字调的稳定程度由稳定到不稳定依次为:阴平—上声—去声。

四、盐池花马池镇方言阳平与去声混同的分析

声调的功能是辨义,确定两种声调对说话者来说是分是混,自然应当以听觉上的分、混为准。就语言使用者而言,两类调值的混同,先由听觉开始,然后才及于发音。这意味着就语音系统本身而言,原先不同形式的两种调值演变为同一形式(即形式区别简化)的过程,是先从两种形式失去辨义功能开始。[7]为进一步探究阳平与去声究竟是否完全合并,笔者设计了5组不同的连调模式询问发音人,即:①阳平+阴平(35+44骑车)——去声+阴平(35+44汽车)、②阳平+阴平(35+44鱼缸)——去声+阴平(35+44浴缸)、③阳平+去声(35+35炸菜)——去声+去声(35+35榨菜)、④阳平+上声[13+53答題(“题”为古定母平声字,按照本方言声调的古今演变规律,应当是归为了阳平中去,但周围方言复杂,“题”字已经受兰银官话银吴片的影响按照调值相似的原则归到本方言的上声中去了,可以参看下面的表6。)]——去声+上声(35+53大题)、⑤阳平+阳平[13+35划全浊入船(“划”为古匣母入声字,按照本方言声调的古今演变规律,应当是归为去声,但上文已经提到,作为单字调已经很难区分阳平与去声,但从连调的模式来看,“划”字应该是归到了阳平中去了)]——去声+阳平(35+35画船)。老派发音人王学磊表示①②③组完全一样,其他两位老派发音人也表示没有差别,而④⑤两组老派发音人均表示“答题≠大题”“划船≠画船”。笔者也发现,前字为去声的“大题”“画船”比前字为阳平的“答题”“划船”发音时长要长一些,调值要高一些,说明老派的一部分阳平与去声已经相混,另一部分则依然能根据时长的不同、调值的高低区别词义。进一步证明了盐池花马池镇方言的阳平和去声虽未完全相混但也即成趋势。原阳平的调值[13]与去声[35]的调值接近,会造成听觉上的混杂,随着时间的推移,语言使用者将一部分阳平[13]混同于去声[35]中,说明阳平与去声不论作为前字还是后字,在连调中阳平的连调常常和去声的连调混同,即不产生新的调值,这使得本方言的连调模式不至过多,但去声却表现出极不稳定的局势,都说明语音内部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

新派的刘昱延表示①阳平+阴平(35+44骑车)=去声+阴平(35+44汽车)、②阳平+阴平(35+44鱼缸)=去声+阴平(35+44浴缸)、③阳平+去声(35+35炸菜)=去声+去声(35+35榨菜)、④阳平+上声(35+53答题)=去声+上声(35+53大题)、⑤阳平+阳平(35+35划全浊入船)=去声+阳平(35+35画船),即没有任何区别,说明新派已经完全相混。

从表4、表5及对老派、新派的针对性调查可以看出,盐池县花马池镇的阳平、去声的混同是个过程,阳平与去声的合并与否,一方面在老派内部存在差异,另一方面在代际上也存在差异,这些都是语音演变的线索。

从表6我们可以看出:从北部的晋语大包片到东部及南部的中原官话秦陇片,再到西部即其行政区划所属的宁夏兰银官话银吴片,声调个数依次递减,而花马池镇方言自身处在四个声调向三个声调过渡的阶段。

因而,花马池镇阳平调趋于与去声调合并,可以是由内因及外因,即语言内部要满足交际的需要而不断地进行系统内部的整合——阳平与去声先因调值差异极小,容易混为一个调类,再加之,周围复杂的语言环境及权威普通话的控制加深了其内部整合的程度。抑或由外因及内因,即盐池花马池镇方言阳平调的调值同东部及南部的中原官话秦陇片比较相似,尤其与权威的普通话最为接近,阳平与去声趋于合并的动因,先是受到了权威普通话的影响,使其调值与普通话的阳平变得越发的接近,又因与本方言去声的调值差异极小进而渐被其吞并,但无论哪种音变的解释,皆是综合音变的结果。

这些都说明作为边界方言,盐池花马池镇的语言环境极其复杂,受到了不同方言扩散波相互交汇的影响。

语言是绝对运动和相对的静止的客观存在,而边界方言本身复杂多样,不管是内部还是外部经常会发生“鸠占鹊巢”的情况。花马池镇方言的情况在其他边界方言中也存在,但同为边界方言,类型及形成的机制却可能不相同,希冀本文能为边界方言的研究提供更多动态的语言事实。

参考文献:

[1]张盛裕,张成材.陕甘宁青四省区汉语方言的分区[J].方言,1986(2).

[2]张安生.宁夏盐池话的语音状况及归属[J].宁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1(3).

[3]中国社会科学院,澳大利亚人文科学院.中国语言地图集[M].香港:朗文出版(远东)有限公司,2012.

[4]林涛.盐池方言的形成、差异比较及发展趋势[J].北方语言论丛,2016.

[5]张安生.宁夏盐池话的语音状况及归属[J].宁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1(3).

[6]邢向东.论西北方言和晋语重轻式语音词的调位中和模式[J].南开语言学刊,2004.

[7]施其生.一项窥探声调混同过程的调查[J].语言研究,1989(2).

责任编辑:于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