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保入税”，你准备好了吗

史亚娟

经济增速放缓的背景下，企业利润收窄，税费负担加大，“大规模减税”“降低社保缴存比例”，成了所有企业的愿望和呼声。国家也在实施积极财政政策，强化减税降负，确保让民营经济先“活”起来。

刚刚到来的2019年，作为企业缴费最大一项支出的社保，已然发生了一个大的变化：即从1月1日起交由税务部门统一征收（简称“社保费改税”）。

“社保征管之变”引发了层层热议：有人认为这将规范企业社保缴纳行为，提高每个人的社保待遇；但也有人担心这将大幅增加企业用工成本，如果再加上追缴以往的社保欠账，无疑是雪上加霜，企业为保命只能大幅裁员！

“社保费改税”对企业会有什么影响？国家多次承诺并大力推进的“减税降费”，究竟怎么“减”、怎么“降”？最近，本刊特约记者采访了上海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副研究员陈明艺。

“社保费改税”是一种历史的必然

《检察风云》：中国现行的社保征管制度，是按照1999年出台的《社会保险费征缴暂行条例》执行的，采取“双重征缴”模式，至今已沿用20多年，您怎么看待今年社保征管部门的调整？

陈明艺：首先，随着制度和技术的不断发展，社保征缴由社保部门改为税务部门，是一种历史的必然；世界上大部分国家推行的也是“社保税”的形式，这其中都是有一定道理的。

其次，从征收效率来看，“社保税”有利于社保收入的征缴和支付。社保费的征收是依据企业的工资，在这方面，社保部门肯定不如税务部门专业。税务部门会去查企业的账务，掌握企业经营的一手信息，由其征缴一定会带来征缴率和征缴规模的增加。

《检察风云》：先后于2006年和2008年在浙江省和广东省（除深圳外）以“地税全责征收社保”，这对即将推动的社保费改税的启示是什么？

陈明艺：社保税务征缴由浙江省和广东省（深圳除外）先行试点，因为这两个省份有自己的特点。我们选取了20个一线或新一线城市进行社保缴费率的排名发现：杭州排第14位，广州排第17位。这说明，选取这两个省份试点，是因为它们的缴费率和缴费比例都偏低。也就是说，尽管它们缴费的规模和征缴的基数都在增加，但从每一家企业来讲，缴费的总额却没有上升。

总体看，浙江、广东（除深圳外）社保税务征缴的先行试点，对于社保费改税起到了示范作用。目前在全国范围内推行社保由税务部门统一征管，都可以参照这两个省份“降低社保缴费比率”的做法。比如上海市目前社保缴费比率居全国第一，达31%，假如上海能降低9个点，那即便缴费规模和缴费量都上去了，但缴费比例下来了，企业的负担还是下降的。

《检察风云》：除了制度上的不断演化，有学者认为“社保征管标准和征管资金规模的不一致，导致了地区间的很多矛盾”，这是否是社保必须从严征缴的前提？

陈明艺：各个省社保征管的方式以及对社保费的管理，有着地区的特点。十几年前国家审计部门一项审查结果发现：北方个别省份中，社保部门的办公经费，在社保整体收入中的比例高达12%—14%。这导致该省的社保部门办公经费偏高、福利很好。但比较而言，大部分省份社保管理费的比例都在10%以下，留下来用于社保支付的费用更多。

所以我认为：社保从严征缴，并不在于国内社保体系的区域矛盾，而是因为我们社保支付和缴费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比如黑龙江就很严重了，社保早已收不抵支了，我们称之为“空账运行”。这才是社保从严征缴的原因所在。

2019年起社保成本一定增加，

但暂时不会追缴

《检察风云》：社保费征收部门明确后，企业认为今年起企业社保成本必然提高、员工收入也会锐减，甚至会加剧企业的负担而导致大幅裁员，对此您是否认同？

陈明艺：我认为，一定会带来社保成本的增加，这是事实。

首先，企业会像日本企业那样，增加各种名目的实习生，实习生是不需要缴纳五险一金的。其次，企业也会选择裁员，这是必然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降低自己的负担。比如现在一个岗位配置是三名员工，未来就可能是一名员工配两名实习生，等于裁了两人。企业即便因此提高了留下这名员工的收入，但只需缴纳这一份社保，负担会减轻很多。

目前我们在密切关注国家“减税降费”的动向，如果未来能有具体的优惠政策落地，企业裁员的情况也是会有所缓解的。

对于广大员工关心的“社保费改税让个人收入锐减”，这点也是肯定的。因为目前的社保缴费方法，是按照每个省、甚至每个城市的缴费基数来确定的；而各地的基数又都比较低。比如，尽管上海市缴费基数全国最高，但平均缴费基数也就3000多元。今年起按实际工资征缴，各地基数都会上升到6000-7000元以上。基数提高了，个人缴纳的部分必然会随之提高，收入自然会减少。

《检察风云》：社保费改税后受冲击最大的是哪种类型的企业？

陈明艺：社保费改税后受冲击最大的，是那些缴费基数与实际工资或平均工资差距大的企业或地区。我们经过简单测试后得出：深圳市2017年用的是2030元的繳费基数，平均工资是7480元，两者相差了3倍多。但如果2019年以平均工资缴纳的话，那缴费基数也会因此而增加3倍多。

总体看，非国有企业整体受冲击的程度将会更大。因为一直以来，国企社保缴费合规的比例相对较大，甚至可以说大部分是合规的。而那些非国企比如广大中小型企业，合规的比例相对较低。

《检察风云》：《中国企业社保白皮书2018》数据显示：2018年中国超过七成企业没有按国家规定的基数缴纳社保，32%是按国家规定的下限缴纳的。社保合规的比例为什么会这么低？是否会追缴？

陈明艺：社保合规企业的比例低的一个大的原因，就是随着我们国家整个经济增速的趋缓，企业的活力没有上升。在企业平均利润率没有明显增加的情况下，从企业工资总额中提取的社保，显然就成了企业的一个沉重负担，企业也就很难再按国家规定来缴纳社保。换句话说，企业是被迫的。

从中央发出的政策信号看：追缴以前未按工资基数缴纳社保的历史欠账，目前是暂停的。因为国家政策的大方向，是要首先确保企业能生存下来，再去考虑追缴社保欠费的方法，比如是否可采取分期补缴的方式，尝试降低缴费的比例等等。

减税降费怎么“减”、怎么“降”

《检察风云》：2018年9月6日国务院常务会议表示：在社保征收机构改革到位前，各地要一律保持现有征收政策不变，同时抓紧研究，适当降低社保费率，确保总体上不增加企业负担。这是否等于给企业吃了一颗“减税降负”的定心丸？

陈明艺：是的。这一信号对于企业今年的生产经营是有好处的，等于给企业吃了一颗定心丸。鉴于会议提出的“社保征管变革总体不增加企业的负担”，我们接触的某些高科技企业人士就表示：看到这一信号后，将根据今年生产经营扩大的比例，来决定员工招聘比例和福利发放的比例。

《检察风云》：目前，企业家们普遍关心的是“减税降费”究竟该怎么“减”、怎么“降”，对此您的看法是？

陈明艺：“减税降费”中的“减税”可通过简化税制的方式。以增值税为例，目前我们有三档税率：16%、10%、6%，目前这三档税率还是不利于征收的简便性，也就不利于减轻企业的负担。李克强总理曾提出“增值税要三档并两档”。目前学界讨论的焦点是：“三档并两档”后到底是多少？是把16%减掉，保持10%和6%？还是把10%取消，16%减为12%？这些对企业都是很关键的。

另外，现在我们的税收优惠政策其实是相当多的，比如对那些高科技企业、国家支持的产业就更是如此。但以这类企业目前的财务能力来说，还很难厘清自己究竟能享受了多少税收优惠。要么直接漏掉了，要么要聘请专业人士进行税务的筹划，这反倒增加了成本。所以，简化税制对于帮助企业梳理繁多的税收优惠政策，是非常有益的一个方向。

“降”指的就是降低社保缴费率。目前社保缴费率降低的空间还很大，至少有8—10个点。以上海市为例，社保费占企业利润率的比例在26%以上。根据现在专家们的方法测算，上海市的最优社保缴费率将控制在10%左右。

但降低社保缴费率对國家来说也很难一步到位。以美国为例，它的整个社保缴费率只有8.25%，英国为15%，而中国却高达22.75%。从国际上说，只有像挪威这样的高福利国家才会达到20%以上。对比之下，我们国家显然是过高了，甚至比挪威还要高，所以，我们降低社保缴费率的空间相当大，主要看国家的决心和勇气。

编辑：郑宾 393758162@qq.com